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散发出那股魅力。姑且不论久久野本人,对于这部作品我是赞赏有加。
尽管如此,彼此味道还是差太多了。
如果说我的漫画是加上纤细捏糖装饰的甜点,那久久野的小说就是充满肉汁的丁骨牛排。我创造的角色若是甜味控制得宜
的热巧克力,久久野的角色就是芳香四溢的苏格兰威士忌。我们彼此就像是古董人偶和甲胄、蕾丝花网和避邪稻草绳——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总之,两者的差距就是像上述那样的比喻。
「怎么了?你今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只胆小的猫咪哟。」
奸笑的久久野吐出没礼貌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个性认真,所以会深思熟虑,不会贸然接受。」
「也就是说你没有自信啰?」
「谁说过这种话了。」
「你脸上写着啊,就写在这边。」
久久野边说边指着自己的额头。
四名编辑看着我们的互动,表情尽是担心。能代轻咳一声后说:
「那个,因为一开始是先刊载小说……所以椎名老师才会想要慎重考虑,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客气的语调,说的是十分正确的意见。
「喂喂喂,能代你是我的编辑吧?这时候站在朋友那边是不对的哟。」
「不,我没那个意思……」
「还有,我并不在乎先刊载的是小说还是漫画。如果他害怕的话,就算先从漫画开始连载,我也无所谓。唉,我本来是要
来商量角色和故事架构的呢。」
那模样还真是游刃有余啊。
虽然久久野都这么说了,可是我仍无法下定决心,因为我想起了过去绘制小说插图的辛劳。
要将他人的角色画成图案,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事。当时的编辑曾对我说轻松一点画就好了,可是我画的可是别人的作
品耶,心情怎么可能多轻松啊。
「怎么?你是在害怕什么?」
久久野一只手撑在会议桌上,拇指抵着下巴看向我。
「我哪有害怕。」
「如果不想做,直说不就得了。就说久久野藤吾的世界我实在是画不出来,毕竟我只是个少女漫画家。」
「……为何你要说成那样?」
「小说家嘛,总是要经常留意说话方式,让人听或看了就觉得简单易懂。」
「少来了,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吧!」
「喔,你生气啦?头发都气到竖起来了呢。」
「你这家伙……」
阿见充当裁判,适时介入。
「共同创作最重要的就是同心协力以及互相理解。要在尊重彼此的情况下,发挥个人的风格,构筑出只有你们两位才能做
得出的世界。」
什么尊重嘛!没办法,没办法的啦!
我在心中重复这些话,同时也为无法果断拒绝的自己感到不耐。说来奇怪,在看过书之前我连一点干劲都没有。如果是那
个时候的我,一定老早就卯起来跟他对杠了……
我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是基于两个理由。
其一是久久野的小说分外有趣。
另一个是藉由跟这男人合作,说不定可以挖掘出自己也不知道的自身另一面。
「——我可以提条件吗?」
我一开口,四名编辑全都转头看向久久野。
「可以啊。你要先画吗?」
「不是。你先写没关系,剧情也随你自由发挥,只不过……」
或许是因为我认真起来的关系吧,久久野的脸上已经不再带有笑容。他端起刚刚职员递给大家的咖啡杯,同时催促我继续
说下去,「只不过?」
「只不过主角要是少女。这是我的条件。」
白磁咖啡杯在久久野的嘴唇前停住,向上翻的眼珠看着坐在正对面的我。
「少女?」
「没错。」
「具体的年龄呢?」
「介于国中到高中。」
「……好啊。」
久久野轻易答应我的条件,继续啜饮咖啡。想说他会提出更刁钻难题的我,没想到对方竟爽快答应而有些失望。反而是能
代露出担心的表情,低声跟身旁的上司商量事情。
「请问……久久野老师,你至今曾写过以年轻女孩为主角的书吗?」
陆奥主编发问,久久野立刻回答:
「没有。在写鸭志田夏子之前,我只写过中年男子。」
「那么,主角年龄再高一点对您来说会比较容易描写吧?」
「怎么?陆奥先生,你认为我没办法描写少女吗?」
「不,没那回事。我只是想,若要发挥久久野老师的真功夫,女主角的年龄还是超过二十岁会比较妥当……」
「不用。」
久久野放下咖啡杯。
「我要写少女。这是椎名的要求吧。还有其它条件吗?」
「只有这个。」
为求慎重起见,我要事先声明,我并不是不会画成年女性还有中年男子。在我的漫画里,多少都有这些角色,而我也画得
出来。
之所以提出以少女为主角的条件,是因为这样一来,作品会比较容易是部少女漫画。既然以少女漫画家椎名RITSU的身分
执笔作画,我就希望以少女漫画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可不打算画出像是刊载在青年漫画杂志或是非主流的专业性杂志上
的漫画。
我对少女漫画的定义是「少女阅读的漫画」。
这个「少女」也包含了昔日的少女。若是有着少女心的大叔,当然也算在内。理解少女漫画特有的脉络并爱着这世界的人
就算是「少女」,不分年龄与性别。当然,我也可说是其中一人。
但是,久久野不一样。
由毫不理解少女漫画的人所写出的原作,如果不先让主角设定为少女的话,对我来说作画时将会窒碍难行。
「剧情和角色都交由我来想,真的可以吗?」
「你很啰唆耶,我都说没关系了。」
「说不定主角会变成内心是中年大叔的少女喔!像是吃完饭一定会用牙签剔牙,因为很在意头发的掉落数量而每天早上按
摩头皮,还会说要让地球暖化现象缓和之类的冷笑话,甚至会盯着年轻女性的屁股猛瞧。」
「……如果你觉得可以用那种角色写出有趣的作品,那随你高兴。」
我投以掺杂些许轻蔑的视线,久久野立即笑着说:「开玩笑的啦。」
「那么,这企划就这样决定。真是太好了,两位的合作一定会造成话题!」
以竹柴主编为首的其它编辑,都露出一脸安心的摸样。阿见带着笑脸,能代也放松肩膀的力道,头一次喝起面前的咖啡。
他拿着咖啡杯的粗硬手腕映入我眼帘。
我也暗自觉悟到,只要能代仍担任久久野的编辑,我俩之间的缘分就不可能切断。说实话,以现在的精神状态,我并不想
接和能代有关的工作。毕竟光是像这样看到他的脸,我就非常痛苦。
不过,我不想用这当理由而逃跑,我也不能逃。
我完全没有把久久野揶揄我没自信的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不仅是接受一份工作而已,我决定要做我该做的事。
「究竟会诞生怎样的作品呢?我也想早点看到啊。」
能代如少年般的脸蛋笑道。那张笑脸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现在却不知为何感觉很遥远。
「这个嘛,就要看椎名老师啰。」
得意洋洋笑着的久久野回答。为何他每句话都要带刺针对我呢?
「……你那是什么意思?」
无法视而不见的我其实也知道他大概的意思,可是我就是拿自己的这种个性没辙。
气氛一度和缓的场面再度充斥紧张感,编辑们个个面面相觑。
「意思就是,若你画出来的漫画无损我的小说,这个企划就算成功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不要忘了第二期是你用文字来阐述我的漫画。」
「所以呢?」
「虽然我没有抱持很大的期望,但你若是未保持不至于让人丢脸的水平,我会很伤脑筋。」
「真是无谓的担心,我会写得比你的漫画还要好。」
「无知的人真是幸福啊,你不知道我的漫画是多么受到年轻女孩子们的推崇吧?如果你明白那份价值就不会口出狂言了。
」
「幸福的人是你。只会装腔作势地摆架子,在狭隘世界中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模样挺适合你的嘛。」
「不好意思……」阿见试图插嘴,可是这次没有成功。
「随你去说吧。我会祈祷像你这种好色欧吉桑也描写得出少女。」
「谁是好色欧吉桑,我才三十六岁。」
「嘿~~原来你也承认自己是个色胚啊?」
「托你的福,我很受女人欢迎呢。小孩子的你是不会懂的吧。」
我的嘴角抽动一下。竟然对刚被甩的我说这种话!
「谁是小孩子!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怎么?年纪还挺大的嘛。不过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经验值的问题。」
「你又知道我的经验值了!」
「知道啊,你那张像倔强猫咪的脸上就写着,你是个不擅长疼女人的笨蛋。」
「什……」
我气到说不出话,久久野却挑眉压低声音继续说:「下次要不要我介绍个好女人给你啊?」
「我死也不要!我跟你的喜好类型绝对不一样。」
「说的也是,因为我就不会看着少女说好萌啊~~」
「不要擅自把人当成萝莉控!」
我用力拍桌子,站起身来。头和身体都气得发晕,这男人真的是个每次见面都教人不愉快的家伙。
「我要回去了!」
「咦?RI、RITSU老师,请等一下。」
阿见慌慌张张地跟着起身,在会议室门口一脸不知所措地拉住我袖子说:
「请您冷静一下。不是那样啦,久久野老师只是稍微开个小玩笑而已。」
「那你去跟他说别开玩笑了!」
我的声音大到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娇小的阿见仰望我,发出可怜的声音说:「老师,我们预定接下来大家要一起去吃饭的。」
「不要。我会消化不良、会拉肚子,到时屁股会很痛。」
「请您别这么说。」
「反正已经做出结论了吧?丽也在等我,所以我要回去了。」
「那就请丽小姐也一起来嘛。」
「不要。我们要调整行程表,之后再打电话联络你。」
稍微冷静下来后,我降低音调回答。
明了我顽固之处的阿见没有再继续劝诱,只叹息着说:「真可惜。」
虽然很对不起阿见,不过要我和久久野……还有能代一起吃饭,我真的做不到。失礼的好色欧吉桑也就罢了,会吃得一肚
子火也就算了,可是和能代——我有办法和睡了自己女朋友的好友一起谈笑吃饭吗?
别开玩笑了,光想我就快胃痛。
「椎名老师。」
听到叫唤后,我越过肩头回看久久野。
「丽小姐是谁?」
那跟你没关系吧——我原本想这么说,不过却忽然冒出了个主意。
会想要彰显那无聊的虚荣心,或许是因为被他说自己的女人经验值低下的关系吧。
「我们同居,他兼任我的经纪人。丽是美丽的丽,他就跟名字一样是个美女。」
「哦~~」
下巴轻靠在手指头上,久久野的表情微微一变。
「我和你的喜好不同,她是个清秀佳人。」
「你可别误会了,我的守备范围很广。」
「谁理你啊。」
「既然是经纪人,下次的商讨会也带她出席吧。」
果然是个好色欧吉桑……
我丝毫不掩饰不耐,无视久久野直接向两名主编点个头。边叹气边走出会议室时,阿见也跟着出来。
「我送您到这边。还有,RITSU老师跟丽小姐……:」
阿见压低声音询问,好像是把刚刚的话当真了。
「笨蛋,他是我亲戚耶。而且……」
「对嘛,果然是这样……」
「不过,别对久久野说喔,也顺便提醒能代一下。」
「喔,好的,我会好好跟他说。毕竟这事关男人的面子嘛……久久野老师又老是专门刺激他人这种地方。」
「没错没错,你能理解就好。」
「——椎名。」
就在我嘀咕着要走过走廊转弯处时,被人直接叫住。
回头一看,久久野从会议室探出头来……喂喂,为何直呼我的姓氏?我跟你又不是朋友。
「干嘛?」
「你不会从这份工作中逃走吧?」
那像是叮嘱的说法,令我扭曲嘴角喊道:「我不会逃的!」
久久野闻言,露出他一贯的奸诈笑容后满意地点头,身影再度退回会议室里。
混帐王八蛋!谁会逃跑啊!
第5章
「等一下啦,阿律,人家讨厌这么做。」
丽嘟着白晰的脸颊跟我抗议。
「我不想做那种像是在欺骗人的事情。」
「不是像在欺骗,而是真的要骗人。」
我明确地宣告。
「我要你帮我骗那个好色欧吉桑,让他吃惊到哑口无言。不这样的话……不这样的话,我咽不下这口气!那个笨蛋到底在
想什么啊——好痛好痛。」
一大声说话头就痛起来,我是那种一旦睡眠不足就很容易头痛的类型。
为何会睡眠不足呢?不用说,又是因为截稿日快到了。《月刊迷迭香》的连载虽然结束了,可是还有双月刊杂志的连载。
助手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会来帮忙,当然美美子是不会来了。另外,修改《露卡》最后一集的封面图和原稿的作业也在同时
进行。
「我想这年头,已经不会有人吓到哑口无言了……」
「不要抓我语病啦……好不好?拜托你啦,丽。你也知道吧,那家伙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来哟,害我没办法好好工作。」
「他打来是要跟你商量那个企划案的细节吧?」
「那只是借口啦!最后每次都说:『还是见面商量好了,把你的经纪人也带来吧。』他的目的根本就是你。」
「可是,他根本没见过我啊?」
「久久野就是那种人……」
说着说着,身旁的手机响了,看到液晶屏幕上显示「好色欧吉桑」这五个字我就心烦。他打来的电话中,五通里有一通是
真的在谈工作,所以我又不能拒接,而且连本来应该由能代或阿见做的事务联络工作他都包办了。
「……喂。」
『喔,是我啦。』
久久野已经常打到不自报姓名了。
「干嘛啦,我现在很忙耶。」
『就是昨天找你商量的主角名字啊。』
「唉……」
我用力叹气到像是要吹走手机,久久野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吧。
「所以我不是说过都交给你吗?要取由美、丽娜还是凯勒,都随你高兴。」
『叫律怎么样?』
「你敢我就杀了你!」
『这么凶啊。对了,丽小姐在你旁边吗?』
「再见。」
我单方面地切断通话。
「给我差不多一点,人家正在忙的时候……」
我趴在餐桌上呻吟。几乎每天都来个好几通的电话攻击,在那个好色欧吉桑见到丽之前,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吧?我会这
么郁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讲电话而已。」
「光是和那家伙说话就让我很累,最后每次都变成是我在骂人……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那家伙激怒人的方式,可恶!竟然
到现在都还在记恨那一晚的事……呐~~丽,拜托你啦。」
「不要。」
虽然丽端出醒脑提神的咖啡,但还是不接受我的要求。
我内心是这么计划的——让久久野跟丽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