马上有武将撕了衣衫,结实的肌肉蠢蠢欲动,拿来一罐子酒堆在少津面前,大喝一声,“喝。”
白花花一把抢过。
昊天咄咄逼人,“莫不是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翻译官才是质子?”
白花花的手抖了抖,酒坛子上的封印被那有武将撕开,登时酒香四溢。趁着一泄无垠的月光,几乎惨白了脸。
白花花抬起眼,白韶坐在昊天旁边,怀里的小白极不安分,揪住白韶的前襟攀爬着,兴高采烈,还不嫌乱地添上一笔,“娘……娘……好喝”
昊天的眼越发凌厉,把万箭穿心练得出神入化。一旁的武将一脸崇拜,今后若逢战事,不用再兴师动众地造艘船,等个东风向敌方借箭,直接把国君往那一搁,一了百了。
少津从白花花手中接过酒,当头饮下,饮得太急,潺潺的酒汁沿着咕哝的喉结顺下,渗进薄薄的衣衫内,一片沁凉。
白花花的骨节咔咔作响,有心无力,最是无奈。
昊天款款而来,一袭明黄的皇袍刺瞎了众人的眼,简直不敢直视。在少津的前首停下,蹬了一双几十厘米高的靴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少津。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不过如此。不比旁人多个耳朵,也没少个嘴巴,丢在偌大的后宫里,也就勉强入目之姿。
“质子远道而来,朕敬你一杯。”
少津有几分醉意,眼前出现了好几个昊天,摇摇晃晃。白花花欲将接酒,昊天笑得人畜无害,“莫不是质子不愿意?”
歌舞戛然而止,月光越发冷冽。
“质子,请。”昊天的纤纤玉指一指,全场静默。
少津看着昊天眸中的火光,寻思着哪里猜到了老虎尾巴,竟然此番刁难。
“质子果然好酒量,本王再敬一杯。”
“不知质子住得惯否?”又是一杯。
“不知质子吃得惯否?”一杯接一杯。
少津咳嗽不断,淹没在一片声色犬马中。大臣们及时行乐,好不畅快。
夜深沉,白花花听着少津紊乱的呼吸,看着潮红的脸,忧心忡忡。
“怎么大哥失算了?少津一时半会死不了。”怨气冲天。
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一袭黑衣,几乎隐匿进暗夜里。白花花一把冲上来,抡起拳头,没头没脸地打下去。来人也不回手。
白花花自讨没趣,几乎是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有了新欢,就忘了少津?我原以为你是个大英雄,为国捐躯,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俗人,喜新厌旧?你真不若死了。”
一声庚一声,掷地有声。
黑衣人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血丝,“少津,可好?”
“从此大道朝天,各不相干。”说着,啪地关了门。
少津的病情复发,越发地严重。连日来送物件的人更是踏破门栏,络绎不绝,白花花看也不看,全部拒之门外。
白花花是有骨气,不要嗟来之食,可少津没骨气,身子骨是一日弱于一日。好在自小学了点医术,死马当活马医。一个月下来,少津竟也好转,只是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第四十五章:贪恋
少津养病期间,白花花双耳不闻窗外事,不曾想局势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日我以北齐为荣,他朝名扬天下,定要北齐以我为荣。早些年的时候,北齐人这么欺骗孩童努力向学。
而今,爹爹抱着奶娃子,望着奶娃子哇哇大哭的嘴,一个牙齿也没有,笑也笑不出来。连连甩自己巴掌,“造孽啊……真是造孽。”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更何况是乱世中的弱国,人命卑贱,不如蝼蚁。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男丁要么拉去了兵营,九死一生,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少之又少,更多的犹是春闺梦里人;要么留在家里,东躲西藏,苛政猛于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不如不出世。
来月来,昊天疏于治国,整日里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打翻醋坛子。前来进谏的老臣在大殿外一个稍候,便是几个时辰,不禁老泪纵横,直直摇头,“成也昊天,败也昊天。北齐,算是完了。”
昊天前脚刚踏进大殿,就听见亡国之论,当即拉下脸来,“来人,拖出去砍了。”
一旁的侍卫眼观鼻,眼对眼,硬是没动静。
一干老臣不吃硬的,专吃软的,愤愤然地开始追本溯源,翻来覆去地把开国那些个事儿捣腾出来,满口的想当年,念念不忘。
念得昊天的耳朵长茧,怒气中烧,“全都拖出去。”
人越老越是当仁不让,耿直了脖子,赤红了眼,给个台阶下也不愿意抬抬腿。
“竖子,无德。真真瞎了我的狗眼,才一心辅佐你。”破口大骂。
想昊天继位以来,听的都是歌功颂德的话,直直地把人吹到了天上,飘呀飘的。一时间来个人戳个洞,昊天就从那九天云霄直直地坠下,摔得体无完肤。
“还不动手。不从者,同罪论处。”几乎是咆哮着。侍卫这才迟疑地上来。
老臣有的是气节,反正人已近黄昏,有机会流芳百世,总好过郁郁而终。当即猛地挣开侍卫,冲着大殿里的雕梁画栋直直地撞去。一下不成,再撞第二次。总有一次如愿以偿的。
此举一出,老臣们看着太史官刷刷地奋笔疾书,纷纷效仿。一时间血溅三尺,何其壮烈。
昊天以手扶额,踉跄而行。反了,都反了。
来到白韶的璃宫,一言不发地开始行事,极其粗暴。事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拥了白韶,贴在白韶耳际,喃喃着,“不要背叛我,好吗?”
白韶的脸惨白,不发一言。窗外梨花开得绚烂,如云似雾,缭绕在朱红的高墙上。风轻缓地吹,成片的花瓣打落,旋转,翩舞,娉娉婷婷,仿若一个女子扶腰而行,煞是好看。
昊天掰正白韶,彼此眼对眼,鼻对鼻,这才发现白韶的额上沁满细密的汗珠,五官纠结在一起。马上慌了手脚,语无伦次,“宝贝,是我鲁莽了,对不起,对不起……御医哪?御医……”
怕什么,就来什么。兵戎相见的日子还是无可奈何地来了。
西域和齐国达成联盟,打着为各国讨回公道的旗号,矛头直指向北齐。一路北上,队伍从八万急增到十三万,声势浩大,势不可挡。昊天托着腮,思量着近年来干过什么事引得群雄奋起,如此兴师动众。
下首的侍卫读着讨伐书,战战兢兢,“昊天无道,奸掳掠,无恶不作。圈养各国质子,寻欢作乐。”
“是你情我愿。”昊天笑得幸福。
侍卫抖了抖,“胁迫各国送岁币,搜刮各国钱财。”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向来如此。”
侍卫唯唯诺诺,“失道寡助,逼死老臣。人人见而诛之。”
昊天仰天长笑。得势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失势是你们说我是什么?
盟军势如破竹,一路凯歌。北齐上阵的将领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炮弹还没响,鼓声一喧嚣,马上屁滚尿流,摇摇白旗,赶紧投降。
更有将领卖国求荣,盟军还没到来,就早早地开了城门,要百姓强颜欢笑,带着病容打着旗子,热烈欢迎。盟军到了,更是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恨不得成为人家的龟儿子。
一个月的功夫,北齐城池连连失守,盟军直捣黄龙,逼近北齐国都。
皇宫里人心惶惶。太监宫女忙着收拾行囊,金银珠宝落了一地,人影乱窜,哭声连片。攻城的号角响起,羽箭四射。
昊天慌慌忙忙地赶到璃宫,成片的梨花落了一地,落英缤纷。站在拱门口,一眼便望见白韶正哄着小白入睡,手脚轻柔,噗噗直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在落花纷飞中,如痴如醉地凝视白韶。
白韶感觉到视线炽热,不自然地抬首,正对上昊天的眼,四目相对,无语凝咽。
昊天走进,持起白韶的手,“现在本王不是帝王了。宝贝,还要我吗?”
白韶没来得及回答,昊天继续说下去,“我们一起找个世外桃源,不问世事,把小白养大。”
“简直是痴人说梦。”门口传来不屑地女音。“白韶是我的夫,小白是我的孩子。”
从拱门口转来西域主子图兰,一身戎装,妖娆中带着英气,巾帼不让须眉。拔出长剑,直指昊天的脖颈。“借走的,总是要还的。”
昊天直直地望鬃韶,喉结滑动,上上下下,剑指脖颈,有细细的血痕,终是问了出来,“宝贝,你也这般想吗?”
闭了眼,不敢直视。
有风轻轻刮过,发丝缭绕,多少个耳鬓厮磨的日子。
白韶没说话,图兰恶毒的话语传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恶心,男人喜欢男人。”
昊天嗖地睁开眼,直直地盯了白韶。小白转醒,哇哇大哭。白韶转身去抱起小白。“莫要在孩子面前杀人。”
话是对着图兰说着。图兰嫌弃地看看昊天,终是放下手。一个眼神,马上来了一群侍卫驾着昊天走了。
梨花落了昊天一肩。
昊天突然仰天长笑,“宝贝,今生我对你的好,恐怕无人能及。”
明知你是西域的奸细,还是无可救药地贪恋你。国破山河在,人去深情在,呵呵,感情的事,就是饮鸩止渴,甘之如饴,怨不得人。
第四十六章:祸水
成王败寇,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边厢昊天对月空叹,隔着一窗高不可攀的月光。衙役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盯着昊天,打几个酒嗝,“你就是昊天。哈哈,我在这儿呆了几年就是为了一睹圣颜。可那老头总笑我,说你不会来。看,你还不是来了。”
风猎猎地吹,囚室暗潮湿,蛇鼠猖狂。一丝如豆的灯苗,昏黄不定。只听得一老头似醉非醉,“是非成败转头空,还不如抱着黄脸婆一觉到天明,管他今夕何夕。”
昊天看着斗转星移,眼眶泛红。
宝贝,他日若相见,又是今夕何夕?
那边厢,盟军大胜,犒劳三军。宴席一路从北齐宫廷摆到了北齐街道。自己快活的同时,也不忘东道主北齐。把北齐人一溜烟拉出来,什么苦活累活统统他们包揽,不能说累,累是应该的,不累才见怪,说累那就见鬼吧。稍有怠慢,马上抽出鞭子,不容不说地啪啪几鞭子下去,口里还念念有词,“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与其人之身。”
北齐人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睁着无辜的眼,无声地控诉,我的满腔热血还没有用武之地哪。家国大业,盛世时是阳春白雪,高不可攀,挤破头才得以窥见冰山一角;乱世时是下里巴人,见者有份,世世代代难逃干系。
念经皇帝一攻破城门,就开始没头苍蝇般到处奔走,逮着谁问谁,“齐国质子住在哪里?”
那些个太监宫女惊吓过度,一个哆嗦,愣是没一句完整的话,“在……在穷楼……”
“穷楼在哪?”小皇帝一个激动,抓住小太监的肩头,前后大幅度摇晃,只摇得小太监有自裁的冲动,隔夜饭在胸口翻江倒海,好不难受。
颤巍巍地伸手一指,小皇帝欢天喜地奔了去。小太监晕头转向,许久才舒了口气,总算是摆脱了。
小皇帝一来得穷楼,马上两泪涟涟。金碧辉煌的庭院之中,芳草萋萋的穷楼尤为惹眼。一墙之隔,天上地狱。
少津,没有我的日子,你受苦了。
小皇帝握紧了拳头,这一次绝不会放开你。
白花花推开门,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倒着洗脚水。好死不死地全往小皇帝脸上招呼。待到白花花回过神来,愣愣地收手之时,已是覆水难收了。
小皇帝嗅觉灵敏,马上察觉到异味,沉着脸,“此为何物?”
白花花老实交代,“洗脚水。”
一时间新仇旧恨齐番上阵,小皇帝龙威大发,“白探花,朕念你如此爱惜自己的脚,特准你每天啃一次。”
白花花的脸成酱紫色。士可杀不可辱。
小皇帝的靴子咔咔作响,绕了白花花走了一圈,“那白探花就是不喜欢了自己的脚了,那感情好,拖出去喂狗了,眼不见为净嘛。”
白花花的腰杆挺直,脸色惨白。
“小弟,可是有客?”从屋内传来少津的声音。小皇帝二话不说,拂袖抹干净脸,破门而入。
少津坐在床沿,光着脚丫子,无所事事。见了小皇帝,也是一阵充愣。小皇帝情难自禁,大步流星上去,熊抱住少津。少津极其配合地伏在小皇帝的肩上,也不知是哭是笑。
烛台上的火苗羸弱,昏黄的光圈晕在墙上,勾勒出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几乎刺瞎了白花花的眼。
许久,小皇帝哽咽着,“可曾想我?”
少津的头点得跟啄木鸟似的,“为夫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忽又想起什么,笑得狡黠,“只是为夫许久没洗澡了,你定会嫌弃,不让我上床。”
小皇帝用新长的胡渣子噌噌少津,“怎么会,朕求之不得。”
小皇帝腾出只手慢慢描摹着少津的脸,看着消瘦的脸,很是心痛,“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情之所至,天旋地转,地动山摇。这么个关键的点,最怕一声鸡鸣惊动鸳鸯无数,不得不作鸟兽散,气喘吁吁地拼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情愫。
只听得门外一老太监嘶哑着喉咙,“皇上,皇上……西域国君找您哪。”
真真扫兴。
小皇帝拂袖下床,贴着少津的耳朵,“去去就来,等朕。”说罢,便匆匆离去。
夜风很大,从无边的黑暗中钻出来,啪的一声熄灭唯一的蜡烛。登时屋内一片漆黑。少津直嚷嚷着,“小弟……小弟……”
无人应声。
小皇帝随着老太监来到北齐大殿。殿堂内灯火辉煌,一众将领美人在怀,美酒佳肴不断,好不逍遥。
图兰坐在上首,沉着个脸,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挨着图兰的是白韶,低着个头,不厌其烦地教小白喊娘。小白歪着脖子,死活不肯。
小皇帝笑嘻嘻地上去,“怎么也有皇姐摆不平的事?”说着抱起小白,挤眉弄眼。
小白不高兴,伸手就往小皇帝脸上招呼。幸好小皇帝躲闪及时,小白剑走偏势。一时间火光四射,一大一小两人儿硬是杠上了,大眼瞪着小眼,不把对方看成个死鱼眼,誓不罢休。
小皇帝放下小白,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皇姐,朕同情你。”
图兰问起小皇帝的去向。小皇帝一脸幸福,“朕寻得他了。”
图兰回击,“你也有拿不下的人?”
小皇帝笑笑,不置可否。
图兰一脸诧异,“我倒想见识见识。”
白韶的手微微一颤,小白抓抓白韶的手,极其安分。
一刻钟之后,少津被带上了大殿。小白嚷嚷着,“娘……娘”
大殿上一片死寂,众人喝酒的手停下,眼巴巴地望向图兰。
小皇帝瞪瞪小白,“皇姐,你这小子倒机灵着很。一眼就知道他是娘娘。”
图兰喝着酒,没有说话。
有侍卫上来询问如何处置昊天的事。
图兰盯了白韶,一字一顿,“斩立绝。”
服役的北齐俘虏群起而攻之,指了白韶,骂骂咧咧,“就是你这祸水毁了国君……哈哈哈,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轮到你。不得好死。哈哈哈……”笑着流泪。
风猎猎地吹,不一会儿的时间,北齐俘虏的反抗被打压。一众将领没事人一般继续海吃海喝,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