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暮停止了无休止的磕头,鲜血已经从他的额头涌出,顺着脸颊流向下颚。他问道:“什么条件?”
“一命换一命可以,可是我不会杀你,我要带你回西域。只要你肯跟我回到西域,乖乖呆在我的身边做一个听话的奴隶,永世不再离开,不再与这个人相见,我就把解药给你。怎么样,肯不肯跟我做这个交易?”
73.北山洞内
一直在下的雨忽然停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深夜的山洞里可以听到山中传来的阵阵野兽嚎鸣。
“怎么样,肯不肯跟我做这个交易。”南舞的一句话不断在池暮的耳畔回荡。
那一刻,池暮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当初带那个人毅然的离开了无双岛,他为他们的未来编制了一副很美好的图画,但没想到最终还是事与愿违,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和这个人一起去做,可惜这些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完成。
池暮转过身,手扶上了还在昏迷的人的脸。美丽的公主没有再说话,耐心的等在一旁。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
男人就这样静静的跪在躺倒在地上的人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昏迷的睡脸,像是在跟他做着无声的对话。如果你有心,你会发现,在男人一向深邃的眼中有着些许颤抖。
南舞不知道,池暮并没有在考虑什么,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而现在,他只是想在这个人身边再多呆一会儿。
想要做的事情有太多。
他想和这个人对桌同食,好好看他吃饭的样子。想和这个人同床共枕,仔细的看看他的睡脸。
想和这个人一同狩猎种田,过一对山野村夫的简单生活。想亲手帮这个人更衣沐浴,让他体会被人呵护的滋味……
他想要好好欣赏这个人说话时的神情,看着对方的眼中只有自己;他想要记住他笑起来的样子,享受那只对他一个人的笑容。
他想要将这个人揽在怀里,用手指穿过他的三千青丝;他想要抚摸他的每一寸肌肤,然后把他的全部占为己有。
如果可以,他还想要做那个看着对方慢慢老去的人。
他想要和这个人一起坐看每天的日出日落,一起守望冬夏交替,一同共度沧海桑田……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许老的走不动了,眼也看不清了,可是他们还是能够相依在一起,一同回忆他们一同走过的点点滴滴,回忆那些他们一同编制过的过去……
洞中的人看着池暮缓缓从地上站起了身,一张俊逸的脸上竟如止水,毫无表情。
男人有些木讷的向公主伸出了手,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
聪慧的公主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她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嘴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女人说道:“很好,池暮哥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机械的接过了女人递过来的解药。事实上,男人根本没有听到女人说的话,他的所有感官已随着逝去的听觉一起麻木了。
池暮的脑中始终想着一个画面。
画面里,年幼的若熙在盛开的桃树下,笑的一脸温柔。
知道么若熙,传说南方有处桃源圣地,桃花四季常开,去过的人都流连忘返。无双岛上的那颗桃树实在太寒酸了,一年也就只开那一季,等你好起来了,我会带你去那里看真正的桃花林。
这句话,池暮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扶起了躺在地上的人,喂他吃下了解药。果真,解药刚一下肚,若熙双臂上泛起紫黑的经络渐渐开始褪去了颜色。南舞果真没有骗他,解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起身之前,池暮小心翼翼的将昏迷的人重新放倒在地。再过一会,他就会醒来,会记起一切,只可惜,自己恐怕无法见证这一刻了。
不过,关于自己这个人又能记起些什么呢?对自己最后的记忆,这个人恐怕还停留在那场他根本没有出席的婚宴上,他还没有来得及跟这个人做出解释,就把人弄丢了。
也罢,自己的心意,那个人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千言万语,在最后只化作了一个轻轻的吻,留在了那个让池暮留恋不舍的人唇上,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南舞不可思议的看着池暮吻上了若熙,不敢相信这令人羞耻的一幕竟活生生的在她眼前上演。她握紧了拳头,向身边的人大声喝道:“巴图!”
巴图对公主的指令心领神会,他摸出了两条铁链,向池暮走去。
“江公子,得罪了。”巴图低沉的声音在洞中回荡,说罢,便给站在原地的男人带上了手铐和脚镣。
池暮静静站在原地,任由巴图给自己带上了枷锁,又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遍,将所有暗器、匕首一类的东西都统统收了去。一切料定后,他向女人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南舞从刚才那不堪的一幕中回过了神来,知道池暮口中所指何人,她说道:“这要看他个人的造化了,如果他对之前的人生牵挂太多,那自然会恢复的快些,醒的快些,但如果这个人心已经死了,对前生毫无留恋,永远醒不过来也说不定呢。”
“你使诈!”池暮愤怒的吼道,却不料跟着喷出了一口鲜血。
巴图和另一个黑衣人立刻将池暮从两边按住。池暮的身体虚弱至极,功力又被耗去了八成,此刻竟然无法逃脱两个黑衣人的制伏,被牢牢的扣住压在了原地。
“啧啧,池暮哥哥,我怎么忍心对你使诈,南儿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骗你的话。不过,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会甘心做我的奴隶的人,这可不行。”
说着,南舞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瓷瓶,她从瓷瓶中倒出了一粒丹药,示意巴图将池暮的头揪起,便强行将丹药塞入了池暮的口中。
看着池暮一通猛咳,南舞得意的说道:“这是我们西域专门拿来控制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奴隶的药,不要小看这药丸,它可是用万千蛊虫的精气提炼而成的,它会让你不得不乖乖听从主人的话。有了这个在你体内,南儿就放心多了。”
池暮喘着粗气,很快感受到了南舞口中那药的厉害,他的体内就像有无数小虫爬过,不断吸食着他体内仅存的真气。
两眼发黑,池暮全身软了下去。
74.营救的代价
池羽和梓祁赶到灵云寨时,始终还是晚了一步。西域一行人已经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
连降在灵云寨的暴雨终于在昨夜停歇了下来,雨过天晴的小山寨,空气泛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住在寨头的阿六经过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场死里逃生,一夜没能安睡。
要知道,坐落在大山脚下的这座小山寨是相当闭塞的,平日里见到个外人不容易,见到个杀手、大侠什么的就更不容易了。
不知不觉中,阿六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让人热血沸腾的江湖纷争,一时间被弄的有些心潮澎湃。
天还没亮,阿六就早早起身出了门。
一方面迫不及待想要和寨子里的人炫耀炫耀他的奇遇,另一方面,他还想赶紧把这个消息禀报给他的寨主,好好的邀上他一功。
但是许是时间太早了,一路在寨子里走着,阿六竟没有遇上一个人,这让他有些失望。最后他决定干脆到寨主的门前等着,等人一起来,他就先把这消息告诉年轻的寨主。
走到了千岳的大院外,阿六对着刚蒙蒙亮的天空大伸了一个懒腰,大感天无绝人之路,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等了一阵子,人还是没有起来的动静,阿六觉得有些无聊。
正想试着去推推院门,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无声的拍上了他的肩膀。
阿六顿时惊的浑身一颤,头也没回就立刻抱头蹲在了地上,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什么也不说!饶命啊大侠!”
“……咳,”声音的主人犹豫了一下,似乎也被阿六夸张的反应弄的有些意外,他说道:“小兄弟,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两个人。
阿六很快却听出了这并不是昨夜暴雨中出现的那道声音,蹲在地上眯着眼睛转过了脸。
看到来者不像来杀人灭口的样子,他警惕的问道:“你们找谁?”
“你们寨中可否有两个汉人—”
“哇不是吧,你们也是来找那两个人的?”阿六见没有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着便起了身,上下打量起眼前问话的人。
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眉宇间英气十足,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
比起昨夜雨中出现的那个遮遮掩掩的黑影,阿六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浑身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倒更像是个真正的大侠,顿时间眼中满是钦羡。
“……喂喂,你倒是说话啊,他们人在哪里,还有谁来找过他们?”池羽在盯着梓祁看的走神的人面前挥了挥手,等不及的喊道。
阿六盯着梓祁看的面目呆滞。池羽却在一旁急的火烧火燎。
如果不是现在路上就这么一个活人能打听消息,他可没有耐性在这里等着这个人在这犯迷糊。
正说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响:“是谁在外面?”
阿六一看,院子里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千影姑娘的药童宝蟾。阿六心中大喜,连忙答道:“宝蟾,是我阿六啊,我有事要跟千岳寨主说,好宝蟾快帮我传个话——”
“不用传了,什么事这么早?”洪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阿六的话。
千岳从屋后绕了出来,走进了院子。
见阿六和两个陌生人站在院门口,他看的有些疑惑,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梓祁上前行礼,将自己和池羽的身份和此行目的都介绍了一遍,为了避免麻烦,只说池暮和若熙是他们要寻找的亲人和挚友。
“原来是这样……”千岳说道,“他们二人被困与北山数日,今天雨停,我正想召集几个弟兄一同上山寻人,不如二位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可以给你们带路。你们叫我千岳就行了。”
“太好了,多谢千岳兄!”池羽感激的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向站在一旁的阿六问道:“你刚才说,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来找过我哥哥二人?”
阿六一见自己的时机来了,立马一五一十的将昨晚他遭到偷袭的事全部斗了出来,当然其中还不忘添油加醋,给自己加了一小段英勇搏斗的过程。
千岳听的半信半疑,梓祁却听的蹙起了眉头。他知道那是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这里。
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目的何在,现在是否还在山中,如果正面冲突,不知是不是又要演变成一场恶战,如果他们的真的是要来杀人灭口,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下了手……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梓祁向站在一旁的池羽暗暗看去,手无声的握紧了拳头。
不一会,十几个寨子里的壮丁聚集在了千岳的院前,准备上山。因为知道北山是山兽横行的危险地带,大家都各自抄上了防身的家伙,出发的时候不免神情都有些紧张。
梓祁跟在池羽的身后,随着寻人的队伍动身出发。趁人不备,他一指点上了池羽的昏睡,将人接在了怀里。
“你——!”池羽在倒下的前一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梓祁。
“山中情况危险复杂,属下不能让岛主以身犯险,请容属下一人前去,将人带回来后属下再来向岛主请罪。”
没再能多说一个字,池羽便昏了过去。
“……对不起。”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池羽,梓祁喃喃的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冒险。对不起,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身陷险境。
这些话,梓祁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将池羽托付给了留在千岳大宅的宝蟾,借口说他得了一种忽然昏睡的怪病,请她务必将人照看好,之后便跟上了千岳一行人上山寻人去了。
阿六和宝蟾目送寻人的一行队伍离开,各自叹了口气。
“希望他们能平安将人找回来……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宝蟾担心的说道。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阿六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望着远去的梓祁的背影,幽幽的说道。
……
一日很快过去。
日落之前,被夕阳余晖洒过的小山寨走回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高大的身影手中抱着一个昏迷的男子,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阿六一直蹲在他的寨主院前,等着他的大侠凯旋而归,看到梓祁抱着若熙一步步走来的身影,他兴奋的喊出了声:“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走到千岳大宅的短短一段路,梓祁走的极为艰辛。
在他终于抱着昏迷的人赶到千岳的院前时,池羽也从刚好昏睡中醒来,听到了阿六的叫喊,他夺门而出。
梓祁见到了他的岛主,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力的微笑。
没有宽慰的笑容,没有担心的问候,“啪!”的一声,池羽不由分说的一掌重重的打在了梓祁的脸上。
看不到眼前的人步履蹒跚的脚步,也看不到他额头的虚汗和发白的双唇,池羽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手中抱着的人身上。
他从有些摇晃的梓祁手中接过了昏迷的若熙,狠狠向站在眼前的人说道:“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接着,便抱着昏迷的人头也不回的赶回了房间,口中不断呼唤着那人的名字。
阿六被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弄傻了。但下一刻,他便失声叫了出来。
他看到呆站在原地的人摇晃了两下,最终没能站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大侠!大侠你怎么了?大侠你醒醒!”
阿六几步赶到倒下的人身边,惊恐的发现那人的背后竟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竟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仔细看去,那人刚刚每走过一步的地方,泥土里竟都渗着斑斑血迹。
原来刚才硬撑着站在原地的人,背后竟然是这般模样。
“啊啊——!”脚下一软,阿六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梓祁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的岛主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最后撑着的一口气也泄掉了。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池羽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知道他又一次圆满完成了任务。他已经安全的将那个人交到了他的岛主手上。他的使命完成了。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再没有睁开眼睛,梓祁的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房内。
池羽站在床边,紧张的看着千影为若熙做着检查。
就在刚才,他匆匆将人抱进了千岳宅内的一个房间,几乎是同一时间,千影也带着宝蟾赶到了。没有多问什么,女人立刻把上了若熙的脉门,开始了细致的检查。
“奇怪……”千影喃喃的说道。
“奇怪?哪里奇怪?他到底怎么样了?是哪里出了问题?”池羽焦急的问道。
“他……没有问题……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身上的毒被完全解开了,我觉得很奇怪……”千影皱着眉头,仔细的检查着若熙身上的各大脉络,自言自语的说道,“气流顺畅,经脉活络,毒性当真是被瓦解的干干净净……这蛊毒,我花尽了心思也只能是配出一方控制病情的药剂,根本无法奢望根治,如今这蛊毒竟就这样被彻底散去,当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