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米白色褂子的少年抱怨:“师父,你刚才怎会将我们带到那人的帐子啊?”
这也是黎墨染好奇的,便细细探听。却听那冰凉凉的声线带着一丝窘迫:“是子奇与师父我说,主帐在这营地西北方向的。”
黎墨染一听,立刻汗颜,可他帐子却是在完全相反的东南方向啊!这个人莫不是……
而米白色褂子的少年接下来的话也替黎墨染点名了所想:“师父你怎么不早说啊!刚才那帐子是东南方位啊!明明是个路痴,却总是爱带路!啊!”
少年惊叫一声,后急道:“师父,你给我吃了什么啊!”
“刚研制的新药而已。”依然拽得二五八万的声音。
“师父!!!!!”少年惊恐的大叫。
再是一声温润:“迦陵,你莫要戏弄小白了。”是那高大青年开了口。
而黎墨染听后却是惊诧非常,差点便要追上前去。迦陵,沈迦陵!竟会提前遇到了!
压制住心中的躁动,黎墨染并未贸然追去,只冷笑一声,看来孟煜祺此次是死不了了!果然……主角的命都硬得令人发指!
32.
帐外暮色冥冥,灯火稀疏,风幽幽的在帐篷里流荡,吹得人心凉若水。
井子奇站在床边,凤目长眉,神情里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一份担忧。床上,孟煜祺躺着,面色苍白如纸,却又隐隐透出青色,明显的中毒之像。一旁,随行的军医,面色凝重,正为孟煜祺施针。
“十四,还没有回来……”低喃了一句,井子奇侧首望向帐外,又转头看看孟煜祺,顿了片刻,复又开口问军医,“王爷怎么样了?”
军医听罢,一脸惶恐。虽然井子奇面上只是孟煜祺的男宠身份,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孟煜祺对井子奇不同一般的看重和信任。于是,军医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让自己的罪小一些。
而见军医战战兢兢、吞吞吐吐,井子奇已是不耐,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王爷是否能再撑一个时辰?”
军医顿时冷汗涔涔,王爷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却还要再过一个时辰……于是,便是支支吾吾的应道:“井少爷……这、这……”
井子奇叹了一口气,果然太勉强了吗?顿了片刻,井子奇缓了语气,轻道:“好,你出去吧。”
军医犹豫:“这……”
眼神忽的变得凌厉,井子奇冷笑:“留你在这又有何用?你能救王爷?”
被那冷冷的目光盯着发怵,虽不知井子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军医仍立刻便抖瑟的退出了主帐。
待军医走后,井子奇神色复杂的看向孟煜祺,轻步上前,坐在床边,对着孟煜祺低声呢喃:“哥你不会死吧,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孟煜祺啊……”
“呵呵~”突然响起两声硬板的笑声,接着又是略显傲气的平板声线,“看来,子奇你还是挺关心王爷的嘛!”
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井子奇一脸惊喜,叫道:“迦陵,你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刚才的迷路四人组。为首之人沈迦陵依然面色冷峻,但是身着米白色褂子名为小白的少年仍旧聒噪,嚷道:“早该到了,若不是师父……”
正欲再说,却接收到沈迦陵的眼刀,小白只得乖乖罢嘴。井子奇此刻也没兴趣去探听这后半句话是什么,只拉过沈迦陵,急道:“迦陵,快给我哥看看。”
“急什么?”扫了一眼床上的孟煜祺,沈迦陵脸露不屑,“一时半会死不了。”说话间,却也是已经走上前去,为孟煜祺把脉。接着便是施针,又吩咐了小白和大黑几句,叫这两人出去煎药。
见此情景,井子奇知道沈迦陵该是很有把握,又看孟煜祺脸色稍好,便松了一口气。这时,也注意到了一同跟来的陌生人。不禁开口对那人问道:“兄台是?”
宝蓝色长袍的男子,淡淡笑开,却,虽笑得温和,但语气冷淡:“在下苏竹宣。”
苏竹宣?这名字在井子奇听来甚是耳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在那里听过。也不愿纠缠,井子奇笑着礼貌颔首便罢。又想到一事,井子奇将视线移向沈迦陵,问道:“迦陵,十四怎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他被我留在医谷歇息了。”当然,沈嘉林隐瞒了,十四现在正被迷晕中,是被强迫留下的。而后,沈迦陵又颇具玩味的开口:“子奇,你倒是找了个好暗卫呢。”
井子奇又怎会不知沈迦陵话中深意,这一路前往医谷寻沈迦陵,十四该是拼劲全力,一刻不停的奔波劳碌。十四对他的情,他知晓。可他的意,却是给了仇龙飞。他们都是又傻又痴的人,而这沈迦陵又何尝不是呢。
见井子奇沉默不语,似在纠结着什么,沈迦陵虽疑,但为人性子清冷,不喜管闲事,也就不追问,只道:“王爷中的毒,可谓罕见。且毒性极强。可见这刺杀之人,意欲至其于死地。子奇,你对这幕后黑手,可有线索?”
“这……”
井子奇自然清清楚楚,可却不能道出。被沈迦陵这一问,心下反倒又苦涩起来。而苏竹宣则抢一步开口道:“要不要我帮着调查一下?”
井子奇一听,惊诧的瞪大了眼,这苏竹宣……
又是冷笑声起,依然是沈迦陵:“有追风楼楼主相助,对王府来说,自然如虎添翼吧。”
追风楼?!井子奇终于记起来,苏竹宣这名号,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风楼楼主吗?!不禁改了之前的态度,恭敬的握拳:“原来是追风楼苏楼主!久仰大名!刚才井某失礼了!”
苏竹宣面上却是闪过一丝苦涩,但很快便被隐去,也握拳道:“大名实不敢当。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井少爷才是年少有为。”
井子奇还欲开口,却被沈迦陵冷声打断:“你们俩莫要在我面前玩这一套虚伪逢迎。无趣得很。我出去看看大黑小白这两头蠢犊子药煎好没有。你们继续。”沈迦陵一如既往的毒舌。
而对此井子奇只是无奈的笑笑,却无意中瞅见苏竹宣笑中的宠溺,和别样的情愫。不禁了然。若不是为情为爱,一向神出鬼没傲然于世的追风楼楼主,又怎会跟随着沈迦陵呢。不过,这段情,似乎要无疾而终。
许是感同身受吧,趁着沈迦陵不在,井子奇低声对着苏竹宣道:“若是喜欢迦陵,便要尽早告诉他。”
却不料这话一出,苏竹宣竟然当即红透了一张脸,急急辩解道:“不,不是!我对迦陵只是兄弟之情。”
井子奇一看,实在觉得有趣,原来苏竹宣竟是异常纯情羞涩的人呢。不过,这也令他生了戏弄之心,又道:“迦陵这人,在感情方面可是异常的迟钝。想来苏兄苦不堪言吧?”
苏竹宣脸上登时添了一丝落寞,沈迦陵的迟钝确实很是惊人,他与之推心置腹了那么久,沈迦陵却还是对他防备非常,认为他是为了医谷秘药才假意接近。令苏竹宣也是哭笑不得。
见苏竹宣表情如此,井子奇也识趣的不再戏弄,顿了片刻,异常认真的提醒:“小心一个叫黎墨染的人。不要让他与迦陵多有接触。”
“黎墨染?”苏竹宣呢喃一声,这似乎就是刚才为他们指路之人,他正想告之井子奇他们已遇到黎墨染,并追问为何要小心此人。帐篷门帘却被掀起,与此同时传来沈迦陵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声:“连个药都煎不好!我怎么就收了你们这两个笨徒弟呢!真是天要亡我医谷吗?!”
接着,则传来少年特有的声线,夹杂着不满的情绪:“师父!不就是把药煎糊了一点吗?!怎么就扯到医谷存亡了!”
一直不说话的黑褂子少年终于开了口,与憨厚的相貌相配,声音也糯糯怯怯:“小,小白,莫要再惹师父生气了。师父,是我们错了……”
“还是大黑称师父的心,”沈迦陵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可惜只是一丝,接着却是叹了口气,毒舌继续,“只可惜,大黑你的资质比小白还要差。”说话间,却是摸了摸大黑的头发。
于是,某少年终于暴走——
“师父!就算你拿我当药人!今天我也要和你拼了!竟敢调戏我的大黑!”
见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井子奇先行一步夺过即将与地面接触的药,拿去喂孟煜祺服下。而那医谷的内部乱斗,无关者当然只需笑而不语的围观就好了。
33.
沈迦陵的医术果然了得。只第二日,孟煜祺就悠悠转醒。才一醒来,便是沙哑着唤的黎墨染。
黎墨染?一旁听到的沈迦陵玩味的摸了摸下巴,这人貌似就是刚才为他们指路的那个莽夫。不过,倒是有趣,竟有人能让这清高自负的王爷如此心心念念。沈迦陵的这般心思,完全无视了自己那比之孟煜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自负清高。
井子奇则有些脸色难看,几步上前却是似欲转移孟煜祺的注意般问道:“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孟煜祺轻轻点头,沉默半晌,却还是轻道:“把黎墨染给我叫来。”
“好……”
井子奇无声的苦笑,还是应了。事到如今,他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能自救。
吩咐了侍卫去叫黎墨染过来,井子奇识趣的退出主帐,也正好将早就嚷着要回医谷的沈迦陵送出营地。
沈迦陵见井子奇心事重重,虽为人淡漠,但身为井子奇的好友,仍是忍不住关心,却顾及面子,而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子奇,你不喜欢那黎墨染?”
井子奇侧首不看沈迦陵,只是沉默,视线却不经意地掠过苏竹宣,突生一念。便转回头对沈迦陵严肃道:“黎墨染这人生性狡诈,又最擅长虚情假意,将我哥迷得神魂颠倒。此次我哥被刺杀一事,和他十有八九脱不了乾系。实在枉费我哥对他一片真心。可恨至极!”如果,他无法撼动孟煜祺对黎墨染的深意,他断不可再让他这好友又陷入感情囫囵。
沈迦陵听着这话,却并无多大反应。沈迦陵这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若与己无关,对他人为何其实没多大兴趣。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昨日他所见到黎墨染,与井子奇口中的黎墨染,有些出路。不过,又想到他与黎墨染不过萍水相逢,自是不能看透黎墨染的本质,便也释然。沈迦陵却不料,他与黎墨染并非是君子之交淡如清水,而是纠葛颇深,且剪不断理还乱。
井子奇将沈迦陵送到营地外,道别过后就要折返,又想起一事来,便道:“迦陵,莫要将十四困在你医谷太久。如果他好了,就放他回来。”井子奇怎不知道沈迦陵的心思,除了一点点的好意之外,沈迦陵留下十四,主要是为了拿十四试他新制的药。
沈迦陵听罢,颇有些被人拆穿的心虚,嘴上却是还硬气:“哼!真不知好歹!”不过,顿了顿,还是稍稍松了口:“我回去后就立刻让他走。我医谷也实没有多馀的粮食养废物。”
说罢,便先于井子奇拂袖而去。井子奇却也是笑笑,这老友的脾气还是如以往一般。苏竹宣则是无奈,代沈迦陵对井子奇抱歉的一笑。井子奇亦回以苏竹宣一笑,又对四人告了一声“好走”,便折身返回营地。
而苏竹宣与大黑、小白也是立刻便向已走去一段距离的沈迦陵追去。却才走近,沈迦陵则突然停下脚步。未刹住脚的小白一下便撞上了沈迦陵的背窝,让沈迦陵因为猝不及防而踉跄,眼看就要玉面朝地,却及时被苏竹宣伸手捞起。
可与苏竹宣的紧张担忧相比,沈迦陵脸色仍冷如寒冰,推开苏竹宣的手,寒声道:“苏楼主,我跟你说过,医谷秘药绝对不会交予外人。你莫要再白费心思,跟着我。”
苏竹宣听了这话,顿时脸色苍白,却无言以对。小白一看此景,忙道:“师父!苏大哥从来没说要咱们医谷的秘药啊!你不要老是妄加揣测嘛!”就连惟师命是从的大黑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沈迦陵却是一脸不高兴,心中暗道:‘这两个蠢徒弟!能在这江湖爬上高位的人,有几个信得的?’却并未将这些话明白道出,沈迦陵并不愿与苏竹宣撕破脸。
然苏竹宣一向敏锐,又对沈迦陵极其在意,怎不知沈迦陵心中所想。因此心下更加痛楚,如同万箭穿心,行走江湖多年所受之伤都不及此刻之痛。
见苏竹宣脸色极其难看,却不是怒气,反倒是哀恸之色。沈迦陵刹那间突觉一股异样,但他未来得及细细去体会,那感情却立刻便消失不见。有些不爽快这种捉摸不定的心绪,沈迦陵对小白大黑冷道:“走了。”说话间已是继续起步快速前行。
小白虽平日里爱跟沈迦陵抬杠,但知道此刻沈迦陵是真的动怒,也不敢放肆,立刻便跟了上去。而大黑犹豫片刻,对苏竹宣好声道:“苏大哥,师父最是嘴硬心软。若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救你。所以今日这事你别太放在心里。”
苏竹宣对大黑笑笑,道:“我知道……”他当初也许就是被沈迦陵这样的性子所吸引的吧。走火入魔了罢。
之后,林间小路上,依然是四人成行。
只前路坎坷是否,谁人可知?知者又能如何?
34.
孟煜祺果然醒了。人算不如天算。黎墨染更加深入地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如今,他又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孟煜祺呢?
以孟煜祺的聪慧不可能还不知道他也参与其中,可以孟煜祺的性格,即便绝望即便憎恨,也一定会原谅他吧。只是原谅不代表释怀,孟煜祺对他的不信任也一定会加深。最终……
“公子,你不舒服吗?!”
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墨染才回过神来,始觉自己浑身寒冷,如坠冰窖。无奈的苦笑,果然他齐思只不过是个怕死之徒。定下神来,黎墨染对着林凛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而当见林凛因他的回应而轻松一笑,黎墨染却是情绪莫名。林凛虽是将他推向死亡的推手之一……却也最终为他而死。
一切,莫不是一个情字在作怪。何必呢?
懊恼的按按太阳穴,黎墨染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才会有这个念头,因为这文不就是万般只为言情吗?恣意狂肆的生活,在他选择听从一丝竹弋的话时,他就已经替他笔下的人物做出了抛弃的选择。如今,只能说是自作自受罢了。
因为心中所想,黎墨染面上又显出凄冷,让林凛看得心疼,终于忍不住说道:“公子,我们逃吧!”
林凛知他只是一介小厮,无权无势地位低微,可如果是为黎墨染,他愿不自量力地蚁撼大树。被捏死也罢,被踩死也好,又如何?他虽仍不明白他对黎墨染的感情是何种,但若是亲人,或是朋友,还是……爱人,莫不值得他为之不顾一切。
他,早无亲人,今无好友,未来……他的未来是什么?他其实本无期待,可当黎墨染出现,唤的那一声“小凛”,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一盏烛火,照亮一条前路。这条路,通向哪里,他亦不知晓。他只是想跟随自己的心往前走。
黎墨染听罢却是大惊,他盯着林凛,百感交集。而当情绪平复,黎墨染只伸手轻轻摸摸林凛的头发,淡淡笑道:“小凛,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黎墨染又怎会没想过逃,可他?能逃到哪里?枭国之下莫非孟家领地,璃国,又是南宫吟风的地盘。即便出了龙潭,却只怕是又要一脚踏进虎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