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请命的人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道是畏惧六王爷的阵势,还是先皇的不良家事一时无法消化。
十三妹也是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六王爷急了,“你怎么还不继续?”
十三妹惟命是从,惶惶恐恐地打开了话匣子,“大哥十岁那年同白家兄弟喝醉了酒,从屋顶上摔下来。”
六王爷一拍桌子,震得十三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听过了。”
十三妹的脸僵笑着,赶忙继续,“幸好邵哥哥眼疾手快,一个纵身救了哥哥,而他自己却被酒罐子的碎片割破了脸。邵哥哥却毫不在意,唤了他大哥抱了哥哥去医舍。如此深明大义,实在可敬可佩。虽然我当时只是个四岁的小娃,但邵哥哥那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跳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难以忘怀。”
六王爷极其挫败,每次问及少津的事总是扯出白花花的事,千丝万缕,扯不断,理还乱。不及时打住,就会无限延伸下去,“好了。少津到底怎么样?”
“哥哥自是没事,只是错把白韶当成了救命恩人,天天粘着他。对邵哥哥却是大不如前,可怜邵哥哥为他破了相,却遭来了哥哥的嫌弃,每每看见邵哥哥像小狗一样跟在大哥背后,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每一次真相破口而出的时候,邵哥哥就用那种死去活来的眼神对着我眉来眼去,我几乎是……溺死在他的温柔之中。所以,我等了他十三年,无怨无悔。”
六王爷几乎抓狂,十三妹自史嘴里吐不住象牙,一说起他的邵哥哥,跑题跑得见不到少津的影。
幸好此时一侍卫的高呼打断了十三妹的滔滔不绝,“报。”
六王爷感激涕零,“讲。”
“影卫的消息。”影卫是六王爷的秘密信息收集部门,在对抗老皇帝的路障上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六王爷觉得离少津越来越近,不禁心跳如雷。抿了抿嘴,强自镇定,“进来。”
侍卫进来,肩上落着一只雄鹰,双目炯炯,俯瞰着十三妹。十三妹躲在六王爷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六王爷拍了拍白眉的头,喂了块肉,“好家伙。”自它的脚上取下信笺。
柳少津,年十八,临安柳侯爷独子。平时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却精通吃喝嫖赌,擅长用美貌迷惑好心人,十足的二世祖,狐朋狗友一群,蓝颜知己一堆。二月十三日进京面圣,至今迟迟未来,下落不明,犯有大不敬之罪,临安候有谋反嫌疑,请六王爷明断。
六王爷勃然大怒,“谁来的消息?”白眉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啄下去。十三妹小心翼翼地后退,被逼至墙角。
侍卫原以为是个肥差,千辛万苦从兄弟那儿抢来,没成想倒是踩了地雷,直直地跪下,赶紧撇清关系,“小的,真的不知。”
六王爷一把烧了信笺,怒气却没有烟消云散,反是越烧越旺。“着影卫统领来见我?”
侍卫讪讪地离开,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开心。
六王爷回转身来,若无其事,“少津,除了嗜酒之外,还喜欢吃什么?”
十三妹一直盯鬃眉的眼,自墙角慢慢起来,例行公事,这一次绝无废话,“大哥不吃辣的食物,其他的只要能入口,都不计。”
“少津,喜欢何种衣物?”
“大哥不喜欢白衣,说是僵尸要穿,不好跟他们抢,反正以后多得是机会。”果然有品位,有见解。
“他喜欢什么玩物?”
“大哥喜欢好马,对一切跑得快具有野的公马完全没有抵抗力。”白眉不安的地在六王爷的肩头跳来跳去,六王爷安抚着它,“放心,他会喜欢你的。”
“他平常读些什么书目?”
十三妹充愣了好一会儿,鳖红了脸,“大哥不喜读书,好些旁门左道,最喜专研一些图。”
第二十四章:鸡鹰之战
夜半三更天,杀人越货时。韦安穿了夜行衣,蒙了黑色布巾,在白府对街的墙上潜伏了一个晚上。夜风很大,落了花的梅树摇曳着粗枝枯叶,嚎啕大哭。
府上的最后一盏油灯灭掉,人影却依旧在晃动,不时有喃喃的念书声传来。韦安听得仔细,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禁大失所望,什么正人君子在夜晚都化身为思春的浪子。
等到最后一个叹息声落下时,白花花终于消停了。韦安放心地飞檐走壁,慢慢地接近少津的西厢房。
韦安从没想过第一次见情敌,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无论你的眼有多红,在工作中你只是一部工具,不带私人感情是基本功,六亲不认是入门境界,走火入魔是最高境界。
作为影卫统领,韦安自然公事公办。越来越接近目标,只见床铺凌乱,少津四脚朝天,口水直流,睡得跟死猪一样,双手紧紧地抓住一只公鸡,韦安大跌眼镜,情敌的嗜好还真是奇怪。
把少津装进麻袋,扛在肩上,一起进行地非常顺利。打开大门,月光倾泻进来,公鸡睁开迷蒙的小眼睛,一见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马上警觉起来,抖了抖被少津蹂躏的鸡毛,伸长了脖子,来势汹汹地飞扑过来。
韦安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是采取绕到敌人背后的攻势,两厢比较下去,自然公鸡占了上风。
韦安的背被公鸡啄得细血涓涓,又是扛了少津,更是寸步难移。公鸡越发兴奋,扑腾一下翅膀,咕咕叫了一声,更加卖力地啄。韦安急了,一把扔了少津,回转身来,抓了不住扑腾的公鸡,用手指掐了公鸡开开合合的嘴。
耳房的小丫鬟呐呐着,似睡非睡,“少夫人,您别再折腾红毛了。它是不会下蛋的。”
红毛很不安分,用正宗的斗鸡眼鄙视着韦安,左右转头试图挣脱开掌控,同时不忘嘴上功夫。韦安忍耐着小鸡啄米的痛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耳房的动静,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少津似乎有转醒的迹象,碎碎骂开,“死丫头,你又要抢小爷的红毛。”
韦安恶狠狠地瞪着那可恶的畜生,哪知这畜生有样学样,鼓圆了眼眶,生生挤出斗鸡眼。韦安无奈,扯了床单捆了红毛的嘴,一把扔在地上。红毛硬是不肯,扑腾着死死纠缠,寸步不落。
看着渐渐大白的天际,韦安第一次力不从心,抓了红毛,扔进麻袋,既然主仆情深,那就大发慈悲,让你貌处一袋。扛上少津,又是飞檐走壁,渐渐地出了白府。
进了六王府,第一缕晨光打在韦安身上,六王爷睁着带血丝的碧眼,也是彻夜未眠,却神采奕奕,满是期盼。韦安突然觉得很幸福,至少他在等自己回来,即使是为了背上的人。
韦安跪在地上,主仆之礼不可偏费,“王爷,人已带到。属下自知没按时完成任务,甘愿受罚。”
六王爷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麻袋,按捺不住美梦成真的兴奋,马上打开绳结,发着颤音,“少津,少津。”
纵使韦安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麻袋,可还是阻挡不住红毛重见天日的一飞冲天。六王爷吃了一身的鸡毛,呛得后退好几步,大怒,“我让你带少津,你怎么捎了这畜生?”
韦安唯唯诺诺,有苦难言,总不能说自己败落在一只公鸡的手上。让手下说三道四事小,要是在六王爷的心中落下办事不力的印象,情可以堪?
白眉从屋檐上横冲直下,虎视眈眈,气势凌人,扑哧着雄健的翅膀,挥舞着凌厉的鹰爪,一鹰一鸡马上进入了混战状态。
少津自麻袋里爬出,不明所以地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稍稍一定神,见识了红毛的掉毛,马上喊停,“畜生,你怎可欺负红毛?看小爷怎么拔光你的毛?”
六王爷瘪瘪嘴,好不委屈,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少津,他的眼里却只有那只没毛的公鸡。失望归失望,也不能忘记少津的战斗力,“白眉,不可伤了他。”
白眉本是敌多我寡,在气势上输了阵,奈何主人还要祸起萧墙,在感情上偏向了敌方,可怜白眉胜不可邀功,败了只能丢面子,稍一踟蹰,便败下阵来。一个回旋停在六王爷的头顶,巴巴地望着主人。
少津顿时扬眉吐气,一鸡一人同仇敌忾,尽弃前嫌,哥俩好地对望着。
六王爷巴巴地望着少津,醋意横生,“少津,本王命令你看着我。”
少津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调戏过自己的强盗团伙二把手,正毛发直竖,怒气滔天。
另一个就是传说中的大侠,蒙着感的面罩,半跪在地上,面目半隐半现,一双明目欲说还羞地注视着二把手,少津只觉得美不胜收,职业病又上来了,看得如痴如醉。
六王爷站在韦安的面前,挡了少津的视线,笑得戏谑,“怎么又换口味了?”
少津还沉浸在自己的眼光中,好不容易看见个佳丽,在家就是白花花的死人脸,整日里穿了白色衣袍,僵尸似地跟在每一个可能出现在少津面前的小厮,如斯美色,不看白不看。
韦安不知道是不是脸上落了泪,让情敌如此感兴趣。看着六王爷越来越黑的脸,极其无辜地垂下头。
六王爷愤怒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滚,你给我滚。”韦安站起来,久跪的膝盖不大适应,直直地打着颤。在门合上的间隙,六王爷又改变主意了,“你给我回来。脱了衣服再走。”
少津坐在床沿,饶有兴趣地看着活色生香的秀。六王爷依旧挡了视线,满是无奈,“你要是喜欢,我脱给你看就是。”
少津闭了眼,装作睡去,不再理会。红毛睁大了眼,不落过每一个细节,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畜生。
六王爷看着那没几根毛的鸡,呐呐自语,“不是说喜欢马吗?怎么又变成了鸡?难道是情报错误?”
六王爷一个走神回来,只见一人一鸡直挺挺地立在塌下,眼睛睁到最大,满目的惊艳。六王爷回转身来,只见韦安一丝不挂地立在瑟瑟发抖的寒风中,当即大怒,“我要你的夜行衣,又没叫你脱光光。”
第二十五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韦安草草地裹了衣物,在料峭的春风里独自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六王府里。园子里姹紫嫣红都开遍,更有无数红杏按捺不住寂寞,纷纷出了墙头。
转过一个废园的时候,有高高的女音飘来,把楚女的哀怨唱得天怒人怨,“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韦安是个大闷骚,从来都是在密室里舞刀弄,整一天都是天昏地暗,不知道天下还有风花雪月的歌曲。心悦君兮君不知,就这么一句,简直是说到了心坎里,那样贴切,那般无奈的单相思。
韦安不知道是背上的啄伤隐隐作痛,还是自己的心暗自纠结,居然坐在了废园的屋顶上,春风中鬼哭狼嚎不断,翻来覆去的心悦君兮君不知。唱到悲伤处,更是声泪俱下,一大帮的鸟雀逃命似地开始大迁徙。
韦安看着六王爷的主卧里鸡飞鹰跳,人仰马翻,好不热闹。呼啦啦地一群侍卫来了,抓了穿着夜行衣的六王爷,扯了貌美如花的少津,面面相觑,找不不到主子可以做主。
六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扯落了黑色面巾,“还不快松手。”
侍卫很是无奈,好好的一王爷不当,偏偏整日里花样百出,前儿个是将军的戎装,今儿个是贼子的夜行衣,让人防不胜防。纷纷跪了地,还不忘押了罪犯一同跪地。
六王爷狂怒,“还不放开你的咸猪手。”
侍卫甲不明所言,直把头低到了地缝里。侍卫乙看着一鹰一鸡义愤填膺的眼神,蓄势待发的架势,登时慌了神,死死地抓住少津的衣袖,刚刚吃过早餐,还没来得及擦掉漏在手上的油水,生生地给少津的衣袖上了层釉。
少津可以没有华服鲜丽,但绝不能容忍满是油渍的衣物,少爷脾气一上来,捋起衣袖,给了侍卫乙一个响亮的耳光,震得六王爷也是一愣一愣的。
侍卫乙是六王爷的亲兵,在外面狐假虎威的,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一把抄起家伙,准备血有头,怨有主。
当白晃晃的刀距离少津的脸只有几毫厘的时候,六王爷撕心裂肺的“停~~”刚刚喷口而出,无法逆转大刀落下的趋势。六王爷一慌,直直地用手握住了大刀,鲜血沿着刀壁,一滴又一滴。侍卫乙慌张地扔了大刀,张着嘴,口干舌燥。
韦安的心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恨不得马上飞回他身边。但有一个人比韦安的动作还要快,只见少津腾地从地面上跳起,扯了六王爷的手端详得仔细,欣喜若狂,“我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英雄救美。”
六王爷按捺住疼痛,呲牙咧嘴着扯落不断碰到伤处的少津的手,“只要你没事就好。”
韦安嗤嗤笑开,六王爷的含情脉脉从来不是对着自己。对自己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稍稍一慢,就是恶言相向,拳打脚踢。
前些天,一听闻六王爷寻找影卫统领,韦安火烧火燎地赶来了。卧薪尝胆了这么些年,终于盼来了六王爷正面瞧人的时刻。
从六王府的高墙上翻落,马上被一个侍卫押了过去,那个侍卫碎了咀嚼着的大烟,满是恨意,“你自己做的孽,反倒叫老子收拾。”
韦安向来安分守己,很是低调,除了影卫的兄弟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无他泄。
韦安还在莫名其妙中,马上脖颈上被一只手缠住,呼吸急促。及抬头看清楚了来人,韦安的心更是拔凉拔凉的。
六王爷的红发倒立着,满是来自地狱修罗的狠,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说,为何那般诽谤?”白眉盘旋在韦安的头顶上,满是悲怆。
韦安愣了一会,才知道说的是那封信笺。影卫的职责是实事求是,冒别人之大不韪,实话实说。红着脸,憋住了一口气,“王爷,小人只是实话实说。”
六王爷魔大发,几乎要掐断韦安的脖子,幸好侍卫总管适时地咳了咳,才留下了残延的呼吸。
侍卫总管是个大好人,替韦安说话,“王爷,影卫培养个人才也不容易,就放过他吧。”
六王爷满不在乎,“谁准他如此乱嚼舌头的。”
侍卫总管开导着,“只是小孩子用词不当罢了。现在就让他将功赎罪。”
侍卫总管停了停,六王爷饶有兴趣,遂继续着话题,“爷有没想过为何绑了十三妹这么多天,依然不见少津上门?”
六王爷摇了摇头。
“不是少津不心疼十三妹,根本是少津不知道。小人也是刚刚在践行威武大将军的时候,醉入后花园才知晓的。”
至于他们在后花园干什么,侍卫总管想了好久,还是不告诉六王爷的好,污染了自己的眼睛不说,最麻烦的是伤了六王爷的赤子之心。随便编个谎也就过去了,“少津当时着了女装,像男子般站立着方便,异于常态。臣一看面貌,才知晓是王爷要找的人。”
侍卫总管看六王爷听得入神,好不骄傲,来了个总结的陈词,“这正应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闺阁厢房处。”
六王爷很是激动,“那还不快把他绑了回来。”
侍卫总管故作玄虚地摇了摇头,“不妥,不妥。若是如此,定会被白家人落下强抢民女的口舌。再把前儿个不去送殡的事一抖,民心定会偏向太子一党。”
六王爷毫不在乎,“皇位,可要可不要。”
侍卫总管大嚎一声,“错。若是没了皇位,拿什么来捆住少津的人?”
六王爷若有所思。
侍卫总管瞥了瞥韦安,“不若叫他秘密地绑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