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不死——奤如月

年复一年，冯俊的春梦越来越离谱，而他思春的对象却如此戏谑地调侃他。

冯俊的小眼睛眯成两道缝儿，缓声说：“花，以后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离开医院，临近正午。

路过一家新开的餐厅，赵晓华指了指餐厅门外的宣传板：“看起来不错。”

冯俊盯着POP海报上的情侣套餐四个字，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在餐厅服务生的指引下，他们二人来到角落的空桌前并排坐下，低声交谈。

“两位的情侣套餐，祝二位用餐愉快！”

服务生刚一离开，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女高音：“冯俊！”

冯俊循声望去，笑着打招呼：“嗨，美女！”

妆容妖娆的美女款款走来，笑容暧昧：“我和男朋友在这儿吃饭，看你的背影挺眼熟的，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好巧啊！”

“莉莉，我们真有缘分！”

“不打扰你们了。”曾莉莉眨眨眼睛，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冯俊耳根有些发热，被发现了吗？他越想越觉得曾莉莉刚才的眼神很古怪。

“吃饭吧。”赵晓华轻声说。

冯俊心虚地“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38.

下午，冯俊和赵晓华去超市。

抽奖还没开始，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冯俊什么都没中，赵晓华的抽奖券中了两张温泉山庄的门票。

当晚，他们去了温泉山庄，门票包含了食宿，只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泡完温泉，赵晓华落落大方地躺到床上。

冯俊侧身背对着赵晓华，心越跳越快。

39.

赵晓华在电话里说，现在L市天气渐暖，他已经脱下羽绒服换上薄外套了。

L市靠海，平均气温比A市略高几度。冯俊每天都看L市的天气预报，对L市的气温掌握得比A市的还清楚。

“冯俊，我下周不能回去。”

“嗯。”冯俊想了想，问，“花，我可以去L市看你吗？”

“我最近比较忙，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冯俊不再提去L市看花，他也鲜少对冯俊说起在L市的见闻。

周末，赵晓华不回家。

赵晓华的公寓不足八十平米，面积不算大，可少了一个人，冯俊总觉得家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

冯俊用洗衣机洗了床单被罩拿到阳台上晾晒，忽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给花打扫屋子，洗衣服，等花回家……

冯俊傻笑，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觉得自己等花回家的样子像是花的老婆。

中午，冯俊煮了二十几个饺子当午饭，饺子吃进嘴里，竟然有种吃了蜜的错觉，甜蜜无比。

午后，冯俊百无聊赖，登陆网游账号，意外地发现赵晓华也在线。

521徒弟很闲：花！

521师傅很忙：不是！

521徒弟很闲：你是他……

521师傅很忙：男人！

冯俊的心猛地一揪。

骗人的吧？

花喜欢男人？

不可能！

冯俊退出游戏，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吹了一阵冷风勉强冷静下来。

如果是真的，如果花真的喜欢男人……

一定要要见到花，一定要要问个明白。

一直被压抑的情绪迅速膨胀，蠢蠢欲动。

锁好门窗，冯俊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开往L市的车票。

冯俊帮邻座的女孩子把行李箱放到火车上的架子上。

女孩儿问冯俊：“你也是去B市的吗？”

“不，我去L市看朋友。”

“笑得这么甜，是去看女朋友吧？”

冯俊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40.

列车员说还有四十分钟到L市北站时，冯俊给赵晓华发了一条短信。

“花，我快到L市北站了。我快饿扁了！”

不到半分钟，冯俊的手机响起欢快的铃声。

“你在哪儿？”

“火车上。”

“你……”

“什么？花，刚才说什么？信号不太好。”

“我说，你下了火车去车站门口的M记等我！不要乱跑！”

“嗯，我等你！”

L市火车站的M记人满为患。

等待是漫长而甜蜜的。

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一推开M记的大门，冯俊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黑风衣红围巾，他的花永远是英俊耀眼的。

“花！”冯俊兴奋地朝赵晓华挥舞手臂。

赵晓华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大步向冯俊走来。

冯俊的目光落在赵晓华身后的男人身上，一张无害的娃娃脸上笑容灿烂。

“花，这位是……”

娃娃脸男人向冯俊伸出手，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好，我是赵的同事，Johnson，很高兴见到你！”

赵晓华坐在冯俊旁边，Johnson坐到赵晓华对面。冯俊这才注意到，Johnson的眼睛是蓝色的。

“赵。”这个字的发音Johnson咬得很准。

“嗯？”

“头发，乱。”Johnson细长的手指在赵晓华额前拂过。

赵晓华低声问冯俊：“怎么突然来了？”

冯俊龇牙一笑：“想你了呗！”

赵晓华双手搭在桌沿儿上，微笑：“下次提前通知我。L市有家饭店做的牛肉馅饼很不错，一会儿我带你去尝尝。”

“Yeah！”Johnson蔚蓝的双眼亮晶晶的，一脸孩子气地拍手，“牛肉馅饼，我最喜欢！我们快去吧！”

“我去趟洗手间。”

赵晓华刚一离开，Johnson笑眯眯地打量着冯俊。

“你是‘521徒弟很闲’。”

冯俊一怔，Johnson手肘支在桌上，一手托起下巴，一派天真的模样：“我喜欢赵，非常喜欢。冯先生，请你不要和我抢他，好不好？”

情敌！

情敌出现了！

冯俊心中警铃大作。

41.

M记门口停着一辆惹眼的进口车，Johnson按了一下遥控车锁，赵晓华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冯俊跟着上车，坐到后座上，心中暗暗盘算这辆车的价格。

赵晓华回头：“冯俊，渴不渴？车上有饮料。”

车后座坐垫上放着三瓶果汁，都是赵晓华平时喜欢喝的。

正逢用餐时间，三人在大堂的休息区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位子。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赵晓华太客气，让冯俊听着有些别扭。

“嘿嘿，好饭不怕晚。花，你常来这里吃饭？”

“嗯，来过几次。”

Johnson笑着亮出无根手指：“赵陪我来，五次。”

饭菜上齐，Johnson热情地向冯俊推进特色菜，他的中文有股奇怪的强调，时常需要赵晓华解释一番。

“Johnson，语法错了。刚才那句话应该……”

赵晓华一边教Johnson使用筷子的方，一边帮他夹菜。

冯俊看着他们亲密地互动，鼻子微微发酸，转过头，用手捂住口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又感冒了？”赵晓华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火车上太热。”

“唉——”赵晓华轻轻叹了口气：“你啊！”

冯俊心底的小火苗被一声叹息迅速点燃，火苗越燃越旺，烧得冯俊浑身发热，面颊滚烫：“花……”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里挤不出来。

“怎么了？”

冯俊闷声说：“没事儿！”

他想问：“花，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冯俊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没胆子、没出息，见了花，竟然什么都不敢问，只能装作饶有兴致地听情敌与花交谈。

42.

冯俊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坐上返回A市的火车，一下火车，寒风扑面而来。

他在L市住了一晚，本来要住赵晓华的员工宿舍，Johnson却说已经帮冯俊订了酒店交了定金。

第二天赵晓华带他去L市的小吃街，Johnson一直跟在旁边，看向赵晓华时，眼神火辣而直白。

回到赵晓华的公寓，冯俊坐在沙发上，懊恼地想：就算花喜欢男人，也未必会喜欢一个平庸的男人吧。

接到赵晓华的电话时，冯俊已经躺在床上。

“要睡了吗？”

“还没。”

“冯俊，我下周回去。”

冯俊沉默。

“烫伤好了吗？”赵晓华问。

“好了，一点儿疤都没留。”

“哪能这么快就好？”赵晓华轻笑，“等我回去看看。”

“花！”

“嗯？”

“你到分公司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还不到一个月，冯俊却觉得这段日子比过了一年还要漫长。

“花，那个Johnson……他好像……”那个蓝眼珠子竟然对他的花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我知道，我只当他是普通同事。冯俊，别胡思乱想，早点儿休息。”

“嗯，你也是。”

43.

C公司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外派到X国深造的员工，回到公司就可以晋升。

出国深造的名额每隔一年有一个，竞争极其激烈。

星期一，冯俊递交了申请书。

助理小赵问：“冯工，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学习了？”

冯俊清了清喉咙，故作高深：“小赵，你竟然不知道？男人啊，要有上进心！”

小赵嗤之以鼻：“你的理想不是农妇、山泉、有点儿田吗？”

冯俊咧嘴干笑。并非所有人都满足于“山泉”、“有点儿田”。

花的梦想是“家人衣食无忧”，除此之外，他还想要什么？

冯俊并不知道。

44.

冯俊看起来整天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工作起来却是毫不含糊，扎实肯干，平日里遇到前辈永远是恭恭敬敬的。

用刘工的话来说：“小冯是个好好小伙，可惜缺了一股劲儿。”冯俊刚到C公司第一年，带他的师傅正是刘工。

刘工和他的老同事老朋友们下班后经常一起出去喝几杯，知道冯俊申请了培训名额，刘工乐呵呵地叫上小徒弟一起去喝酒。

星期五的晚上，刘工在一干老友面前，夸冯俊都快跨出花了。

“老刘，你这是王婆卖瓜，我徒弟可不比你徒弟差啊！”

“老张，你那小孩儿才来公司几天？不算实习期，我们小冯来公司也有三年了，有成绩，有口碑，你家小孩儿，嘿嘿，等下回吧！”

刘工和张工一见面就爱拌嘴，其他老前辈看好戏似的哈哈大笑。

冯俊把刘工送上出租车。

刘工拍拍冯俊的肩膀，笑容满面：“徒弟，放心吧！”

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冯俊连忙回拨过去。

“花！你到家了？”

“分公司太忙，我暂时走不开。”

“花……”冯俊想把好消息告诉他，转念一想，还是等事情定下来再告诉他为好。

“你在加班吗？”

冯俊刚问完，听见有人喊：“赵，快来！快来！”

“你在家按时吃饭，药膏别忘了摸。晴天把地毯拿到阳台上晒晒，地板擦干净。”赵晓华说完匆匆挂断电话。

45.

经过层层筛选和激烈竞争，C公司本年的深造名额最终落到冯俊头上。

又逢周末，冯俊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蹲在客厅的地板上打蜡。

忽然想起门锁转动的声音。

冯俊抬头，眼睛一亮，脸上堆满笑容：“花，你回来了。”

赵晓华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沉声问：“你要去哪儿？”

冯俊猛地站起身来，顿时眼冒金星，晕乎乎地走到门口，从鞋柜里取出红色棉拖鞋。

“花，公司派我去X国学习。”

赵晓华挑眉，语气淡然：“这么说，我要恭喜你——快升职了！”

冯俊嘿嘿一笑，偷偷打量着赵晓华，暗恋花这么多年，看到他这副不阴不阳的表情，冯俊心中大喊不妙：花生气了！很生气！

“哪天出发？”

“下周五。”

“好，很好。”赵晓华忽然笑了，“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冯俊低声下气地说：“花，你等等！”说完跑进卧室。

“花，你看！”冯俊将一张火车票递到赵晓华面前，“我昨天下班去车站买的。”

如果赵晓华没有回到公寓，那么三小时后，冯俊将会坐上开往L市的火车。

“怎么说，临走之前我也得跟花见上一面啊！”冯俊笑嘻嘻地说。

赵晓华的面色渐渐缓和。

“冯俊，我这段时间太忙。”

冯俊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啊，所以不敢打扰你。”

“瞧你那傻样儿！”赵晓华斜乜他一眼，“吃饭了吗？”

“我这不是正打算去L市吃牛肉馅饼嘛！”

“今天晚上烙牛肉饼。家里还有菜吗？”赵晓华说着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除了剩饭和三个鸡蛋什么都没有。

“你这几天都吃什么了？”赵晓华微微皱眉。

冯俊连忙说：“我一天三顿一顿不落！还胖了一斤呢！”

赵晓华把鸡蛋打碎搅拌，冯俊屁颠屁颠地跑到阳台上找来一根大葱，剥掉最外层的叶子，洗净了递给赵晓华。

赵晓晓点点头。

冯俊用力嗅了嗅盘子里的蛋炒饭，莫名地想哭。

“吃饭！”

“嗯，真好吃！花，我把你打包带走吧！”

赵晓华抬头，微微一笑：“好啊！”

“咳！咳咳咳……”

赵晓华给冯俊倒了杯水，冯俊还在咳，他轻轻拍打冯俊的后背，低声埋怨：“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能呛着，你啊——”

冯俊顺过气来，喝了口水，继续埋头吃饭。

一盘普普通通的蛋炒饭，从冯俊动筷子到他把盘中一粒米咽进肚子里，竟然用了半个多小时。

冯俊在厨房刷盘子，偷偷傻笑。

他知道，刚才他说了句玩笑话，花亦是随口应了一声，当不得真，可这足够让冯俊高兴十天半个月了。

46.

冯俊跟着赵晓华去超市买牛肉、挑水果。

“花，你看这个……花，快看！橙子特价！”冯俊说个不停，赵晓华说来说去只有“挺好”、“不好”、“不行”这几个字。

排队结账时，他们遇见了熟人。

“大太太！”

“哎呦，小一一，你怎么还没长个啊？”冯俊摸着下巴，一脸苦恼地问。

张一挺直身子：“谁说我没长个儿？我长高了一点五厘米！”

赵晓华轻笑：“嗯，的确长高了。”

张一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晓华，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赵晓华摇头：“今天不行，下次给你做一桌子菜。乖，出门左拐有家快餐店，点份童套餐，可以把玩具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