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番外——sepera

腊月二十八，这日凤府迎来了一位贵客，轩辕楚。

靖国王爷当时正在书房喝茶，知道轩辕楚来了，便赶忙去前厅招待贵客。凤游锦却在看见轩辕楚之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也许是男人心眼实，也许男人通常不会在意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也许是朝堂上的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总之从靖国王爷对待轩辕楚的态度来看，靖国王爷还不曾想过自己儿子和轩辕楚究竟是哪般关系。

客客气气的说了半天场面上的话，气氛有些冷，靖国王爷和这位小王爷交集甚浅，年龄跨距太大又是不争的事实，再说一个习武一个好文，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切磋的地方，正在靖国王爷想念自己小儿凤卿涯，心想有儿子在，自己就不用这么遭罪的时候，丫鬟熙熙传老婆大人的话，请二皇子去趟后院，凤夫人有新年礼物要赠予二皇子。

靖国王爷不疑有他催促着二皇子去内院，轩辕楚有些惊讶，一般人家切不会如此唐突的让一男子去见一女子，即便这位女子年长，但礼数上还是说不过去的。但轩辕楚哪里知道凤府的情况，凤家夫人说了一，还有谁会说二，即使抱怨，也会应允，再说，靖国王爷觉得摆脱了轩辕楚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抱怨。

到了门前，熙熙看着二皇子进去，自己也退下了。

刚进去，便看见坐于暖炉边，左手持书的华贵妇人，她身上并未像富贵人家般的金银批身，眼神里透露着锐利与透彻。岁月并未在妇人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看着她，轩辕楚才知道他的卿涯原来是随了母亲的容貌，怪不得比他两位兄长更显清秀可爱。这般想着，轩辕楚原本冷漠的表情里注入了些温柔。

“这便是我朝二皇子，好一个不凡的男儿郎。”凤夫人出声唤回了轩辕楚的思绪。

“见过凤夫人，凤夫人抬爱了。”

“二皇子快请坐下，尝尝这云雾可入的了二皇子的口。”

轩辕楚坐下，慢慢品茶，两人无话，只听得茶灶上的茶壶传出水沸的声响并带出一阵阵水汽。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凤夫人先开口，“你不急？”

“急。”

“那为何不开口问？”

“您不想说，晚辈也不能强迫去问，您唤我来此，自会要问我些什么，或是告诉我些什么。”

“这性子好到真不像外头传的那般不通世故，先说说二皇子今日来意吧，这腊月二十八不是急事，自不会登门。”

“晚辈想迎娶凤卿涯为结发夫妻，做君翼王府的王妃。”

“二皇子这话还真荒唐。”

“您知道晚辈此话并非玩笑。”

“我儿一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下嫁与您，这不是折辱我儿与靖国王府嘛！”

“晚辈想娶卿涯，只是因为晚辈爱他。无关晚辈的权利，身世，仅是因为爱他，想与他偕老。”

“男子与男子结发本就有悖纲伦，姑且抛开世俗不讲，我儿卿涯是否心仪于你，你可知晓。二皇子，莫要做一厢情愿之事，我儿此次离家，想必也是因为你二皇子的关系。他若喜欢你又何必避开你。”

“晚辈对卿涯是真心真意，绝无虚假。上次因晚辈一时大意，不想竟然让卿涯对晚辈产生误会，故此才做出逃家之事躲至洇都一事，晚辈有信心让我俩冰释前嫌。”

“你知道卿涯去哪，为何不去千里寻人，何必在这苦心说服我。”

“晚辈到也想拐了卿涯私奔，可卿涯恋家，尊父爱母，岂会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晚辈万不想让卿涯在我与凤家之间难以抉择。我想给他幸福的生活，我想，卿涯的幸福里凤府定是占了首要位置。我不想卿涯为了情爱而不得不放弃亲情，家人。我不想我的爱带给卿涯一丁点负担与压力。”

“说的好听，我们在卿涯心里占了首位，你岂会罢休，听说二皇子为了我儿可是吃了不少醋汁。”看着轩辕楚尴尬一笑，凤夫人接着道“你们这种关系，让旁人如何看待。你堵不住悠悠众口，断不了众人对你俩的耻笑，你到是说说，让我儿以后如何过活，您是二皇子，位高权重，自是不敢有人指摘于你，我们卿涯怎么办！你现在爱他护他，色衰而爱弛啊，等你厌了他，你让他何去何从，你这等无理请求，凤家自不会答应的，再者，你父王也不会答应。”

轩辕楚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目微红“凤夫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轩辕楚今生只认定凤卿涯一人。即使我过的再苦再累，也会护他周全，我用整个身心去爱着他，念着他，只待白发耄耋之时还在其左右相伴。我堵不住悠悠众口，但我绝不会让别人有指摘我俩的机会！凤夫人，我与卿涯已有圆房之实，于情于理，您都当答应这门婚事。还有，父王那里您无需担心，晚辈自会去说。凤夫人一日不答应，晚辈便日日来凤府叨扰，直到您答应为止。晚辈今日先告辞了。”说完，轩辕楚行了礼便离开了凤府。凤夫人一人坐在茶室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凤游锦也从茶室的一个套间里走了出来，走到凤夫人面前，“母亲……”

还未说完，凤夫人靠在椅背上，道“让母亲歇会，母亲需要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声音里掺杂着疲惫，凤游锦一下子好生心疼母亲。母亲最疼爱的就是卿涯，不光卿涯长的像母亲，连性格、处世几乎和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小又会讨母亲欢心。轩辕楚这一闹，最难过的终究是母亲吧。凤游锦不再说话，为母亲披了件外套，也转身离开。

八

不管凤夫人是否承认他与凤卿涯的关系，但最起码凤家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剩下的就只是自己家里的一对父母，也是最迎合的一对父母，劝说天底下最上位的两人，当今玄宗的永昌皇帝和凤菲皇后。为了寻找凤卿涯，轩辕楚一直推脱了皇家历来在年前举办的多场犒赏性质的宴会。这是轩辕家的传统，在每年的最后一个月份里，会在初一，十五，和节气时安排宴会，算是慰劳辛劳了一年的大臣们，并根据大臣的功绩来排列受宴的时间次序，最接近年关的那次也是在那年功绩最显赫的臣子。同时，作为皇室成员必须参加，一是体现皇室威严，二是让大臣们觉得自己身受皇家重视。

今年，初一、大寒、腊八、十五这四次宴会，轩辕楚通通缺席。有些臣子心下猜测，是否是轩辕楚看不起他们而如此行事，不由的很多大臣便心生不满。四次缺席加上在朝堂上引来的恶评，使得永昌帝和凤菲皇后更加不满儿子最近的种种行为，永昌帝曾因此抱怨皇后对儿子疏于管教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俩人倒是也因为轩辕楚生了次气，虽然没过多久就和好如初，但也说明这事影响甚大。

借着这件事情的引子，轩辕楚准备把他和凤卿涯的事情告知父母。早早处理好，免得等到凤卿涯回来时，父母亲找人家麻烦。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这种事，从他这个儿子口中说出，比从密探口中说出来的过错总是能小一些。

腊月二十九，皇宫朝暮宫

轩辕楚到了朝暮宫可就是不知怎么开口了。

一进门，皇后便亲自搀起伏在地上行礼认错的儿子，一边到：“我儿最近可好，也不来看看母后，你看你也不好生照料自己，怎会如此消瘦，今日陪母后吃饭，母后就不信养不胖你。你既已认错了，那你缺席宴会的事情，母后也不再追究，父皇那里母后会替你帮衬着的。”

“谢母后，孩儿让你担心了。”

一阵寒暄之后，轩辕楚本以为是说话的时机到了，谁料皇后说是好好陪她吃顿饭，他也不好说什么，强自安下心来，好言好语的和皇后吃了顿晚饭，再要开口时，皇后又说要让轩辕楚陪他喝喝茶，轩辕楚不敢怠慢，马上拿出看家本领泡茶，好让他母后开心。

茶喝到一半，皇后娘娘突然话锋一转，从苏扬镇的炒酸糕子油焖茶一下转到了林太师之女易柔身上。

“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说你大哥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要急死我不成。”

“娘，我……”

“行了行了，要想搪塞我是不是。又是什么少年当保家卫国，你还壮志未酬之类的，你母后我听厌了，别再费力想说辞了。古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看易柔挺好，温柔大方，有知书达理，还没有那些小姐脾气，又不娇纵，这么好的姑娘，母后替你定下了。”

“娘，孩儿有喜欢的人了。”

“是嘛，你到是说说我们楚儿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可有易柔好。”

“孩儿喜欢的人，也许没有您说的易柔好，可孩儿还是喜欢他。他很调皮，做事不按常理，小孩心性大的出奇，但也是有心眼的很，他的心眼和成熟要看对什么人。在孩儿面前，他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不设防。孩儿也想不通，生于贵族之家，竟还能如此善良出尘实属不易。有时候耍点小少爷脾气，但戏虐的成分大些，也不霸道蛮横。那小孩有时倔的厉害，认准的事情，谁都别想劝的回。没事经常还不知怎么的，就冲动起来，真的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许了多少可笑的赌局。文韬武略他是不行，可他弹的一手好琴，可谓是名震宇安。而且……”

“停，你瞧你说的，现在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及你说的这‘小孩’一根头发哟。”

“母后，孩儿不是这个意思，他确实有不如人的地方。但是在孩儿心中，还确是最契合孩儿的人，除了他，今生孩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想与他相扶偕老。”

“那你是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一个男子，也值得你为他如此！”真次，凤菲皇后是真的生气了，发怒了。

“原来母后你都知道了，也对，密探不是吃白饭的。”轩辕楚抬头，直直的望进凤菲皇后的眼睛里“是，他值得！”。

“你是皇子啊！他会要了你的命的，你连名声地位都不要了！”

“他要是要我的命，我变给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既然命都可舍，地位还算的了什么。”

“若是我们不答应！你要带他远走他乡，永不回朝不成！！”

“不会，就算我们逃，也逃不出父皇的五指，天下是他的，我们无处可躲，还是会被抓回来的。我不想让他为我过颠沛流离这样的日子。”

“那你准备造反是不是。”

“不是的，孩儿只是想……”

“不是！！！你当我是白养你了，你怎么想的我做能不知道！不是造反我看也离造反不远了，我和你父皇若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准备逼宫！逼到我们答应为止！禁军首领虽是你，但别以为你动手脚我们看不来！！”

“母后，没您想的这么严重，孩儿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来保护凤卿涯。”

“你为了一个男人，竟准备逼迫自己父母，你有没有想过我与你父王的感受。如果不是你父王疼爱你，你现在估计还有没有脑袋都不知道了，你擅自调动禁军，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再说，人家凤卿涯可有表示人家仰慕你，你倒好堂堂二皇子，倒贴给人家是不是！”

“孩儿知错了，母亲莫要伤心，禁军一事孩儿自会向父王解释。止于凤卿涯爱不爱我，这便是孩儿自己的事情了，即便他现在不爱我，我也会让他以后爱上我的。”

“不用再找我解释了，越解释朕越生气。哼，为了个男人，和自己父皇都杠上了，你还真行，轩辕楚，朕怎么养出个这样混账的儿子。”

“见过皇上。”

“拜见父皇。”

“瓶儿快快起来，先坐下，莫要为了这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前一刻永昌帝还怒视自己儿子，下一刻却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的皇后，如若不是轩辕楚对这类场景太过熟悉，怕第一次看这时的永昌帝都不会相信是同一个人。“轩辕楚，你给朕跪好，子不教父之过，朕今日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你可知错！”

“对于私调禁军一事，孩儿知错，但凭父皇处置。但对于爱上凤卿涯这件事，孩儿何错之有，孩儿仅仅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只是不巧他是男人，仅此而已。父皇今生肯定也有挚爱，只是碍于权术，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但心之所牵，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爱上他，幸或是不幸，孩儿不知，但孩儿知道，拥有他，孩儿今生无憾！”轩辕楚说道动情处时，眼角莫名的闪动着光芒，永昌帝说什么也不会承认那是泪光，他不愿让自己相信，自己那冷酷默然的孩儿竟然为凤卿涯那个男子流下泪水。

永昌帝看轩辕楚如此，心里一阵烦闷，挥手，说：“你下去给朕好好反省！禁足！你就给朕住在宫里，哪都不许去！什么时候等朕心情好了再说放你出去！”

轩辕楚心想，这最近几日是无法去凤府继续游说凤夫人，此事只能搁浅再议，好的是父皇这下倒是不会迁怒凤家，算是件好事。

凤家这边倒也听说了轩辕楚被禁足之事，应该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二皇子被罚，但却无人知道他为何受罚，最起码，平民百姓是无缘知道答案了。凤夫人知道此事后，找来大儿子凤游殇，问是怎么回事，凤游殇把最近的一些风声告知了凤夫人，自然，他们这样的人手里的情报，万万和门外的那些庶民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凤夫人听完之后，良久道，修书，让卿涯再迟些日子回来，还有，让他莫要到处乱跑，好好呆在洇都。

而凤卿涯这处，得了信后又是愣了半刻。笑的胡宸隽说，我这表哥好生呆傻，每次收信之后，便会愣上一会，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宸宸帮你请来御医可好。这次凤卿涯反应都是比从前快些，笑骂他说，小王是在思考，你小孩子不会懂的。说完笑哈哈的走了。

其实并不是这次凤卿涯比从前脑子动的快了，而是他压根就没法深究究竟是怎么是怎么一回事。他许久不曾听到宇安城的消息，更不知道那里发生何事。消息不灵通的他，自是无法将母亲简短到没什么好想的信里读出些其他深意，他只得放弃臆想，安心度日，而这时的凤卿涯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轩辕楚，为他做出怎样的牺牲和努力，并惊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这时的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九

凤卿涯一直心里纳闷，家里的一对老人家，要让他在洇都住到什么时候。从年关，住到了正月十五，到现在他想，连那遥远的宇安，是否连迎春花都要发芽了。他在这也没闲着，既然是来散心，就让散心来的彻底一些。过完年，就在胡宸隽侍卫的护卫下，带着胡宸隽和穆翱，上山下海的游玩。比如爬爬中灵山，采采野果，跟着渔民学打渔，没事跟着师傅学怎么捕那些灵性极大的动物，走街串巷的吃遍了洇都的各色小吃，没事蛮横的也来上几次白吃白拿的王爷生活。生活就以这样的方式继续了下去，看着宸宸被小青蛇咬了一口，看见穆翱偷吃野果中了点小毒，自己被海水溅的一身湿潮，一群人被小吃撑的只能坐轿回府，也能从中感受到快乐，也能暂时忘记那薄情的轩辕楚。

可到底是暂时，只要自己独处，那些甜蜜，纠缠，喜悦中夹杂的痛苦，那深夜里变的语意不明的呻吟，便蜂拥而至到自己跟前，令自己无处遁形，被往昔刺痛的一阵发颤。

离开轩辕楚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对他是友情或是爱情，只是心里觉得这个人好，自己想亲近他，仅此而已。如师，如友，如兄……这可能是在他们没有发生那一夜前，轩辕楚在凤卿涯心中的定位。可那一夜之后，有些东西就开始滋生，壮大，到后来的无法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