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染看了看孟煜祺,四目相对,这是自到这里以来孟煜祺对他笑得最开怀的时候。可是,喂喂,他不是想看孟煜祺傻笑,只是想确认会不会提供武器什么的而已!对视了半天,孟煜祺还是意义不明的笑,黎墨染也知道这次他看来是要空手打虎了。
“孟煜祺,你自己保重吧!”
抱拳,说了这么一句话,黎墨染毫不犹豫的走入围场,待他一进,身后木门立刻关上。与猛虎对视,黎墨染倒是不怕,只是突生凄凉。这次他如果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孟煜祺;如果侥幸存活,那么孟煜祺……
就等着被他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吧!
想到这个,黎墨染恨恨的抬头望向看台。孟煜祺已经回到了看台,依然带着浅笑。黎墨染就奇了怪了,今个儿难道是这孟煜祺的大喜日子,怎么就笑个没完没了了?孟煜祺这又不是要和黎墨染成亲,而是要害死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啊!
不仅如此,还拉了那十几位公子当观众,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其他公子都是故作担惊受怕样,仇龙飞依然冷漠,但是,井子奇你敢不敢兴灾惹祸不那么明显啊!
黎墨染怒瞪着井子奇,接下来也不知是做戏还是什么,却发生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孟煜祺对着井子奇笑了,还宠溺的笑着抚摸井子奇的头!
“……”
屋漏又逢连夜雨,被虐小受又碰上了负心小攻。难道真的因为他的穿越,使得黎墨染这个人物从主角变成了炮灰?!
一声惊雷吼叫,方让黎墨染回过神来,侧头一看,那猛虎正向自己扑来。心下一惊,闪身躲过。虽然灵魂不同,但身体底子还在,也算值得庆幸。
前十四年一直输给父母口中隔壁家的孩子,后十四年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猥亵宅男,活了二十八年的齐思,没想的自己还是有机会当个如武松一般的人物。不过转念一想,受这要钱又要命赔心又赔身的玩意,他都能当了,打虎英雄又算得了神马?!草泥马!!
老虎见这一扑落空自是不会罢手,又扑了过来。而且为了今日这一战,孟煜祺特令饿了老虎一顿。黎墨染又怎么会猜不到这一点,老虎虽是猛兽,但对人也是有忌惮,更何况黎墨染身强马壮,此刻老虎如此凶猛,定是饿得红了眼。
黎墨染灵敏地闪过,几次腾挪,都从虎口下勉强脱身。可是手上没有武器,这般拼体力的躲闪,他定是拼不过这老虎。围栏狭小地势又平坦,根本没有可避之所。眼盯着高高的栅栏,黎墨染心想,打不过还躲不起了?虽知这样很丢脸,但命都没有了还讲个屁面子!黎墨染便欲反身爬上栅栏,谁知正欲迈步,突然脚踝一痛,就跌倒在地。黎墨染低头一看,脚踝莫名青紫了一块!妈的!有人在暗算他!!
恨恨的回望看台,孟煜祺面无表情神情莫名,倒是其身后的井子奇微眯着眼,嘴角含笑。心里正想骂井子奇的八辈祖宗,又一声虎啸,却让黎墨染忙着闪躲无暇顾及。脚踝隐隐作痛,视线有些恍惚,齐思真的想不到,他明明是把黎墨染写成了万人迷,可这会怎么更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
正在疑惑,看台突然响起笑声,黎墨染转头一看,果然是井子奇,这厮能不能低调点啊!却见井子奇起身,径自越过孟煜祺,走到看台最前,轻抚下巴,笑得不着四六牲畜无害:“这样下去太无聊了,不如我借十四公子一件武器吧?”
一听这话,黎墨染本是暗喜,但转念一想,这井子奇肯定没那么好心。果不其然,井子奇伸手到了自己脑后,扯下束发的簪子,丢到黎墨染跟前。披散的长发飞舞,尽显风华,井子奇笑得霸气,转身返回自己的位置,不理会其他公子的目光。孟煜祺也不恼,亦笑,不过却是盯着黎墨染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黎墨染抓狂,这两个狗男男,无聊就去做爱做的事去,拿他开涮就这么有意思吗?!低头看着脚边的玉簪,虽然拿来做打虎武器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有总比没有好吧!黎墨染还是将玉簪拿起,握在手中。
决定无视看台上的围观贱人,黎墨染握紧手中的“绝世武器”,伏低身子,紧紧盯着老虎的双眼,一刻不敢放松。
老虎低声咆吼,伴着呼啸的风,彷佛拉扯空气,使人窒息。前面插曲太多,让黎墨染来不及紧张,此刻盯着老虎充血的铜铃大眼,才有些惶然。
又是一扑,黎墨染身手敏捷,再次从虎口下避过,反身跃上虎背,一簪子刺下。可那簪子自然不能与匕首等利器相比,竟是只能刺入一小段。未料到这般,黎墨染无措的一愣,而战场上最忌失神。那老虎趁此一扭身拍来一掌,咬下。虽然在最后关头,黎墨染一侧身,让老虎扑了个空,但肩部还是被利齿扫中,顷刻间血流如注。
也顾不及这肩伤,黎墨染滚着地面擦过,这次发狠力执起玉簪刺中老虎腹部,抽出迅速闪到老虎身后。又是跃起到虎背之上,狠狠一刺。
耳边是老虎因为疼痛而生的咆哮,黎墨染自认也是爱护动物的人,但此刻哪能顾及这个。心下一发狠,又欲拔出玉簪再次刺入。哪知受了伤的老虎更加被激起凶性,猛然一甩,黎墨染便被甩到一边。甩出去的一瞬间,伴随着断裂声。
被狠甩到硬地之上,黎墨染瞬间眼冒金星,待回过神来,竟见手上玉簪断了半截。而不远处,那只老虎已然蓄势待发。自己一身是血,可是对手似乎毫发无损,黎墨染除了绝望再想不出其他。
看台之上,好几位公子已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即便是见过风浪的,也皱着眉不见镇定。仇龙飞依然面无表情,可视线却移向井子奇,带着探究疑惑。
井子奇本也是平静的轻饮着茶,不喜亦不忧,只在意识到仇龙飞看着自己时,回眸一笑,看到仇龙飞慌张的移开视线后,嘴角噙起一丝戏弄,却不再动作,只是又将目光移向孟煜祺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末了,微微皱眉,终还是要出手吗?
9.
孟煜祺安静端坐着,不惊不喜,却不再有之前的戏弄,黑瞳如凝,直直盯着围场中浴血的黎墨染,情绪莫名。不欲对方苟活,却也不想对方赴死。只要一想到黎墨染如果永远消失,竟是觉得寂寞无比,可再一想到黎墨染如果离己远走,却又觉得凄凉非常。
低下头,自嘲般的无声笑笑,孟煜祺握拳却不语。何时起,他一个尊贵无双权倾天下的枭国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大将军,为着个敌将,为着个俘虏,伤神悲心。说出去,怕是无人相信,信了,也只怕是会笑掉大牙吧?
此刻思绪万千的不只是孟煜祺,一直打量着他的井子奇,眉心更皱,眼神微冷,心思也是莫名。在注意到孟煜祺不经意握紧的五指后,井子奇垂下眼睫,将目光移向黎墨染,宽袖下的手微微一动,暗暗运力,却突然被人握住手腕,接着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王爷,若是这般下去,十四公子怕是会性命不保。”
井子奇瞪大了双眼循声望去,与此同时扼住他手腕那只手也松开。开口求情握住他手之人,竟是一直冷眼旁观的仇龙飞。眼中的懊恼只是一刹那,井子奇很快恢复了平静,彷若无事一般的附和:“王爷,十三公子所言甚是。
两位貌似最不待见黎墨染的公子都如此求情,其他几位自然也不甘落后地纷纷扮起了好人。孟煜祺稍稍沉吟片刻,见围场内猛虎蓄势待发又欲扑上黎墨染,站起,挽起了一旁的黄金玉翊弓。
看台上的动静黎墨染自然也有所察觉,此刻回首,便见孟煜祺立于高台之上张开那把炫目的弓箭,搭建在手,缓缓张开了双臂。他要救他?
黎墨染本来还心中一喜,却见孟煜祺似笑非笑,那箭头竟是对着他的!咬牙暗恨,怎么到了这个关头,他竟然还寄希望于孟煜祺呢!别过脸去不看看台,黎墨染不想临死前还要面对这帮贱人的可恶嘴脸。而且,也许这次的死亡能让他回到现实世界,不是吗?又或者到达另一个世界?
心下又是一阵怆然,黎墨染低声叹息,缓缓闭上双目。等待死亡或是重生的到来。
“吼——”一声虎啸,如飞沙走石。
“嗖——”一声箭鸣,似疾风闪电。
接着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察觉不对,黎墨染猛然睁开双眼,却见金色的箭矢直插老虎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老虎扑腾几下,再无生息。
然后,孟煜祺一声冷笑:“无聊至极。”说完,将那弓箭随手丢在地上,径自拂袖离去。身后随从看着被丢弃在地上的弓箭,莫不是呈惋惜的神情,但奈何主子都走了自然要立刻跟上,另外几位公子也是不敢怠慢的紧紧跟随,毕竟对于他们今日这事确实太过无聊。
不过,井子奇倒是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慢悠悠的拾起那把弓箭,看了围场里惊魂未定的黎墨染一眼,低声叹道:“可惜啊,怎就没了箭矢?”而那袖中的毒针,怕是又要留到下次了,难道真的不可急进?
井子奇又看了手中的弓好一会,末了,抬头远望,颇为哀怨的看了一眼前方仇龙飞高大的背影,又小声道了一句:“皇上不急太监急!”才疾步追了上去。
黎墨染完全记不清他是如何离开的围场,当他恢复意识时,已然身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身体痛得犹如被千刀万剐,记忆还停留在看台上,孟煜祺的那一身夕照,那一声冷笑,那一句无聊。
如果可以动弹,黎墨染肯定立刻抱头,大声哀嚎,为什么小攻总是有那么美的画面呢?!而他,不是满身鲜血,就是浑身精液,要不全身尘土!对了,好像,这也是所谓的美呢。
“呜呜呜呜……”
一旁林凛又在哭丧,黎墨染头更加的痛更加的晕,喉咙疼得厉害,吼不出来,只能沙哑着:“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林凛一听这话,立刻就不敢再大哭,却仍然呜咽着——虽然没死,却也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黎墨染声音沙哑,林凛知他定是口渴,忙又去端来一碗水扶着黎墨染喝下,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林凛不知道黎墨染这天发生了什么,只知今早孟煜祺突然招黎墨染去。林凛本是打算跟随,却被管家阻止。在这院里坐立不安担惊受怕过了一天,傍晚,管家便领着一位仆从来,林凛再看,那仆从背上背着的像从血里捞出来的人,不就是今早出门还好好的黎墨染吗?幸亏这次,孟煜祺似乎是心软,派了个大夫来,救了三天三夜,才捡回黎墨染一条命来。
“我昏了多久?”
黎墨染见窗外还是一片夕阳馀辉,但也不可能蠢到以为他是刚回来。那样的伤,他怎么可能还保持清明?
“三天了。”
“哦。”
在无言语,黎墨染闭目,林凛别头,皆是沉默着。
终究还是忍不住,林凛看向脸色苍白的黎墨染,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想亲近黎墨染,可惜黎墨染却是对他防备非常。甚至比防备孟煜祺还要防备他。明明孟煜祺才是黎墨染的死敌啊!林凛知道他身为一个下人,是不可以如此腹诽王爷的,但有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委屈。
“小凛,我饿了。”
黎墨染突然地话语,让本还沉浸于自己失落情绪中的林凛情受宠若惊。自那日初见,黎墨染便再也没有如此称呼过他。于是,眼眶微热,林凛连声应道:“是!是!”之后可以说是踉跄着跑去为黎墨染准备饭菜的。
神色复杂的看着林凛的身影,黎墨染知道他很自私,对林凛有些愧疚。可这愧疚不足以让他忘记今日他在围场所发下的誓言。本以为妥协是保身之法,现在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也许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谁才是真正的神。
不是孟煜祺,更不是黎墨染,而是齐思!
10.
打定了主意要做神的黎墨染,即使具有神的精神,却缺少神的体魄。昏昏沉沉了一个半月这身体才渐渐好转,而这一个半月里,孟煜祺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温柔起来了。只是狠瞪那近在咫尺的卷长睫毛,黎墨染暗唾,但孟煜祺你他妈的这个月来潮也太久了吧?!
此时,孟煜祺正抱着黎墨染,安静的熟睡着。
此刻,黎墨染正偎着孟煜祺,郁闷的僵硬着。
一多月前的那个傍晚,黎墨染醒来后的不久,孟煜祺便来到了他的院中。既然打定主意不再妥协,黎墨染自然没给孟煜祺什么好脸色。不过,孟煜祺一反常态的没有恼,反而似乎还有点高兴地样子,让黎墨染又毫无形象的翻了数个白眼。
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黎墨染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王爷来此有何贵干?不会是来和黎某互看的吧?”
“呵,”轻笑一声,孟煜祺径自坐在床边,提醒,“这可是本王的地界啊。”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他的地盘他做主。于是黎墨染也就无话可说,只能任由孟煜祺的莫名其妙。然而孟煜祺的莫名其妙却还未结束,突然就伸出手,用食指指腹摩挲着黎墨染丰厚的嘴唇,在黎墨染的惊吓中,云淡风轻笑道:“再说,你不是挺好看的吗?”
“……”
中邪了吧?这是黎墨染现在对孟煜祺唯一的想法。不过,邪门的事不止这一遭。孟煜祺竟然脱鞋上床,与黎墨染一同的躺在了床上,不过却是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
再次无语,黎墨染细细打量了孟煜祺好一会,见他面色沉静,呼吸平稳,仍然具有生命迹象。咳,好吧,他确实在一瞬间升起了希望孟煜祺突然暴毙的念头。不过,就这样看似毫无防备的躺在仇人身边,黎墨染还是头一次看到孟煜祺如此。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等了许久也未得到回答,黎墨染挑了挑眉,想着这孟煜祺看来是真的睡着了。便也躺下来,不过却尽量往里靠,不与孟煜祺碰触,直到身子抵到墙才罢。闭上眼,正打算也好眠。耳边却传来湿热的气息,和温润的话语:“我知道你不会。”
被这突然地亲密举动骇了一跳,黎墨染猛的睁开眼睛,本能的往里躲,却发现已是靠了墙。皱眉看着孟煜祺,黎墨染定了定心神,冷道:“王爷你若是想上我,尽管着来,何必这样?”耍着我玩……这句话被黎墨染压在心里,没有明言。
“你以为我是在戏弄你?”没有再靠近黎墨染,又平躺好,孟煜祺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般的答非所问,“我喜欢你想杀我。逆光中,端坐马上,金甲染血,如修罗般,俯视苍生,傲视群雄。”
可是,本该如此的黎墨染,竟为了璃国太子,收敛锋芒,不再做雄狮猛虎,而甘为忠犬走狗。所以,十年前的战场一见,照入心底的明光,再见时却无了光芒。只如月,静静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低眉顺眼。无法容忍。于是,本被压制的欲望,肆意蔓延,如荆棘般包裹住孟煜祺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那刺都扎进心壁,痛不欲生。
孟煜祺不愿他的神成为别人的奴,可是当他将黎墨染夺过来后,本打算高高供奉,却发现黎墨染的心中没有他,更是容不下他一丝一毫。最虔诚的信徒,却无法得到庇护。于是,他让神也成为了他的奴。可他明明恨透了这样的状态,却又怎么都抛不去他的信仰。走火入魔。
黎墨染不知道孟煜祺所思所想是什么,他只是打量着那张,会如水平静会如夜深沉会如火热烈也会如冰冷冽的脸,此刻却深陷回忆,痛苦不堪绝望不已。从未见过,所以震撼。
他知道孟煜祺口中所诉的场景是来自哪里,那是十年前孟煜祺与黎墨染战场上的初次相见。那一次,黎墨染率领璃国大军重创枭国军队,那一战,枭国的将领是轩逸王,也就是孟煜祺。而,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孟煜祺被黎墨染所惊艳,进而爱慕。
黎墨染无声的笑笑,自嘲他怎么写出了这样狗血又无趣的剧情,开口却是一番明知故问:“你从十年前就爱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