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有的没的,也许还不至于这么尴尬。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像是意识到我的存在,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冷冰冰地说:“坐吧。”
我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真的在他面前那张椅子里坐下。他又低下头,若无其事道:“胡总今晚上就回来,有什么事
情他会给你安排的。”
“我知道。”
对方愣了愣,抬眼看我,大概是没想到我这样子还敢这么跟他说话。就这么找回些底气,我的心里得意上了,抬腿轻
轻跷上膝头。
他又问:“你的简历带来没有?到时候要交给人事部备案的。”
“……”这回我还真有点懵了。什么简历什么人事部?“空降兵”还搞得这么正儿八经,存心给我难堪呢!
我稳住脸色,冷静地说:“这些我会准备的。”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把我撂一边忙自己的去了;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
总算等到舅妈打完电话回来,笑呵呵地看着我们问:“啊?谈得怎么样啦?”
我站起来勉强笑了笑,没说话,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出什么来。而她果然叹气一笑,“看你们也说不上话,算了,今后
工作了再慢慢认识!”转脸又对另一个人吩咐说:“对了,待会儿你打电话帮我问他一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好
安排晚饭。”
知道她说的是舅舅,钱遥点头答应。舅妈复又挽上我,重回之前的开朗,大声宣布说:“走,威威,让他忙去!舅妈
带你上别的地方玩儿!”
此话一出,我的形象算是跌损到了极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某人那副轻蔑嘴脸,心中暗自咬定:绝不能再跟她一起出
现在这家伙面前。
开车进了市区繁华地带,舅妈心思上来,非要带我去买几身上班穿的正式装。虽然不喜欢穿,但西装什么的我也有个
两三套,当初怕压坏了,没放在行李箱里带上,等着老妈给我打包好了快递过来。当晚辈的面薄,拗不过对方的热情
,被拖进了名品店,站在Hugo Boss的专柜前。
“你要相信舅妈的眼光,别说你舅舅的衣服,就连他们销售部的制服也都是我亲自挑选指定的!来,这套不错,颜色
也不老气,快去换上让我看看!”
说着就把那一大捧塞给我。耐住性子穿戴好了出现在她面前,逗得她喜笑颜开。
“哎呀!我就说嘛!真是副好衣架子,比橱窗里的模特还好看!”挽着我的胳膊转身面对几位导购,得意洋洋地展示
说:“看我儿子帅不帅?哈哈,开个玩笑,人家是我外甥啦!行了,就这身了!一共多少钱?”
“一万三千七百四十八块,新款打九五折。”导购小姐查看标签,甜甜地汇报说。
禁不住嘴角一拧,凭我那张负债累累的信用卡是支不出这么多钱的。刚要谢绝,舅妈已经打开钱包把卡递了过去。我
连忙弯腰致谢,“谢谢舅妈。”
“谢什么谢?”她开玩笑地板起脸,“等你今后领了薪水,一样要还回来的!说笑话啦,你这么乖,舅妈疼你也开心
,有什么不好?”回头吩咐导购,“来,再加两件衬衣!还有这条领带……嗯,帮我单独包装起来。”
之后又逛了几家专柜,给我添了几身休闲款。她自己也看上一套Chanel的裙装,价格不菲,一下子把我那几件的花费
全盖过去了,女人的钱就是好赚。买完东西陪她一起去咖啡馆小坐,中途接到钱遥的电话回报,说是舅舅已经顺利下
飞机了。这天晚上回到住处,终于跟他会上了面。
不出所料,对方看我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脸色。被他这种气势打压惯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应付。忽然想起临
走时老妈托付给我的那一大包,稍稍回忆一下,脑子里敲响警钟——糟糕!那东西真被我落在飞机行李架上了,不知
便宜了哪位空哥空姐,难怪后来一路上手头那么轻松!
连个讨好的见面礼都没有。这才明白过来,老妈她可真是用心良苦——不听老人言,吃亏这就在眼前了。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记仇那么深,就是拉一车海货送过去也救不回什么。后来说起话来,气氛还算轻松,亏我装得
够老实。其实他也就问我家里一点情况,主要是我妈,说起我工作的事只有一句话——“下星期一你去找钱助理,工
作的事由他给你安排。”
好吧,抛来甩去又被扔在了起点上。想起姓钱那家伙好不到哪儿去的怪脾气,头都大了!
“住的房子找好没有?”舅舅主动问我。还没答话,舅妈开口抢说:“还找什么房子?都是一家人,就这么住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
我尴尬地笑了笑,腼腆答道:“还没有,待会儿我就上网去看租房信息。”
开什么玩笑?别说我不乐意住这里,凭他老兄的脾气,容得下我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荡?瞧我这模样,分明就是代表
我爸跟他耀武扬威呢!
不料他却摆了摆手,冷漠地说:“不用去租,”转脸看着舅妈,“莉菲,你把芳华街那所房子的钥匙给他。”
舅妈愣了愣,面露难色。舅舅看她这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
“恐怕不行吧?”舅妈为难道,“那房子我已经租出去了。”
“租了就马上给我收回来。”舅舅果断发话了,“那个地方离公司近,以后毅威上下班也方便。”
我怕他们闹矛盾,赶紧打圆场说:“没关系,我自己在附近找租的也一样……”
舅舅把脸一沉,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危险信号,我赶紧低头闭嘴。
“就这么定了。”对方继续说,语气冷漠却不容反驳,“不要去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你住那里我才好跟你妈
交待。”
“是,谢谢舅舅。”我老老实实领了这份情。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被轻度监视中。一来就不让人不痛快,今后还不知会遇上什么麻烦事儿呢!以为事情这就算告一
段落,不想真正恼火的事还在后头。晚上快十一点了,房门被人敲响。舅妈跨进门里,轻手轻脚偷偷摸摸的架势,半
夜三更,感觉怪别扭。
“舅妈跟你商量个事儿。”她说着举起食指放在嘴上,神神秘秘的,害我犯紧张。
“其实就是关于你住的地方。”她在我床边坐下,失落地叹了口气,“刚才你也听到了,舅妈干了傻事惹你舅舅不高
兴了——他说的话,谁拗得过?”
我说没什么,让她别放在心上。
“你舅舅让你住那里也是为你的各方面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她笑着说,“我把房子租出去哪里是为了赚那
点小钱,原本也想帮你舅舅做个人情……这么跟你直说了吧!租那房子也是个熟人——钱遥,钱助理,你知道了吧?
”
“哦。”我似是而非地点着头,心里大不以为然:怎么又是这家伙?看来真跟他冤家路窄,什么事都犯冲。
看我没什么意见,舅妈来劲儿了,接着说:“本来那房子就挺宽敞,一百来平米的三居室,他一个人住也嫌大了。刚
才我跟他联系了一下,说了这事情。他买的精装房下个月就交户了,要不这段时间你们先凑合一下?”
原来是这么打算的。这样子也不过分,我能有什么立场拒绝?
“当然没关系,有住的就不错了。”我满不在乎地回答说。为了不让她多心,还瞎扯说什么跟同事一起住好处多多,
钱助理那么厉害,今后也好向他讨教讨教,哈!
舅妈满意了,高兴地使劲儿捏我肩膀。“乖,还是你懂事!”她说,“不过舅妈还得提醒你,这事儿还是不要让你舅
舅知道的好。其实我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思,可这事情确实不好办,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说一不二,让你跟人家合
住他未必高兴。人家钱助理我也不好得罪,就这样我心里都过意不去……咳!瞧我干的这些糊涂事儿,呵呵!”
第三章
她才不糊涂。情况如此尴尬,居然能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我只是好奇,这件事并不至于那么难以启齿,她干嘛不
给舅舅挑明?还是说对方的脾气真有那么倔,怕他为了我那疼儿子的老妈(肯定不是为我!),给属下难堪,伤了两
边的和气?硬的不敢碰就拿软的开刀,谅那个姓钱的再怎么傲气也不敢不买老板娘的账。真是个狡猾女人,说是狐狸
精也不为过。
省得夜长梦多,过两天周末,吃过午饭,我重新提上行李,跟她去了新的住处。
也是一座高档小区,环境设备都不错。进门一看那房子实在够宽,装修什么的也挺到位,大概之前也有人住过一段时
间。
“你看,俩卫生间,不怕抢厕所了,哈哈!”舅妈领着我各处转悠,打开一间房门看看,是宽敞的主卧室,于是把门
关上。“这个应该就是他的房间。算了,来这边,这间也够大,你就先住里头吧!”
我跟着进去,这是次卧室,家具什么的都比较简陋。舅妈走过来语重心长对我说:“委屈你了,宝贝儿,就这一个月
,回头舅妈再买套Dunhill送你算补偿,啊!这是大门钥匙,房间钥匙我都交给小钱了,等他回来,你问他要就是。
就这样吧,我还约了人做spa……”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呵呵,逗你呢!你千万记住,这
事儿别让你舅舅知道了,啊!那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给舅妈打电话就是!”
等她一走,这里差不多就是我的天下了,好奇心盛,管它三七二十一,开始巡逻新领地。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翻箱倒柜
的爱好,趁主人不在,溜进房间,东摸摸西碰碰。旁边的卫生间里镶着钻石形大浴缸,看着就舒服。
不客气地打开衣柜,一看里面几乎全是西装,黑不溜秋的够晦气。随便扒拉几下,妈的,还都是高档货!Prada,
Armani……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哪儿来那么多钱?看来舅舅是够重视他的,给他开的待遇不错。
然后来到书房。桌上摆着台式电脑,这我不敢乱碰。转身瞅瞅书柜,总共五层,齐刷刷摆着全是经济类的书和杂志,
归纳得挺系统。最底下一层放了几本小说,翻开看看,酸不溜丢的文艺调调,没一本合自己胃口。
逛完了觉得没意思,困意上来,和衣倒回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听到外面似有动静,本能地感到另有人在。
起床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果然看到那人端坐在沙发上。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架势,只把外套和领带脱下搭在一旁,估
计是加班或应酬了回来,衬衣袖子挽上手肘,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正待搅和。有点好笑。
他抬头看我一眼,冷漠至极,毫无友好可言。本来就不知该怎么打招呼,这下更窘了,我装作没看到,硬着头皮走过
去。
“喂。”
冷不丁会被喊到,我停下回头,只见他从桌上抓起什么,利落地朝我掷来。接在手里感到冰凉,原来是把钥匙。
“那边屋子是我住的,你要睡就去另一间。”他接着发话了。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看到那一柜子衣服,怎
么也想不通,硬生生地反问:“那我的东西怎么办?”
没打算跟这种假正经培养什么交情,不怕被他知道我擅自参观的事。对方倒也大度,没追究下去,理直气壮地发言说
:“那边衣柜太小,我衣服多,放不下。”
这是什么话?闹半天那么大一屋子就是你老兄的更衣室?
我板着脸,拔高嗓门道:“我的东西也不少,你把东西放我那儿,进进出出的算什么?”不甘示弱地瞪过去,暗地里
较劲儿。
这样了他也没火上,依然悠悠道:“你先将就一下,过一个月我就搬出去了。”
听他这么说我就没辙了。真有点理亏。说起来,我这样子该说是“鸠占鹊巢”还是“寄人篱下”?不禁想起以前在外
面跟人合租房子闹过的种种不快,想不到回到祖国亲人身边还得受这种窝囊待遇。
饿着肚子不适合怄气,我走进厨房不客气地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净是啤酒和饮料,愣没固态食物的影子。猛然反应过
来,这样不请自便是不是太嚣张了点?回头隔着玻璃门,看那家伙吃面正带劲儿,也没理会我。不想跟他折腾下去,
我立马出门找馆子吃饭去了。
回来看到那人走了,多少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没劲儿得很。忽然想起之前在网上听人介绍过的那个地
方,心情顿时好转,仔细梳洗一番,换了身鲜亮的衣服,准备happy去了。
不费劲找到地点,街面上看到店名指示牌——“Rainbow”,在我看来这名字不算隐晦。跟别的类似去处一样,门面
简简单单,毫不起眼,走进去还有几番转折,推开最后一道玻璃挡门,五光十色扑面而来。
到底是娱乐业发达的大城市,够规模够气派,比起老家那种小打小闹的算是过瘾多了。吧台是我向来的首选,刚坐下
点了杯软饮,不出意外地就有人凑上前来搭讪,主动买酒请我喝。看对方模样还算周正,难为他第一个前来讨我开心
,耐住性子陪他周旋。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对,我新来的。”
这种话一听就是奉承。开玩笑,就凭本少爷的模样气质,搁哪儿不是一颗明星闪亮亮,让人过目不忘的?也就前年暑
假跑悉尼去打工的时候受了点挫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光顾了几家著名gay bar,场面火爆那是不假,可却没我什么
事儿。那帮食肉派的老外喜欢肌肉壮汉,我自以为体格还算可以,可放在他们眼里却完全不够看,被当成小鸡仔儿似
的戏弄。只有那些个皱巴巴的老头子接二连三地对我流口水,动手动脚不肯放过,真他妈倒足了胃口。
这么说来我的虚荣心是不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着了这方面的道。高三的时候跟着刚上大学的卢佳楠瞎混,跑
去那种地方玩,被男人看上后不但不觉得讨厌,还得意得很。从此发现了自己当时尚未察觉的一面,一头栽进了这个
世界。
陆陆续续身边围了几个人,众星捧月的架势,真把我乐开了花。就这样招摇了一圈,被人摸了几把,心情好,没计较
,也顺便摸几手回来。照例有人问我要电话,我留了这方面专用的QQ号,心想这两天准会被加爆。
开开心心闹过午夜,初来乍到不会被人急着约出去过夜,一个人打车回到住处。
开门看到屋里亮着灯,看来那讨厌鬼回来了还没睡。今晚上玩得舒坦,白天憋在肚子里的那股子郁闷晦气一扫而光,
懒得跟他计较。酒劲儿上来,哼着歌走回自己的新房间——你说换就换呗,我还喜欢睡大床呢!
走到门口,发觉有什么不对,淅淅沥沥的水声,屋里弥漫着雾气。转眼看隔壁卫生间的灯开着,仔细看还有人影在动
。明白过来后,心里有些不快,刚要发问,咔哒,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