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社团吧,肩膀也很宽,这样一个粗壮的男人手却很灵巧,被他所救的苦于蛀牙的我非常能体会他那精妙的技术。
“我就去烧个香,马上回家了。”
我不太高兴地说着,在这个男人面前不需要扮演什么带着微笑的温柔律师形象。
“知道啦,结束之后我请你喝酒去。”
“那当然。”
“你别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来啊,浪费一副眼镜美男子的好模样。对了,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面了吧,最近已经入梅了
呢……说起来,六本木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你很着迷的那个……是叫琉衣?”
我和本城去那家店喝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对女孩子的喜好相同,本城也说琉衣是那家店里最可爱的姑娘。
“我已经没兴趣了,让给你也行。”
“我也想让你让给我啊,老婆太恐怖了……不过你冷却得真快啊?我以为对方也对你有意思呢。”
我把昨晚的事情经纬告诉了本城,本城捂着肚子大声笑了出来说:“你啊还真是会算计呐!”,边说边拍打着我的后背
。这之后就要去守夜的,现在却火热地聊着吧女的话题。
“会算计的是她,女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你啊就是因为这样才交不到女朋友。”
“我随便,我也不想要什么女朋友。”
本城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看向我。
“久我山,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如果肯和我做我就喜欢。”
“那才不是恋爱吧?”
“恋爱?哈哈”
我向本城投去扫兴的微笑,加大了步子,别人的葬礼还是结婚什么的,这种事情真想快点结束。
走了一会看见了会场,是个像公民馆一样的建筑物,渐渐地穿着黑衣服的人群走来。
“……曾根是怎么死的?事故还是什么?”
突然想起自己连死因都不知道,我问道。就算是没什么兴趣的守夜,也应该了解下亡者的死因吧。
“嗯,好像是病死的。”
“好像是?”
“小暮老师好像也不太清楚啊,对了,老师不来守夜只去葬礼来着。”
“是吗……他几岁了?”
“曾根吗?我想还很年轻吧,我们是他接的第一个班级……大概是四十岁左右吧,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昨天倒是想起了些让人不快的事。”
“是吗?我倒不讨厌他,讲课也很有趣……你想,他一直用电影的台词来上课呢。”
“不记得。”
“也对,毕竟是老早的事了。”本城笑了笑说,“不过我记得高中时候的你啊,真是个不可爱的小鬼,很冷淡凡事都不
放在心上,总是一副人生也就如此的表情……让人感觉青春感为零!”
“那是成熟。”
我短短地回了句,走进建筑物中。
在签到处交了礼金,签到处只有一个有些年迈的男人,手法并不熟练,也就是说不是葬礼社的人,我因为工作关系也去
过很多次守夜,这次是我见过的规模最小最土气的守夜了,祭坛也很小。
在祭坛旁痴痴地坐着的是母亲吗?
曲着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在她身边坐着一个没什么精神的中年男子,穿着别着黑布的西装,我听到他对
着好像故人母亲般的女子叫着“姐姐”,看来不是故人的父亲。
我向家属们鞠躬行礼,走上前烧香。
看到遗像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啊,原来长的是这个样子啊”。
瘦小的男子,不能说很帅,但长得很精致,照片中的男子微微笑着,不知道眼神朝向何方。
——Hold me.
突然脑海里响起了声音。
——I can't.
我垂下眼双手合十,心中稍许泛起些许涟漪。
午后慵懒的教室。
粉笔叩击黑板的声音,从操场上传来学生们的叫喊声……。
——金说了Hold me,爱德华这么回答……I can't.台词很简单,但正因为如此才营造出了让人震撼的效果。
曾根写着有些圆圆的英语字母,白衬衫和黑裤子……突然复苏的一瞬间的记忆像电影一般在脑中放映出来。
——谁来翻译一下?
带着有些困扰的笑,曾根环视着班级。
然后和自己眼神相会。
是的,眼神相会了,那时候曾根的确看向了自己,我马上转开了视线,不是不想被他点到,这是个很简单的翻译,只是
讨厌和他眼神相对,或许比起不喜欢或者讨厌……自己只是不擅长和人对视而已。
Hold me.
I can't.
金和爱德华。
是个什么电影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我不知道的电影。
短短几分钟,感到一些时空穿梭般的感觉,我有些头晕。
我烧完香,再次对家属行礼后准备离去,但那个似乎是母亲般的女子叫住了我。
“难道说……是学生吗?”
“是的,以前很受曾根老师的照顾。”
我行了形式上的礼节后,母亲的眼镜红了起来,掏出手帕擦了擦说着“是吗,是学生啊。”,她走向棺木呜咽着“晓芳
,学生来了哦,真好,真好呢。”,于是我失去了离去的最佳时机,我陷入了困扰,明明还有别的学生,为什么偏偏就
选在自己面前哭出来呢。
我低下头,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比自己先烧完香的本城正在隔壁的待客室里喝着罐装啤酒。因为是站餐式的自助餐,估计也就只有些简单的料理和酒吧
,房间里不足十个人,都在轻轻地谈着话,我扫了一下整个房间,都是些中老年人,我和本城大概是里头最年轻的。
我不想在这种阴气的地方吃饭,想快点回去,不过本城仿佛在和谁正说在兴头上一样,说话的对象是个穿着黑色连衣裙
的女性,我从这里只能看见背影。
“久我山!”
本城注意到我,朝我挥手。
女性也回过头,是个美人,似乎和我们同岁,有着一头知性的栗色短发。她的大眼睛看着我,眨了眨眼。
不错,我挺直腰杆,向表情微妙的两人走去。
“喂,还认识她吗?”
本城这么说,但我没什么印象,这样的美人应该过目难忘才对。
“……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我带着不适合现在的悲伤场合的微笑问那女性,“是啊”,她笑着回答,“在十四年前。”
“诶……那么是同一个高中的?”
向着认真提问的我,本城笑了。
“看吧,果然不记得了,我也吃了一惊呢,简直变成别的人了,不过头发的颜色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前她还老是被骂是
不是染过了呢。”
我瞪了眼本城,本城终于告诉了自己“是津田啦”,但是即使知道了名字,我还是想不起来,对着表情困惑的我,短发
美女开了口。
“我是津田小鸟”她报出了自己的全名,我对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有印象,应该是同班的同学,但是班级里有这么漂亮
的女孩子吗?
“啊,是津田啊,你变漂亮了,我都认不出了。”
没办法,随便说些什么混过去吧。
“骗人。”
津田笑着说。
“不记得了吧?久我山从以前开始就不关心别人呢。”
“没有这种事……”
“呐,我们出去喝茶吧。”
女性薄薄的粉色嘴唇一张一合。
虽然她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却没有笑,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踌躇着,本城却兴高采烈地接上话“好啊,就这么定了!”
好像看穿我的迟疑一般,津田用纤细的手指拉住我黑西装的袖口。
“去吧?”
她声音嘶哑中带着些许性感,被这样请求的我变得无法拒绝。
我们离开了弥漫着烧香味的会场,走向了通往车站的路。
2
做了个噩梦。
我呻吟着醒来,好热,出了许多汗,我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有淡淡的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我再次闭上眼睛
,闹钟还没有响,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头好痛,一定是昨天守夜的关系,我将额头埋在枕头里想着。
那之后,我和本城津田进了一家车站附近的咖啡店,点好的咖啡还没有上桌,本城的手机便响了。“我孩子发烧了,不
好意思,我先回去了。”本城说着便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问题是在那之后。
……可恶,为什么我变成了被谴责的对象?
我翻了个身,床不知为何发出了吱吱的弹簧声。我简直就像是在公堂上被审问的犯人一样,而审问我的是津田。本城一
离开,我的手还没有碰到注文的冰水她就开始发问。
问我为什么要来。
“你和曾根老师并不是很亲近吧?……或者说你根本就瞧不起认真热心的老师吧?”
真受不了,我苦笑着。
“你说瞧不起……的确我不是很喜欢他,但是至少也没有妨碍上课吧?也是,我们学校所有人都很乖,没人会那么做的
。”
“很乖?”
津田扬了扬嘴角。
皮笑肉不笑的津田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上了淡妆的眼睛露出了“你什么都不记得”的责备眼神,但是,我们的高中的确
洋溢着安稳的气氛,那是个高成绩者才能进入的学校,即使在外面偷偷地玩的人也不会做出在学校里引起骚动的蠢事。
“好吧,我告诉你实话。”
我把来守夜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今天的守夜是本城邀请我来陪他来的,我的确不怎么记得曾根老师的事了。”
“也是啊。”
津田终于消去了不自然的笑容,表情缓和下来,为什么她会如此介意这种事呢,我疑问着,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津田你喜欢曾根老师吗?”
“我尊敬他,他是个好老师。”
“不是恋爱的感情吗?”
“恋爱?”
津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笑着。
那种明显的嘲笑让我变得很不愉快,身为律师的我这是第一次被如此地嘲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记性很差。”
我没好气地回答,津田也不退缩地接过话道“的确如此”,她咬住吸管喝了口冰水,捏着吸管的包装袋,渐渐地包装袋
变得又小又硬,像块小石头一样。
“我那个时候被人欺负,怎么可能恋爱。”
“欺负……”
“那反正也忘记了吧?没关系,你没有直接对我做什么,欺负我的基本都是女孩子。”
津田一下子喝了一半冰水,稍稍叹了口气。那短发的忧愁侧脸,一瞬间和高中时期的她重合了。对了,那个时候她的头
发还很长,有着长到背脊的茶色头发的显眼的归国子女,不太能融入班级里去……。
“对不起。”
津田突然用两手捂住脸,声音颤抖。
“我把你当成出气筒了……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老师他,曾根老师他竟然死了……。老师他帮了我,如果没
有老师,我或许已经死了,那段日子真的很痛苦,每次睡觉时都会想就这么死了该多好,明天不来该多好……可是……
”
津田将手放下,眼睛变得通红,但泪水却没有流下,她咬着牙齿勉强忍耐着。
“可是老师却自杀了……”
自杀?
我吃惊地皱眉。
“不是病死的吗?”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是吃了……吃了大量的安眠药……”
“这是听谁说的?”
想着是不是恶意的谣言的我,在听到“老师的母亲…”的回答后便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老师在我们毕业之后不久就辞职了,老师的父亲患了癌症,老师便回老家了。”
也就是说只有三年短暂的教师生涯,难怪来凭吊的学生这么少了,我想起母亲对着儿子呜咽着说“学生来了呢,太好了
”的情景。
“老师的父亲在川崎开了家小型工场……老师先去帮了些忙,想等父亲身体恢复了再转职去当地的公司的,但是近年来
,工场变得经营困难……老师为了家庭借了很多钱……结果却还不了了……”
“多重债务?”
这话题未免太贴近于自己的工作了,我差点不禁失笑。
“怎么这样,为什么和谁都不商量一下呢,如果去哪里咨询一下的话也不至于死啊,财产任意处置或者宣告自我破产,
还有很多方法……”
“连这么积极的思考也变得困难了……半年前老师的父亲因为癌症复发而去世了……”
津田哭了起来,原来如此,他的父亲没有买生命保险吗?或者是债务就算有了保险金也无法还清了吗?
“听老师母亲描述的样子……老师大概是患了忧郁症了……”
津田的眼中溢出悲伤,一字一句地说,“即使是忧郁症,也可以找人商量的吧”,听到我非常理性的回答,津田的表情
变得有些狰狞。
“根据人的不同,也有可能会不可能的,不要说和人说话了,甚至连外出和吃饭都不行的情况也有很多,重度忧郁症下
,或者恢复期中也会有人突发性地自杀。”
津田说得很快,我问,“难道,你是专家?”
“……我是心理医生。”
我是律师,而且是多重债务的专家——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呢,曾根已经死了,什么都已经迟了。
过去的日子是回不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这样的争执,我做了奇怪的梦。
我正在等着委托人。和平常一样的事务所,和平常一样的接待室里,连端出来的咖啡套杯也和平常一样。
眼前坐着一个男人。
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脸上平整地贴着印着曾根遗照的纸,后侧残留着胶带,两腋下有着让胶带穿过的洞。
——我好累,不管做什么都好累,我想死。
男人平淡地说,我以业务性地说辞试图说服他,你只要整理债务,根据情况宣告自我破产的话,就能得到免责许可了。
但是,贴着淡淡笑容的遗照的男子摇了摇头。
——我累了,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我说。遗照嗤笑着,印刷在纸上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珠左右转动着,最后停在我身上。
——你明明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