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瑞真的与原来很不一样。以前的楚瑞,绝不会用这种软软的调子叫他的名,听得平雨身子一阵阵酥软。
他看出来了吗?
他是终于看出来了,还是终于不再装傻?
平雨的脸抑制不住的红了,但楚瑞亮亮的眼睛,那种紧张地等待回答的心情,给了他莫大的鼓励。楚瑞,我真的不敢相
信,你也会为我,有这样的神情。
那么,大胆一次吧。
“既然看得出来,何必多此一问。两种,都喜欢。楚瑞,你就是你,不管什么样。”
平雨是看着陷阱跳下去了,楚瑞却很难说有没有达到目的:“如果我说,我不是我呢?”
“什么意思?”
“我不是楚瑞。”
“那你是谁?”
“我是楚瑞瑞!”
“……”平雨有种又被涮了的感觉,“瑞瑞,你不是十二岁之后,就不让人再叫你这个乳名了吗?”
“我不是……”楚瑞有些无力,这名字有时候还真是麻烦啊。
在平雨看来,楚瑞最大的变化不过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说话更直白了些。他坚持说自己不是原先的那个人,可这个改变
后的楚瑞并不让平雨反感。
何况,如果没有这一场变故,恐怕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听到楚瑞的告白。
就当他是自私吧。哪怕是自欺欺人。
再怎么,他也不愿去承认原来的楚瑞消亡了这样的事实。
由于楚瑞解释不清穿越的原理,平雨又陷入了自己的矛盾中,这件事只好以楚瑞的一句“不管我是谁,都会珍惜你”作
结,不了了之。
相比三年前与瑶枫的那场大婚,楚瑞此次成亲显得格外低调。
都是男人,本就不合礼法,也没有什么三聘六礼这一说了。平雨比楚瑞更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于是楚瑞干脆来了个闪
婚。
楚瑞谁也不认识,酒席都省了,平雨的爹娘早几年就不在了。拜过楚夫人,两人本想去楚瑞的那个小院子。楚夫人轻叹
一声:“留下吧,若不是未入家谱,纵是官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抢人。”
楚瑞和平雨考虑了一下,瑶枫生死未卜,那个小院子如今想想也挺吓人。便依楚夫人之令,在府内新房安顿。
也正是如此,他们错过了见瑶枫最后一面的机会。
迎亲,拜堂,交杯,洞房。折腾了大半天,外加整整一夜的时间。
说实在的,洞房的时候楚瑞的紧张心情远远超过平雨。虽然看过大量的文字描写和视频,但实际操作毕竟是第一次,而
且他对于作为男人体验到的那种陌生而强烈、且带有攻击性的情欲非常不熟悉,甚至连身体的操纵都不能完全控制。
楚瑞说,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差异,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的。
平雨说,你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楚瑞揽着平雨快断掉的腰,在他唇上蹭了又蹭,下定决心永远都不告诉他自己本来是个女人。
尽管低调,第二天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了。几乎所有人在听清楚瑞娶的是谁之后,都只剩目瞪口呆的表情。猜测纷纷,
议论纷纷,人们的八卦一如当初对瑶枫那样,乐此不疲而且极富创造力。
楚瑞拖着平雨蜜月去了。闲言碎语什么的由他去,反正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再被人津津乐道的事又能被议论多久
呢?总有一天,连故事的主角都会被遗忘。比如专情不二的原装楚瑞公子,比如才色双绝的瑶枫。
所以现在的楚瑞有绝对的信心。
当他拥着平雨,两人共骑疾驰在草场上时,落日的余晖洒在平雨弯起的眸子里,漾起一张镀了金色的俊美面容。楚瑞不
确定平雨心里想的是谁,但他知道怀中这个男人现如今一颦一笑的对象都是他。
这一场久候而至的爱恋就像是为他们相识的最初十年做一个纪念。
而后,他们还会拥有共同的,很多个十年。
——第一卷·惟愿所成兮·完——
番外卷:血染霜枫
第一人称自述:瑶枫视角
第1章:采枫
惠京郡没有人不知道瑶枫。那个因为断袖而被逐出家门,之后便开始四处勾搭有钱的老爷少爷们,并最终成功地嫁进了
楚府做外室的妖孽。
有这样的名声,我也不知该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了。是逼不得已,也有赌气的成分,但最初的几天过去之后,我对
自己只剩下了无尽的厌恶。
有人说我与南风苑的人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是我给自己当老板。
其实他说得对。如果没有楚瑞的坚持,恐怕我真的会堕落成那样。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我会喜欢上男人,是因为楚瑞。
或者,确切的说,我这辈子只钦慕过一个人,就是楚瑞。
南风苑里的“相遇”,其实是他计划好的。
最初的相遇是六年之前的书会。他长我两岁,刚刚知事,那时候也忒放肆,见到独身一人的男孩子就要去逗弄一番。
于是正趴在书摊子前挑选课本的我不幸中标了。
夜市灯如昼。
他在我身边缓缓蹲下来,灯笼在他后头被风吹着一荡一荡。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他毫不客
气的翻着看了我手上书的书皮,然后说这本我看过,我给你讲讲。
小孩子都特别单纯也容易极端,被人夸几句就自以为自己懂得很多,别人一旦说出些自己不懂的,就轻易地崇拜起来。
所以当他头头是道地给我讲了几课之后,我眼里那个光啊,现在明白了那就是仰慕的最原始表达。
所以当他说他家里有更多的好书邀我去看的时候,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毕竟,楚瑞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坏人。
他带我去了他的小书房,初时是并排站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他站在我身后,双臂从我身侧穿过撑着书桌,胸膛时
不时贴上我的后背。
我当时就怀疑他不安好心,可是他给我讲解文章的神情又是那么认真,让我不好意思打断,只能安慰是自己多心。
烛光摇曳,荧荧点点,光晕在他身上,恍若一层雾似的薄纱。
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并不好听,但到最后,他讲的是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他的鼻息淡淡地洒在我裸露的脖颈间,撩的我
在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心猿意马。
那时候我十二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的举动很奇怪,而且似乎羞于启口。
却并没有抵触。
那短短的一个时辰被我当做秘密私藏在心里,每想及此,整个身体里都雀跃着甜蜜和温暖。
后来的二三年间又见过几次,都是在惠京郡或是附近城镇的一些诗会、考经坛上,就是众学生讨论科考的集会。远远地
望过去,楚瑞的身影从来不孤单。一年一年的,他越发丰神俊朗,谈笑自若,引得一群小师弟蜜蜂似的团团围着他,露
出崇拜的表情。
当年的我,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只不过现在只剩下心尖处一下一下的酸麻刺痛,绵绵不绝,挥之不去。
我发现他身后不远处总站着另一个少年,他不参与楚瑞对小师弟们展现魅力的活动,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带着淡淡的
微笑和淡淡情绪的眼神。楚瑞显摆完以后他俩会说笑着一同离去,显然关系不比常人。
很容易便能知道,那是平雨公子,楚瑞的好兄弟。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平雨公子那殷殷的眼神里,藏着更深切的含义。
我猜想楚瑞大约不会记得我,所以总也没敢上前搭讪。但诗会总是持续好几天的,家不在本地的学生全部在附近的一家
客栈里投宿,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终于还是碰上了。
那天我正抱着一摞书往楼上走,半途被一个人挡住了。光看着那双精绣状元花的皂色短靴我就知道是谁。下意识一抬头
,他反倒愣了,随即笑开:“哟,是你啊,小枫儿。”
就连我娘也没这么亲的叫过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楚瑞抬了抬眉毛:“不记得我了?好歹的我还做过你师父,虽然只有片刻。”
“记得。楚公子,久未谋面,可好?”我紧张得舌头打结。那个片刻,已经被我回味过无数次。那时候的亲密,在明白
了其中意味之后,让我更加不安和兴奋。
“挺好。”楚瑞很自然地伸手抱走了我的书,眉目含笑,“我送你上去。这么久不见,小枫儿都长这么高了。”
“楚公子还是叫我瑶枫吧。”过于亲昵的三个字,让我止不住地想要脸红。
但很久之后楚瑞告诉我,当时他真的忘了我叫什么,只记得有个枫字。这个笨蛋……
“对了,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我四处张望,确定平雨没有在附近,不由疑惑。
楚瑞答得丝毫没有犹豫:“他内急。”
“……哦。”
我和楚瑞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听到房门外吵吵闹闹的响动。刚一开门,平雨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拽着楚瑞就走,
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楚瑞冲我抱歉地笑笑,在我无辜而惊异的目光中被暴怒的平雨拖了出去。
问了左右房间的学生才知道,平雨公子在客栈门口等了楚瑞好久还不见他出来,疑心他自己走了,于是去问店小二。店
小二只看见楚瑞下楼,不知道他又陪我折返,就说楚公子出门了。平雨在集会的学堂和客栈之间来回走了几遍,大街小
巷都找了,就是没有楚瑞的身影,只好再回来问。这时就有人说看见楚瑞和另一个学生进了房间,于是就有了平雨公子
一怒之下一间一间破门而入找人的彪悍之举。
第2章:碎枫
十五岁那年我本该去赶考,却因为娘的一句话断了前程。
娘说,五儿,你也不小了,赶考回来,就给你定亲吧,姑娘家娘已经替你看好了。
我一听,头皮都炸了,心里慌作一团。年少时也太容易冲动,反抗地特别激烈,还把自己喜欢上个男人的事说出来了。
幸亏没傻到说出是谁。
爹发了狠把我赶出去之后,我不是没有过后悔的。可我真没想到他的心肠能硬成那样,连让我勉强自己过一辈子的机会
都不给。
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娘的私生子,所以爹才这么恨我?
但这些都是题外话。当时的我完全是走投无路,憋着一口气,我闯了南风苑。
既然爹认定了我只能喜欢男人,那我就喜欢给你看!
我的打算,只是陪人聊天弹曲蹭顿饭吃就好,等我意识到外表再光鲜的人内里也可能及其龌龊的时候,已经是花开灯盏
、月上梢头了。
借口需要沐浴,我趁着无人看守的间隙翻墙逃了。
逃远了之后,漫无目的地在冷清的大街上闲逛。店家都关了门,暗暗的月光灌满整条路,没有方向。
我无家可回。
满腹的委屈都涌上来的时候,想起了那个人。
楚瑞。
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去找他说清楚。就算是拒绝也无所谓了。
凭着模糊地记忆,我摸到了楚宅的角门,拨开锁,轻手轻脚地避开他家下人找到他的书房。
楚瑞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得脸都白了。
我在他房里藏了一夜,他抱着我,哄我入睡。
他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他笑眯眯的扬了扬带着红印的手腕,说我一晚上都抓着他不肯松,要怎么赔?
我嗫喏着道歉,他却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腕说:“那你让我抓一辈子都不松手,行不行?”
我落荒而逃。
有了教训,我从不敢在别人家里过夜。那段日子我被人形容成鬼魅,其实每个晚上我只可能在两个地方:一,大姐婆家
经营的客栈;二,楚瑞的床上。后者居多。
大姐夫有心帮我,奈何爹下了死命令。他最多也只能保我安全睡上一觉,还得提防被我爹发现,所以我极少去给他添麻
烦。
夜里楚瑞会在角门等我,清晨早早把我叫醒送出去。
也有时,是一夜都不睡的。
只几天功夫他就开始不满我白天依旧去赚钱。但他刚满十七,还未立业,连他自己都靠他家里支持,谈什么养我?
何况所有人都已看低了瑶枫,我又何必连累他呢。
只是这么偷偷的,能亲近他,我已经满足了。
他还是执意来了。在惠京的大街上向我求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我相携盟誓。
结果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
“瑶枫,我们成亲吧。”
他的声音那么自然动听,带着轻快,仿佛早已肯定我会答应。
“我楚瑞从今日起,此生此世,只有瑶枫一人。如有背弃,裂体残肢,不得归土!”
当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滚烫滚烫地烙刻在我心里。我想在场的人没一个不被震撼的。
尤其是我。因为我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随着他赌咒,我其实是安心的。我只有他了,还怎么可能会背弃?
可之后的事故彻底打碎了我们那个绮丽而虚幻的梦。
爹爹为人耿直正统,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古板执拗。为理论是非不知冒犯过多少人,这一次竟得罪了太守的亲戚。
估计那个亲戚和太守也不是什么特铁的关系,所以当他要求太守严办我家时,那混蛋太守居然浑水摸鱼,派人找到我身
上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被赶出家门是全惠京都知道的事情,他凭什么会认为我肯为我那冷血的爹放弃楚瑞、放弃所有
?
只是,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人已经如约来到了太守府门口。
接下来就是连接不停的噩梦。回想起来只是恍然,好像是久远之前的事。只有对楚瑞的感觉依然清晰,依然亲近。
楚瑞……
伸出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我无力地笑笑。
他还真敢闯上官邸来闹,不要命了么。
连着三天,太守的脸一天比一天黑,我也就一天比一天惨。逆来顺受,只是担心太守郁卒在心,把发泄对象指向楚家和
我爹爹。
但是太守的气度比我预想的还小上不知多少。第三天他沉着脸吩咐差役去捉拿楚瑞,我拼死拦住了,代价巨大。
最后还答应了亲口去和他了断。
在门口见到楚瑞,他脸上带了轻伤,还不管不顾地想冲上来带我走。我冷漠地掉过脸让开了,丝毫没有掩饰眼里的嫌恶
。
余光瞄见他愕然和失落的样子,一瞬间真的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我是硬撑着挪着步子出门的。浑身上下都是青紫色块,关节处的骨头酸胀发麻。不管是谁稍微用点
力碰我一下,都会痛得好像要散架。
而且真的不想他碰我。我嫌我自己太脏。
后来听到他去了北净寺的消息,没几天又有人说他回来了,再多的消息却是什么也没有。
我是不希望他再不知方寸地胡闹,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太不对了吧?
心里莫名着慌。他对我,绝情了么?……
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杀人。
偶然的,我遇见了当初和我爹结下梁子的那位太守亲戚。陪着太守见了他几次,果然太守对他的态度冷冷淡淡,并不喜
欢。
报复的念头突然间前所未有的强烈。
活着已经够痛苦了。一旦失去楚瑞这个精神寄托,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太守不把我当人待,实际上我也没把自己当人,
但我得宠。
于是我私下向那个亲戚示好,勾起他的兴趣之后转而向太守哭诉。
手段没有任何新意,好用就行。我想太守不可能想不明白。但一来他本身就讨厌那人,二来人在愤怒情绪下没有理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