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怀总觉得她扭捏的样子似有话要说。
“我爹托人捎信来,说让我回去,他给我找了户人家——”
阿香犹豫着终于开口。
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的观察他的表情。
“哦,是这样啊。董承怀沉吟了下,知道了,我会和老爷说,多给你些回乡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好提前找人替
你的工作。”
董承怀和颜悦色的问。
“我……我不想走!”
突然,阿香扑进董承怀的怀里,大声说到。
“董管事,你——你要了我吧!”
阿香羞涩的轻声道。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董承怀一时之间忘记了要做出反应,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被她抱着,不知所措。
“董管事,阿香喜欢你。”
见他并不排斥她,她大着胆子说到。
不可以!
董承怀终于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的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
“董管事,你嫌弃阿香吗?”
阿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不,不是的!”
董承怀方寸大乱。
“阿香是清白的身子,阿香不怕吃苦,阿香想在董管事的身边一辈子伺候您,为您——生孩子。”
阿香白净的脸庞飞起绯红的云彩。
“不,我,你——老爷?”
董承怀正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却更加意外的看到不该出现在他房里的秦仕绅。
“啊”!阿香吃惊的低呼一声,对秦仕绅行了个礼匆匆的离开了了董承怀的房间。
董承怀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却在看到秦仕绅走进房里并反手关上了门并落了锁的时候,越发的惊慌起来。
“仕绅,你不该到这来的,有事你叫我去就是了。”
秦仕绅一言不发的逼近,董承怀不由自主的一步步退后,直到背抵到了墙退无可退。
秦仕绅从容的将他困在墙与自己手臂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董承怀的眼睛开始逃避他的视线,低垂的眼睫开始轻颤,秦仕绅知道,他又开始想要逃避了。
“为什么不去赴约?”他沉声质问。
他在旅馆里整整等了一个下午!
“家里忙——”
“有什么可忙的?!”
秦仕绅轻易的识破他蹩脚的谎言。
“有很多事情——”
“比如,让阿香给你生孩子?”
秦仕绅忍不住低吼。
他讶异的抬眼看向他。然后又垂下眼眸不语。
“你这算什么?默认?”
秦仕绅以为他会否认,可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玩沉默是金?!他憋闷了一个下午,回到家应该像以往每天一样在门口
等候他的人竟然没有出现!只是照例放在桌子上的茶让他稍微平息了些怨气。
好不容易等到天晚了来看他,并听听他的解释和求饶,却听到一桩奸情!
他肺都要气炸了!
他呛了他几句,他竟然干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了!
“承怀,我生气了。”
如果他不知道,他只能让他知道。
惹他生气的后果,他应该明白!
果然,他的脸上苍白起来。
秦仕绅又忍不住内疚起来。
“算了,对你生气还不等于跟自己生气。”
秦仕绅叹气。
手指撩拨着董承怀的鬓角,秦仕绅低下头想去吻他却被董承怀用手挡住了。
“你——真拿你没办法。明天,记得明天我还在那等你,不许忘记了!”
秦仕绅知道他的顾忌也知道他绝不会在这里从了他的,只能讪讪的放开他。却忍不住一再的叮嘱他。
等人的滋味,真的不是那么好的。
但是也只有他能让他甘心的等。
第17章:祸
房间里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屋里没有开灯,显得很昏暗。
秦仕绅坐在沙发上。
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狠狠的吸了口手里的烟然后重重的将烟头摁在烟缸里,里面堆积的烟头溢出来,撒落在茶几上。
秦仕绅抓起随意的丢在一旁的外套和帽子一阵风似的走出旅馆的房间。
那个人真的是把他给惹恼了! 秦仕绅一个人走在街头,心里又气又恼还有些委屈。 他又白白的在旅馆里等了两个多
小时!
他到底是怎么了?!
想起前些日子那一次前所未有的疯狂,还有这连日来他的变化,秦仕绅的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承怀确实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越想心里就越焦躁起来。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秦仕绅叹了口气,伸手拦车准备回洋行去。现在回家还
太早了。
正准备上车,却无意中撇见一抹天青色的身影从街对面的药房里走出来。
那不正是让他想到抓狂的人么?!
他去药房做什么?谁病了?是他么?是胃疼?还是肩膀又疼了?
“承怀!”
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秦仕绅朝对面大声喊到。
街道上车水马龙,很是繁忙,秦仕绅一边躲避着车子人流,一边朝那人靠近。
董承怀在看见秦仕绅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竟然转身就跑!
秦仕绅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很好,他放他鸽子不算,还看见他就跑?!这人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董承怀!你给我站住!”
秦仕绅追着前面的人气恼不已的大声喊到。
那人终于停住了,秦仕绅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就在他喘口气的当口,那人却突然朝街对面冲去。
“小心!”
秦仕绅正要追上去,却惊见一辆汽车从斜里冲了出来
四周的喧嚣一下子寂静无声,秦仕绅的眼里只看得到那飞出去的天青色身影,然后落下。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耳朵里尖锐的轰鸣声让他脑袋发涨,四肢也不听使唤起来,浑身僵直麻木动弹不得。
“撞死人了!”
耳朵边上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让他一下子惊醒,跌跌撞撞的冲过去,疯了似的拨开围观的人群,一下子跌进圈子里。
样子狼狈之极。
天青色的身影静静的躺在他的眼前,闭着眼,神情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承怀?”
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那人依旧睡着。
爬近了些,又唤了声:“承怀,别睡了,地上凉。”
推推他的肩,又连唤几声,还是没有反应。
承怀,你起来,我不生气就是了,好不好?
忍不住去拉他,可是手指在触到他肩膀的时候却停住了,目光被那蔓延开来的鲜红定住了。
不要……
不会的!
“承怀!承怀!!”
一声声凄凄的哀嚎声回荡在风中,可是那双墨色温润的眸子却再也没有睁开。
“哭得那么凄惨,那人一定欠了他不少钱。”
围观的人小声的议论纷纷。
书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浓重的酒味刺鼻。
周敏皱了皱眉,抬手打开了灯。
房间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瘫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喝得烂醉如泥的人用手挡住刺目的光线,醉眼朦胧的看向门口的周敏。
“你——来干嘛?”
秦仕绅打着酒嗝大着舌头问。
“仕绅,你不可以再喝了。”
周敏走到桌边,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曾出来过。粒米未进却拼命的喝酒,抽烟,整个人憔悴消瘦得厉害。眼凹深
陷双眼布满了血丝,下巴上青碴一片。椅子下有一滩呕吐物发出刺鼻的酸味,让周敏有些难以忍受。
就算董承怀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好,伤心难过总是难免,可是,至于要把自己也折磨到这种地步吗?
董承怀的尸体还在警察局里搁着,等他拿主意,可他总也不出来,这算怎么回事?!
“承怀!”
见他不理她,还一个劲的灌自己酒,周敏忍不住去抢他的酒瓶。
“滚开!”
秦仕绅猛的推了她一下,周敏差点跌倒,勉强扶住了柜子才站稳了。
周敏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用这样粗暴的语气说过话。记忆中的仕绅总是那样风度翩翩,自信而沉稳。
自从嫁给他,他们从没红过脸吵过架,他总是那么体贴迁就她,所以她一直觉得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她的幸福。
可是,今天她却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仕绅。
这个男人是这样的悲伤,这样的失控,这样的颓废,而这一切却是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如果,死的那个是一个女人,也许她还可以理解。可是,那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下人!
她真的不懂了。
“对不起”
秦仕绅似乎有些清醒了,撑着自己的额头轻声说到。 你出去吧,让我清醒一下。
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周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叹了口气,走出了书房。
第18章:毒
秦仕绅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很久很久,最后颓然的倒向靠背。
左手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慢慢的打开,手心是一个小小的黄色牛皮纸的纸包。
这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纸包里包着的却是剧毒的毒药砒霜。
这是在承怀身上找到的。
他去药房,是为了买这个东西。
可是,为什么?
秦府里没有老鼠,即便有,也无需用这么剧毒的毒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太了解他的个性,他是不会去害人的,除了害他自己,他想不出更恶毒的事情。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到底是为什么?!
难怪他这么情绪化,这么的反常,可是他竟然会以为他是开了窍。到底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让他要这么对待自己?
他真的好过分,好残忍!丢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他说过的,他会一辈子守着他的!他骗人!骗人!
泪水肆流,他却哭不出声,心痛得要裂开,他握拳用力的敲击心口,要疼就疼得干脆一些,不要这样的折磨他!
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个纸包上,秦仕绅用颤抖的手将它打开,那些白色的粉末静静的躺在纸包里,只那么一小点,却足
以要了他的命。
他可以那么残忍的想要摆脱他,甩开他离他而去,他为什么还要遵守他们的承诺?!
他的承诺是只为他一个人而做的!
承怀要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像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男人那样。那是他想象的完美生活不是他要的生活!
他要的只有他而已!
要死,就一起死,不要想丢下他一个人走!即使到了下面,他还是要缠着他,和他捆在一起下油锅!
慢慢的将纸包举到眼前,秦仕绅的唇边扬起一抹邪妄的笑。
“爹地!”
稚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传入耳膜,秦仕绅的手抖了下,纸包轻飘飘的落在开了地上,药粉撒了一地。
小肉球攀着他的膝盖努力的往上爬。
“爹地抱抱。”
小宝仰着头望着他,纯真的眼中充满了期盼。
秦仕绅伸出颤抖的手抱起他。
“爹地,你为什么要哭?董卿也一直在哭,哭得小宝心里好难过,也好想哭哦。”
软软的小手抚上秦仕绅的脸,摸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又胡乱的去抹他脸上的眼泪。
秦仕绅抱住小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在心口。
如果他死了,小宝怎么办?这个家该怎么办?
承怀,这一切是不是也早已在你的算计之中了?料定他放不下这些,所以才敢那样去做对不对?
你真的好可恶!
秦仕绅痛苦的闭上眼,只能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孩子。
书房外,周敏靠着墙壁,长长的舒了口气。垂下的眼眸里却难掩失落。
第二天早晨,一身黑色西服的秦仕绅出现在餐厅里。
他默默的坐进空着的主位,与周敏交换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周敏忐忑不安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秦仕绅看了看小宝身边红着眼睛的董卿。
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
秦仕绅的心里一阵酸楚。
“董卿,等下跟我去把舅舅带回来,好吗?”
秦仕绅问。
眼睛又开始湿润,秦仕绅眨了眨眼,努力把泛滥的情绪压了回去。
董卿点点头,然后头低了下去,一直没有再抬起来。
天阴沉沉的,有些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秦仕绅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落在身旁的孩子身上。
董卿跟他出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呆呆的望着车窗外。
“董卿。”
他唤他。
董卿转过头看向他。
他却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只能沉默。
站在停尸房外,秦仕绅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迈进这一步。
指尖微微的有些发麻,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几度。
同样冰凉的小手握住了秦仕绅的手,秦仕绅低头看向董卿,董卿也看着他。
握紧那只小手,秦仕绅终于走了进去。
蒙着白布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
秦仕绅有些后悔了。
后悔没有早点把他带回去。
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冷,很寂寞。
带他们进来的看守走出房间,让他们独处。
秦仕绅深吸了口气才上前,颤抖着手去掀那张床单。
握着他的小手紧了紧。
“舅舅。”
董卿轻唤。
舅舅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也许真的只是睡着了
他被打理得很干净,血迹都被处理掉了。
秦仕绅用手指梳理好他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而缓慢。就像每次欢爱过后他
做的那样。每次他这样做的时候,他都会微瞌着双眸,依偎在他怀里,像极了被抚顺了毛的猫咪一般的温顺。
手指划过他饱满的额头,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久久的逗留在他的双唇。
他的唇,好冰……
看守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才进来告诉他们,丧仪馆的车已经到了。
两个穿黑布短褂的男人抬着单架进来。
“小心点,别磕到了。”
秦仕绅期期艾艾的叮嘱。
其中一个男人看看了他一眼。
看着尸体被抬出去,秦仕绅牵着董卿也跟了出去。
走到庭院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雪来,细细的,飘散下来。
秦仕绅仰起脸,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凉。
一如他微凉指尖的触碰。
细微的啜泣声传来,他低头看的时候,眼泪也落下了。
落在脚边和雪一样无声却沉重。
第19章:怒
秦仕绅在警局大厅认尸签字的时候,遇到了吴镇。
吴镇是秦仕绅的同学,在警局里当探长。
小宝被绑票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包括现在董承怀的案子。
吴镇把他叫到一旁僻静的角落里,神情有些凝重。
“仕绅,我查到点事情,我想跟你说说,看看你的意思。”
“什么事情?”
“那天逃掉的绑匪头头抓到了。”
“哦,问出是谁干的了么?”
秦仕绅问。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
秦仕绅看向他。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什么。
“是自己人?”
秦仕绅问。
吴镇点了点头。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