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生病(二)
手下的肌肤有着极好的触感,昨日欢好时他并没有仔细看,今日凑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竟然有着那么多的伤疤。那些伤已经尽数痊愈,只留下了些许不易发觉的白印,但是伤疤密集的程度确实让人触目惊心,他无法想象当那些还淌着鲜血的伤口出现在陆梓岐身上时是何等的痛苦和折磨,也无法想象是什么人,能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用酒精擦遍了陆梓岐的全身,阿泗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给他换上,看着他因烧得神志不清而露出了一丝媚态的样子,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才会让一个人在脆弱如斯的同时却也坚韧如藤,他始终想弄明白面前这个人,却始终在那扇门外不得而入。
“唔……”
陆梓岐呻吟了一声,神情有些痛苦。
阿泗拿出他腋下的体温计,38°7,已经烧得有些危险了。如果半个小时后他还没有退烧,那他就喊救护车来把他拖去医院。
陆梓岐的卧室里很整洁,整洁到近乎单调。墙上贴了白色的暗纹墙纸后便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家具也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而已。阿泗突然很想知道,他平时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虽然这里是有名的贵族式小区,可他也没见到他过得多么舒坦,生病了连照顾的人都没有。
怀着各种弯绕的心思,阿泗伸出食指抹了抹陆梓岐泛红的眼角,力道轻柔地像是无足轻重的羽毛拂过。正在发烧中的人明明应该感觉不到这极轻的力道,可陆梓岐的反应却是让阿泗大吃了一惊。
之前还微皱的眉头随着他手指的拂过而舒展开,陆梓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露出与之前的表情完全不同的媚态来,就像是被驯养得极其乖巧的宠物正在讨主人的欢心,温顺而柔媚。
阿泗猛地收回在他眼角流连的手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到底是谁,将他弄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之前喂他吃下的退烧药估计已经开始了作用,陆梓岐脸上的媚意随着药效来临的沉重感而逐渐消失,见他平静下来确实是睡着了,阿泗替他掖了掖被角,走出卧室进了厨房。
既然是一个人生活,那么冰箱里自然不见得会有多少做饭用的食材。阿泗看着满冰箱的纸盒牛奶,满脸无奈。以前不知道陆梓岐为什么讨厌牛奶,不过现在,他倒是猜到了些许,估计,都是和他的过去有关,而之所以选择纸盒装的牛奶,只怕也和他的过去脱不了关系。
将冰箱门合上,阿泗在干净得连一丝凡间烟火气息也没有的厨房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袋子粳米。没办法,也只能煮粥了。
将米洗净放入高压锅内,添入足量的清水,阿泗将火的大小调好,离开厨房进了卧室。
沉睡中的陆梓岐睡相很好,有一种讨好似的乖巧,阿泗脸色不甚好看的在他身边坐下,拿出体温计小心地塞在他腋下。如果烧降了那是最好,如果还是烧得厉害,那他就必须立刻送他去医院。
体温计上的水银线升到了38°2便不再动弹,看样子,应该是开始慢慢退烧了。阿泗稍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静静守着。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时间往往过得很快,阿泗直直地盯着陆梓岐沉睡中的脸,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
他其实很少见陆梓岐不戴眼镜的样子,因为他极少将眼镜取下来。微扬的眉眼掩盖在镜片后,隔离了他人也掩饰了自己。木昔和他勾搭上,是在一年以前,他虽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要的不是他的若即若离,而是完完整整的身心,包括他无人知晓的过去。
他和他之间的交往仅限于他来‘乌托邦’时的消遣,说得好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说得直白却也不过是彼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天色渐渐暗下来,阿泗目光放在陆梓岐脸上,思绪却是陷入了回忆中,连对方睁开眼了都没发觉。
“你还在啊……”
陆梓岐抬眸看向虽面无表情却明显在神游的阿泗,声音很是沙哑。
“啊,你醒了?”
阿泗被他惊醒,赶紧伸手欲扶他起来。
“不用了。”
陆梓岐制止住他的动作,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烧在那些特效药的作用下已经完全退了,他也还没有孱弱到需要别人搀扶的境地。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得很。
阿泗看他自己撑着床沿坐起来,神色有些黯淡。
陆梓岐礼貌地朝他笑了笑,虽然看脸色还有些虚弱,但也不那么病态了。
“今天麻烦你了,现在已经下午了,乌托邦也应该差不多要开始营业了吧?”
阿泗神色一僵,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放心吧,不碍事的,你刚退烧,我有些不放心你。”
不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感情和关心,陆梓岐目光微敛,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砰!”
楼下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打破室内的沉默,阿泗站起身来道“你先休息,我下楼去看看。”
“不用了!”
陆梓岐突然出声,稍显尖利的嗓音竟然因出声太急而破了音。
“可能是我放东西没放稳掉了下来……”
“只怕是砸到了车吧,我还是……”
“没事!”
陆梓岐稍稍提高了音量,面上因阿泗对他此般行为的诧异表情而有些尴尬,心里却是将车库里那台又开始不安分的傻车骂了无数遍。
“那个,我饿了。”
虽诧异于对方怪异的态度和退烧速度,但阿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去厨房端了碗煮得稠稠的粳米粥来。
由于冰箱里除了牛奶外什么也没有,阿泗也没有什么好拿来做配菜,一碗白花花朴素至极的粳米粥,他也不知陆梓岐喝不喝得下。
退了烧后虽然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但陆梓岐的脸色看上去却是好了很多,一点之前的孱弱之态也没有,和之前发烧时的模样状若两人。
“怎么了?”
喝了一口粥,见对方愣愣地站在床边不说话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陆梓岐也忍不住疑惑。
“如果挂念乌托邦的营业情况的话那就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陆梓岐将汤匙搁在碗沿上,眉眼间虽还有些疲惫但也无掩其瑰丽。
“不是。”
见陆梓岐又赶他走,阿泗赶紧回道。“我只是担心你,你真的感觉好些了么?”
“我又不是林黛玉。”
陆梓岐笑着将碗放在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看着精神确实恢复了的陆梓岐,阿泗稍稍放下心来,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见他那副模样,陆梓岐抬眸看他。
阿泗有一副温和的眉眼,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很温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陆梓岐一时间变了脸色。
“你身上那些疤……”
“阿泗。”
陆梓岐止住他接下来欲说的话,神色也冷了下来。
“我还想休息会儿,你先回去。”
“梓岐,我……”
“不送。”
僵持了半晌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阿泗无法,只得在对方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无奈地离开。明明已经肌肤相亲,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一点也没有缩短,他离他的心门依旧那么遥远,连一丝边角都没有摸到。阿泗很是无奈,他意识到自己冒进了,他明明想要靠近他,可越是想对方却离得更远,甚至还不如最开始的距离。今日那句话只怕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这下,他们的关系又会僵掉了……
看着阿泗丧气似的离开,陆梓岐眸中的厉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早已不是入睡时穿的那套睡袍,应该是他替他换下来的。
阿泗离开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空气里还弥漫着粳米粥的淡淡清香,陆梓岐呆坐了半晌,神经质般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深如墨。
“还是摆脱不了啊……”
第十二章:过去了的过去,开始了的开始
阿泗离开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空气里还弥漫着粳米粥的淡淡清香,陆梓岐呆坐了半晌,神经质般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深如墨。
“还是摆脱不了啊……”
当陆梓岐还不是现在的陆梓岐的时候,他不过是一名连自己名字也不记得的普通少年,没有关于过去的任何记忆,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一醒来,记忆最初看见的便是木制的阁楼顶,还有身边那个褐发碧眼的高大男人。他说,他是他的主人。
他记得东南亚雨林的湿热天气,也记得那个男人带给他的一切。那些已然成为过去的记忆如今依然深深盘根在他的脑海深处,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男人常常喜欢在餍足之后将他禁锢在身下,碧绿的双眼如同紧盯着猎物的毒蛇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他说:梓岐,我最喜欢你了……
喜欢,是啊,他当然最喜欢他了,因为他是他最完美也最乖顺的宠物,不过,只怕他也没有料到他这个最乖顺的宠物会在最后给他一枪,也没有料到,他会从他手下逃离出来……不过,世事难料,不是么?
将嘲讽的表情收起,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副新的眼镜戴上,陆梓岐脸上已恢复一片寂然,他又变回了那个狡诈、不近人情的陆梓岐。
特效药不愧是特效药,将显示已恢复正常体温的体温计扔进垃圾桶,陆梓岐起身下床。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被那个男人毁的差不多崩溃,但是他还活着,还可以说还可以笑,虽然一些被驯养下来的习惯还改不掉,但是他还可以享受生活,享受现有的一切。
将碗扔进厨房的洗碗池里,陆梓岐靠在一旁的冰箱上拿出一盒酸奶,突然想起来楼下那台被他冷落了一夜的傻车,也不知他又闹腾出了什么事儿。
口里抿着酸奶下了楼,视线一触及车库内部,陆梓岐顿时觉得他的头更加疼了。那台傻车居然在原地自娱自乐一个人转圈儿玩,他是想干什么,咬自己尾巴么?那不是狗才喜欢干的事儿么?
“你在干什么。”
铁青着脸,陆梓岐盯着那台依旧转个不停的Bumblebee,声音虽然还带着些病后的沙哑但语气却有如地狱来者。
见饲主脸色不甚好看,Bumblebee打住愚蠢的转圈儿行为,变为汽车人‘小蜜蜂’形态,背后四只车门构成的小翅膀频率极高的扇来扇去。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七分五十四秒前出去的男人。”
陆梓岐面色一寒。“你做了什么?”
“没有。”
小蜜蜂摇了摇脑袋,凑过来道“我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就像,嗯,就像你们人类的失恋,你是不是和他分手了?”
陆梓岐一愣,没想到这傻车居然还知道恋爱这码事。
“我和他没关系。”
“是么?”
小蜜蜂狐疑地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可他不是喜欢你么?”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得到啊!”
小蜜蜂名副其实的抖了抖身后那四只翅膀,低下头来直直地盯着手拿酸奶的陆梓岐。
“他和你独处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的体温在不断上升,还能感觉到他的荷尔蒙在加快分泌,就连心跳也比之前快了一倍,难道这还不算喜欢么?”
陆梓岐浑身一僵,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说你能看到?”
“对啊,我能够透过墙看见你们……”
“滚!!”
扬手把手里未喝完的酸奶砸在对方脸上,陆梓岐的表情既气愤又尴尬。也就是说,他洗澡睡觉的时候对方也能看见?……他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陆梓岐脸色无比难看,可他又不好说什么,万一那傻车没看呢?脸上的神情几般变幻,陆梓岐脸色极冷地转身上了楼。他都忘了还有这个特殊生物的存在,平日里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
“陆梓岐?”
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发脾气的小蜜蜂无辜地把脸上滩成一片的酸奶扒拉下来,眼神纯良至极。该死的,他一台傻车哪有什么眼神。
对方声音中的委屈成分实在太过明显,虽然还有些机械式的硬冷,但也让陆梓岐无法忽略,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害羞?”
“滚!!”
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好话来的陆梓岐顿时更加火冒三丈,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烧退的病人模样,连身后的门板也被他扇得震天响。
“不是说莫名其妙发脾气还脸红的就是在害羞么?”
小蜜蜂兀自嘟囔着,在一片寂静的车库里声音也不见得小到哪里去。
“等会儿我让人来送你去车行上漆,别跟我出什么么蛾子!”
又转回来说了这么一句,陆梓岐双眼一眯,镜片下的目光利的像刚开了锋的刀子。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
小蜜蜂识趣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变回了丰田Bumblebee。
算你识相!陆梓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上楼合上了门。
第十三章:付赋
陆梓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切都归功于他那破烂的神奇体质,不过病一退下,他倒是又懒得去公司了。总裁都陪着小情人跑了,人家做皇帝的都不急,他一跑腿的小卒子又急个什么劲儿。反正沈临交给他的任务他也都不负众望的完成了,那接下来他这个鞠躬尽瘁的臣子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这么一想,陆梓岐给手下的经理打了个电话,将公司的琐碎事情全部交由他们接手,一个人窝在家里准备给自己放个假。这几日为了洛氏的散股问题,他的腿都快跑折了,再不休息休息,他就要劳累过度驾鹤西去了。
给自己找了数个偷懒的理由,陆梓岐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准备好好睡上一觉,那台傻车他也让人开到车行上漆去了,接下来,他可以一个人好好逍遥上几天。
舒舒服服地将全身埋进被窝里,正当他昏昏欲睡神志不清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谁!!”
被电话吵醒的陆梓岐火气十足的接通电话,连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也没心思去看。
“怎么,在睡觉?”
电话那头显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沈临。
“什么事?”
稍稍敛下被吵醒的火气,陆梓岐用手掌揉了揉额头。毕竟,在他的价值观里,沈临与他人相比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我现在在东南亚。”
“你跑那鬼地方去做什么。”
听到令他不舒服的三个字,陆梓岐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沈临难得的没有明说。
“我现在抽不开身,小情那儿你替我去一趟,这几天他们有迎新舞会,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十万分紧急的事情,沈临是不会把苏情的事情放在第二位的。陆梓岐眼神黯了黯,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明早动身。”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了。”
“应该说谢的是我吧。”
陆梓岐语气轻松,可眸中却是晦暗不定。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