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周容和仁宗帝伪造出的罪名。
“端木季,你可还有话要说?”唐远菁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着,却透露出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哼,皇上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老臣还能说什么?”
端木季一个眼神瞥向自己儿子,一眨眼,只见父子二人极速冲向千瑶,端木淳不知哪来的手匕,赫然抓住千瑶将手匕抵
在他脖颈前。
其实周容教过千瑶怎么躲避突袭,但在这大殿之上,他本一羸弱皇子又怎能有轻巧身手?犹豫间已错过时机,成了端木
淳手下的人质。
“多一个皇子来赔葬也不错!”端木季冷笑着,带着端木淳和千瑶退到大殿西南角的雕龙图腾立柱边。
“千瑶啊千瑶,你骗的我们好苦!没想到一切都败在你一个人手里!”端木淳恨地直咬牙,手里的匕首随之向里刻入几
分,丝丝血痕在锋芒的刀刃下浸出,“没想到你居然肯为他牺牲到这步田地!好,那就让我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他
如此!”
端木淳忽然抬头环顾大殿四周,开口喊道:“周容,我知道你就在这殿堂之上,你以为你暗阁阁主的身份还隐藏得住么
?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的老相好先去地府报道!”
“端木淳你胡说些什么?周容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从不上朝从不参政,他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唐远菁笃定地安坐在龙
椅上看着垂死挣扎的端木家父子。
“哼!周容,你再不出来就看着你的相好受苦吧!”端木淳一声喝下,举刀扎进千瑶的右手手臂,刀入三分,刻骨之痛
让千瑶忍不住呻吟,但他咬着唇硬是吞下了卡在喉咙间的声音。
“怎么?还不出来?好,我就看看你能心硬到什么时候!”
又是一刀,这次扎在千瑶的左腿上,顿时血顺着大腿流下,殷红了一片衣裳。血腥味让端木淳陷入疯狂,他已是红了眼
,狂笑着喊道:“哈哈哈哈,好,周容你心够狠!就算你不心疼他,别忘了这也是月氏国的六皇子!”话毕,他将眼神
望想仁宗帝:“狗皇帝,若你不命周容出来,我就一刀一刀割下这个六皇子的肉,看你怎么跟月氏国交代!”
唐远菁不为所动地看向月氏的使臣孟非,问他道:“孟大人,若六皇子在鄙国有任何闪失,贵国可会与鄙国断交?”
“皇上言重了,六皇子本就是嫁入大腐的人,他的命便是大腐的是皇上的。你们不是有一句话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
的水。”孟非说得诚恳,同时摆明了月氏国并不在乎这一个已嫁出去的皇子的生死。
“说的好。”唐远菁重新看向端木季和端木淳,耸耸肩道:“你们看着办吧,是要束手就擒呢?还是杀了六皇子,然后
等着侍卫将你们射成马蜂窝?若你们放了千瑶,朕考虑给你们一个尊严点的死法,也好对得起端木大人你身为两代重臣
的身份。”
“我宁愿死前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好多个伴!”端木季一把扯过千瑶的头发,抓着他的头道:“睁大眼睛看清楚,
到你死前,周容都不愿意出现!”
身上的两处伤早让千瑶痛的神志不清,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盖过眼敛,沉重得压在眼皮上。难道真的要死了?也
好,总算解脱了。他迷迷糊糊想着,眼前似乎又飘过那些河灯和那一夜的满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五年前挂在月老庙前的红纸条,也早就不知飘去了哪里。
“你怎么来了?”突然唐远菁看向殿门外的方向喊道。
端木季和端木淳闻声跟着转头,手下匕首一松,突地从房梁上和窗门外蹿进三四个黑衣人朝他们袭来。端木淳来不及应
对,慌乱中猛然要把匕首刺向千瑶心口。
“滚!”带头冲向端木淳的黑衣人一声怒喝,一脚踢向端木淳握着匕首的右手,却不想另一边,端木季忽地拔下千瑶发
髻里的银簪回手就向千瑶扎去,黑衣人眼看来不及,只得一勾手将千瑶拉进怀里,顺势转身挡去那一击,扑哧一声闷响
,银簪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肩胛。
唐远菁在龙椅上顿时皱了下眉,一个眼神,一边的太监忙尖叫道:护驾!
顿时殿外的弓箭手也纷纷冲进屋,端木季和端木淳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黑衣人救下千瑶后就带着他退到一边,剩下三个黑衣人也跟着退到一边档在他们前头,弓箭手见势发箭,不出几下,端
木季和端木淳就已经成了刺猬。
堂上一些端木家的党羽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弓箭手迅速将他们包围,等待仁宗帝发令,见他只是挥挥手,漫
不经心道:“都先压进大理寺候审!”
一场叛变,眼看就要落下帷幕,忽然黑衣人中有一人扯下脸上蒙着的黑布,跪在了唐远菁面前:“暗阁阁主白安参见皇
上。”
这人赫然就是之前那个跟随在唐远菁身边的白衣男子。
“做得很好,下去吧。”
到此,众臣恍然,原来这个身型纤细面容素净文雅的年轻人就是谣传已久的暗阁阁主,至于端木季所讲的周容是暗阁阁
主一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第四十回
被带回后殿后,唐远菁请来了太医为千瑶和那个受伤的黑衣人上药包扎伤口,之后便带着白安还有另外两个黑衣人离开
。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千瑶和那受伤的黑衣人双双坐在贵妃榻边。黑衣人的上身赤裸着,肩胛处透着血迹的白色绷带在
黝黑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千瑶也不好过,手臂和大腿上也被包扎着,动一动身子就能扯着伤口,但他不怕疼似的,下了榻一步步挪到黑衣人面前
,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真的是你!”他轻叹,虽然在这人抱上他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人是周容,可心里千个万个的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在做
梦。
“不是我还能是谁?”周容笑地无赖,好象没事人般拉过千瑶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痛不痛?”他问他,眼睛盯着他手
上和腿上的伤。
“还好。”千瑶不懂周容的心,想问的一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是月氏国的六皇子,今天的一切其实从很早前就谋划好的,这也就是为什
么我没有戳破你的身份而继续将你留在身边的原因。”
“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端木季的计划已经都被识破,该抓的人都抓了,为什么还要演这出戏?”
“演给大臣们看的。庞统已经服毒自尽,端木府上除了名册外,根本找不到确切证据证明他谋反,所以只好自己制作证
据,以服众臣之心。不然一些老臣会误以为皇上眼里容不下权高的老臣子,势必朝中大乱。若再有其党羽及其他人等替
端木求情,要治他死罪也就难了。”
“小容爷果然深谋远虑。那么,之后呢?你是要送我进宫么?”
“当然不是。”周容见千瑶的双眼忽然发亮,仅不住心里一动,但还是压下声音道:“你也不会继续留在周府。还记得
我送你回畅春园的时候说过,事情一结束我一定会接你回府么?”
“我记得。”
“其实我说错了一个字,应该是接你回家。”
“回家?”千瑶疑惑着看向周容。
“是,回家。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会送你回月氏,那才是你的家。你父皇已经驾崩,现在是你的二皇兄继承皇位,他
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你,从此你就是月氏国的六王爷,有自己的府邸和下人,能过得很好。”
“所以,爷的意思是,要送千瑶回去做王爷?”千瑶冷冷得盯着周容。
“是。”
“你对我就没动过一点真心么?”
“你觉得呢?”周容笑着摸了摸千瑶的脸,“我很早就说过,不要问我要真心,难道你又忘了?”
“呵,是,爷的真心早就跟着那死去的人埋进了黄土。”千瑶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退到门边,“可是,你刚才还是冲上
来救我。所以,我们就当是恩怨两清吧。”
“甚好!”周容的声音清朗干脆,却震地千瑶心神俱碎。
“我还想请爷帮个忙。”
“说。”
“走前,我想去畅春园看看季清。”
“不用去了,季清已经逃了。”
“什么?”千瑶转头愕然。
“三天前,他就从畅春园逃走了,带走他所有的家当。”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千瑶喃喃自语着,推开门,屋外的阳光猛然洒在脸上,与屋内的阴冷竟是完全的不同。
是了,就连季清都走了,他也该走了。
止戈十三年,月氏国六皇子月千瑶因帮助大腐铲除叛党有功,特恩典由小王爷周容护送返回月氏,并封为荣亲王,从此
无论在月氏还是在大腐都以王爷对待,享两国俸禄。
蓬莱关边境。
夕阳西下,马蹄扬起尘土,带起一地的喧嚣。
长长的队伍是安静的,只有飘扬的旗帆在阵阵狂风中呼哧呼哧地作响声。
一匹马儿蹄踏着散漫的脚步来到一顶锦绣亮丽的马车儿前,马骑上的人隔着马车的帘布儿朝里道:“到蓬莱关了,你四
皇兄的马车就在对面等着你。”
马车里有人轻轻回道:“好。”
在随身小厮的搀扶下千瑶下了马车,扯了扯有些繁重的王爷袍,然后走到了周容的马前,仰头看着他。
周容还是那张俊俏略带痞气的模样,眼里三分温柔七分神秘,似笑不笑的上扬着嘴角,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
“好象每次离开都是你亲自送我的。”千瑶看着周容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
“恩,我走了。”千瑶说着将手腕处一直戴着的玉镯取了下来递到周容眼前,“这个还你,我已经不需要了。”
“好。”周容接过,放回到自己怀里,“还有别的要说的么?”
“替我跟尊夫人道声再见,走得匆忙没得机会去见见她,在府里她算待我不错,我一直感激。”
“好,这话我会带给锦如的。”
“谢谢”千瑶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周容在身后唤住了他。
“瑶瑶。”久违的一声唤,几乎将千瑶隐忍了那么多年的眼泪再度逼出,他定了定神,原地转身回望周容。
可是周容却什么都没有说,依旧坐在马背上,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最后一次转身,别过脸看向前方等待着迎接他回国的列队马车,还有自己已经淡忘了长相的四皇兄,千瑶终于意识到自
己要回月氏了,他也再不是那个可怜兮兮、无权无势的六皇子了。
在大腐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随着这西下的太阳,一点点得,终将落幕。
背后,一阵马蹄声再度响起,他可以想象周容挥起马鞭策马而去的样子,可是他没有再回头。脚下的路在前方,而对于
那个人刻骨铭心的爱与恨,已经随着这样分离的结局烟消云散。
结局
止戈十四年,冬。
隆冬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月氏都城月亮城的街道。
一辆马车一路碾过雪地,!辘!辘地在青石板路上疾行,最终停在了荣王府门外。
“你找谁?”看门的侍卫问她。
“我找你们王爷。”抱着孩子的女子一袭素净的白衣,亮出手上的令牌。
管家老冯急急赶到门口,对那姑娘一行礼道:“里面请。”
却见那女子摇了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让他出来吧,见一面我就走。”
老冯无法,只好将在书房里的月千瑶请到门外。
“少夫人。”千瑶一步踏出,见到长孙锦如到也吃惊,“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点东西。”长孙锦如一脸平静,将睡得正甜的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婢女,而后从马车里取出一罐小小的青花瓷
坛抱进怀里。
“主子上个月已经病逝,这是他一半的骨灰,我按着他的遗愿带来给你。主子生前交代,你爱留爱丢是你的事,我等不
会干预。”
“病逝……”千瑶一个踉跄,还未明白过来意思,缓了很久才问道:“怎么会?”
“当年琴真中毒,主子给他运功想将毒逼出体内,但琴真还是救不回来了,而主子也因悲伤过度,一时走过入魔,将毒
引进自己体内。虽说一时生命无忧,但随着这些年的操劳和悲伤,毒入五脏六腑。近几年他一直用功力压着,不让人知
道,直到去年因救你受伤,皇后娘娘才发觉他身体异样,但已经来不及了。拖了一年就去了。”
长孙锦如的话仿佛是砸在雪地里的石头,一落一个坑,却听不到声响。
千瑶低下头,接过青花瓷坛,说:“那另一半呢?”
“按主子意思,与琴真合葬与一墓之中。”
“所以,他生是琴真的人,死也是琴真的鬼,对吗?”话一出,千瑶便觉得耳熟,这才想起当年周容也这么说过他,“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话犹在耳边,人已去,他做不成他的鬼,而他却追着自己的爱人去了。
“他还说了什么?”
“主子说,欠你的他下辈子还。”
“下辈子?”千瑶哈哈大笑着抬起头,头顶一片蓝天,望不到边际,如这无尽的一生,已没有悲喜欢忧,“我不要什么
下辈子,我也不要他还我什么!”
啷铛一声,瓷坛落在地上,摔成了四五瓣,一地灰白的粉末,风一吹,便散向各处而去。
千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残缺,他说:“少夫人,请便吧。”
一年少年郎
三年胭脂泪
六年风尘住
八年往事尽
止戈十六年,春。
月氏国皇帝赐婚,六王爷月千瑶与大将军皇甫盛之女皇甫琳珠成婚,成婚后一年生子,取名月无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