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雁声说。
“再等等吧。”
02.
就像梦一样。
从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在柳府养身体,柳西楼忙前忙后给他打点,还要防着皇帝的眼线。
现在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要是告诉他要怎么说?”
柳西楼又很烦恼。
“冷宫里死人迟早要报上去的,说他们劫持你,你自己逃出来的?师叔,你自己怎么想的?”
谢琅官没有想法,他只是倚在长榻上昏昏欲睡。他的师侄不再讲情史给他解闷,唠唠叨叨只顾问朱溟的事。
柳西楼无奈。
“师叔!”
谢琅官仍旧不搭理,柳西楼重重叹气,一个人出去了。
这些天,赵雁声都没有来。
从那天以后,他上了柳西楼的车,跟他回去解毒、调养。那个人都只在小楼上看着。
过去他说过的话不过是骗那个小妖怪罢了,他演戏总是很好的。
为他杀人,为他受伤,把深宫冷院都踏遍了,他宁可做那些事,也不愿意说一句他爱听的话。谢琅官早就知道了。
“赵师弟?”
窃窃私语。
“一方楼……伤势……毒……性命不保……”
谢琅官静静的听着。
“唉……怎么都那么倔呢……”
“陈西燕……”
******
一方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花魁殷翠翠双十年华,艳冠群芳。
谢琅官胁持了龟公,轻身上楼的时候,殷翠翠毫不惊讶。
“在后面那间呢,你记得叫他有地方住就快走,我这里人来人往的,留他算什么事儿呢!”
她比了比鲜红欲滴的十根手指,开了门赶他进去。
“还有我娘的书信你也叫他带走,我这里好着呢。”
“姑娘~~”下边老鸨喊,“李大公子和欧阳大人又来了~~~~~~!”
殷翠翠不耐烦。
“他家的母老虎呢?!”
老鸨哭哭啼啼。
殷翠翠烦心。
“晦气!”
******
室内氤氲都是水汽,谢琅官懵懵懂懂的被赶进去的时候,水里头的人正在要紧关头。
“你……”
光裸的背上一道一寸宽的伤口,周围晕开的黑紫色衬得窗外的丝竹声仿若远在天界。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诧异。
那天他明明没有受伤,最多只是中毒了。
慕容家的毒再厉害,掌力再阴毒,怎么能把静日宫的人伤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谢琅官叫他。
“赵雁声?”
行功中的人不回答。
谢琅官再上前一步。
“赵雁声!!”
精巧的伤口晕开黑紫色,平整细致,当年也许连血也没怎么流过。
谢琅官越看越仔细,越看却越是心惊。
寒冰剑。
点在他伤口上的手被握住了,赵雁声出了浴桶旋即披上外衣。
来不及了,谢琅官已经全看见了。
断人经络,使人肌血不可再生,再无重愈的机会。
寒冰剑……
谢玲官……!
03.
赵雁声披了衣服,见他怔在当场,犹豫了一下上前抱住他。
“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他若无其事,下巴摩在他顶心上,熟悉的像情人一样。
谢琅官根本不吃他这套,甩开他。
“这是怎么回事?”
赵雁声哎了一声。
谢琅官高声。
“你不说,我去问柳西楼!”
赵雁声微笑。
“你去问吧,我却不能说。”
谢琅官掉头就走。赵雁声拉住他。
“好了……没几天了,你就别折腾了行不行……”
谢琅官气的发抖。
“什么叫……没有几天了……”
他一字一字咬牙。
赵雁声却像不知从何说起,又是哎的一声。
“其实……”
他斟酌词句。
“只是旧伤……”
“有多旧?”
“……去年的事……”
谢琅官咬他手。赵雁声苦笑着退开。
“去年……去年……”
去年,是他离开静日宫的时候。
谢玲官……谢玲官……
赵雁声看他益趋绝望,躺去了长榻上。
“好了……其实那时候也没有伤的很重。”
没有伤的很重?
谢玲官的寒冰指已经绝情断命,他竟嫌不够,用了剑。
谢琅官如堕冰窟。
那时,定是他与柳西楼出宫时。
他几乎可见一柄长剑透胸而过,晏琼关只来得及替他挡下几招后着,剑下的重创却无可挽回了。
为什么,为什么谢玲官总要替他去做这些事……谢琅官不能相信,为什么他总以为他是他的东西,要为他清除障碍,为他做最好的决定?
赵雁声脸色如常,连前日里的唇色也恢复自然了,谢琅官却记得刚才在水里触目惊心的那道剑伤。
寒冰剑气伤人与别的不同,即便在不要紧处也能废人脉络,何况擦过要害,正在心口上。
他竟没有发现,他与慕容对招时为何取巧。他从宫中退出时为何匆忙到来不及去探一探柳西楼的踪迹。
他心室受损居然提气将他带到城中藏匿起来。那时他已是中了慕容的毒了。
“这毒叫作红颜白骨。”
赵雁声还有心情与他调笑。
寒冰剑杀人不见血,红颜白骨却能叫身上一切皮肉腐烂成脓血。
“我本想逼在哪处,待见了柳师兄再做定夺,却不想凝聚在这里,这下要死的更丑了。”
谢琅官胸前起伏,心绪激烈不能自抑。
赵雁声朝他招手。
“来,和我呆一会儿。”
谢琅官剧震。
赵雁声握住他手。
“好了,人生长短就那么几年,你就陪着我吧。”
谢琅官手都在发抖。
赵雁声哄他拉到身边。
“好了,就这样吧……”
******
“一定有法可医的是不是?世上没有无法可医的病症!”
柳西楼忍不住道。
“师叔!是有法可医,可唯一的办法却是赵师弟的心魔!”
谢琅官停步,“什么?”
柳西楼咬咬牙。
“当年赵师弟中了师尊一剑,晏师叔救治及时,本只要取月牙潭两生花的球茎生肌活血,就可复原经脉!是赵师弟不愿!”
谢琅官以为听错。
柳西楼狠狠心全盘托出。
“两生花喜阴厌旱,多年前月牙潭潭水枯竭,叫两生花断绝了,可沽州花王程家还有一本!师尊着苏师兄去查,却知程家的那一本已被人盗了!盗它的人正是赵师弟的生父……陈西燕!”
柳西楼难以启齿。
“陈西燕性情浪荡,当年遍游四海,取名门世家之珍宝。这本两生花其实极少有人见过,是程家欲嫁女时陪嫁用的。陈西燕却勾引程家幼女,杀伤新郎,大闹婚堂。最后姚家迁怒程家,程家家主气极而亡,程家由此式微。”
他唉声叹气。
“师叔,多年后那程家少主与江湖众围剿陈西燕,刺了他一剑,却致他身死了。”
他道。
“如今此花还在,却只此一本,花在人亡。陈西燕因两生花而死,赵师弟不愿取球茎做药,宁可使截血手法自毁经脉以度日,这当中的关节,师叔还不懂吗?”
谢琅官讥笑道。
“当初他还可苟延残喘,如今死到临头,还要抱着这盆花去死吗?”
忽然怔怔的,胸口刀割一般。
会的,他会的……
04.
“师叔……师叔!”
谢琅官垂目。
“现在花在何处?”
柳西楼目光已有些怜悯。
“陆云川,南冠镇东,白云乡。”
******
陈西燕的家是在陆云川,很多人不晓得。即便世人皆知他多走西南,却不知他真正有一个祖宅,他往上三代都世居在这里,他从小喝川里的水长大,少年时也和乡里的儿郎一样酿过刻了自己姓名的酒,埋在镇东头的树下。
谢琅官来到的时候已经近冬,乡村的好时节已经过去,再没有什么节庆的大会可看。
谢琅官找了很久,南冠镇的长老指给他看白云乡的方向。
“要派辆车跟着你么?”
老头儿其实和普通的老者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门前几个青年人留意着他们说话,必要时都可以飞奔回去套辆驴车。
谢琅官说不用了,他有马。
老头有些讳莫如深的微笑。谢琅官直到出镇走了三十里,才知道那笑的意思。
“你就呆在这里吧……”
谢琅官把马绕在一块土坡上。
天很蓝,湛蓝湛蓝,又和天山的蓝不同,这里的云是棉絮一样铺开的,一直铺到好远。
谢琅官想赵雁声第一次找到这里,是不是也不晓得是这样的路,和他看一样的天空?
他随随便便的想着,又走了二十里。
“陈老爷?那是在的……”
老人家说在的陈老爷,其实只是说一座房子。
在朴实的田地间只有一座看上去像是好好垒起来的房子。
大门被青藤掩盖着,仔细找能找到门锁,老头儿说管家进城了。
“那我进去等等。”
谢琅官说。
老头儿也笑呵呵的。
谢琅官发现这里和他去过的地方都不同。
屋子很安静。
谢琅官发现它也很大,前厅、后院,都分的很开。以南方的制式用游廊里外接应起来。
老旧的红漆,优美的格窗,班驳的枝条枯叶。这是那个人的家。
也许他出生后没有和家人在这里呆过一天,谢琅官却觉得,这就是他呆的地方。
雀儿偶尔叫两声,更好象这个时空还活着。
这个静止的时空,等待着还活着的主人和已经死去的主人,回到这里。
谢琅官突然急于想找到那个人的证据,他活在这里的时候,是住在哪里的?
他推开一扇扇房门,都是整洁干净的。
窄小的房间被封闭起来因此一尘不染。像是女子使用的房间有优雅的流苏长长垂在床边。
直到他打开一扇看似更普通的门,他看到了花。
他本来没有想要马上找到它,他以为它在庭院里,或许被什么松竹梅护着,独自娇艳的开放在幽静里。
它却像一盆普通的菊花牡丹一样被移栽在花盆里,放在室内的花架上。
雪白的茶花一样的花瓣,两朵并蒂开放,鲜红的枝叶像血。
花的对面是一幅画。
男子的眼睛狭长,隐隐生光,风度洒落似神仙中人。
这间房间有书案,有梨花木椅、玉石珊瑚,也有这幅画和花。
阮四时来接他的时候,谢琅官对他说,他会回去,叫谢玲官放心。
阮四时难堪的说其实师尊并没有吩咐他一定要带师叔回去。师叔说不定愿意和他去楚江看看江水。
“那里一流的玉楼金肪,师叔不是都想见见的?”
谢琅官摇头。
“他绝不会原谅我。”
阮四时怔了一下。
“他绝不会原谅我,我掘了他的花,毁了他的画,……”
他握紧手中的花茎。
花茎的毒水浸在他的手指上,微微的刺痛。
他本以为,他已经知道一切。
但是真正看到时,他才知道他是在怎样一座房子里,对着他的画,看着他的花。
他才知道,他对那个人……有多深。
阮四时手足无措,拼命向苏同生使眼色。苏同生默然。
即便要他恨他,也要救他吗?即便知道,这是在救一个永远爱着别人的人,谢琅官还是这样决定吗?
救他,即使他恨他。
即使自己从此远去天山,前缘尽断。
谢琅官在笑,他终于明白了。
苏同生也笑了。
05.
“转过身,我给你找了些药。”
谢琅官若无其事的说。
赵雁声从下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很空旷,窗外的白光映在他的肩上,照着他菩萨一样。
赵雁声忍不住笑。他侧过身,露出肩头。
谢琅官把他衣服除去了。球茎捣下的汁液一点点擦在伤口上。
“先别怕痛。”
对还好着的皮肉,这是腐烂的毒。
赵雁声一点都不吭声,静静的随他在身后涂抹着。
紫黑的痕迹随汁水慢慢淡了。谢琅官也不告诉他。他下手很轻,完了扎上绷带。
“别走。”
赵雁声说。
谢琅官站了一会儿。
赵雁声抬头看他。
“陪我说会儿话?”
似笑非笑的眼睛,隐隐有温存的暖光。
谢琅官一瞬间有些抑制不住。
他一点不关心这药有没有用对不对?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走了那么多天是去了哪里对不对?
赵雁声往床内让了让。
“上来?”
谢琅官心绪仍不能平静,紧紧盯着他。
赵雁声说。
“躺一躺?”
他说。
“放心,我绝不动你……”
谢琅官放下药钵,躺上去了。
赵雁声伸手就深入他里衣里。
“琅官……”
“唔……恩……”谢琅官挣脱,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赵雁声放肆的亲吻他,拉下他的中衣,露出赤裸的肩头。
他的手找寻到熟悉的位置,谢琅官的身体一阵酥麻。嘴唇被乘势吻住,膝头顶入他腿内,暧昧的蹭弄他的体肤。
“赵雁声!”
“伤口会裂开。”
谢琅官不敢相信。
赵雁声从他背上爱抚到腰间。
“会裂开……但是,只要你小心点,就没有关系……”
他威胁他!
赵雁声含住他的唇瓣。
细致的亲吻,从唇边的逗弄到齿间的嬉戏,到忘情的吮吸,他们一直纠缠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吻到两个人都觉得痛了,觉得一定要分开。
赵雁声还是一直箍着他,逼迫他。
谢琅官眼前晕眩,手指不得不避开他伤口的地方,抠在他臂膀上。
唇角的银丝被舔去了,多余的却被舔在胸前的两点上。谢琅官抓住赵雁声的头发,气息急促。
赵雁声啮咬他粉色的两点,眼见它们在唾液的湿润下挺立嫣红。
谢琅官气愤难耐,他刚刚被侵略过的红唇和乳尖一样莹润娇艳。
赵雁声扶住他胯部,下体与他也贴缠起来。
“赵雁声!”
赵雁声堵住他的唇,厮磨、纠缠,仿佛等待了千年只待这一刻。
谢琅官想哭。
他原来也怕死,他是知道要死了,才与他行这一刻。
赵雁声扣住他双手,在上俯视他。谢琅官胸前起伏,不知道是哀怜还是悲愤。
为什么要死了才这样对他,为什么这样对他还是要死?
腿被架起来,身体被抬高。
“你不要命了?”
谢琅官哑声这样问。
其实再裂开又怎样,他会再帮他找好的伤药,再帮他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