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十指流沙(生子)——十指沙

作者:十指沙  录入:10-02

“只要你不讨厌我,我怎么任性都可以。”

我吐了口气,感到十分无奈,并且为自己还有个正常一些的哥哥而感到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最近米加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你快起来!太重了!”

这时候路终于受不了了,一句话把我从玛门手里解救出来。“玛门,再胡闹就罚你一年的零花钱。”

我就知道,对于这个掌管财富的财迷撒旦来说,这一招是最有效的。

“玛斯罗尔,最近怎么样?”我的父亲仍然很优雅,坐在扶手椅上像一尊唯美的雕像。

“很好。”我说,“我指的是,生活很平静。”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把玛门晾在一边。

“听说梅丹佐和拉斐尔结婚了?”

“是的。我去参加了婚礼。”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和米加——米迦勒一起。”

我总是不自主地叫哥哥“米加”。

“那你们的‘三人行’……”

我笑了笑,对他的这个称呼感到很亲切。“就算是散了吧,不过我想,或许等他们过了蜜月期就会好的。”

“梅丹佐和拉斐尔?”一旁的玛门忽然插话,“他们可都是……”

“是的,我当初听说这个消息也很惊奇,但是米加——米迦勒说天使实际上不分性别所以……所以,那很正常,就算是——”

我忽然打住了,因为我想起了米加的那个问题。

“怎么了?就算是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此时一定很不自然。

我们在魔界已经待了两个月,就快回去了。和平条约的签订十分容易,第一是因为恶魔和堕天使们也对战争感到有些疲惫,更喜欢悠闲欢乐的日子,第二则是因为这次出使魔界的天界大使是我——路西法的儿子。

我们在这里参加了堕天日的庆祝活动,整个魔界欢欣鼓舞好不热闹,但是热闹中多了几分我所不喜欢的癫狂。

我曾经也是那样。

“你还真是在天界养成了天使的性格。”路笑着,饮下一口红酒。“现在看你的样子和从前一点也不像,虽然容貌没有变。”

“爸爸……”我忽然觉得他有点伤感,甚至埋怨。

他盯着水晶酒杯有些出神。“你和米迦勒都在天界……从前想要见你只需要一道诏令,可是现在却这么麻烦。”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他醉了。“我不能怨你,你没有丢下我,不是吗?”

我们沉默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玛门身上。他正在和一群恶魔一起跳舞,泼洒着葡萄酒。

“玛门长大了。”我说。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突兀地说道,“你听说了吗?米迦勒昨天去人间了。”

“什么?”我懵懵懂懂。

“米迦勒,他去人间了。不是天使降临,而是像耶稣一样,灵体在人间降生。”

我怔了怔,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等我想明白了的时候脑子里却像打了个雷,“嗡”地一下炸开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在许多年之后会有十五万亚述大军进犯圣城——人间的耶路撒冷。米迦勒的灵魂将会成为保卫圣城的英雄。这是他的责任,他是以色列的守护天使。”

“可是……”

可是我错过了为他送行的日子。

等他回来,将会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了。

两个月前在天界之门的告别,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六章:玫瑰花园,你千年一笑

【千年吻】

出使魔界的任务结束,我把一份和平条约和一份魔界风物报告带回天国,然后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自己去参加晨祷,自己吃饭,自己看书,自己在七层天之间漫无目的地游逛,自己算着米加回到天界的日子。

就像成为天使前那段时间的自己一样。

就像出使魔界前那十多天的米加一样。

这期间又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创世节,有几次我还和梅丹佐他们一起演歌剧。

还有一次帮助拉斐尔出版了一本写他自己的新书,仍然是在他的生日上,庆幸的是这一回他没有被骂。

我开始学习绘画,照着米加给我画的那副半身像临摹,然后自己创作,画了玛门、父亲、塔纳托,还有梅丹佐与拉斐尔的合像,但是却怎么也无法画出米加的样子。

我数次想起他的那个问题——就是关于结婚的那个问题——即便自己考虑我也感到很尴尬,但我不敢承认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想。

等啊等,终于等到人间的耶路撒冷城开战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去了第四天的耶路撒冷,这是属于米加管辖的城市。我又在书店买了一堆书回来,都是关于耶路撒冷城的,但是没有任何一本写到了我想要看的内容。或许是因为这部分内容还没有发生。

于是我拜托拉斐尔写一本关于亚述与耶路撒冷之战的书,条件是一切出版事宜都由我来替他忙,然后收入归他,没有报酬。

那段时间里魔界向天国派来了使团,沙利叶是首领,于是我们又重温了一下昔日友情。

庸庸碌碌的几十年过去,生活像一道平静的河在缓缓流淌,偶尔与其他河流相并,一起走过一段路然后又分开,却始终没有遇见瀑布、洪水或是汇入大海。

有人说,当你一无所有时会适应一无所有,当你富有时也会适应富有,但是如果你曾经拥有许多然后突然变得一无所有,会难以适应。

我想,当一个人曾经一无所有过、经历了极大的困难后获得了想要的东西、然后又忽然失去的时候,将会比由富变穷更加可怕。

我以为我能够适应没有米加的日子。

事实上我想我做到了,我没有痛不欲生也没有发疯,但这几十年来再也没有过米加离开前的那种快乐。

这天早晨并没有特别之处。第三天是一样的明媚一样的平和。我在飞往第七天去参加晨祷的路上,考虑着早餐是自己吃还是去找梅丹佐和拉斐尔蹭。我心不在焉地走进教堂,却无意中听到两个天使的交谈。

他们说,那个一夜间灭掉亚述十五万大军的耶路撒冷英雄死了。

这个消息我等了许多年,猛然听到却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瞬间的怔忡。

这意味着什么?我一味地盼望着这个消息,却忘了是为什么。

我愣了很久,或许是早晨睡蒙了,大脑没有反应。

“米迦勒殿下什么时候到?”我听到那两个天使中的一个在问。

米迦勒?

蓦地,一个重要的、爆炸性的念头在我意识里蹦出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个消息的意义。

那个以色列英雄死了,就意味着——

天使长米迦勒要回来了。

米加要回来了!

父神把米迦勒的灵魂从人间接回来。数不清的天使等候在圣殿之前,希望迎接他们所爱戴的大天使长的回归。

我站在天使之间,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我感到我的全身在颤抖。

我不知道怎样的动作和语言才能表达我的心情。

数十年的等待。

忽然前面的天使们一阵骚动,我知道,米迦勒要出来了。

他从纯洁耀眼的圣殿门中走出来。天使们在欢呼。我远远地看着他。番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带着光晕,金色的六只羽翼柔软舒展,绽放出无限的光芒。湛蓝的双瞳嵌在眼睛里,像莹润无暇的宝石。

他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我怔怔地望着他。被风迷了眼睛,想要流泪。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是在找我吗?我觉得是,也希望是。我努力调整着我的表情,希望能显得喜悦一点,自然一点。

可是我分明看到他向着梅丹佐和拉斐尔走去,然后给了他们一个有力的拥抱。

是啊。他怎么会是在找我。

即便我是他的亲弟弟。

他和我才认识多长时间?况且之前——三百年前,我们还曾经是敌人。

而他和梅丹佐、拉斐尔、加百列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几千年。

他们曾经并肩成长,曾经生死相依。

我想要转身离开,奈何这里太挤,做不到潇洒,只能一步一步往人群不太密集的地方挪。

“玛斯罗尔!”

是米加的声音。

我停住,转回身去,看到他向我走过来。蓝色的眸子里带着狂喜。

“小玛斯罗尔,我回来了。”他说。

我又开始发抖。

米加想要给我一个拥抱,却被我制止了。我抓住他的手。“米加,真高兴你回来了。”

他有些错愕,但随即笑了起来。“

你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说。我没有告诉他我制止他的拥抱是因为害怕,害怕我自己一旦落入他的拥抱就再也无法自拔,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这里却还有这么多天使,还有拉斐尔他们。

欢迎会持续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天使们才停歇下来,我和米加终于可以回到他在耶路撒冷的宅邸。

我尾随他进了起居室的门,他在屋里站着,我回身把门关上。

当我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米加却忽然跑过来,一把将我拥住。我的后背贴在门上,双臂环抱住他,不想再松开。

这个拥抱我等待了一整天。

等待了六十三年。

我们就这样紧紧地相拥着,想要弥补这几十年来我们错过的每一寸时光。

“玛斯罗尔。”他似乎在哭,我看不到。

“米加,我想你了。”我说。“整整六十三年零七个月。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去告别。”

他的个子比我高,于是就低下头来看着我。米加的呼吸温柔地拂到我脸上。

忽然,他紧紧地吻住我的双唇,我也回应他,这个吻热烈而绵长,仿佛我和他就要从此相融再不分离。他的前胸贴住我的,双腿也贴住我的,我和米加全身都贴在一起,情愿就此窒息。

舌尖与唇的缠绵,在分别了数十年后,爆发了所有的牵挂和思念。

耶路撒冷城黄昏的暗金色光影默默地流进房间,罩在米加洁白的身影上。而我藏在他身形投下的阴影之后,尽情品味他唇齿间的湿润与香甜。

带着清冽的泉水之甘,留有温存的日光之暖。

这一吻如天地混沌,糅杂了千年来的一切悲欢过往,那些曾经徘徊生死的美丽与哀伤。

忘记时光悠长。

“玛斯罗尔,”他在我耳边呢喃着。“我爱你。”

仿佛一股热血注入心房,我全身一震,蓦地流出泪来。

“我也是,米加。”我在他的怀抱里颤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喜还是忧愁。

他笑了,笑容完美无瑕。“那个问题考虑好了吗?”

“嗯。”我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我考虑了六十三年呢。”

“怎么样?”

我抬起头望着他的蓝色双眸,鼓足了勇气。“米加,我们结婚吧。”

微弱而坚定。

“好。”

相视而笑,一瞬间就是天荒地老。

我这条河,流淌了千年的等待,遇见了大海。

【镜前妆】

“玛斯罗尔,起来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竟然是拉斐尔在叫我起床。

我懵懂地坐起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拉斐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受天使长大人之托,来这里接你啊。”拉斐尔笑起来。“快点起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等我?”我从床上爬下来,拎起挂在衣架上的白色礼服。

拉斐尔却忽然把我手中的衣服夺过去。“你今天不能穿这个。”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空中挥了挥手,一套繁琐精致的华美贵族装忽然就穿在了我的身上。

我愕然,愣愣地看着他。

拉斐尔又绕到我身后,一边摆弄我的头发一边碎碎念。“今天是你和米迦勒的婚礼啊。”

“啊?”我怔了好一会儿。“不应该是下个星期吗?”

“怎么?日期提前了米迦勒没和你说?”拉斐尔又开始笑,“也对,他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

把我的头发放下,他把我身上的衣服整理一遍,然后将我拉到镜子前。“好看吗?”

我想要笑他,但是当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却也移不开目光了。

一身纤尘不染的洁白礼服,前襟用繁复的飞边点缀,水钻轻洒,衣角镶着丝滑而耀眼的银色滚边,纯白长靴上印着古老的鸢尾花暗纹,在清晨太阳的辉光下熠熠夺目。

轻柔的蕾丝领口托起白皙的精致面容,细媚眉眼,琥珀双眸。黑发在脑后用一根纤细的麻花辫绾起,然后柔顺地垂在背上,宛若泛着暗金华光的轻绸。

“不要自恋了玛斯罗尔。”拉斐尔笑着拽起我,“是时候出发了。”

第三天宅邸的门口停着一辆由两匹飞马拉着的马车。纯白车身上镌刻着浮雕,金漆描绘,无限华美。

我就这样不知所措地被拉斐尔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到耶路撒冷。

“啊,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拉斐尔兴奋地喊了一声。

马车的门被人打开。我左脚先迈,然后是右脚。

这一个明媚的清晨,耶路撒冷宅邸的花园里,堆满了洁白的玫瑰。

如白云落世,素裹银装。

整座庭院都充满了清绮馥郁的玫瑰香,成了花的海洋。

我惊异地停下脚步,被成千上万朵白玫瑰筑成的门庭所震撼,呆立在华丽的马车前,失去语言。

他从远处的花园门前走过来,白衣胜雪,笑语嫣然。番红色的长发像黄昏的云霞铺展。

他站在白玫瑰的怀抱里,浅浅的笑靥比玫瑰更加绚丽。

这一瞬,便是亿万斯年。

“小玛斯罗尔,来。”米加轻柔地拉起我的手一起向前走去。“你说过你最喜欢白玫瑰和雪柳的。雪柳只能生长在魔界,这里没有办法种植,但白玫瑰还是可以满足的。”

他晶亮的眸子里一片水蓝璀璨。

“别傻啦,走吧,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看。”水杏似的眼弯成弦月。

米加牵着我踏进大门,一阵玫瑰的清香顿时将我们包裹。加百列穿着一身冰蓝的纱裙,将一束花递到我手里。

“这样弄得我像一个小女孩儿。”我侧过头看他。

“谁让你非要嫁给我了。”

“你……我……”

他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年轻而明澈,仿佛清晨花叶上的露水。

梅丹佐挥了挥手,一面泛着水红色光泽的镜子出现在我们斜前方。“玛斯罗尔,你不是爱照镜子嘛——你今天真的,呃,很帅。”他笑着,脸却忽然皱成一团。“啊嗷!”

原来是一旁的拉斐尔掐了他一把。“人家来之前已经照过了,他帅不帅也是米迦勒的事,用你管!”

我不禁莞尔,然后再次向镜子里望去。

米加和我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对面。

他与我的手,还是十指相扣。

俊秀的眉眼分明带了几分战场上历练来的英气,可原本细致的双颊却忽然泛起一层绯红。

“小玛斯罗尔,你的确很漂亮。”他站在我身边,比我高些,弯起的唇角如此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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