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个人曾经和小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还被他亲眼看到,想到这里,池暮感到一阵胸闷。
没有像以前那样暴怒,池暮的食指轻轻的刮了一下若熙的鼻子,喃喃的说道:“这次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原谅你,下次你要是再红杏出墙,我一定不饶你。”
没办法,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很好,他不想让那些无谓的事情破坏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自己即将带着这个人远走高飞,他就觉得身轻如燕。
真奇怪,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想透这一点呢?池暮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很快,池暮为他的逃跑计划做好了准备。
他给若熙和他自己都穿好了衣服,一把打横抱起了若熙,走到石室那扇厚重的石门前,屏息凝气,专注的倾听起洞外的声音。
确保洞外没有任何动静后,池暮将石门打开了一道缝,而后轻巧的从里面窜出。
夜色已经将无双岛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了,石洞门前没有任何人经过。此刻,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不远处那火光冲天,喜乐阵阵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这漆黑的山脚下,竟有一对人无声的出现。
池暮想到,看现在这阵仗,好像宾客们还不知道新郎已经落跑了。
不知道江子墨现在怎么样了,打算怎样处理自己的失踪……无论如何,这些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纵身一跃,池暮钻进了连绵的黑暗。
怀中抱着一个人,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轻盈的身形和流畅的步伐。他无声无息的穿梭在熟悉的路线当中,绕过了几队侍卫的耳目,眼看就要到了正阳阁的偏门。
正阳阁的偏门外,直通一片偏僻的浅滩。这片浅滩因为礁石很多,所以出海的船只一般不再那里停靠,因此也不常有人在那里出现,此时那里成了他们逃脱的最佳路线。
离那偏门还有最后一个枝头的时候,池暮忽然停住了脚步。
园中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屏住了呼吸,驻足在了一片隐蔽的枝头。
月色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园中穿过。
那人身着红纹婚袍,头戴英冠,眉宇间英气十足,正阔步向另一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为首的是高出寻常人一头的慕容梓祁。
池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认出了那婚袍下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至亲的弟弟,江池羽。
而池羽现在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原本属于他的,让他觉得窒息的想要逃开的婚袍。
在池暮惊诧之时,园中的人似乎也感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半晌,那人再没有动,只是站在了原地。
而池暮也屏息站在离那人不远的空中一枝头,一动不动。
晚风袭来,枝头的叶子悉悉索索的一阵律动。夜空中,灿烂的银河将黑夜点缀的无比耀眼。
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银河相望,带着人们美好的愿望,等待着鹊桥相会的那一刻。
“阁……啊不,岛主,江主管要岛主换好衣服后马上过去,正礼就要开始了。”站在前面的一个侍卫终于说了话,打破了这寂静,他声音有些不安,很是小心翼翼。
听到身后侍卫的催促,身着婚袍的人头也没有回,声音有些冷漠的讲道:“你们都先去吧,告诉主管,我随后就到。”
“这……”显然侍卫有些犯了难,不知怎么回答。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不下,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梓祁开了口:“岛主吩咐,你们难道要抗命么?”
停了这话,几个侍卫连忙跪倒在地,大叫:“属下不敢,请岛主责罚。”
慕容梓祁接着喝道:“那还不快去!”
跪在地上的侍卫连忙起身,匆忙的离开了园子。留下了池羽和慕容梓祁二人在园中。
随后,慕容梓祁也默默的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向池暮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池暮也不确定,是不是慕容梓祁已经看到了自己。
慕容梓祁也离开后,园中只剩下了那身着婚袍的人。锦衣华服之下,那挺拔的身影被衬的风华绝代。
良久,那人居然开了口,对着空气开始自言自语。声音听起来很是费力,他缓缓的说道,
“……如要要带他走,请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他,不要欺负他。”
深吸了一口气,那人继续说道:“他这个人,什么事情都习惯往自己肚子里吞,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他身子寒,总是手脚冰凉,不要让他着凉,夜里着凉他就会发烧……他发烧了也自己抗着,不要让他自己抗着,一定要吃药……他不爱吃药……但是也还是要他让吃药,不吃药就好不起来……”
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人开始讲起了车轱辘话。
池暮看到那个人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好像实在克制什么。那一刻,他心中绞痛的无法形容。
那人停顿了一会,最后说道:“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家里的事情,放心。有空,常回来看看。”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火红的衣摆在黑暗中滑过一道影子。
看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池暮在空中默默的念了一句:“小羽,再见。”
65.逃亡
冬夏交替,斗转星移,无双岛迎来了又一季寒冬。
腊月初一的无双岛,再次迎来了一场迟来的初雪。
参天的古树下,一个悠长的身影独自立于雪中,望着张牙舞爪的树干看的出神,任由纷飞的雪花落上他的肩头。
这是新任岛主继位后,降临在无双岛上的第一场雪。
这一日,是腊月初一。
这一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在想什么?”慕容梓祁的声音在园中响起。他慢慢走向树下的人,在那道孤毅的身影上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风衣。
其实不用问,梓祁也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因为他和这个人一样,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这半载发生了太多事,那些离开的人,却一刻也没有从他们的脑海里消失过。
被梓祁披上了风衣,一直发呆的人淡淡的回以一笑,眼神,却透漏着与那笑容极不相称的苦涩。
半晌,他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在想,为什么离开的人总是能抢过所有人的风头。真不公平,是不是?”
梓祁看着眼前的人用自以为轻松的表情向自己笑了笑,感到一阵莫明的胸闷。
是的,离开的人抢过了所有风头,因为离开的人总是比留下的人更值得怀念。
如果可以,他慕容梓祁也想要做那个离开的人,带着眼前这个人,抛开一切,远走高飞。
可是,就连梓祁自己也知道,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已经有些为时已晚了。
半年前的一场巨变,带走了这个人身上所有生的气息。如今的江池羽,是堂堂无双岛一岛之主,至高无上,不可侵犯。
他依然会笑,依然会动,可是却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和他斗气,会被他惹恼,会向他乱发脾气的小羽了。
与西域的那场联姻,他最终没能力挽狂澜。虽然制止了一场杀戮,但无双岛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场被偷梁换柱的婚礼,虽然在江子墨与雨痕的一招瞒天过海下得以施行,但最终还是以无双岛巨额的割地赔款作为代价,才得以平息。
无双岛在中原的产业,就此被一分为二,除了江南一带的势力得以保留,其余所有,全部都被割让给了西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慕容梓祁所掌管的、无双岛在京城的喉舌——归云山庄。
屠影法王接受了巨额的赔款,同时将无数大小钱庄、镖局、戏院、当铺、绸缎庄如数收入囊中,这才咽下了这口恶气,最终同意就此罢手,对这场荒谬的婚事不再追究,而后愤然离去。
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像泼出去的水,被算计也好,自己疏忽也好,无论屠影法王有多少个不愿意,他的女儿终究还是在众人的见证下与无双岛的岛主结为了夫妻。
既然成为人妻已是既定的事实,事关女子的名节,即便屠影法王再觉得窝火,也不得不最终忍痛割爱,将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留在了无双岛,成为了岛主夫人。
只是这一切,可怜了一直被蒙在鼓中的南舞。
婚宴当天,她被蒙上了盖头后稀里糊涂的成了礼被推进了洞房,空守了洞房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才后知后觉的得知自己的新郎早已不知去向,而她自己已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一夜之间,南舞失去了做为一个女人能够失去的一切。被自己的心上人赤裸裸的抛弃后,自己的父亲又不辞而别,再度将她抛弃。
最终,南舞明白了自己成为了一场权力交接的棋子,万念俱灰,在屠影法王一行人离开无双岛不久以后,便一病不起。
所以无双岛的这场婚事,被许多人戏说为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更多的人,对这场联姻还是抱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在没有看明态势之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轻举妄动。
一时间,无双岛与西域这场联姻风波在江湖中被传的沸沸扬扬。
望着眼前的人,慕容梓祁收回了思绪。
自从归云山庄被割让,他也就此留在了无双岛。
那场婚宴结束后,雨痕便打道回府回了江南。本就苍老的江子墨也很快卸下了主管的职务,过起了归隐山林的生活,不再过问任何岛上的大小事。梓祁则接过了主管一职,留在了池羽身边,辅佐其左右。
这半年来,无双岛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减,江湖中风起云涌,各方各派都蠢蠢欲动,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还都不可知。但不管这不可预料的未来是福是祸,梓祁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留在眼前的这个人身边。
因为这个人,实在令他心疼。
有很多次,梓祁都像今天这样看到这个人孤寂的身影。
他想要将为那人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但是几次手抬在了空中,却又放了下来。
一切都变了,这个人也是。现在的他,好像一碰就碎,让梓祁想要呵护,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慕容梓祁在一旁纠结的时候,池羽还是一直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那颗古树。
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他一向想的不多。
之所以会发呆,只是因为看着那些光突突的树干,让他想到了以前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他还曾经无忧无虑的和那个人一起坐在树枝上,编织着所谓的以后。
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真的当“以后”已经到来的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再在他的画面中了。
这一日,是腊月初一。
如果没有记错,这一日,是他的哥哥和那个人共同的生辰。
默默的念了一句“生日快乐”,池羽转身走开了。
曾经他有很多东西想要给那个人,可是还没有来得及送出手,那个人就已经和他天各一方了。
到如今,一切也只剩下一句无声的祝福。
……
离无双岛千里之外的南越国,一座小山村依山傍水而建。
与冰天雪地的北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四季常春,气候宜人,处处青山绿水,如画的风景看不到任何冬的气息。
潺潺的溪水边,几个孩童正在石滩上嬉戏玩耍,银铃般的笑声阵阵传来,萦绕着山谷。
水边不远处,有一块巨型鹅卵石。托腮盘坐于石上的是一身着布衣的男子,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徐徐的清风吹起了他墨色的发丝,清逸的脸庞一览无遗。
“阿西哥哥!快过来呀!”水边的孩童向石上的男子发出了呼喊,小手还用力招呼着。
稚嫩的呼喊打破了男子的思考,他向几个孩童应声一笑,起身跳下了巨石。
挽起了裤边,男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进了清澈的溪水中。清凉的溪水让他觉得很是舒适,看着几个孩童嘟嘟的圆脸,男子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弯。
忽然,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皎洁,他弯下腰捞起了一汪溪水,措不及防的向水边的孩童轻轻泼洒了过去,无数的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落在了几个孩童身上,激起一阵欢愉的笑声。
很快,几个刚被“偷袭”孩童也站进了浅处的溪水中,和男子互相打起了水仗。
水珠,滑过男子白皙的皮肤,挂上了男子墨色的青丝,阳光下,晶莹剔透。
男子轻声笑着,有意让着几个孩童,举着胳膊挡着自己,装着节节败退的样子,时不时的也弯腰从水中掀起一缕水波。
这样的一副场景,让刚刚赶到溪边的池暮看呆了。看着水中的人笑的无拘无束,池暮一时间有些失神。
有那么一刻,一切让他觉得仿佛恍如隔世。
跟在池暮身后赶到溪边的是几个村民,最后赶到的是个郎中打扮的老人。
“怎么样,人,找着了没有!?”一个刚刚赶到溪边的村民支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问道。
“嘘——!找着了,就在这呢。”另一个村民比划了下手,指了指远处水中的男子示意道。
最后赶到的老郎中喘的厉害,他挪步蹭到了看的愣神的池暮身边,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伙子,这就是你要我看的病人?”
阳光下,若熙豪不掩饰的笑容让池暮看的一时失了神,他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南越奇遇】
66.灵云寨
在溪边找到了若熙,让池暮松了口气。
徐徐微风吹过,水中的人笑的毫无防备。几缕青丝拂过清逸的面庞,男子侧过脸看到了刚刚赶到溪边的人,直起了身子。
池暮分明感到那人对上了自己的眼睛,却眼睁睁看着那人将眼神漠然的移向了别处。眼神,平静的让人绝望。
好像对眼前的这个人来讲,他只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好像他的存在丝毫没有引起对方的兴趣,好像他是透明的。
很快,那人搜寻的眼神落在了一处,脸上露出了一丝识别的神色。池暮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却听到他口中喊出了陌生的名字:
“千岳。”
话音未落,池暮只感到自己的一肩被人轻轻的擦过,一个身影已经应声闪到了他的身前。
那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硬朗的异乡服饰。逆着阳光,池暮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只见那人几脚踩进了水里,很快走到了若熙的面前,二话不说,一手扶上了若熙的额头,问道,
“你去哪里了?是不是病又发作了?”
“没,没有,”讲话的人顿了顿,有些不自在的拨开了扶在他额上的手,看了看岸边站着的几个人,说道:“今天采药采的顺利,我见时间还早,就先回来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千岳半信半疑的放下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说道:“千影见你不见了,以为你的病又发作了,最近山兽作怪的厉害,她怕你在山上采药碰到山兽会有危险,正叫人到处找你……你,真的没事?”
若熙摇了摇头,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与面前的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后岔开了话题问道:“山兽,不是深居在山上庇佑山寨的神兽吗?何来的作怪一说?”
没有理会若熙的问题,千岳转身向等在一边的几个村民招呼了一声道:“人找到了,没事了,都散了吧,大家最近都小心些,散了吧!”
几个站在岸边帮忙找人的村民听到这里,知道了是虚惊一场,嘴里嘟嘟囔囔的离开了,原本跟若熙打着水仗的几个孩童将战地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
池暮拉着老郎中躲在了溪边的一颗树后,远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要找的那个人。
趁着几个村民离开的功夫,千岳忽然一把抓过了若熙的胳膊,猝不及防的禄起了眼前的人的衣袖,露出了他藏在袖中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