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裳的贴身丫鬟小蝶看不过,替他求情道:“夫人别说了。院子那么大,赵大哥找不到路也正常,谁知道侯爷大白天在花园里……那样……”
秦云裳蹙着眉头道:“侯爷的荒唐事多了。只是苏明月正嫉恨我受宠,今天撞破那妮子的好事,又得罪她一回。”
赵佑安回想起今天明月夫人对云裳颇不善的口气,觉得自己给她惹了祸,很是歉疚,嗫喏道:“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秦云裳见他一身泥土,手掌给磨破了,裤子上也有血迹,形容狼狈,不忍心再说他,长叹一声,让小蝶给他包伤口。
赵佑安主要伤手掌和屁股,屁股上的伤还要严重些。他不好意思让姑娘家帮他看屁股,只胡乱包好手掌,拿了伤药向秦云裳告辞。
出了院门,他多了个心眼,小心地辨识路径,仔仔细细记住路上的标识。他脑子不好使,侯府的后园又大得过分,这路记的颇是费力,一路行来毛毛汗都出来了。回头望身后的亭台楼阁、花团锦簇,赵佑安想,当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赵佑安的事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得侯府人尽皆知,相熟的人打趣他两句。
他忍不住抱怨道:“真倒霉,大白青天遇上这种事。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旁边有人笑道:“这种事在侯府算什么?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你当‘风流安宁侯’是白得的吗?在咱们这里就要装瞎子、聋子、哑巴,知道不?”
赵佑安恹恹地爬在床上,想安宁侯生得人模人样的,却是如此荒淫的人。这些事要是在赵家村可是伤风败俗的,到了京城豪门倒成了抬高身价的趣事。他实在难以理解。
早知道安宁侯和端王长得像,没想到这么像。
当时见了端王错认为是小云,如今想来长相真做不得数,端王和康王兄弟已经很相似,安宁侯竟也相像成这样,这三人身上都有些小云的影子。小云离开的时候只是个小娃,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小云,他忍不住伸手去怀里摸金锁,忽然记起金锁当时被端王拿走了,一直没有还他。端王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好吃好在地供着他,当时没好意思要回来。
他抽出手,手心里空空的,胸口也空空的。他到京城原是带着寻找小云的期翼,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且不说他们分开九年,不知道小云变成什么样子,是否还记得他。就算记得,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村里人都说小云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如今长大了恐怕是非富即贵,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家丁,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才在大户人家里当差。如果小云真是某位王爷或者侯爷,他们更是云泥之别,他再想念小云,也弥补不了他们之间时间和身份的隔阂,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他是有所图的。
他叹息一声,把头埋在枕头里——好想回村啊。村里哪有这些烦人的事情?
突然听见有人叫他道:“赵佑安快起来,云裳夫人叫你到院里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他懵懂地抬起头。
“侯爷要见你,你还不快点儿!”
一句话把他震回了现实。侯爷要见他,那可是他今天才得罪了的主子啊。他忙爬下床,穿好鞋子往外跑。刚迈开腿就疼得直抽气。他摸着屁股,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等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秦云裳院里时,又出来了一身毛毛汗。
安宁侯正和秦云裳坐着说话。
小蝶将他应进屋里,道:“哎呀,你可算来了,就等着你来开饭。”
赵佑安见桌上放了一大桌吃食,好像是在专门等他,顿时惶恐起来,想说两句请罪的话,又不知要请什么罪。
还好安宁侯发话道:“既然来就开膳吧。”
他见赵佑安半边屁股悬在椅子外,坐下时还咧了一下嘴,便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上药了吗?要不要让太医看看。”
赵佑安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只是皮外伤,上过药了。”
“我知道云裳的表哥在府上,可是这几天事忙,也没过问。你住着可习惯?”
他亲厚的态度让赵佑安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多谢、多谢侯爷……”
秦云裳在一旁替安宁侯布菜,露出一个娇柔的笑容道:“表哥是乡下人,能有个差事做就行了。”
安宁侯抓住她的玉手,温柔道:“你的亲戚怎么能怠慢呢?”
秦云裳往他怀里靠了靠,半低着头小声道:“侯爷这般关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打情骂俏、眉目传情,把一旁的赵佑安臊了个大红脸,眼珠不知往哪里放,只好盯着桌上的菜肴,埋头吃饭。
他是真的饿了,而给侯爷吃的菜肯定比仆人吃的高级,饭都要香一些,菜就更不用说了。他吃得浑然忘我,旁边在说什么一点儿没听进去。
正吃得兴起,小蝶在一旁捅他的胳膊,小声叫他:“赵大哥。”
他抬起头,只见秦云裳眉头要攒成川字,一脸的厌恶不耐。安宁侯则仍是一脸淡笑望着他。
他茫然地四处看看,目光瞟向小蝶,小蝶只一个劲儿皱眉。
安宁侯拿起绢帕递到他面前,带着笑道:“你是不是饿坏了?慢点儿吃,小心噎到。”
他接过锦帕在脸上囫囵擦了一把,心想吃个饭还要擦脸真是麻烦,又埋头吃起来。一时间饭桌上安静极了,只听到他吃得呼哧呼哧响。
秦云裳再也无法忍耐,低声埋怨道:“大哥,你吃慢些。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赵佑安端着碗赞了一声道:“好吃啊!”
秦云裳气得花容失色,扭头不想理他。
安宁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道:“你表哥真是拙朴可爱!”
赵佑安终于明白——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他瞅瞅他坐的范围内,菜汁、饭粒甩得到处都是,胸前的衣襟也沾了油渍,腮帮上还挂着米饭。再看看对面两人干净的桌面和碗盘,自己这边真可谓一片狼藉。
赵佑安羞愧不安,吃饭的兴致全没了。想捡菜不敢捡,刨两口白饭还不敢弄出声响。这餐饭吃得别提有多憋屈了。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他觉得比干一天苦力还累。
没隔两天,赵佑安被换到安宁侯身边当差,还给他安排独门独户的小院单独住。下人们都说云裳夫人得宠,她表哥也跟着沾光。
月上中天,好风如水。
雨燕夫人的住处里,玄昀负手而立,敛了平素的笑容,多了几份肃穆威严。
“侯爷,都准备好了。”
“你小心看着,别走露风声。”
“侯爷放心,我这院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明早记得叫我。”
“知道。”
“辛苦你了。”玄昀终于露出一些平日的温柔。
“我是飘渺楼的人,自然要替主人分忧。”雨燕回答的恭敬。
“以后你要替我留意他。”
“是。”……
玄昀手提食盒,提气纵跃,几个翻身便落在外院最西边的一处小院里。
赵佑安正端着盘出来倒水,猛然见一条白影从天而降。他吓得把盆丢了出去,洗脚水兜头向来人泼去。来人忙向一旁侧身,衣袍还是沾了一些水渍。
赵佑安没看清来人的脸貌,只见他闪避轻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终于憋不住张嘴要叫。耳边衣带动风,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已经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搂在怀里,清新的松木香扑面而来。
温热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廓拂动:“别叫,是我!”
第十五章:同床共枕
温热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廓拂动:“别叫,是我!”
赵佑安借着灯光看清来人,不禁大吃一惊道:“侯爷?”
玄昀放开他,用食指抵住嘴唇,悄声道:“别声张。”
赵佑安搞不清他的意图,顺着他的话点头。
玄昀转身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子。
赵佑安亦步亦趋地跟着。
玄昀在屋里转了一圈,“住的习惯吗?”
“习惯的。”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等玄昀在屋里坐定,他才搞清楚状况,忙倒了杯水恭敬地递上。
玄昀接过杯子,轻抿一口,又问:“一个人住会不会觉得孤单?”
赵佑安被他温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腼腆答道:“还好。一个人住挺舒服的,没人打呼,晚上不会被吵。”
玄昀满意地点头。
侯爷三更半夜地翻墙进自己院子,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赵佑安终于问出心中的困惑:“侯爷,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做吗?”
玄昀目光闪烁,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反问道:“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赵佑安被他噎得一愣,忙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侯爷恕罪。”
玄昀单手托腮,微蹙眉头,长长叹息一声,颓然道:“我最近无聊得紧啊!”
赵佑安心中嘀咕,这般生活竟然还觉得无聊!他偷瞄玄昀一眼,碰到玄昀正似笑非笑地目光。他忙收回视线,眼观鼻鼻关心地垂手而立。
玄昀用手指转着瓷杯,曼声道:“我觉得你有些意思,可以给我解解闷。”
赵佑安心想,原来是拿自己打发时间,侯爷果然无聊的很。
“你坐啊,杵在那里做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要拘礼,太拘束,不好玩。去拿碗筷,我带了些吃的。”
赵佑安乖乖地摆上碗筷。玄昀打开食盒,一股香味冒出来。里面放着一整只烧鸡。见到香喷喷的烧鸡,赵佑安顿时睁大眼睛。
他抿着嘴唇,眼巴巴地等着玄昀发话。
玄昀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捡一块肉放在他碗里,道:“吃吧。特意给你买的。”
赵佑安一听到“吃”字就甩开膀子吃起来,那句“特意给你买的”都没听见。
玄昀显然对他的表现很感兴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笑咪咪地问道:“好吃吗?”
赵佑安嚼着皮酥肉嫩、香气四溢的烧鸡,点头如捣蒜:“好吃,真好吃!”
被玄昀问起,他才想起主子还坐在对面。又想起前两日和玄昀同桌吃饭时出丑的事,他放下碗,垂下头。
“怎么啦?”玄昀柔声问道。
“吃、吃饱了。”
“没有人在的时候,你且随意,不必拘束。”玄昀像似看穿他的心思。
他捡一只鸡腿放到赵佑安碗里,自己用手撕下另一只鸡腿,拿在手里大口吃起来,还道:“男人就应该粗狂些。”
赵佑安见他吃得香,终于抓起鸡腿开吃。虽然侯爷说得没错,可是人家拿手吃鸡的样子也很文雅啊,怎么看都和自己不一样。
玄昀啃完鸡腿,优雅地擦尽油渍,望着赵佑安与鸡腿奋战,低声笑道:“还是那么爱吃鸡。”
赵佑安没听清,疑惑地望着他。
“今天就吃那么多,剩下的明天吃。别撑坏了。”玄昀将剩下的鸡收进食盒。
待赵佑安收拾干净,玄昀徐徐站起身道:“脱裤子。”
这句话太惊悚了,赵佑安的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地道:“干、干什么?”
玄昀云淡风轻地道:“脱裤子啊。我看看你的伤。”
赵佑安长吁一口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都好了,不用看。”
玄昀不耐烦地道:“让你脱就脱,真罗嗦!”说着欺身上前。
伴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气势,一道阴影罩下来。赵佑安还在内心挣扎,已经被玄昀按倒在床上。裤子被利索地扒下来,屁股被小风吹得凉飕飕的。
因为伤在屁股上,上药不方便,他这几天都是胡乱擦点药,不知道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长得如何。
如今光着!趴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他疑惑地唤了一声:“侯爷?”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上药?”玄昀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语调中的轻颤昭显出他的关切和心疼。
他的话撞击着赵佑安的心脏,涌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情绪——好久没被人这般责备了。以前每次受伤回家,虽然娘都会很凶地骂人,其实心里是着急关心的。一个人过了许久,日子也是可以过下去的,就是太孤单了。没人嘘寒问暖的,真不习惯。
赵佑安觉得一股水汽直冲上脑门,眼眶有些酸痛。
微凉的手指覆上他的眼角,带点粗鲁和慌乱地触摸,然后耳边响起喃喃的、近乎私语的两个字:“别怕。”
赵佑安把头更深地埋在被褥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屁股上传来清凉舒服的感觉,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宛如触碰最纤薄的瓷器。玄昀的手指有薄茧,抚过皮肤会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如风拂水面。
或许是太感动了,赵佑安觉得玄昀的手指是那么温柔,像透过皮肤、血肉直接触到他的神经。轻轻地抚慰满身的疲惫、躁动和紧张。
赵佑安舒服地眯起眼。他呓唔道:“我有擦药。真的。就是有些地方手够不到。”
“你没让人替你上药吧?”玄昀的语气中带上了与动作不相称的威摄。
赵佑安没有感觉到危险,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道:“没有。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玄昀勾起嘴角,不动声色地道:“以后不许让别人给你上药。”
“喔。”
“以后不准给别人看见或者碰到你的身体!只能给我看、给我碰,知道吗?”玄昀蛮横地宣布。
“洗澡怎么办?”
“在你院里自己洗!”
“如厕呢?”
赵佑安听见“谑谑”地磨牙声。
玄昀恶狠狠地道:“忍着到没有人的时候!”
赵佑安嘟囔道:“人有三急……忍不住怎么办?”
“啪”,屁股没受伤的地方被狠狠拍了一下。赵佑安“嗷”地惨叫一声。
玄昀阴测测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赵佑安摸着被打的地方,委屈地回答——给侯爷解闷真是不容易啊。
玄昀站起身,不急不徐地解扣子,对赵佑安嘻嘻笑道:“今晚睡这里。”
赵佑安眨一下眼睛,然后又眨几下。眼睁睁地看玄昀姿态潇洒地把衣服甩到椅子上,然后翩然上床,用手脚把自己困在怀里。
被人四手四脚地抱住有些不舒服,赵佑安往里挪动,玄昀的身体马上贴上来。
热哄哄的胸膛紧靠住他的脊背,手指也被手指缠绕住。赵佑安彻底动弹不得了。
玄昀柔声道:“睡吧,我在这里。”
第十六章:大闹青楼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佑安房间的窗棂被人轻扣三下。玄昀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神光巨现,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一缕晨光透进屋内。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脚从赵佑安身上拿开,然后在赵佑安怀里塞了个枕头。
就着朦胧的光亮,他凝视着熟睡的人。赵佑安把脸贴在枕头上,用脸蹭蹭。玄昀嘴角上翘,眼中全是缱绻柔情。他伸手拂开赵佑安脸颊的发丝,低下头在额上印下一个吻,再将被子压好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