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FZ）下——陆子君

小极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小光就是这样，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不愿意说。我想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想说的话永

远不肯好好说出来。比如我的父亲，比如小光。其实，我也是。

话语是伴随着小光的侧脸，那张脸皱着眉头，有点儿疑惑的看着路，不时又看看路边，口中似乎在说“究竟是不是这条

路啊”之类。

季绍龙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起身出去了。

站在休息区点了根烟抽一口，发现这里几乎没甚么人在。

也对，正是电影放映的时刻，很少有人出来吧。

季绍龙吸口烟，缓缓吐出来，觉得有种甚么东西在心里慢慢发酵，却又闷在胸口发不出声来。他抓抓头，抽完这根烟，

又再抽了一根，再一根。

直到把那一包烟都抽完。

回到里面，画面上是一片莽莽荒原。

颜色极其绚丽，大块的单色。苔藓，杂草，无云的透明天空。阳光十分刺眼的在地平线上闪烁。

小光的声音伴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

我最后还是来了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的好。我以为荒原就是甚么都没有。就像小极以为极光就是世界到了尽头无可避

免沉沦之后的哀叹。

极光很美丽么？

镜头上的男人走到了中间，背身立着，阳光将他身体的轮廓映照得十分模糊。他似乎是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衫，戴着一顶

厚厚的帽子。镜头缓慢的拉进，他慢慢的张开了手臂。

我最终还是没有看见极光，他们说这个季节是看不见极光的。就像小极最后还是没告诉我为甚么他父亲来了这里之后就

没有了消息一样，就像罗琳只是告诉我她喜欢极光却没说究竟哪里好看一样，就像那天晚上小极和我做的事情一样。

没看见，再也看不见，就和极光一样。

画面上的男人展开双臂，闭着眼睛望着天空。旋转的镜头往上，那刺眼的阳光一直一直的照射下来，不断的上升到天空

，下面的人、苔藓、冰川与荒原都看不见了，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无云。

柔和的音乐响起来，天空黑暗下来，那一片与片头相似而又不同的极光终于缓慢的出现了。

大约三十多秒，绚烂的色彩伴着逐渐厚重起来的音乐在空荡的放映厅回响着。

季绍龙不知道怎么眼角湿润了，却又很快干涸。胀痛着闭上眼睛低下头来，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的轻语

。

再见，小极，再见，极光。

眼前大亮起来，电影已经结束。

季绍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电影院的，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回了洛陵那儿，打开电脑上网就查这个电影的相关背景

。

那个配音……果然没有说是谁。

季绍龙皱起眉头来吸了口烟，才发现洛陵拿着两杯咖啡进来。

“干甚么一脸惆怅？”洛陵递给他，浓郁的香气让心里觉得踏实了一点。

“配音，是谁？”季绍龙喝了一口。

“配音？我们没要配音啊。”洛陵看他一眼，再瞄了一眼电脑屏幕。

“不，旁白。”

“白可可的就是他自己，我的嘛……嘿嘿，你猜啊。”洛陵挤挤眼睛。

季绍龙鄙视的看他一眼：“不说算了。”

“且，怎么今天晚上开不起玩笑了？”洛陵耸耸肩，“小季啊，你儿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季绍龙愣了愣，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咖啡杯，缓缓的热气腾上来，熏得眼前心上都模糊了。

“你看那片子了？”洛陵不见回答也猜到一二了，“很不错吧？”

“不错个鬼。”季绍龙扯扯嘴角。

“少来了，你可是很少看甚么片子这个模样。”洛陵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就很少看片子好不好？”

“是是是~”洛陵耸耸肩，“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这个片子就是了。”

“中间，中间发生了甚么？”

“甚么中间？”

“在去丘吉尔城看极光的路上。”

“他们一路打工啊，像朋友一样喝酒，工作，存钱。”洛陵歪着头扳着手指头，“吵架，开玩笑，一起煮饭吃，做过一

次爱——”

“啊？”

“喝醉了。”洛陵挥挥手，“那天是小极的生日，喝了一堆酒，说，他从来没和人一起过过生日。”

季绍龙沉默了。

洛陵看看他，叹了口气：“季啊……只是个电影，完了就完了。”

“是啊。”季绍龙还是低着头，声音很轻，“所以最后才少了一个人，只有小光一个人去看那个不存在的极光，并且说

，再见，小极。”

“小极，小季。呵呵，中文很有趣，不是么？”洛陵笑了一下接过他手上的杯子，“看来你也不需要了，就算没有它今

天看来也睡不着的样子。”

第六十八章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七天，四万三千八百四十八个小时。可以遇到多少人，又可以离开多少人。坐飞机不知道可以环绕

地球多少圈，但是不管绕多少圈最终还是回到起点。

只是回来的时候，那个等候你的人是否还在原地。而又是否根本就是在推开那人的时候，开始期待他的等待。

直到永久——

“我说，小安子……你究竟在看甚么烂片？”洛陵捏着咖啡杯走过客厅的时候被这台词雷得一颤一颤。

“五年啊……”安森严肃的摸着下巴，“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可以改变甚么。”

“五年……”洛陵放下杯子，“五年前你可不敢让我拿杯子！”

小安子立刻起立：“启禀洛女王！因为看到您有话要对季老师说的样子，小安子不敢打扰！”

“噗，五年前你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洛陵笑着叉腰。

安森这就笑笑过去接了杯子走进厨房去洗：“因为我知道洛女王虽然嘴上骂着，心里还是疼我。”

“去，谁疼你啦？”洛陵斜他一眼，眼睛笑得弯弯的，“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啊，是谁啊——一口一个爱啊喜欢啊——”

“哦，那也不知道是谁啊，那个时候一口一个不准走啊慢一点——”

后面话没说完，洛女王已经气急败坏上去捂了他的嘴，顺带踢他屁股一脚：“少胡说！”

安森呵呵的笑，洗干净杯子放好握住他的手：“洛女王，其实我很感谢小季先生。”

“我知道啊。”

“虽然他和季老师……困难很大，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洛女王你的想法不太一样。”

“怎么讲？”洛陵挂在他脖子上，让他背着走回客厅来。

“我是觉得……小季先生那么喜欢季老师，除非他自己愿意放弃了，我们不管是甚么态度都对他没有帮助吧？”

“但是那是他老爸啊，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关起门来还不是一家人？”

“……小安子，你从甚么时候开始这么无赖加耍流氓面不改色了？”

“自从认识洛女王以后。”

“K！”洛陵笑骂起来，“不要转移话题。”

安森已经背着他走回了客厅，但洛女王夹夹他的腰，于是安森就继续背着他在屋子里转悠：“既然都是禁忌了，还管乱

不乱伦？”

“……小安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满腹坏水来？”

“没，跟洛女王你比，我算不得神马~”

“且，得瑟，再得瑟~”洛陵揪着他的耳朵咬了一口，“我只是想刺激下季，让他不要动摇。”

“我也只是奇怪……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外人很难看出来，反正小季先生喜欢季老师了是事实，但是季老师……也不是不

喜欢的样子啊。”

“谁知道，一走五年，回来也不太愿意谈太多的样子。”洛陵无奈的叹口气，“真是无情啊，有了儿子忘了朋友，有了

情人忘了洛洛呦~”

“洛女王……再这么说，我也会吃醋的……”

“吃醋吃醋，且！”洛陵嘴上骂着，手上却甜甜蜜蜜搂紧了安森的脖子，“不过我也以为小季是真心的，但是现在看来

，也不过如此。”

“可能也想清楚了吧。”安森想了想，“也许一开始是崇拜啊，敬爱啊，甚么乱七八糟的混杂了。一分开就是五年，季

老师不想明着拒绝……是这样解释？”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两个。”洛陵翻个白眼，“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这么难么？”

有。

站在外面听到的季绍龙叹了口气在心里。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喜欢，是不该喜欢。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季绍龙也吓了一跳。摸摸下巴，不能喜欢？！不该喜欢？！开玩笑吧……

不过儿子，你那个电影究竟是要说甚么啊喂——

第二天的片场。

季易戴着帽子，只挂着一边耳机，正在和场记说着甚么。然后抬头四下看看，似乎在找人。

季绍龙低头过来，避开和他视线接触，直接找到工作人员把今天的日程计划要来看。捏着坐下来，眼睛一只看着这里，

另一只却不由自主盯着那边，颇有点儿心不在焉。

白可可正在化妆：“别擦了，很干……”

Amy呵呵笑着：“不会啊，可可你的皮肤很好。我已经给你用了两层隔离霜，之前还加了保湿凝霜，不会有事的。”

“每次都这么说。”白可可闭着眼睛让她刷眼影，“上次还不是说没关系，最后我的脸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

“那地方太干燥嘛。”amy赶紧哄他，“现在是在室内，今天季先生有叫放加湿器，体贴吧~”

白可可似乎满意的笑了一下：“算他识相。”

季绍龙抿了一下嘴唇，看到今天要拍的是白可可在画室的一系列镜头。

之前的都比较简单，无非是作画，调色，或者打底稿甚么的，不过……

季绍龙走过去，和白可可说着甚么。

白可可一下跳起来，脸色也变了：“喂喂，为甚么要这样啊？”

“不过是个场面戏，有关系？”季易看着他。

白可可面上一红：“可是这种镜头太情色了吧？”

“情色？”季易疑惑的拉拉帽子，“只有你一个人，情色甚么？”

“喂喂，这种自慰的镜头你真的——”

“喂喂，我只是说，让观众觉得你是在自慰就可以，又没让你真的在这儿做手工劳动。”季易一摊手，“我还担心片子

被删呢。”

白可可勉强的看他一眼：“是不是真的啊？我哼哼两声不也行？”

“差很多！”季易卷着剧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光哼哼，那我不如去动物园逗逗老虎狮子。”

“好吧好吧，我是比老虎狮子厉害点儿！所以才被你这么当畜生使！”白可可坐回去，恨恨的让amy再来给他上妆。

季易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头：“乖啦乖啦。”

“少来。”虽然还是作势抬腿要踢，但是白可可闭上眼睛的脸还是笑了。

季绍龙用力把看他们的左眼收回来，但是右眼却又止不住的看过去。这一换，似乎看见季易走回去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

。

有么？？

再看看？

哦，没有。

……没有就没有，季绍龙你又失落个甚么劲儿……

那一场戏今天最后才拍。

当然，季绍龙清了场，只留下了必要的几个工作人员。季绍龙也想走，但是季易没叫他走，他也不好自己拔腿就跑。

干嘛不好？

……呃，我好歹是前辈嘛……指导他一下神马的……喂喂，他怎么也是拍过一个片子的导演了，还用你指导？咳咳，那

么，我是监制吧，监制看着影片进度也很正常不是么？

一阵胡思乱想结束，季绍龙正好交代完白可可那边坐下来，示意开始了。

白可可捏着画笔，定睛看着画板。上面有炭笔画了一半的一张人的脸，看不出是谁，不过是个女人的脸。

季绍龙看到季易的眉头皱起来，这就忍不住过去站在他身后，看摄影机里拍的。

白可可的脸。只在拍他的脸，定格在侧面的眼睛上。微微的眨了一下，垂下来，再往前看……似乎湿润了起来，有一层

薄薄的水汽……

然后季易突然抬起了手，季绍龙挑眉看着他移动摄影机往下，白可可的鼻子……收音的设备有这么好么？还是片场太安

静了？那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的变化都听得清清楚楚。

镜头在季易的操作下回到了白可可的脸颊上，那红晕恰到好处。潮红色的，amy啊……你的化妆技术越来越好了，完全像

他本来的脸色……

呃，不要责怪季老师胡思乱想，因为伴随着白可可急促的呼吸，很难不让人脸红心跳神马的……

而不看镜头，那边的白可可简直进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一般。面色潮红的，手指摩擦着嘴唇，往下抚摸着胸口，弯曲的

身体顶画桌……那双眼睛望向季易，带着潮湿的吸引，仿佛就是在说“来吧来上我——”

咳咳，季绍龙心里自己囧了一下，这是表演，表演——

季易却始终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手边这台近景摄影机的工作。他的镜头只落在局部，手指尖，腿的收缩与微微的颤动

……喉咙吞咽口水的瞬间，嘴唇微微颤动着张开，却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只是沙哑的呼吸……摩擦着蹭画桌的背部线

条……

就在现场的某种气氛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季易突然抬头：“卡！”

白可可立刻咳嗽一声：“干嘛？”

“手。”季易一指。

白可可一拍头：“呦，我忘了。”这就笑笑又躺回去，“再来再来啊——”

季绍龙擦擦额头，觉得自己再看下去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妙。但是看看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很习惯的样子。

这又是为毛啊……

“ok——”季易抬起头来，“白可可，不错啊，进步了，上次这种镜头你卡了七回。”

“是啊是啊，上次还是和洛先生一起，真是被你玩儿死了。”白可可利索的翻身起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季绍龙眨眨眼睛，对哦，上次那个电影，他和洛洛不就来过一场？不过……那场是甚么样子？不会也跟这样拍的吧？那

，那我儿子的眼睛不是被荼毒了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