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难得他们俩也会吵架啊……”杜辰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破坏整个结界,那也太大手笔了吧,玉枢应该没那么夸张的。聪明人就是想太多,哈,哈哈……”
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这样尴尬的笑声听起来尤为刺耳,杜辰也渐渐撑不下去,自己止住了笑。
“呵,”在这片难熬的沉默中,玉枢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好了,今日你们已然知晓了破解之法,明日我们再换处方位,按照我标好的地图分头行动。总共需要破解九九八十一处阵眼,我已与帝微约定了时间,两边同时行动,此事须得在十日内完成。时间紧迫,可没有工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说完玉枢又对杜辰道:“我看你今日必定没有修炼,不稳固境界怎么行,来,快随为师回房修行去吧。”杜辰诺诺称是,跟在玉枢身后。走出房门之前,他又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得到通心粉的眼神暗示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开。
之后的几天,一行人大多时间都在赶路。从地图上看,他们几乎是紧贴着墨野森林的边线,一直往北方行进着。
每每赶上一天的路程,玉枢便会让大家在某处停驻。杜辰仍是扮演着放假在家等父母下班的留守儿童,玉枢则会带着另外两人早出晚归,去的地点也都是些没人发现过的灵石矿洞。每次他们回返时都收获颇丰,善园的库房里也渐渐充实了起来。
然而,沧海和通心粉的脸色却也一日比一日更为沉重起来。
杜辰倒是在私下里委婉的和玉枢谈了谈,他本能的觉得直接问或许不大好,便找了个安全的话题曲线救国:
“哈哈,最近真是收获不少啊。那个,为什么你们去破阵的地方都是灵石矿脉呢?是巧合吗?”
玉枢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微抿:“阵眼所在,自有聚灵之法,不然谈何延续千万载?时日久了,自然变作了灵脉。”
“哦,”杜辰做恍然大悟状,继续试探性的问道,“那这个大阵到底是——?”
玉枢瞥了他一眼,脸上淡淡的,到底没有答话。
距离十天期限还有最后两日时,一行人已经将东大陆这边的阵眼破解了三十余处。几人不敢懈怠,仍旧加紧赶路。这一日照例又是要停下留驻的,沧海却忽然开口对杜辰交代道:“这里距离天池派不远,你正好回去一趟和师门说下情况吧,我们离开这么久都没消息,师父还有秦师兄他们应该会担心的。”
等事情办好了大家一同去一趟也不是来不及,或是传个信什么的也行啊,为何要急着让他一个人去?杜辰闻言顿觉诧异,然而抬眼间却正对上了沧海的眼神。他愣了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71.黑云压城(四)
杜辰回到了天池派山门,守门的几位弟子见到都是一愣,似乎认出了他来,顿时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杜辰下了飞剑,随意的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那几位弟子却都露出一脸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
杜辰不明所以,只道门派里出了什么大事,询问了两句也没有得到回答。杜辰便准备先去司律堂提交上回出征的任务,没曾想刚走了两步,又被一位守门弟子拦下。
那位弟子头上冒汗,却仍旧伸着胳膊拦住杜辰:“当日杜师兄几位一去不返,师门长辈都十分担忧,还请随师弟先往掌门处一见。”
杜辰想想也有道理,便随着那位弟子一同先去了主峰。
掌门衡华一见到杜辰似乎也有些吃惊,他细细向杜辰询问起当日的情况。杜辰便七分真三分假的大致说了一通,将遇到鹿渊与死亡的事实隐下,只说自己几人当时遭遇魔修受伤濒死,因此不便行动,一直躲在某个地方养伤至今。
衡华听了也没说什么,又让杜辰直接去见太上长老。
杜辰拜见了星贤尊者,又将自己经历说了一遍。星贤只是点点头,平静的叫他坐下喝茶。杜辰一路收获了无数惊恐的眼珠,难得看到如此正常的反应,便直率的问道:“师父啊,怎么同门的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星贤笑道:“当日你们一同出征,虽然魔修尽灭,但众弟子回来之时,三位长老身负重伤,其余弟子也损伤不少。然则你们四人却没有一同回返,便有人传言道你们已然陨落。我早知你等四人素有福相,又去魂殿一查,见魂牌只是颜色灰暗并未碎裂,想来应是受了极重的伤。又过了几日,魂殿弟子来上报说魂牌恢复正常,我便知应是无碍了。只是此事大多弟子并不知情,想是相信了谣言罢。”
杜辰这才明白了过来。就说怎么一路被人指指点点呢,原本以为已死之人忽然在眼前冒了出来,这事也确实够惊悚的。那几个守门弟子硬要拉着他先去见师门长辈,想来应该也是担心他被魔修夺舍,想要让长老们检测一下真假吧。
星贤又问起另外三人,杜辰从容应对。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只道一行人途中无意间发现了魔修踪迹,其他三人前去追了,让杜辰先回来报个信。
魔修问题目前已经成为了正道修者们关注的第一要务,星贤一听到这两个关键字,平和淡定的俊颜上立刻露出警觉的神色:“又有魔修踪迹?”
随即他又皱起眉头责备道:“既然遇到魔修,便该立时报告师门,怎可自己冒险追击?倘若遇上修为更高的,岂非是以卵击石?”
杜辰摸着头赔笑:“因为只是几个金丹期的魔修,弟子们估计,应该是上次剿灭的魔修余孽,所以……”
星贤板着脸继续训斥:“那也不可掉以轻心,若是那些魔修前去与自家师长汇合呢?”
杜辰无言应对,只能尴尬的笑,果然老实人说谎就是漏洞百出啊。
星贤瞪了他几眼,又缓和了脸色道:“我知道你们几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络秘法,赶紧问上一问,现今事态如何了?别让老人家我放心不下。”
这话仿佛在耳边响了一道惊雷,杜辰的眼睛都瞪圆了。擦!怎么这异世界的土着一个两个都跟配备了X光透视眼似的,敢情他们那些小把戏根本就不是秘密啊!杜辰迅速在大脑中翻阅之前经历的行动日志,拼命思考自己有没有可以被拿来做把柄的事。
星贤看杜辰那一脸怪模怪样便明白了他心中想法,不由失笑道:“谁人知道你先前做过什么蠢事,你道我为何知晓?也是你们平日不谨慎,时常光见嘴动没有声音,谁不会猜测是某种传音的秘法?年轻人,还是太过青嫩了,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杜辰虚心受教,暗地里摸了摸吓得快要停止跳动的小心脏,还好还好,不是真的什么知道就好。他一边抹汗,一边假模假式的在队伍频道里咕哝了几句,这才对星贤道:“那些魔修已经剿灭了,并无人受伤。”
星贤安慰的点头:“这样就好,让他们赶紧回返师门吧。”
杜辰连连点头,心中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干吗要找这么一个借口?之后又要怎么收场?得了,后续发展他也不管了,让沧海来想理由补缺漏洞吧。
接下来,杜辰又与星贤敷衍了几句,倒也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使命,便从魔修一事问及到墨野结界的形成起因上来。
本以为这个问题对于本地土着来说应该三句两句就能解决,没想到星贤还低头思索了一番,才将当年那段原委娓娓道来。
上古之时,大陆并不像现在这样被一座庞大的密林山脉分割成两半,道魔妖都是混居在一起的。当时天地间灵气充沛,洞天福地灵脉极多,奇花异草也跟野花野草似的长得遍地都是,因为不用争夺资源,大家一起生活得就比较和谐。
当然小规模争斗还是存在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人与妖的种族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正道与魔修也没有地图炮式的互相针对。从大局上说,当年修者们的生活还是相对和平的。
然而,据说就在数万年前,天地间忽然一夜间发生了异变。当时人们还在睡梦中,一瞬间山摇地动、天崩地裂,黑夜转眼变作了白天,明月与星辰也同时在天幕上闪耀。见此异象,胆子小的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胆子大的,跑出去之后基本上都没能回来。
当异变平息之后,幸存的人们从废墟般的建筑中走了出来,举手相庆。可谁又知道,真正的灾难却还在后头。
修真者们最先发现了这片大陆的不同。异变不仅导致地貌发生变化,还毁掉了大部分灵脉和植被,灵草死了大片。本以为只是一时缺乏,过段时间又能长出来了。谁知天地就像个破了洞的气球,灵气不知道从哪里漏了出去,竟然一天比一天稀薄了起来。不但修者的修炼变得越来越困难,许多对环境要求严格的灵草干脆就长不出来了。
修真者无论是道魔妖,讲究的无非都是那几样:法财侣地。这场异变直接影响了“财”与“地”这两个要素。灵脉被毁,灵气减少,灵石的产量也眼见着不够了,原先的修炼福地缩水了大半,缺少灵草,丹药也没法炼。
大部分人都一下子从地主变成了贫农。修炼愈发困难,很多人无法晋升更高境界,只能绝望的面对即将终结的寿元。越来越少的修炼资源,生存的危机与压力,让许多人丢掉了内心的坚持与尊严,开始互相杀戮抢夺。原先被压下的矛盾越来越激化,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是妖修,起因是一件科学技术上的巨大进步:一位天才丹药师发明了用妖丹来代替某些重要灵草的新型炼丹方法,于是,大陆上的妖兽几乎立刻被屠戮一空。
妖修们自然不能同意。妖修的修炼本就漫长又困难,即使双方都是高等级妖修,生下来的孩子也还是没有灵智的兽形。此法一出,以后这大陆上还能有妖修的立足之地吗?
与此同时,道魔之间的矛盾也逐渐加深。
魔修不修心境,讲究速成,本就修炼的比道修要快。原本天地间灵气充足,道修还能靠着功法之利得以与魔修分庭抗礼。当下大局有了变化,便有许多心智不坚的弟子转职投了魔修一路,一时间魔修的数量超过了道修一倍有余。魔修门派由于过于放任自由不加管束,弟子中常有作奸犯科之人,人数一多,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道修中本就有许多人素来看魔修不惯,这下更是点燃了火药桶,新仇旧恨一起翻了出来,双方冲突日渐升级。
道魔妖三方每日里互相争斗,整个大陆上顿时一片混战,短短十年间,修者人数便因为互相残杀而少了七成有余。后世称之为“末法十年”,对此讳莫如深。
后来据说有几位从本界飞升上界的神魔不忍道统断绝,便花了大力气在大陆中央布下了一座巨型结界,让道魔分居两边。因为魔修对丹药需求较少,妖修便跟着魔修去了西大陆。上界神魔还立下了规矩,双方休养生息,每隔五十年方可对战一回,战场就定在墨野结界正中。
杜辰听得津津有味:“这事照例说应该要作为给后世的教训流传下来才对吧,为什么没什么人提呢?我好像从来没听人说过这段历史。”
星贤端着茶碗低头抿了几口茶,微微摇头:“此事过去太久,末法十年许多道统断绝,诸多古籍早已湮灭,因此知之者甚少。此段史实我会知晓,也是因为我师尊极擅长卜算之道,他翻阅了诸多上古流传下来的典籍,又推演了数年,才得出这一结果。虽不敢说与上古之时发生之事一般无二,应该也相差无几了。”
杜辰点头,又问:“我有一点想不通,五十年一战的规矩真的是当年神魔定下的吗?他们为什么这样规定呢?大家分住两边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
星贤慈和的微笑:“傻孩子,道魔不两立,彼此间仇怨太深,又怎么可能相安无事。至于这五十年一战的规矩,你只要去过战场便能知晓了。”
“哦,这又是什么缘故?”
“结界平时都是封着的,约莫快到了时间,战场通道才会打开。此时你若去看,那通道已是开着了,只是双方还在准备,所以只是派了合道期长老守着罢了。”
杜辰从星贤那里听来了这么个上古秘辛,晚上便兴致勃勃的当作传奇故事说给其他人听。沧海和通心粉异常的默然无语,小约倒是很有精神的和他讨论起来。
小约前些日子为了救桑田,收集冥灵教的资料时,也查阅了不少上古典籍,其中就有一些关于当年旧事的记载。魔神教也有数万年的历史,中间没有过断层,典籍保存得更全面一些。双方两相印证,倒也得出了与星贤师父相似的结论。
聊完了这事,杜辰又略觉尴尬的提起了今天出的漏子:“……星贤师父听我这么一说,就要你们赶紧回来。我是没招了,你们想想到时候怎么说啊。”
听他这么一说,常备嘲讽技能的沧海和通心粉两人竟然也只是哼了哼,只说让杜辰在天池派稳固境界,静候消息。
两天之后,杜辰等到了一个惊天大新闻——墨野结界,竟然真的完全打开了。
72.黑云压城(五)
“……八十一个阵眼都已经起开,当时我们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只是回到地面上时才发现,原先那里的丛林竟然完全消失了,不远处是一个没有见过的村庄……过去查探时还遇上了一个炼气期的魔修。”沧海语调低沉的在队伍频道里讲述着,声音里毫无感情,仿佛机械般平直僵硬。
“也就是说,这结界就是个障眼法?中央的那座山脉根本不存在?你们这一下把它完全破解,现在两边天堑变通途了?”杜辰惊闻这个天大的消息,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心里直打鼓,在自己房里如同困兽般的转起圈来。怎么办?这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通知一下师门。”
“哦,对!——还有,你们等等我,先别急着去西大陆啊!”杜辰猛地停下转圈的脚步,招呼了一声,拔腿往星贤的住处跑去。
情急之下,他的脑子也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不然立刻被砍死都是轻的……反正他们这事也没人知道,不如全部推到魔修身上好了,就说——是在追查魔修的途中发现了异变,对,就这么办!
杜辰一路狂奔,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包打听。包长正自从得知杜辰几人平安,开心得眼泪汪汪,每天都要来杜辰这里报道顺便分享一下八卦。
“哎呀——咦,杜师兄?为何如此匆……”包师弟缩着身子躲到一边,一句话还没说完,杜辰已经跑得没了影。
作为星贤尊者的嫡传弟子,杜辰自然有权力直接觐见太上长老。他找到星贤时,白发青年也一脸愁容,心中似乎正有悬而未决之事。见到杜辰急匆匆的赶来,星贤似有所感,不再客套的请他喝茶,双方直入正题。
“沧师弟他们刚才传来讯息,发现中央结界忽然之间消失了!”
星贤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原来,之前感知到的天地灵气异变竟是来源于此……他们几个定是在追查魔修的途中发现此事的吧?赶紧唤他们回来,魔修费了如此大的力气毁这结界,之后或有大动静。”
杜辰一脸认真的点头,感动的心里泪流满面。聪明人就是体贴周到啊,听了一句话就脑补了这么多,根本不用杜辰自己费力的编谎话,人家就替他把想说的都说了。
星贤手掌一翻掏出一块通讯玉简,对着玉简说了几句,立刻将消息发了出去。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又神情暗淡的取出几样道器交给杜辰:“大陆上很快就要不太平了,大战在即,说不得什么时候你们便要出门迎敌。虽说现在用道器还有些早,不过我知道你们晋阶速度极快,还是早作打算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