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眼前一片烟雨蒙蒙,叮咚叮咚的雨声就像谁在轻轻拨弄琴弦,这样的雨夜,多少叫人有些寂寥、感伤。
刚刚和徐老夫人通了电话,一番解释和安慰也不能免除老妈心里的牵挂。
“到底在哪里?跟妈说具体点不行吗?”
当然不行,以徐天海对老妈的了解,很有可能带着琬星一起杀过来,名为度假,实则监护,上诉的事老妈还不知道,
若是说漏了,肯定派陈悦把自己给揪回去。
连真带假说了一大堆保证,徐老夫人终于放手让儿子一个人度个假,往日里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看来这次去的
地方算是可心了,唉,儿子自己的买卖官司打输了,赔了钱是小,赔了心情可就不划算了,咱徐家还在乎那点钱吗?
儿子,妈支持你,去吧,最好弄点艳遇啥的,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挂上电话,徐天海一声叹息消散在渺渺的雨雾中。
隔壁苏妈妈房里的灯终于熄灭了,小院门口却依然没有任何声响,已经过了午夜,酒吧的生意就这么好吗?
总是匆匆的,碰个面都难,一连两天去蚵仔湾都没能见到,不是去了船坞帮人修补破损的渔船,要么就在珍珠养殖基
地做临时帮工,要么干脆去哪里都不知道,早出晚归的不知都忙着什么。坐在酒吧里,也只能看到他半个侧面,看都
不看徐天海一眼。骑在摩托车上,任凭某位金刚紧紧地搂着腰,除了把车开得稳稳的,苏湛连句话都懒得说,整个墨
田流动着他的身影,只是无关于徐天海。
徐天海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苏湛在忙碌,苏湛在躲避,苏湛在拒绝。
交到他手里的钱,看了看,问出的话叫徐天海心里又酸又凉:“用不了这么多吧?你还要住几天?其实墨田没什么可
玩的了,也就这样了。”
徐天海不悦地:“那我还是去酒店好了。”
“噢,我家肯定没酒店好,不勉强。”
什么意思?!逐客吗?!
在人生空港沉寂的这段日子里,感情的事也不过如此,该给的都给了,该折腾的也都折腾过了,该伤的也伤了,人家
都奔向新生活了,凭什么自己就得独守空房,守身如玉?不蒸馒头争口气,要让唐熙知道知道,他徐天海离了谁都能
活,而且活得更精彩。
现在,自己这艘半新的游艇终于重新制定航向,打算驶入新的港湾,有人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了一堆柴火,心就平白无
故地发红发热了,只是……半道抽柴火,不冷不热的有些不是滋味。
徐天海没走,哪里都没去,钉子户似的每天在蚵仔湾、小院里晃来晃去,海滩的生意果然很忙,偶然心血来潮帮苹果
送了趟啤酒,徐天海就像苍蝇终于找到了蛋缝,索性在快餐车那里帮起忙来,咱语言能力差,架不住脑子好使,算账
贼快,苹果、亚力乐得省心,埋单的活都丢给了徐大叔这个活算盘,细心的苹果第二天还给大叔弄了身和大伙一样的
海洋蓝围裙,既然要干就得统一服装,不能搞特殊化,头天的客人还以为面相微冷捻着手指的徐天海是来诈钱的。
徐天海摸摸身上的蓝围裙,忽然觉得很有趣,客人一招呼,大模大样地走过去,模仿着亚力他们平时的那套说辞:“
来点什么?饮料还是烧烤?”
死盯着客人,徐天海很想告诉对方:吃个东西用得着苦思冥想吗,没看身边的女朋友已经不耐烦了,磨叽死你算了。
女客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冲着徐天海勉强笑道:“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样。”
……徐天海一愣,他没打算和谁一般见识,这话怎么说的?
苹果老远就看到了,唉,大叔啊,做服务生而已又不是做杀手,别说客人了,连这边都感到冷飕飕的。
“大叔,拜托,微笑。”苹果抓了个空,率先做了个可爱型典范。
徐天海思考了一下,认为很有必要与苹果这样的快餐队主力打好关系,只好勉强跟着笑了笑,苹果的表情瞬间呆了呆
,回头一喊,请求支援:“亚力,给大叔笑一个。”
亚力一咧嘴,朴实而无华,很有感染力。
大叔也给你们笑一个,徐天海咧了咧嘴,苹果扶额:“大叔,咱不哭成吗?”
收起表情,无奈地看着苹果,一抬眼,苏湛向这边缓缓走来,哟,今天换了件白衬衫,越发的帅气逼人了。徐天海的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弦月,苹果的眼睛一亮:“对了,就是这么笑,这样才不会吓跑客人嘛!大叔,多练习哈。”
苏湛乍见到一身蓝围裙的徐天海,托着个盘子,一脸小白痴地笑看着自己,也有数秒钟的脑海空白,这社会太残酷了
,改造一个人的确很难,更难的是改造过了头,回不去了咋办?
徐天海主动开腔:“我学雷锋,不要钱的。”
苏湛继续一片空白。
“放心,房钱饭费一分不会少,我就是帮忙。”
空白中多了几道黑线。
“行吧,你也别楞着了,赶紧开工吧!”首长到什么时候都是命令的口气。
苏湛到底还是在风中凌乱了。
每日里吹着海风,踩着暖沙,望着窗口那个忙碌的身影,徐天海的心啊,真像这蚵仔湾的舰板船,缓缓升起了风帆,
有种很想乘风破浪一下的冲动,这太诡异了,他从不会这样幻想,犯了诸多人生大忌,想想在一艘摇摆不定的船上随
时都有掉进水里的可能,徐天海就一个激灵,自己这是怎么了?肯定吃错药了。
还好,船没行呢破浪先打了过来,不知陈悦在老妈那边潜伏了多久,趁着徐天海的手机尚在服务区的功夫,电话紧接
着就打了过来。上诉的事办妥了,下周就开庭,马上回A市,共商大局。
徐天海半天没吱声,也难怪陈悦催得急,虽说俱乐部名义上是陈悦当家,暗地里谁不知道徐天海才是幕后的老板,想
当初老爷子就不太赞同徐天海私下里另起炉灶办个什么海悦高尔夫俱乐部,结果现在弄出事来,一堆有头有脸的人物
联名状告海悦霸王条款,强制收取会员费,侵害消费者的权益。能出得起几万元入会的哪个不是有点背景资历的?都
是爷,没一个好惹,更有甚者居然找来媒体,将海悦的背景深挖出来,指名道姓,矛头直向徐天海。
答应老爷子绝不将事态扩大,以最快的速度抹平此事,可哑巴亏也不能吃,事出非偶然,徐天海心里明镜似的,谁是
始作俑者,谁才是这群狼里的头狼。不是出不起这钱,是咽不下这口气,睡了我的人,还要我送红包压惊,天下哪有
这般道理?
支吾着答应陈悦下周前一定赶回去。陈悦那端倒觉得不对劲:“天海,没事吧?钱够用吗?抢东西的人找到没有?要
不要再给他们施加点压力?”
“不用,你真啰嗦,挂了吧。”
这就对了,这才是徐天海的风格,陈悦心安理得地挂了电话。
徐天海的心情开始随着檐下的雨滴断断续续落下来,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在胸口,越解越瞎,不由得不烦,避来避
去的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对我那么好,总用那种勾魂夺魄的眼神射杀我,现在人躲着,眼神也躲着,为什么当初牵你
的手时就从了呢……诸如此类,罄竹难书,心里有对小爪子,一上一下地搔着,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痒痒的
令人有种想干点什么的欲望,饱食一口新鲜的湿气,不行,得讨个说法!
徐天海正对着烟帘幕雨神恍恍思悠悠时,就听到门口传来摩托车的马达声,突突地熄了火,院门两开,苏湛、亚力一
前一后推着车进来了,俩人浑身上下滴答着水。
“哟,大叔,怎么还没睡啊?”亚力压着嗓音道。
“喔——”嘴里应着,眼睛却看着另一个,甩着雨衣上的水,低着头向亚力的小屋走去。
“苏湛同学。”图谋不轨的某人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彬彬有礼。
苏湛站住了脚,面无表情地望向徐天海,“同学”二字很有逗你不成雷你一下的副作用。
隔着雨幕,徐天海扬起一只大手招了招:“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苏湛将雨衣丢给忍笑的亚力,走到正房檐下,以极其淡定的目光看着徐天海,绝对是你又搞什么,有事说事,大家都
很忙的姿态。
“你脸怎么了?”徐天海发现了一点情况。
摸了摸有些发青的颧骨,苏湛不耐地:“没什么,被鼓槌撞了一下。”
人家爱答不理的,咱就得学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天海安慰着自己返身进屋,身后的脚步有些不情愿,没事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当然,最好谈完了两颗心都是红的。
进了屋,真正的房主止步在窗前。
“你最近挺忙啊。”
“嗯。”
“挣钱养家,也挺不容易的。”
苏湛连“嗯”都省了,看着徐天海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挠着下巴,努力地攒词。
“现在是休渔期,过了这段日子,你打算干点什么?”
“往年干什么还干什么……大叔,这和你有关系吗?”
语气不善,还叫大叔,算了算了,这时候别计较这些了,徐天海淡然一笑,自己营造点轻松的气氛,继续道:“还生
我的气那?”
“呃,生什么气?”
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那你干嘛总躲着我?”
“有吗?我自己怎么都不觉得,再说,不是忙吗?”
借口,很有避重就轻的嫌疑,和他说这个干嘛,算了算了,淡定,重新组织语言拉回正题。
“我要走了。”
“哦。”
一个“哦”就完了?徐天海有点不满地看着苏湛,心里疙疙瘩瘩滚起了雪球。
“你怎么想?
沉默了一会儿,苏湛终于道:“你给的钱用不了那么多,回头退给你。”
徐天海扶着桌沿的手几乎没撑住,索性放弃,走到苏湛面前,炯炯地看着,心里的小人两脚踩油门向着阴谋冲刺,徐
天海柔声道:“你跟我去A市转转怎么样?”
两颗黑眸子一眨不眨地,恍若使了勾魂大法,勾得徐天海的心活虾似的蹦。
“为什么?”苏湛不冷不热的口气听不出啥动态。
徐天海自作聪明地:“要不,我办完事回来找你,过完休渔期再回A市?”
沉默,是今晚的墨田……
五分钟之后,苏湛低头看鞋的姿势一动未动,徐天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冲得太快了,放松油门,缓缓滑行,率先打
破这份沉默,轻声唤着:“苏湛,怎么不说话?”
苏湛终于抬起头,凝望徐天海,语气有点冷:“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去A市?”
凭什么?!对哟,凭什么?徐天海张了张嘴,之前在烟雨蒙蒙中拟好的“诸如此类”,“罄竹难书”什么的,忽然在
苏湛此时冰冰凉凉的质问中,一个也说不出来了,心里的小人也很及时地刹住了车,直到此时才觉得自己有些突兀,
别说苏湛感到意外,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噢,没,没什么,我在这里打扰了你这么久,很想请你去A市玩玩,以尽地主之谊,不行吗?”徐天海模棱两可地
混淆着,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可什么都不干好像又对不住自己。
“我是不会离开墨田的。”苏湛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天海,研判着某人心肝脾肾肺。
哗啦啦,屋外雨声大作,屋内大雨转冰雹,徐天海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也有些沮丧,压根没经过大脑同意的话就被心
里的小人一脚踹了出来,声音轻得快听不清了:“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徐天海觉得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元神,挖了半宿的坑,结果跳进来的居然是自己。
“我说了,我是不会离开墨田的。”别扭的孩子通常都是最执着的那个,不直接回答问题,却反而在自己的问题上一
意孤行。
一道巨闪划过苏湛沉毅的面容,又一个巨雷炸响,仿佛震开了徐天海身上所有堵塞的毛孔,鬼使神差地揽过苏湛的头
,徐天海的双唇在双方都没有预备好的情况下,鲁莽地压了上去。
妈的,我这是在干嘛?徐天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17.哪堪风雨助凄凉
这是怎么了?身体是不是压抑的太久了,连个吻都慌乱得毫无章法!
事态很明显地超出了徐天海“讨个说法”的设想,不受控制地冲出了轨道,瞬间发生了质的飞跃,更叫徐天海暗暗惊
喜的是,苏湛的吻是那么的生涩和笨拙,由起初本能地抗拒到颤抖的唇舌开始乱闯乱探,一旦碰触,马上又缩了回去
,浑身烫得仿佛连皮肤都发出咝咝的声音……这不会是他的初吻吧?徐天海犹似做梦般的不真实,苏湛难不成还是…
…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路亚……徐天海听见天使在歌唱,谁说上天不公平?他收走了一样,必定还给你一个更好的
,他只眷顾好人。
放慢进攻的速度,温柔辗转在两片从未经历过这样风雨的唇瓣上,轻轻含住,与它们一同颤抖着,这一刻,徐天海的
心被什么揉疼了,满怀爱怜地凝望着对面那双水蒙蒙的黑眼睛,傻瓜,接吻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掌中托起烫得仿佛
即将融化的巧克力色,这雨夜,真是醉人。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很特别,有种亲切感,好像早就认识你似的。”徐天海认为这次语言组织的相
当成功。
微微喘息的男孩身体一僵,眼里涌上说不出的复杂,目光渐渐软化,转而变为研读,这叫徐天海很识趣地放弃了进一
步的邪念,别吓着他,慢慢来,看,很有进展,一个吻说明了很多,不是一颗红心,而是两颗。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天使继续在高唱。
“告诉我,你是蚵仔吗?”这是苏湛结束初吻后所说的第一句话!研读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份热烈。
哈利……路亚……天使忽然电量不足,最后两个音直线下滑,狂跳的心瞬间停了停,徐天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别骗我,真的,我只要你说一句真话,你到底是不是他?你来墨田干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来玩的,也不是谈生意,
你是来找我和妈妈的,对吗?”苏湛暗哑的声音迫切又期待,整个人仿佛被这个吻激发出某种勇气,目光如火地燎了
徐天海,徐天海的眉宇越皱越紧了。
“你认识一个叫薛平的女人吗?她丈夫也姓徐,听说是当兵的做过大官……”苏湛急急地诉说着,焦灼地等待着。
徐天海一阵茫然,迅速开启记忆库里人名册,薛平?从没听说过,姓徐的当兵的多了去了,又不止他一家有这特权,
虽然如此,尽量保持冷静道:“从没听说过。”他只能如实作答,头疼起来,徐天海的感觉越来越糟糕了。
苏湛眼里的火热瞬间降温,却依然不放弃:“怎么会?你好好想想,我们一起去赶海,一起拾贝壳,一起去上学,一
起写功课,一起吃妈妈的蚵仔煎,你吃得快,总是抢我的,你说你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蚵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