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骆无

道里面走出来的会是什么人，不对，他摇摇头，自我嘲弄地想：说不定，是铮送给我的礼物呢。

幻想的余音还没消尽，草屋中走出的人，立刻打破了他的幻灭。

他退后几步，嘴巴张的大大的，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铮怎么可能还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不是答应过自己，再也不和僭越来往吗？他的手指几乎要嵌入身边的

竹子之中，尖锐的竹刺插入他的手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骗子，骗子，谁都是骗子，大家都在骗他。

而他竟然像个傻瓜一样那么相信，他是个笨蛋，一直都是，即使活了一千年，也不过是个成了精的笨蛋。

30.真实还是虚幻（1）

如果在以前，即使功夫不及他，他也会不顾后果地上前，愤怒地去杀死背叛自己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只是无奈地低

下头，任凭眼泪从脸庞滑落，转身离去。

不必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人，纵然追随千年，依然是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他似乎已经想透、看透，身后那两个正在欢笑嬉戏的人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只是无知无觉地往前走，任凭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任凭溪水溅湿了他的衣服。

爱着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当真相来临，虽然令人绝望，却也不必死缠烂打，为什么他不早点看破这些，非

得吃了一千年的苦头，才恍然醒悟，给自己一个了解。

他安静地回到庙宇，抹去眼泪，神情平静地点燃床铺、桌椅、围墙……在熊熊的火光中，他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笑着的，自己一直是笑着的，这样的表情，只有和铮在一起时才会有，可是现在，即使独自一个人，他也有。

他要去投胎，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可是，铮会去找他吗？不，这样的寻找，他还不如不要。

当火焰完全淹没自己的身体时，眼前忽然浮过一朵白云，他的魂魄自动脱离了身体，尾随那朵白云而去。

那朵白云上金光四溢，魂魄按理会停留在躯体离去的地方，可他却可以自由地跟着它，一直到广阔无边的大海上。

茫茫的白水，莫非他这一世的魂魄要被打的灰飞烟灭吗？

白云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的轮廓，似乎感觉到后面有东西跟着，骤然停下。

水西灵跟着云彩停下，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直到前面的人影完全出现在自己眼前，才惶然地跪下：“小鬼水西灵拜见

观音娘娘。”

“你这水鬼，借了不少人的身体，本尊念你重情至深，特来此地引导你。”菩萨取出净瓶，问，“经过这一遭，你还愿

意追随黄埔铮么？”

水西灵低头沉思，半晌才摇摇头：“我已经吃够苦头，所以不愿再经历一次。”他抬起头，一直看着观音手中的净瓶，

飞身跳了上去，“娘娘，我愿在这净瓶之内修炼一千年，一千年之后，如果我还不能忘记他，就去投胎做人。”

话音渐落，沧海之上，迅速归于平静。

一千年生死轮回，一千年修炼而为……

对一个人的情感能经过一千年的时间消磨吗？人们在这短短的一世中，也难以坚持，他水西灵纵然是个情痴，也该决然

放弃了。

黑风林内，铮为水西灵买了一些漂亮的首饰，兴致勃勃地往回走，最近的他，越来越喜欢看着水西灵戴自己买的东西时

露出的笑容，还有他穿着白净衣服在自己身前走来走去闲适模样。

远处，滚滚浓烟席卷而来。

铮的手指一松，首饰掉了一地。

“水西灵……”疯狂的身影朝火焰里扑进去，“水西灵……”什么都已经化为灰烬，而铮的躯体，却在火焰中安然地站

着，“水西灵，”他黯然地喃喃，“我为了你，变成了与神为敌的魔，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是要报这一千年的

仇恨么？……”

——下一世，轮到我去找你。

——第二卷·争斗·完——

第三卷：一千年以后

31.山洞里的妖怪（1）

林小西手里攥着一把斧头，准备冲出去和对面的小虎干架。

林小西出生在南方城市的一个穷人家里，按照他通灵的奶奶说，他本来应该投胎在富贵人家里，可惜在投胎的路上，被

人抢了先，所以被踢进了他们家。

穷就穷呗，他没有嫌贫爱富的想法，但实在看不惯小虎对他们趾高气扬的臭模样，今天来炫耀他买的新皮鞋，第二天又

会炫耀他新得到的稀罕宝贝，刚才竟然把他存了一年的零花钱所买的蜡笔全部折断了。

林小西握着斧头，手掌心全都是汗，今天，他非得跟小虎来个了断。

“妈咪！”小虎在院子里鬼吼鬼叫，“那个林小西想砍死我。”

“宝贝儿子，乖，乖，妈咪这就出去教训他。”

林小西听到那一声妈咪的时候，差点没呕出昨天吃下的所有东西，半晌，听到里面传来高跟鞋踢踏踢踏的声响，迅即跑

回自家院子，跟奶奶招呼了一声，躲回了自己家破败的小门后。

“林奶奶！”

他躲在门后，听到小虎的妈妈在叫自己的奶奶，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哟，俞太太，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这边来。”小虎和小西家就在对门，小虎妈咪即使出门，也要避着他们家大门三尺

开外，今天竟然直接走到门口来，难怪奶奶会感到奇怪。小西放下斧子，扒着门缝往外瞅，看见小虎妈咪踩着高跟鞋，

一脸的嫌恶表情。

“我是不想进这脏兮兮的地方，”小虎妈咪走到门边，捂着鼻子说，“你一个老人，要管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不过，

敢欺负到我家小虎头上来……”她咬牙切齿地走到林奶奶跟前，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盆子，盆子里刚拨的蚕豆一颗一颗往

外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奶奶！”小西实在看不下去，从屋里头冲出来，顶着脑袋直接冲到小虎妈咪跟前，撞得她往后踉跄几步，直接摔到了

一个水坑里。

“哎哟喂！”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哈哈……”林小西大笑，刚没笑多久，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他回过神，捂着脸，看奶奶还抬在空中的手掌。

“你这个死孩子，”林奶奶忙不迭地朝鬼哭狼嚎的女人道歉，“俞太太，对不起，我家小西不懂事，我给你下跪。”她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小西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他不怕那个穷凶极恶的女人，可他最怕奶奶在别

人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他冲过去，要扶奶奶起身，却被她直接拽了下去，“跟俞太太道歉。”

“我不……”不字还没出口，他再次被那双苍老的手掌按到了地上。

“快点道歉！”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跪在旁边，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喘息声。

他黯然低头，朝俞太太磕了几个头：“俞太太，对不起”

“不要以为道歉管用，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等着，我让你们在俞桐镇上再也住不下去。”

俞太太骂骂咧咧的走了，小西这才抬起头，望着旁边老泪纵横的奶奶。

“奶奶……”

“你这孩子……”林奶奶无奈地起来，心疼地将他拉到身边，“刚才，打疼了吧。”

他摇摇头，将手心放到奶奶的额头上，轻轻地吹了几下：“奶奶，你很疼吧！”

“唉，我们好不容易在这俞桐镇上安了家，你又闯出这样的祸。”

“奶奶，不要怕，我们可以去找后山的叔叔。”

“什么叔叔？”

“我昨天发现的，他被关在山洞里，他说只要我救他出来，他就会帮我们过好日子，我怕他是妖怪，所以没救。”事实

是，那个男人要他吻他一下，咦，两个大男人亲吻，好恶心！

“你……”林奶奶摸摸他的额头，“你这小兔崽子，不仅学会打架，还学会说谎了。”她气急地从地上捡起笤帚，在他

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两下。

小西忍着没叫出声，他忘记了，那个叔叔说过，他不能把他们之间的秘密告诉别人。

明天，他一定要去把叔叔救出来，只要让他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他什么办法都会试。

可是现在，屁股真的好痛啊！

……

32.救赎

在俞桐镇里，能和他这个穷人家的小孩说上话的，当然也是穷人的孩子，她叫晓敏，住在他隔壁，是个有点脏，其实却

很漂亮的小女孩。

那天，小西被奶奶打得嗷嗷直叫的时候，晓敏就站在外面，偷偷地朝里面打量，想进来阻拦，却最终还是看着小西被林

奶奶拽进屋子里去了。

第二天，小西捂着有点肿大的屁股走出门，一瘸一拐地往后山去。

后山是一堆乱坟场，他之所以会去那里，是为了拔一些能果腹的野果野草，没想到，却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里。

“小西。”

小西转过头，看见叫他的人是晓敏，朝她笑笑，说：“我去后山，没空去玩。”

“我不是找你玩，我想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小西回想起那个怪异的叔叔，慌张地摇摇头，“乱坟场，女孩子最好不要去。”

“哦，”晓敏低下头，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这是我从寄仁堂拿的。”

包子啊！小西吞了吞口水，闻起来，好像还是肉包子，他捂着屁股的手哆嗦了两下，脑袋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了，

我刚吃过，你吃吧！”说完，怕自己后悔，立刻像兔子一样跑掉了。

跑到后山，气喘吁吁地回头，见晓敏没跟上来，于是熟练地穿过半人高的野草丛，朝山洞的方向跑去。

跑到洞口，心里犹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跳了进去。

跳下的力道伴随着跳起的小石头的声音，稀里哗啦，分外闹心。

他一直沿着墙壁往前走，洞里很暗，但因为是第二次来，所以哪里有沟哪里有洞，都能熟练地避开去，因此走的也很快

。

到达洞的底部，光线忽然亮起来，那是男人身上的金丝发出来的光芒。

在他见过叔叔一次之后，他就在想，如果能把男人身上捆着的金丝卖掉，他家一定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走进洞里，闭上眼睛适应了一阵光芒，走上前。

“你来了？”还未等他开口，男人就用熟络的口吻招呼他，好像他们已经相知相识了很久：“有带吃的东西吗？”

“带了。”小西从包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到他跟前。

“你就吃这东西吗？”男人的眼里流泻出心疼的光芒，苍白的手臂伸到小西跟前，配上周遭的怪异光芒，让人不禁胆寒

。

小西往后退了几步，躲开男人的抚摸，叫了一声：“叔叔，你说过，只要我亲你一下嘴巴，你就能出来？”

“嗯！”男人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小孩，邪佞地笑。

“好吧！”小西紧蹙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往前走了几步，谨慎地观察男人的脸，帅帅的，酷酷的，肤色很苍白，头

发很长，看上去，有点像女孩子。

姑且，把这个男人当女孩子吧，他看起来，好像比隔壁晓敏还要漂亮很多，“看在你那么漂亮的份上，我亲就亲了。”

“漂亮？”男人诧异，毕竟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漂亮，要说漂亮，眼前这个小不点，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

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是啊，你长的很漂亮。”小西抹了一下鼻子，他的手背脏脏的，脸上的疑惑消失了，费力地爬到男人身边的石柱子上

，俯下身，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

男人的味道很甜，好像山上流着的甘泉。

他抬起头，看见男人身上的金光渐渐消失，最后露出他整个的身体。

原来金丝不是金子做的，小西失望地低下头，本来还以为能靠这个叔叔让家里脱贫致富。

“我叫黄埔铮。”铮笑着说，丝毫没有避忌赤裸的身体，舒展了一下他被禁锢了百年的身体，然后将小西拉到自己怀里

。

“放开我！”小西从黄埔铮的肘子洞里爬出来，没有回头，用他的小蹄子狠狠地踢了黄埔铮一脚。

“小兔崽子，竟然敢踢我。”铮再次抓住他，从手上摘下一个指环，套在小西的中指上。

“这是什么，我不要戴。”小西胡乱地要脱下指环，指环却越缩越紧，完全贴合到了他的手指上，“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不要，我不要……”

33.奇怪的叔叔

小子哧溜一下溜得飞快，黄埔铮再一次拦他下来，这一次，软下了态度，委婉地命令：“小子，去拿几件衣服来！”

“我没衣服。”他家穷的叮当响，只有奶奶和他，哪里来的男人的衣服。

“去偷几件。”

“奶奶说，不能偷东西。”

“偷了以后会还给他们。”

“不行，我不去偷东西，我已经救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出去。”

“你手上的戒指叫魔韵，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戒指就会越缩越紧。”黄埔铮露出几抹邪笑，恐吓道，“感觉到疼了吧！

”他无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要逗半大的小孩子，可是，这个小孩子是水西灵。

小西的注意力回到手上的戒指，隐约间确实感觉到了疼痛。

“好嘛好嘛！”小虎家老爹是个有钱人，肯定有不少好看的衣服，“我去去就来。”

小西趁黄埔铮发呆之际，迅速跑到洞口，沿着黑压压的墙壁往外跑了。

黄埔铮坐在原地，他发现，这个林小西，已经不是一千年前的水西灵。

水西灵有点阴沉，却很温柔，笑着的时候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分外迷人，更重要的是，水西灵喜欢自己。

可是林小西，铮从这两次的交谈中揣摩他，小西好像性取向正常，见了他两次，都穿着脏脏的衣服，而且身上也脏脏的

，幸好他那张脸还有着水西灵的痕迹，否则，他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以后的路还远着，他一定要把林小西调教成原来的水西灵，那个一直膜拜和仰视着自己的男人，那个风姿绰约的男人，

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躲了一千年的男人。

小西鬼鬼祟祟地回到村里，见四下没人，偷偷地走到小虎家院子门口。

小虎家的院子有个狗洞，从狗洞爬进去就是他们的院子，院子里通常会晒着衣服，小虎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请他

们一帮穷人进去玩。

他爬过狗洞，透过半人高的牵牛花架子，从栅栏的缝隙里看到了随风飘扬的青布褂子。四周围没有人，只有一只长毛狗

，半眯着眼睛，因为跟小西熟悉了，所以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它的觉。

他摸着栅栏跑过去，哧溜地拽下青布长衫，像只老鼠一样逃出狗洞去了。

院子的角落里，小虎看得傻了眼，竟然忘记叫出了声，半晌，才开始大叫：“妈咪，小西偷爹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