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娘是妖女,我就让他们天天给大小妖女磕头……”
元宝道:“明年我再陪你一起去看你娘吧。”
祁安临亲了亲他,“昨晚她给我托梦了,她说在海里看到你,特别喜欢你。”
元宝问:“是吗,我怎么没梦到?”
……
元宝猛地坐起来,幕帐红烛霎时间远去。
他做梦了,梦到祁安临。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坐在石板上发呆。
路上多辛苦元宝都一直想着回来,可是回来了,洞里又安静得令人发疯。孟桥不在了,宋爵也不在了,只剩他一个人。
元宝想着轻轻笑了两声,一个人也好,外面的人都太奇怪了,他分不清谁好谁坏。
思悔洞没有人,却有狼群作伴。人性狡狯善伪,他只好相信狼。
挣扎了半天爬起来,他换了衣裳,准备出去弄点吃的。
在洞里转了一圈,元宝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想起贺瞻与辛良玉的对话,他掉头往洞穴深处走,左拐右转,把每一个内洞
都看过了,没有人在。
转到最后藏书之处,元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自主地屏气放轻了脚步。
最里面桌子上摆着两本书,散开的,书下面压着一张纸。
元宝小心移开书,把纸拿在手里,上面只有一行字。
元宝,我活着。你在哪。
元宝眼中突然涌出热泪。
他还活着。
40.九华山二
清早辛良玉和贺瞻早早起床,晌午时赶到云海山庄,方克己看到他们很高兴,备好茶水糕点给他们充饥,一面叫厨房做
热菜去了。
辛良玉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点心,问道:“克己,讲讲你在山上看到什么人?”
方克己道:“在山腰平台上看到的人影,我也拿不准,就是感觉像。”
贺瞻问道:“什么感觉?”
方克己想了想,“感觉他认识我,远远的往云海山庄这边眺望。”
贺瞻道:“你有试着接近他吗?”
方克己道:“来不及,他消失得太快,等我上山人已经不见了。”
贺瞻叹了口气,掩饰不住伤心。
辛良玉道:“反正我们都来了,就去看几眼吧。”
方克己道:“咱们也别抱太大希望,谎报军情多少次了,没有一回是他。”
贺瞻喃喃道:“是他多好啊,是他就好了……”
方克己没做声,谁不希望是宋爵呢。
他们沉默着,都想起了从前的事。突然耳边听见一声长啸,高亢深远内力深厚,而且越来越近,没多会儿的功夫,竟已
经到了近前。
几人都变了神色,急匆匆往外走,几个驻守云海山庄的门人也跟在后面。
走到大门口,贺瞻率先推开门,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他失声叫道:“元宝——”
元宝站在门外笑道:“是我。”
辛良玉等人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三年没有见过元宝,一直挂念着他,能够见面自是喜悦。另一方面,知道山上的人影不是宋爵,不免有几分失望。
方克己上前一把搂住他,“元宝,快进来,几年没见,看你都像个大人了。”
元宝笑着跟他往里走,“我本来就是个大人呀。”
贺瞻道:“你还是个大人,我不成了老头子?”
元宝笑嘻嘻地说:“你要是老头子,我不成了丑八怪?”
贺瞻叫道:“你竟然会讽刺我了……”
元宝道:“我饿了,你们有吃的吗?”
贺瞻忙道:“有的有的,克己刚让厨房烧菜,一会儿就能吃了。”
四个人久别重逢,急忙到主屋中坐下叙旧,互相询问这些年的近况,气氛又快乐又伤感。
辛良玉道:“元宝,你……你不是在战原堡吗?”
元宝道:“祁安临成亲两个月了,我也该回来了。”
贺瞻坐在他身边,愤慨道:“他成亲?他有了你还成亲?”
元宝道:“他跟我在一起,是为了讨他大哥开心……我毕竟是孟桥的弟弟……”
方克己道:“这有什么关系?孟桥是孟桥,你是你呀!”
元宝道:“对他们来说不是的……如果我跟孟桥没有关系,他不会跟我在一起,我太笨了,没看出来。”他声音萧瑟,
竟满是沧桑。
贺瞻道:“咱们不理他们,什么人啊都!害群之马人中败类,毫无道义廉耻,只配吃~屎……”
辛良玉在底下推他一把,贺瞻停下来想了想,“元宝跟我们走,不回那什么战猿堡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辛良玉瞪了贺瞻一眼,“元宝,你和祁安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是很快就要做堡主了吗?”
元宝道:“是的,再有十天的样子,他就是一堡之主了。”
辛良玉道:“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元宝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
饭菜陆续端上桌,贺瞻低声骂着辛良玉,“做什么给祁安临说好话,你也想成亲是不是?”
辛良玉慌慌张张地解释。元宝没有理会他们,拿起筷子拼命往嘴里塞。
方克己不停给他夹菜,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眼睛一阵发酸。
当年在圆觉教总坛那半年时光,元宝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元宝发现他一直看自己,神情满是伤感,笑着说:“我没事儿,只是有点饿。”
方克己勉强笑了笑,元宝道:“很好吃,真的。”说着又塞了几口菜到嘴巴里。
饭菜很是丰盛,烧得色香味俱全,元宝没有说谎。
只是再美味的菜肴,元宝都食如嚼蜡,他是装作吃着很高兴。
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会令他想起祁安临。
……
“小狼狗,怎么只吃肉不吃菜?”
……
“肉食燥热吃多了不好,蔬果清心解热,对身体有益。再说了,青菜怎么是草?”
……
“是是,只有羊和兔子才吃草。我跟你一起吃好不好?草很好吃的。”
……
“我知道你想杀大哥,为了我忍忍好吗?我的力量还不够,他现在死了,堡主之位轮不到我头上。”
……
“放心,他活着比死了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痛苦,对不对?”
……
“喝点汤,早上出那么多汗。”
……
“想喝别的汤?那可只有晚上才有哦。”
……
“放心,我不会给别人喝。你的也不给别人喝,做得到吗?”
……
“大哥竟然这么喜欢你,我拼了命讨好他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你一根脚趾头,你简直是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小狼狗。”
……
“又咬我,你哥哥说的没错,你真是只小狼狗。”
……
“还咬?我的肉好吃吗?跟‘汤’相比呢?”
……
“大哥又吐血了,我必须抓紧时间。”
……
“那个老妖婆,我喊了她二十年母亲,竟然还是不信任我,非要我娶她的外甥女!”
……
“小狼狗,干嘛这么生气,成亲是迫不得已,不然我做不了堡主。不管成不成亲,我的‘汤’,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喝的
。”
……
“这是馒头啊,长在你身上的馒头,白白嫩嫩,看着就想吃……过来,让我吃——”
……
“遇见你的时候你跑来抢我馒头,结果现在你的馒头都归我吃了,是不是报应呀?”
……
“今世情是前世债。上辈子你哥哥欠了他,你欠了我。”
……
元宝吃了好半天,终于摊在椅子上不动了。
方克己叫人来把东西收了,“元宝,你是不是很累,想洗个澡吗?”
元宝道:“晚上再洗好了,我吃多了,要歇会儿。”
贺瞻道:“元宝,你几天没吃饭了,怎么饿成这样?战原堡连饭都不给你吃吗?”
元宝摇头,“不是,我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带银子。”
辛良玉道:“你来云海山,祁安临知道吗?”
元宝道:“不知道。”
辛良玉道:“你要不要通知他一下?”
贺瞻生气了,“辛老五你吃多了吧,滚开!怕祁安临做什么!”
方克己忙道:“五哥别说话了。元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元宝道:“没打算,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可以吗?”
贺瞻道:“当然可以,这还用问?你想在哪里都可以,可以住在云海山庄,可以跟我们去白乙庄,也可以回总坛玩儿…
…”
元宝道:“你们教主呢?”
辛良玉犹豫道:“三哥,三哥他……”
元宝道:“我想跟他在一块儿,不打扰他,也不说话,行吗?”
方克己面露难色,“元宝,不是三哥不愿意,也不是我们拦着你。我是怕见了他,你先想走了。”
元宝想了想,“他怎么了?”
辛良玉伤心道:“宋爵死的这几年,三哥……他疯了。”
元宝轻声重复,“疯了?”
方克己道:“不是完全疯,有的时候很好,有的时候就不行了,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我爹和尹堂主都被调回总坛替他
处理事务,他自己基本不管事的。”
元宝道:“那我去看看他行吗。”
辛良玉问:“元宝,你只是去看看他?三哥他,他现在……你想要什么做什么,跟我说都行的。”
元宝道:“我真的只是看看。从前我对他不友善,是我不好。”
贺瞻道:“从前我对他也不友善,我也不好。”
方克己道:“那就去总坛吧,安明安年经常提起你,我们都很想念你的。
元宝点头:“嗯,我也想念你们。”
晚上躺在云海山庄一间屋子的床上,元宝盖着被子发呆。
他当然不是想看尹轻隋,他是想去找宋爵。
他知道宋爵必是在洞中呆了好几日,实在等不到自己才离开的。
虽然纸上只写了一句话,但以他们的默契,元宝不用想就知道,宋爵一定是去找尹轻隋了。自己只要跟着尹轻隋,很快
就会见到他。
宋爵想找到尹轻隋,可能要费一番周折。毕竟圆觉教的人认得孟桥的样子不认得他,总坛又过分隐秘难寻踪迹。
但他一定能找到的,自己只需守株待兔就可以。
不知道宋爵为什么不和方克己见面……他定是有什么顾虑,既然宋爵不愿别人知道他还活着,元宝也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
宋爵还活着。
他活着就好。
41.九华山三
方克己在云海山庄已经呆了好几个月,辛良玉和贺瞻便顶了窝,让他和元宝一起回总坛。
他们休息了一天准备马匹和盘缠,元宝趁机回思悔洞给宋爵留信。
第三天早上,方克己带着元宝动身,回九华山。
元宝刚刚从战原堡回来又要赶路,方克己担心他身体疲惫,带了很多吃的,路上经常休息,不时跟他说话解闷。
元宝心急,想快点赶到总坛,反而不觉得累,他要求方克己加快脚程,“你怎么走那么慢,快点!”
方克己道:“不是怕你累么……”
元宝道:“不累,你快点。”
方克己策马走在元宝旁边,闲聊似的问他:“元宝,这几年你过的开心吗?”
元宝点头,“开心的。”
方克己道:“想你哥哥吗?”
元宝道:“想,天天想。”
方克己道:“你在战原堡时,见过祁安城没有?”
元宝道:“经常见,他身体很差,要祁安临去他房里听事,我有时会跟去。”
方克己问:“他让你进去?”
元宝道:“让,我是孟桥的弟弟呀。祁安城经常跟我问他的事,我就编故事骗他。”
方克己道:“他信吗?”
元宝道:“不知道,他现在都下不了床了,不信又能把我怎么样?”
方克己道:“你哥哥死前还恨他吗?”
元宝道:“……反正他肯定是想着他的,恨不恨我就不知道了。”
方克己道:“那祁安城,是不是真心对你哥哥啊?”
元宝道:“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
方克己摸了摸鼻子,“又没有人喜欢我,我想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嘛。”
元宝道:“那好吧,你问。”
方克己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问啥,你想到什么就给我讲讲。”
元宝道:“嗯,我想想……你知道孟桥画过一幅祁安城的画吗?”
方克己道:“不知道,你讲给我听。”
元宝道:“他死前画的,画的很好,就算第一次见到祁安城也立刻会知道他是谁。”
方克己问:“现在呢,这幅画在哪?”
元宝道:“在祁安城那儿,他把画裱起来,就挂在他床对面,抬头便看的到。”
方克己道:“元宝,你还想杀他吗?”
元宝道:“不想了,祁安临说,他活着比死了痛苦。他说的对。”
方克己问:“他一定很后悔伤害了孟桥。”
元宝道:“他后悔,孟桥更后悔……”他轻声道:“我们都后悔。”
方克己道:“元宝,这一路我都没问你,刚才你提到祁安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和祁安临感情不是很好吗,这次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元宝道:“没有误会,他不喜欢我。”
方克己道:“他亲口跟你说的?不可能吧。”
元宝道:“不是亲口,是他心腹告诉我的,和他说的没两样。”
方克己道:“他心腹?祁安临的心里话又不一定跟心腹讲,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元宝道:“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什么话都讲,祁安临只信任他一个。他不信任我的,好多事都不告诉我……”
他说着有些微微出神,慢慢道:“……其实不怪他,我们那里出来的人,最后都是这个下场……孟桥,宋爵,我。”
方克己听得伤心,“我不相信,我知道他对你很好,没有感情怎么装得出来,我就是不信!”
元宝笑了,“你别生气呀,我没事,我现在心情很好,想快点进九华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