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之漫漫辞职路 上——幽寞

黑鹰哀鸣一声，但仍然化作盾牌，挡住了最初的冲击，朔夜如同风中落叶一般被吹了出去。

一条坚实的臂膀揽住了他，又是一阵灼痛，明亮的白色光芒挡住了汹涌的火流，朔夜迅速地将自己裹在披风里，转头看向擎着光之长剑的雷丁亲王。

他耸耸肩，说：“我们现在可是合作者。”

然后，令朔夜惊讶的是，这家伙居然就这么松开了手。

魔法阵已经自发地运转起来了，多余的火元素被吸收掉，但前方的魔导器已然熔化扭曲，惨不忍睹。

朔夜迅速地离开了光明领域的范围，走上前去查看。

“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能不能修好……”雷丁亲王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担忧。

“没关系！”朔夜摇摇头，说，“开始吧。”

雷丁松了口气，然后笑道：“哦，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

朔夜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道：“首先，你把魔晶放置在我指定的位置。”他掏出一根粉笔，在平台的一个凹陷处点了一下，同时把自己手头的暗系魔晶嵌进另一处凹陷。

作为一个完善的魔导系统，魔法阵的制造者显然考虑过了各种可能的意外，真正必不可少的核心部件很少，都嵌在坚不可摧的建筑内部，在爆炸中并没有损失，而且在平台上还用秘银浇筑了一个通用魔法阵，需要的话，只要把魔晶嵌在合适的位置、激活就可以了——但是那些强大的天阶魔法师显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五六阶的小魔法师也会成为珍稀生物。

尽管朔夜连很多基本的魔法常识都不知道，魔力的积聚也只能勉强比得上一个初级魔法师，但他的精神力量高达六阶，是除了伊蒙之外唯一一个可以启动这座魔法阵的人。

魔晶安放好之后，两人站在相对的位置，朔夜开始激活魔法阵。

雷丁和银岚只要稳定的释放光系力量即可，朔夜则更加辛苦一些，在释放能量的同时还要关注着魔法阵的情况，随时调整。

他脑袋里冒出了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现在，他做的就是这种事情，用这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让整座火山恢复安静。

光与暗泾渭分明地交织在一起，缓缓旋转着，暴走的火元素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朔夜觉得一阵虚脱，这个漩涡吸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自身转化火元素补充能量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黑鹰在刚才已经受伤了，勉强帮了他一会，便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去睡觉。”便摇摇晃晃地钻进了他的头发，再也不出来了。

对面那头独角兽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它有上百年的时间来积攒力量，而朔夜从醒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朔夜紧紧咬着牙，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也只能继续坚持下去。

突然，他感觉到了……视线。

什么人在看着他。

不是雷丁……比他要可怕的多，仿佛可以看透他灵魂一样的视线……是破坏魔法阵的人——他居然还在这里？？？

朔夜感觉到毛骨悚然，但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用上全部精神还不够，根本无法移动，连示警都做不到。

如果松手，他将再一次面对暴走的元素——三种混合的。

光暗湮灭的力量估计足以把这个平台抹去。

他僵硬地操纵着法阵，感觉着那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身体，像是打量着砧板上的鱼。

终于，火焰发出了一声不情愿的嗡鸣，乖顺了下来。

朔夜无力地跪倒在地，感觉他应该去买彩票，那个人居然没有动手？

他勉强转头朝后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然后，风声响起，他的脖子被紧紧地捏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现在的样子不错啊。”雷丁亲王微笑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疲惫地喘着气，但那只手仍然稳稳地提着纤细的少年，另一只手则一把抢走了伊蒙的徽章。

“你这样的精灵我见得多了，一个个傲慢自大，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但让我告诉你精灵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吧。精灵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比如说现在，我们都用尽了力量，但我还是可以把你捏在手心里。”

朔夜猛然抬起左手，但紧接着便是一阵灼痛。雷丁的剑一直握在手中，稍微一动，便刺穿了他的手臂。

他继续说：“你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

那把剑慢条斯理地又刺穿了肘关节，腕关节，然后是右臂，双腿……

“当然，精灵的自愈能力实在值得羡慕，不用担心坏掉不能用。在南方，像你这样的精灵少年最有价值。成年的精灵太难控制，幼年的太容易死掉。女的……哦，怀孕简直是她们最有效的自杀方法。少年就好多了，用起来的感觉一样，而且还可以用来配种。”

雷丁得意地笑着，但那笑容马上就消失了，那双澄澈的绯红眼眸中不但没有恐惧和痛苦，而且……完全没有在看他？？？

他的性命就在自己手上，还居然根本不看自己？？？

怒火烧灼着雷丁的胸口，他再次提起剑，光芒一闪，少年胸前黑色的皮甲和衣服被割开，露出了白皙晶莹的肌肤，然后，上面出现了一道血痕，剑尖慢慢地下滑，殷红的血珠一滴滴流出，然后消失，好像再次被皮肤吸收回去一样，只留下了艳丽的红色灼痕。

“看来元素精灵和森林精灵还是不一样……”雷丁贪婪地看着一寸寸地展现出来的躯体，心情异常愉快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首相佩恩侯爵刚才死了，一瞬间就被烧成了灰。布森勋爵已经失踪了，就算他还活着，弗林顿也会想办法拿回黑鹰的控制权。伊蒙老头子能不能撑过今天都是个问题，他的学生根本就是个废物。那个小男孩现在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温斯特侯爵——他可是个聪明人，十三年前轻轻松松地把自己的堂兄赶出了温斯特城堡。至于洛朗公爵，别看他一副死板固执的样子，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对这个国家最好……

“那么，如果，我就这样把你拖到他们的面前——在那个任性的小男孩的命令之下，邪恶的黑鹰试图杀死王位的最大竞争者，却被轻易地击败……你猜，贵族们会有什么反应？”

雷丁捏紧了手指，可是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完全没有显示出窒息的痛苦，如果不是皮肤上继续流出的血珠，几乎让人认为他根本就是坏掉的玩偶。

“很好！很好！”男人露出了残酷而嗜血的笑容，“我听说，影卫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国王所有的命令……一小时后，我就会是真正的国王，戴上‘伊利亚之纹章’……我真的非常期待，你跪在我面前吻我的鞋子的样子。”

令他没有因为愉快的想象而大笑出来的原因是，那双绯红的眼睛……仍然没有在看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地。

27：火之精灵

源自某处的视线变得锐利而危险……那个人要采取行动！？

朔夜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暗中窥伺的视线上，不过面前的这个家伙也挺烦人的。

没文化真可怕，雷丁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魔法阵中袭击一个魔法师吗？

当然，那把充满了光明力量的长剑还是会给他造成伤害，只要碰到就会被灼伤。尽管那些光元素会随着魔法阵的运转被移除，但毕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万一被砍掉脑袋什么的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对于元素精灵来说，物理上的伤害只能算是麻烦，像现在这样消耗掉全部的力量反而要更加严重些。

犹豫了一下，朔夜放弃了动用魔法阵的力量，元素平衡刚刚才重新建立，万一再次失衡，他就白忙了。

他勉强地抬起左手，因为关节处都受了伤，这一次的动作要慢上许多。

“还打算反抗吗？”

雷丁亲王愉快地笑着，稍微挑起剑尖，便刺穿了那纤细的手腕，可是那手腕不退反进，就这样硬生生地穿在剑刃上又向前移动了一段，鲜血染红了大半剑刃，在光芒之中发出了轻微的灼烧的声音。

紧接着，雷丁觉得手上一轻，光芒消失了，无坚不摧的长剑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断成了两截，前半截剑刃从因为重力的作用从朔夜手腕的伤口中脱出，叮当地掉到了地上。

雷丁愣了一下，那只鲜血淋漓的小手已经轻轻地摸上了他的手。

他连忙躲开，手上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一点都不痛，反而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有毒！”雷丁脸色一变，猛地将手上的少年甩了出去，同时叫道，“银岚！”

虚弱的独角兽步履沉重地跑过来，低下头，尖角对着雷丁的伤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痛感渐渐出现，雷丁松了口气，愤怒地看向朔夜：“你做了什么？”

朔夜一动不动地躺着，破碎的衣服勉强遮掩着伤痕累累的胴体，异常的狼狈。

但雷丁亲王已经不敢在掉以轻心，杀气腾腾地抽出了另一把剑，冷冷地说：“看来还是死掉的比较安全！”

独角兽不安地嘶鸣了一声，他抬头向上看去，火焰已经凝成了一头巨大的飞龙，占据了大半的房间，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好。我”雷丁谨慎地欠了欠身，身上突然再次绽放出洁白的光芒——这正是令朔夜一直忌惮没有轻易出手的原因，只要看到那光芒，他就觉得自己会被再次灼烧——道貌岸然的骑士微微施了一礼，“伊利亚的守护者，当我再次见到你时，会是真正的国王。”

说完，他骑上独角兽，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火龙低头看向朔夜。

“多谢！”朔夜无力地说道。

“我什么都没做，黑暗精灵。”绯羽的声音传来，“和影相比，你真是太弱了。”

“你见过他？”

“嗯，不过记不太清了。魔网崩溃的时候我差点消失，用了几百年才恢复过来。”

“……”

朔夜慢慢地站了起来，灼痛渐渐地消失了，伤口在迅速地愈合，他已经感觉不到视线的存在——也许那个人觉得雷丁亲王是更好的猎物？

衣服上被戳了N个洞，前面还划了个大口子，已经完全不能穿了。

朔夜取下别在袖口的储物手环，从里面取出备用的衣服换上。

因为之前他需要掏东西，摘下手环后就图省事没有再带上，只是别在了袖口，没想到这个出于懒惰的举动居然帮了他大忙。

手环在启动时会产生一个空间断层，就靠这个，他截断了雷丁亲王的剑。那把剑上附的光系魔法很显然是因为上面铭刻的魔法阵，而不是材料本身，被破坏之后就完全无害了。

朔夜一边换衣服，一边查看周围，试图找出那隐藏的视线。漫天的火焰之中，魔法阵如同星辰般精密地运转着，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

他开口问道：“你知道是谁破坏的魔法阵吧？”

“是啊！”绯羽很坦然地说：“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比你强，也比我强。”

“但他差点毁掉你的家。”

“我的家是这座火山！”绯羽很平静地说，“人类只是建造了一些东西利用火山的力量。事实上，我还要感谢他，托他的福，我得到了足够的力量进阶。”

“进阶？”朔夜觉得有些眩晕，这头巨大的占据了整个房间的红色巨龙居然只是一个低阶的元素精灵。

“是啊，不过我的契约还在。”绯羽有些烦恼的说。

“你和伊蒙之间的契约？”朔夜问道，他想起来，瑟斯也说过一些有关的话，对于元素精灵来说，作用在灵魂上的契约无论大小都是一种束缚。像影卫这种没得商量的契约就等于完全地束缚了力量的成长。

“嗯，伊蒙本来是很有趣的一个人，但他在无用的事情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一直停留在七阶，无法进步，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每一天都在流失力量。”拥有无限生命的火之精灵很是不屑地说，“……他害怕了，开始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理论。人类的想象力真是恐怖。

“后来，他捡到了那个快要死掉的半精灵，一下子有了灵感——如果有元素精灵的血统，就可以利用魔法的力量激发那血统，让半精灵无限地接近真正的元素精灵。”绯羽厌恶地撇了撇嘴，继续说，“然后他开始研究元素精灵，想要靠我的力量得到永生。真可悲，我一直在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直到最后他也没成功，所有的成果反而都用在了你身上——那个家伙在一个有黑暗属性的半精灵身上附了一朵黑暗之花，灌注大量的暗元素，强行让它进阶——他真是疯了——结果却真的引发了魔网的共鸣，产生了一个完全的黑暗精灵……这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火龙上下打量着朔夜，说，“果然黑暗之神还没有陨落吧……真让人羡慕，如果火神还在，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耐心地听着火精灵的碎碎念，朔夜觉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纯粹的、无法抵抗的黑暗……

“啊，已经结束了。”绯羽突兀地说道。

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伊蒙看起来没有那么老了，也不再那么刻薄，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英俊，他耸了耸肩，说：“我来向你告别，老伙计，你现在的模样不错，也许应该保持下去。”

“这件事我正在考虑……”绯羽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随着他的话语，火龙展开翅膀，急剧缩小，变回了火鸟的模样，只是羽毛更加华丽，他很是炫耀地飞舞了一圈，然后再次变形、拉长，凝成了一具白皙纤长的躯体，张扬的红发之下，是一张和朔夜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精致面孔，只是更加明艳动人。

“我当然是比较喜欢飞的。”火之精灵抓着头发，很是纠结地自言自语着，“但人类的生活比较有趣……进阶之后就不能随便改变模样了，真麻烦。”

“现在就不错。”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伊蒙有些惆怅地说，“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拥有无尽生命的存在，我要走了，冥界可是个无趣的地方。”

“再见，伊蒙？迪？伊利亚，”绯羽点点头，说，“我会尽快把你忘掉的。”

“无情的元素精灵！”伊蒙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朔夜，他淡淡地说，“做的很好，回去之后，你将‘钥匙’交给乔尼……”

“我对此该感激涕零吗？”朔夜盯着他，脸上突然如冰雪消融一般绽放出了愉快而美丽的笑容，“对了，你不用去冥界过无聊的日子了……黑鹰！”

在明亮的火光中，黑暗的阴影轻盈地掠过，掩去了老人惊愕的形象。

朔夜抬起手指，让黑鹰落在上面，轻抚过乌黑光滑的羽毛，看着那在黑暗中挣扎扭曲的形象，微笑着说：“为什么要惊讶呢？为什么你会认为给我戴上项圈和对我指手画脚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呢？你已经死了，对伊利亚没有用了。所以，我对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了……没有违反契约中的任何一条。味道怎么样，黑鹰？很美味吧……复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