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风弯腰细看,“唔,天行者?这名字霸气。”
天行者公会的精英们正在组织打副本,一共只有二十个位置,却还有许多人没进组。于是印风看到公会频道上发生了这
样一段对话:
自然医生:靠!组我!我爸是李刚!
天行(此人乃会长):李刚是谁?
阿修罗王的男人:是我爸!
风筝:我爸!
纠结的人:我爸……
印风嘴角抽搐,周清手指在键盘上飞跃,就看屏幕上又刷出了几行字。
佛朗索瓦:你们塑造了一个很好的气氛,公会要的就是这种已经!
佛朗索瓦:打错了,是遗精!
佛朗索瓦:又打错了!是意境!!
印风:“……”
囫囵吞下便当,印风拍着周清的肩膀语重心长,“我去还钱包给人家,你慢慢遗精,别弄脏显示器。”
周清:“……”
将近五点的时光,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子一路堵到商贸大厦所在的新区,已是寸尺难进了,印风干脆丢了钱,拖着瘸腿
慢悠悠往那边走。
赶到商贸大厦时,六点整。
好巧不巧,正坐在前台修指甲的,不是上次那黑妞又是谁?
刘芸长相着实奇怪,要说眼睛吧,的确是大眼睛,可惜眼角耷拉得太厉害;要说嘴唇吧,厚厚的还算性感,可惜边上一
颗硕大的媒婆痣;要说额头吧,的确光洁,如果额头与头发相接处不是那么靠后就好了,搞得跟清朝男人似的……要说
皮肤吧,很光滑,没疤没痘的,如果再白一点就好了。整张脸最惊悚的是颧骨,高高地竖立,反射着耀眼的油光……
印风抽搐着脸打量面前故作优雅的人许久,才小声道,“钟明还在吗?”
刘芸吓一跳,抬头不耐烦道,“我们钟总经理需要预约的。”
印风倒也不在意,掏出手机给钟明打电话,谁知刚接通便被挂掉了。印风撇撇嘴,慢腾腾地坐到大堂的沙发上。印风想
,钱包这东西说起来挺重要,还是亲手交给他的好。
大厦里多数公司都已下班,大堂冷冷清清,暖气早就关掉,印风缩在沙发上吹着穿堂风发着呆。
刘芸拖地的时候,才看到印风依然坐在沙发上,她这才正眼瞧了下印风。印风正无视墙上的禁烟标志,叼着根烟惬意地
抽着,就感到一道越来越炽热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浑身一得瑟,看向光源处。刘芸立即低头拖地,依旧是满眼的不
屑,只不过拖地的姿势淑女了不止一点点。
印风吹了声口哨,点了点烟灰道,“美女,帮忙喊下你们钟总经理呗,我冷死了!”
刘芸心跳加速,就冲那一句“美女”,她脸红了——不过由于皮肤黝黑,印风是看不出她面部色泽变化的。
刘芸迅速地拖好地,优雅地坐到印风对面,给俩人一人泡了一杯茶。
“你找钟总经理干什么?”刘芸翘着兰花指举杯问道。
印风面部迅速地抽了一抽,随即正色道,“找他做男人该做的事。”
刘芸摸不着头脑,也不打算离开,反正她得值班一晚上,负责这整个大堂的清洁卫生,她乐得跟美男作伴聊天。不过面
上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面上她保持着自以为的优雅,放下茶杯道,“哎,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啊……”
印风开始考虑放弃等待,或是直接闯上楼去找钟明。
刘芸的额头闪着油光,与颧骨上的光芒交相辉映。她举着皮肤黝黑的双手,悠悠道,“红酥手,黄藤酒……”
印风一口茶止不住喷了出来。
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又是牢里出来的人,什么没见过?印风本以为自己是开过眼界的了,此刻才知,一山还有一山
高,一人更比一人贱……
刘芸鄙视地瞧着印风喷到茶几上的水渍,道,“唉?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卫生了,真是的!你知道口水里面有多少细菌
吗?啊——太不卫生了……”
印风:“……”
刘芸从怀里掏出一包面纸,上书清风二字,她拆开包装,一股子廉价劣质香水的味道飘开,印风打了个喷嚏。刘芸嗔怪
地看了印风一眼,边擦茶几边道,“太不卫生!真是的,我这人向来最讲卫生。”
印风心说你讲卫生就别待我对面了吧,你用那颗长得跟海龟一样的头颅,摆出一副贵族的表情,我真的很消瘦不起啊…
…
奈何刘芸听不见他心中的呐喊,依旧坐在对面翘着兰花指,道,“印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印风道,“卖蛋糕的,穷人,穷人……”
刘芸颇为骄傲地看了印风一眼,道,“我们在这大厦里的,可都算是白领一族。”
印风,“是是是……”
刘芸再次优雅地举杯,小口啜茶。
印风足足跟这个后勤部自认的一枝花周旋了两个小时,才看到钟明的身影。
他是从外面进的大厦,行色匆匆,印风刚想喊他,钟明却进了电梯。印风那条瘸腿,跑不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从自
己面前一闪而过。
印风讪讪地回头对坐着的刘芸道,“他刚刚不在这里?你就放我上去成不?这儿冷死了,我腿吃不消啊!”
刘芸心软,这才无奈道,“那个电梯,都是要有员工卡才能开的……”
印风,“……”
印风正忧愁,却见钟明又出了电梯,步履急促地往外赶。印风扯足了嗓子,在大堂最里面吼道,“钟明——”
回声阵阵,钟明止住脚步,诧异地转头,然后定住不动了。
印风看他那呆样,莞尔,刚想上前,却发现瘸腿一阵刺痛,整条腿就这么失了力,单膝跪了下来。
钟明先是瞪大眼,继而飞一般地奔到印风身旁,扶住他道,“你怎么了?哪儿疼?腿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印风咬牙,摆摆手道,“没事儿,估计是冻着了,回家捂着就行。”说罢他掏出钱包,递给钟明道,“还你这个。”
钟明讶异,“啊——在你这?我下班后找了半天。对了,我把公司之前配给我的车买下来了,就那辆别克,你见过的。
我正急着找支票呢,你就给我送过来了。”
印风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哭笑不得,“恭喜你啊,麻烦你先送我回去成不?”
钟明手下一使劲,竟是把印风横抱起来。刘芸在后面一声惊呼。钟明道,“先去我那。”说罢便回头,员工卡在电梯口
刷了下,电梯自动打开。
17
17.培养阶段-3
疼痛只是在初来的那一瞬锥心,待进了电梯,印风缓过来不少。他抬头打算要求自立,却发现钟明焦急地盯着电梯楼层
号,满脸的担忧。
“叮”地声响,钟明抱着印风又是一路飞奔。开锁踹门,跟打家劫舍的土匪似的。
钟明轻轻地把印风放沙发上,印风刚想道谢,钟明又火急火燎地跑开,不一会儿,端了个盆子走到近前,轻轻拿起印风
的双腿,放了进去。
温热的水漫过脚丫,印风瞬间舒服地想仰天长叹。
钟明仔细地捏着印风偏细的那条小腿,肌肤甫一接触,钟明立即不争气地红了脸。
“嘿嘿,手艺不错。”印风绞着脚趾头,赞赏道。
钟明按摩的动作微缓,抬头对印风笑道,“我妈腿脚也不好,我替她捏了好几十年。”
印风调侃,“那现在你不在她身边,谁给她捏呢?”
钟明黯然了神色,“是啊,我也一直烦这问题。我打算在这买房,这些年存款也差不多,到时候再把他们接过来住。”
钟明拿了毛巾给印风擦脚,又取来毛毯给他盖上,才去把盆收拾了,回来继续给他按摩。
印风一手撑着脑袋,侧卧在沙发上道,“你得快点找个媳妇,三十而立三十而立,你也快了,嘿!你爸妈催你那事儿不
?”
周清家老俩口经常来电话,无非就是年纪不小,这个体户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到了该考虑终生大事的时候了。无奈二胖
子顶着一脸的麻子,在电话里哭笑不得地应承。不是他不想找,而是他个处男命的,当真至今为止没遇着过好姑娘!
印风每次听着周清的埋怨自己爸妈如何如何的啰嗦时,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此刻他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满是好奇地期待钟明的答案。他再没有父亲母亲来督促他做什么些事,他的妈妈早在父亲
判刑的那一刻就心肌梗了。他其实很想体会一把,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唠叨那些令人烦不胜烦的话语时的感觉。
钟明脸蛋微红,“多多少少总要跟我提的,不过他们不大管我,都说随我喜欢就好。”
印风在心里乐坏了,好歹是当过黑社会,即使从良了,体内的恶作剧细胞依旧是居高不下的。看到钟明脸红,看到钟明
结巴,他那心里就跟小时候欺负了班里漂亮小女生的感觉一般,或许这感觉,俗称成就感?
可怜的钟明,不知道自己成了被调戏的两家妇女,仍旧推心置腹地跟印风话着心事。“其实我……我还没谈过恋爱。我
爹妈总催我,我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做事喜欢先订个目标,一步一步慢慢来。可是这娶媳妇,我不知道要怎么订
目标,更不知道怎么努力……”
印风斜眼看他,问道,“你是GAY吧?”
钟明立即抬起双手作无辜状猛力摇摆,结巴道,“不不不不不是的。怎怎怎么可可能呢……太奇怪了……”
印风耸肩,这人,典型的一副被戳穿心事的囧样。不过口头上,他还是放过了钟明,毕竟调戏也得有个度不是?
“唉唉唉,别激动别激动,我就随便说说。”
钟明忽然看着印风,恍然大悟地问,“你是那个吧?之前你和那个男的……”钟明掏出兜里的纸条递给印风。
印风看了眼,是自己前几天随手练的字。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做相思。
意境不同,但要在某种说法上,这话的思想和印风是不谋而同的。死的感觉,有过一次就够了。那时在牢里,伤口发炎
溃烂,高烧不止,可能就熬不过了。只是大概当时的他十恶不赦,死神也不敢收他,所以终于放开了手中的索魂线,放
了他一条命。
钟明支吾道,“那天在教堂我看见……看见……”
印风挑眉,“看见什么了?”
钟明手中动作停顿,脸色跟西红柿一般。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受到的最大冲击,即使曾经收到学校保送研究生的通知时
,他都没这么震惊。尽管当时在教堂里,任非云没亲到印风,不过很显然的,印风被抱在怀里的那场景,开启了他心里
的一扇小小的门。他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印风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人满脸的风起云涌,良久,钟明深呼吸一口道,“我不歧视同性恋,真的。”
印风无奈道,“我知道你不歧视。”废话,你打心眼里就是个同性恋!
钟明继续按摩着,道,“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个弱势群体,我在国外也见过的,我理解你们。”
印风打了个呵欠。
钟明兀自喋喋不休,“有时候同性之间的感情,来得要比异性之间真挚许多。没了婚姻的束缚,一切就全看两人的生活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感情。”
钟明越说越觉得有理,那神情,就跟天底下的异性恋都该经受改造,世界王道就应该是同性相爱似的。
钟明搬着事例,“很多名人都是同性恋,像莎士比亚,他在伟大的爱情下创作出了许多珍贵化作,亚历山大大帝一生征
战无数,哦,还有,你肯定也知道的,龙阳君和魏王啊……”
印风冷笑道,“自古帝王爱的都是漂亮的脸蛋,弥子瑕老了,卫灵公不一样舍弃他了么?龙阳君整天担心容貌衰竭,不
能以色魅惑住魏王。说到底,他们只是喜爱好看的皮囊而已。”印风细眉斜飞,灯光下脸蛋也是好看得不真实。
钟明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忽然问道,“小老板,你懂的那么多,为什么还会坐牢?”
印风半晌不答话,他只是看向别处,眼中透出深深的伤痛和哀愁,悠悠道,“因为……我没有……好好读书……”
钟明,“……”
印风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咕噜”一声。钟明停手,看着印风指责的目光。
印风冷冷道,“老子为了还你皮夹,等了你三个半小时,人都等饿了。”
钟明唯唯诺诺地点头道,“谢谢你谢谢你,今晚上有应酬,加上买车的手续所以耽搁了。我这就带你出去吃。”
印风伸展伸展脚丫子,瘸掉的右腿里,一股暖流涌上。
出得电梯,印风一双瘸腿迈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跟飞似的。刘芸举着红酥手,悠悠地瞪视着对方,还没来得开口,那
俩人就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大堂。
刘芸委屈地嘟嘴,叹道,“孤芳不自赏,独守不自怜……”
印风隐约听到那句不成调调的诗,走得更快了。
钟明笑问,“你怕女人?”
印风嘴角抽搐道,“之前的二十多年生命里都不怕,你这大厦里的是第一个。真TM……哎,无法形容。”
钟明大笑,道,“回头我买了房,就不住这儿了。我也挺腻烦她。”
俩人深有同感,可见那刘芸的自恋已非一朝一夕了,印风很同情钟明。
车前,印风双眼放光地问,“给我开?”
钟明看着自己的新车,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但还是乖乖地把钥匙递给印风。印风一瞬间有些得意,跟小时候拿到了最
想要的玩具一般,那时印擎天对着还是娃娃的他,很是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宠爱?印风看了眼钟明,总觉得这个词语
不该在他们之间诞生。
印风为了发泄自己被宠爱的怒气,再次将车开成了火箭炮。
一回生两回熟,钟明表情逐渐麻木,他系着安全带,淡定地坐着。印风暗暗赞赏,别看这人跟个小娘们似的,胆识不错
。
钟明带印风去的是个小饭馆。在逼仄的弄堂里,冷风阵阵的,走了很长一段漆黑的路,才看到前面的玻璃窗透出的灯光
。窗户从里面结了层白雾,站在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吆喝声。
推门一看,竟是一群附近的小混混在行酒令。
印风看看钟明,有些吃惊他也会来这样的地方。他以为这样的乖小孩,是珍爱生命,远离大排档的。
钟明推了推印风,让他先进门。开门时推动了风铃摇曳,响声清脆。
一中年妇女迎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满是油污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大声招呼道,“小伙子,好一阵子没来咯!”
钟明腼腆地笑道,“工作太忙。这不是过来了么?老规矩上菜。”
他拉着印风到靠墙的桌前坐下。几个小混混上下打量了两人,有人吹口哨,有人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