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FZ）下——陆子君

季易探出脸来：“我的脸。”

白可可一看，缩缩脖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生气的意思？”

季易缩回头去：“你把这表情加点儿悲伤的意思进去，整个脸木的，那感觉，就对了。”

白可可叹口气：“是是是——”

“再来！”

季绍龙环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一条一条的在季易的“卡”声中度过了，觉得似乎没自个儿甚么事儿，这就打个准备闪

人了。

“老爸。”

“嗯嗯？啊？”

“季老师，你是这片子的监制吧？”季易的眼睛还盯着镜头，皱着眉头摸着嘴唇，“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对吧？”

“监制啊……”季绍龙翻个白眼，“我来监过了啊。”

“监制不是监工好伐？”白可可噗的笑了出来，“监制要管这片子的具体拍摄日程计划啊，甚么时候开拍甚么时候杀青

，进度如何都是你的工作内容诶。对了对了，还要负责摄制组的支出总预算和电影制作的后勤保障——记得今天中午买

个好点儿的盒饭呦——当然，监制还要代表这回的制片人ratasy监督导演季易先生的艺术创作和经费支出，同时也要协

助导演安排具体的日常事务——”

季绍龙再翻个白眼：“那我现在就去买盒饭行吧？”

季绍龙无奈的取下耳机来：“白可可，我还没喊停，你不要穿帮行不行？如果你对监制这么熟悉，需不需要换人？”

“好哇！”白可可一脸兴奋跳起来，“我宁愿去买盒饭，也不想对着没有人的一张咖啡桌表演面无表情！”

季易站起身来：“好哇，那你来当这导演！”说完抬腿走到片场一边皱着眉头抽烟不搭理人了。

白可可一下愣了，半晌也才跳起来：“K，你罢工？劳资还想罢工呢！莫名其妙！”

季绍龙看着这两人有点儿郁闷，再看看周围工作人员无所适从都转过来看着自己的脸，只好咳嗽一声摆摆手：“那个谁

？穿红衣服那个，盒饭你去买吧……其他人原地休息五分钟。”这就一路小跑着到了季易身边站定，看着他的脸想着该

说点儿啥才符合监制的身份。

季绍龙叼着烟不看他：“对不起监制。”

“呃……”

“我知道导演不该和演员冲突，不该影片正常进度。”

“呃……”

“我知道导演应该以电影为重，不该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剧组团结。”

“呃……”

“……我说了这么多，老爸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季绍龙扭头：“你都说完了我说甚么啊……不过你和白可可应该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为甚么又吵起来了？”

“因为……就是因为很熟了，我以为他能明白我要的那种感觉……”

季绍龙叹口气，过去拍拍他肩膀：“我还是你老爸呢，不一样不知道你想甚么。”

季易愣了一下，突然笑笑：“说得是，我也不知道。”这就点头道，“我明白了老爸，监制，我会好好和他说的。”这

就望着白可可的方向走过去。

“……K，你个小兔崽子，甚么时候儿学会抽烟的？谁，究竟是谁教的？！”

白可可环着手臂看着季易过来：“怎么，在老爸怀里得着安慰，就又用勇气找我了？”

季易吸口烟：“我说你今儿不对劲儿啊，以前不是这状态。”

“我就奇怪，你到底要干嘛啊？”白可可翻个白眼。

“拍电影啊。”

“且！”白可可收回眼光，一把搂住季易的脖子贴着他耳朵道，“我知道这儿肯定有记者埋伏着，你不用做戏做这么真

吧？”

季易的笑容隐藏在眼睛里：“还好，就如同我相信你不是真的不会表演那个情景一样。”

“看起来是失恋后的茫然嘛。”白可可耸耸肩，“但是你也真够节省的，连个女演员放在我前面都不愿意。非要我对着

空气演出震惊失落内心如焚，你这小子真过分。”

“说了不能再只是个提名，当然处处要帮你打算。”季易笑笑，“好了，开工吧？”

“知道啦，大导演！”白可可笑了一声，和季易勾肩搭背走过季绍龙面前时，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肩膀，笑了一个抿在嘴

角。

季绍龙歪着头环起手来，心里道，那个神马盒饭该送来了吧？我怎么有点儿饿了呢。

“第一天就出现剧组不合，这不是好事儿啊。”高晟盯着桌面上的杂志，看了一眼季绍龙。

季绍龙斜靠着沙发，口里叼着烟晃着腿：“见报不是好事么？免费宣传。”

“那也要写的是好的吧？”高晟眯着眼睛看他，“季啊，你可是监制，控制这些都是你的分内事吧？”

“那需不需要我背着抱着哄着啊大爷！”季绍龙翻个白眼。

“……季啊，你要知道，如果这个片子季易的票房还是不理想的话，以后可能就更少找到投资人了。”

“不赚钱的话打算怎样？跟我以前一样被雪藏么？”季绍龙吸口烟，“他拍的不好么？真的不好ratasy干嘛还投资再拍

一个？”

“ratasy的投资不是赚金钱的收益，你懂的。”高晟看了他一眼。

季绍龙突然烦躁起来：“我不懂，K。”

“那就不懂，干嘛发脾气。”高晟再瞅他一眼，“当个监制真的这么让你为难？”

“我就没干过这个好伐？”

“一回生二回熟。”

“那你不来？”

“我已经是制片人了，还想怎样。”高晟一脸“我是老板我说了算”的神情，让季绍龙恨不得咬他两口。

“把相机还给我，我还是拍照片比较得心应手。”季绍龙狠狠道。

“照片啊……”高晟转转眼睛，“这是个好主意！不如你在无聊的时候就拍个照片，然后——”

“然后不时在官网上曝光一下刺激媒体，如果这个片子大卖了，还能当记录影集再赚一笔？”

“聪明！”

“且！”季绍龙扭开头。

“我说季啊，你究竟在闹哪样？”高晟十分无奈的看着他，“不就是片子，你也是工作。”

季绍龙张张嘴，哪一句都说不出，只好道：“我不喜欢白可可。”

“你要喜欢他还麻烦了，我真不想看见媒体爆出甚么‘父子中意同一明星片场不合大打出手’之类的猛料。”

“……艹！”季绍龙竖起中指。

高晟看他一眼：“季易比你想象的有本事，干嘛不好好和他沟通？”

“我又没和他吵架！”季绍龙不满的嘟囔一句，“干嘛都觉得是我的问题？！”

“因为我实在没看出季易和白可可有甚么问题。”高晟叹口气，“之前送你的电影票呢？无聊的话就去看看季易的电影

，也许，他和你心里面的儿子差距很大。”

如果你听到他当年说的话，你也会觉得他和你印象中的季易差别很大！

季绍龙恶狠狠一想，转头离开了高晟的办公室。

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一晃晃到了太阳落山。

吃下一堆甜食还是没叫心情好一点，于是停下来抬头，正好站在个电影院前。

那一张巨幅海报还挂在那里。

心里动了动，下意识走过去：“还有《极光》的票么？”

“先生要几点场的？七点半，九点半，还是夜场十一点半的？”

“七点半的吧……呃，不过就快开场了，不会没有票了吧？”

“有啊。”卖票的小哥儿看看电脑，“第五排第六排都有，这个片子看的人不多呢。”

季绍龙掏出钱包买了一张：“为甚么，这个片子不是得了很多奖么？”

“看不懂啦。”小哥儿笑笑收钱，“很漂亮的镜头是没错，真不愧是摄影出身的。只是说的有点儿太穿越玄幻了，小老

百姓不懂。”

“这样啊……”季绍龙接过票看了一眼，“票房很惨？”

“谁知道？”小哥儿递出找零的钱来，“反正是说下个礼拜就不上了，要看也就剩这几天。”

“呃，谢谢。”季绍龙有点儿心情微妙的往里走。

“谢谢，祝您观影愉快。”

季绍龙走进去找到座位坐下来，看看周围，上座率还真不是一般的低。要不是前后还有小猫两三只，季绍龙真怀疑自己

是不是包场了。

没多久暗下来，荧幕上出现了一片黑夜的星空。

天空的颜色开始黯淡下去，星星也逐渐消失不见。但并非是要天亮的征兆。

季绍龙眯了一下眼睛，心里一动。

很快在天幕中出现了一缕光束，柔和轻缓的如同一个女子纤美的脚步，迈过天空时留下的衣衫波动。色彩淡雅的摇曳着

，如同一个温柔的吻缓缓的降下。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跟我说，他见过最美丽的东西是极光。

很轻柔的声音开始述说，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在他寄给我那张极光的照片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第六十七章

在他寄给我那张极光的照片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荧幕上的极光终于在三十秒的绮丽之后停止了波动，定格不变，逐渐缩小，逐渐发黄模糊。

成为了一张手上拿着的照片。

洛陵的脸出现在荧幕上，他眼睛盯着这张照片，嘴里叼着根烟，蹲在不知道是哪个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头上斜戴着顶厨

师帽，身上白色的厨师服在斜斜的阳光下有点儿刺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小极——

后面有人叫，他站起身来应了一声，把照片放进了口袋里。

发工资，数数钱，洛陵，不，是小极，他把钱装好，脱下衣服来，老板，我做到今天就不做了。

老板看看他，还是要去看甚么极光？

啊，是啊，呵呵。

漫不经心的笑容。

微长的头发盖住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走出来，火车的隆隆声伴随着一颗桦树的旋转，另一个城市的角落下，有个赤裸着上身在搬箱子的男人。

朋友喜欢叫我小光。因为我是个光棍，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就算找到了也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为甚么，也许只

是因为我是个搬运工。

小光——一起搬东西的一个伙伴喊了一声，昨天晚上那个妞儿怎么样？

——怎么样？女人还不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

开着随心无恶意的玩笑，小光的脸转了过来，白可可的面上是无可适从又只能妥协的无奈的笑脸。

这个男人的内心在一片嬉笑玩闹的声音里显得很苍白。

我和他们其实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我并不知道。

画面转到了搬家结束结算今天的工钱，伙伴拍着白可可，不，拍着小光的肩膀问，拿了钱准备去哪里爽一爽？

——不知道，可能去北边吧。

——北边？看下雪？

——看极光。

——激光？

——不，极光。

——那有甚么好看的？

小光只是笑着挥手走了。

上一个女朋友叫罗琳，她跟我说极光是最漂亮的东西，问我看过没有，我说没有。后来罗琳跟我分手了，我不知道是不

是因为我不知道甚么叫极光。所以我想去看看。

呼啸的气流滑过，天上下雨了。

在往某个方向行走的客车上，昏昏欲睡的小光被人拍醒。

——干嘛？

——兄弟，借过下，里面座位没人坐吧？

——嗯，噢噢。

让开来，坐下。

小极呼口气，拍拍身上的口袋，拿出照片看着眯起眼睛来。

小光探头看了一眼。

——这是甚么？

——极光。

——这就是极光？？

——嗯。

是小极的声音，他在说，我是在这辆车上遇到小光的。他当时在睡觉，然后我们开始谈有关极光的问题。他对极光一无

所知，但是他想去看。我想这真是有意思，两个对极光都一无所知的人要去看极光。

到站了，下车，看着像个北方的贫寒小镇。被人撞了一下，小光和小极吃饭的时候发现钱包没了。

——怎么办？

——找个临时工干干。

——有人会请我们？

——做做看。

黑乎乎的小屋子里，两个人开始打各种零工。很辛苦，忙碌的镜头，一分钟都没有停歇的样子。只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

候，小极都会拿出照片来看看。小光一定会凑过去也看，然后递根烟。

红红的两个烟头在黑色的晚上很远都看得见。

天不亮去送牛奶，小极摔了一跤，牛奶瓶子全碎了，头上全都湿了，白色的沾满头发看着像老了几十岁。

小极倒吸着冷气想爬起来，但是腿抽搐着起不来。他懊恼的挥着裹得很厚的手臂拍打膝盖，还是起不来。

我那时候在想，是不是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那个声音开始轻柔的诉说，但是我想，还没看到极光。

镜头旋转着往上，小极的脸从痛苦到麻木之后的木然，直到索性摊开身体面对天空。

下雪了。

和着冷气的小光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进来。

——房东大妈给你熬的。

——哦，谢谢。

——腿还疼么？

——还好。

沉默着喝了一口。

——这个月发的钱扣了房租，加上前几个月的，我们可以再往北走。

——但是说这边不太容易见到极光。

——哪里可以见？

——丘吉尔城。

——那是哪里？

——加拿大。

——哦。

小光的声音伴随着小极一口一口喝汤开始诉说。

小极说，他去看极光是因为他老爸说那个很好看，我其实很想问他跟他老爸怎么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为甚么没问。

镜头一闪，突然黑了。耳边全是雪花落下的簇簇声。

慢慢的声音大起来，变成了下雨般的哗哗声。已经是另一个城市的样子，小光开着大货车，小极坐在旁边看地图。

——还有半个小时吧。

——我怎么觉得不对？

——下雨看不清路？

——你才看不清。

——且！脾气这么坏，难怪女朋友甩掉你。

小光一扭头，全是气恼的神色。小极耸耸肩，举起手表示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