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别忘了把引起大骚动的千寿一起带来啊。」右少将接着说。
「是是是。」
诸兄答应着,内心发誓(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把千寿救回来!)
指挥官下达「整队」的命令,表示已经看到队伍的前端,是通知等待的人即将要到达的预告,待实际抵达还需要一些时间。
等的时候诸兄不断地练习着要怎么告诉业平这件事情,可是当看到骑着白马出现的业平时,就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是谁抓住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恢复理性,没有忘记立场冲出去犯下错误。
徒步前进的检非违使和骑马前进的八卫士们通过门前时,队伍会先停下,乘马的敕使和载着皇帝诏令的牛车,以及随侍的人们,各自站定位置稍事等待,过一会才会重新出发。
华丽壮严地行进队伍接在奉币神明使者之后的,是负责谢神舞蹈的带头使者,等到「走马」仪式的主角们走到门前。诸兄已经等不下去而急忙踏出脚步,快手快脚地走向业平身边。
队伍以斋王乘坐的銮轿为基准,慢慢地前进着。完全不被缓慢的气氛所动,业平控制着兴奋地可以立刻冲出去的爱马「相模」,在诸兄还没开口时就问「怎么了」。
当然业平不会把马停下来,诸兄也不打算弄乱队伍的步调。敕使带领的行列可是严谨肃穆的国家祭典,正往守护城的神社前进,不能容许出岔子。
配合马的步调边前进边说:
「左中将大人有传话给你。主旨虽然是「别被卷进是非中」,但是千寿被抓走了。」
「哦……」
「抓走他的是如意轮寺的人。我该怎么办才好?」
「抵达下鸭神社以后过来我这。」
话仅止于此。
「知道了。」
诸兄答道,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队伍,回到同事的队伍中。
送走斋王的銮轿,等连送各种贡品的壮丁队伍通过,藏人们也加入行列,后面接着有牛车队伍慢慢地跟来。
在柳木并排种植于两旁的广大道路上,挤满了观看祭典人们的看台及牛车,和看热闹的庶民们。
当看见自家的看台时,诸兄心想(啊,母亲大人也被卷进来了)。
原本应该来陪伴母亲的千寿没有出现,到底是怎么了,母亲大人肯定是非常担心吧。但即使把事实转告给母亲知道,也没有法子可以抚慰母亲。
所以诸兄在经过母亲的看台前时,抱着(让您担心真是抱歉)的心情向母亲作揖。
看到诸兄严肃的表情,桂子得知两件事情。一是正如她所担心的,千寿真的出事了。另外一件事则是,儿子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这时桂子心中那片担心的乌云总算一扫而空,深锁的眉头也展开来,也才能专心地跟丈夫一同观赏难得的祭典。
「路头之仪」的队伍已经通过,观赏祭典的高潮就要来临。贵族们互相拜访对方的栈桥,旧识女性友人坐着牛车过来联系感情,这可是绝佳的社交机会。
敕使和斋王结束在上贺茂神社的「社头之仪」,回程队伍再次经过一条大路的时间是在傍晚。以等待队伍为借口,一整天的时间都能够充分利用,互相问候或是尽情聊天。
假若桂子夫人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是无法开心地享受社交生活了吧。如果了解到他心中的苦闷的话……
队伍走到京城东边过了京极大路,往鸭川堤走去。周围被初夏的绿叶所包围,野草丛中绽放的小花和轻快的云雀歌声,丰富了众人的耳目。
贺茂祭典的时节,大自然中满溢着年轻的气息,是美丽又讨喜的季节。这样的风景加上花儿绽放,华丽的祭典队伍继续往前走着。
身为队伍中的一员、慢慢地迈着步伐的诸兄心中,却被焦躁和危机的风暴所包围着。
(啊……千寿……千寿……拜托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不动明王、矜羯罗童子、制咤迦童子、观世音菩萨、大目如来……请祢们一定要守护千寿……让千寿回到我身边……)
往鸭川堤北方前进的一行人,走过葵桥抵达下鸭神社,斋王登殿便开始「社头之仪」。敕使大声宣读着皇帝的诏令,将献币奉上,再将许多贡品呈上。在舞殿前拉动神马三次进行「牵马之仪」,舞者跳骏河歌进行「东游」酬神,一连串的仪式结束后,便在是马场举行的「走马之仪」。
业平在众多骑手中原本就十分飘逸俊美,这次更是露了一手高超的马术。
终于在下鸭社的典礼都结束,一行人前往上贺茂神社稍事休息。
诸兄走向业平。
面对开口就问「怎么办」求救的诸兄,业平轻轻笑着说:
「交给我吧。」
「嗯!」
诸兄满心信任。堵在胸口的那一团乌云,仿佛也有道光芒照射进来。
同时,千寿也在奋斗着。
忍耐着摩擦皮肤造成伤口的疼痛,他用力地挣脱捆绑在背后的双手,绳索总算慢慢松开了。(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忍耐一下……就可以脱逃了!)
手可以自由活动后,就把塞在嘴里的布拿出来。
「呜……咳……」
原本打算将吸满口水、湿漉漉的布丢掉,但他打消念头,把布展开是约有一尺(约三十寸)的布撕成两片,将为了挣脱绳子弄得满手鲜血的手腕包扎起来。
用牙齿咬紧绑好,千寿难过地喃喃说道:
「啊……又把独钴杵给弄丢了。」
大概是被箭射中的时候掉下来的吧。
「这次应该没有这么好运……又是诸兄大人帮我找回来了。」
不管如何,下一步是要逃出这个地方。
门口被锁住又没有窗子,但是这简陋的小房间中,在屋顶跟墙壁中间有个小缝,是瘦小的千寿可以钻得出去的大小。
奋力一跳,手用力抓住墙壁边缘,使劲腕力加上脚劲让身体往上翻出去,先观察周遭的状况。绝对不能碰上那女人威胁自己时说的状况。
旁边有一栋类似的小屋,墙与墙之间只隔了五尺左右的距离,里面……好象有人。
(如果发出声音就会被发现。)
慢慢地、小心翼翼穿过缝隙,刚开始是沿着墙壁边缘趴着前进,然后身体翻转过来,手抓着壁檐把身子往上拉,就这样爬上屋顶。眼中尽是跟脚下所踏着的屋顶一样粗糙的建筑物,一栋连着一栋,远处耸立着寺庙的塔尖。
(大内是哪个方向啊?)
小手遮着阳光往视野宽广的方向看去。
「喂,你!」
下面有人发出声音,往下一看。
是个穿着黑衣戴着乌帽的中年男子,从隔壁小屋前往上看着千寿。
「我没见过你。你在那里干什么?」
千寿当下决定(往北跑)。大内是在那个方向没错。
「谢放过我吧。」
嘴里边回答着边往前跑向北邻的小屋屋顶。跳过一家又一家的屋顶,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边跑边走连续越过四、五家之后,屋顶下面纷纷传来「怎么啦,怎么啦」的声音,千寿回头一看。
刚才那男人也追上屋顶,让他吓了一跳。
千寿卯足全力逃着,在倾科的屋顶上,跶跶跶地奔跑着,又轻巧地往隔壁一跳。拼了命地拔腿奔跑,但男人也加速追着。居然能够从屋顶跳到另一家有一丈以上距离的屋顶,根本就不需要用跑的。
(是卖艺的吗?)
正想着,眼前已经没有屋顶了。
(水沟、道路、草地、围墙。)
立刻往前跳下有水沟的道路,三步并两步地跳向围墙顶。但是男人已经追了上来,抓住他准备要跳向围墙的脚。奋力一踢男人的肩膀,利用反作用力跳去。男人却坚不放手,千寿往前跳的态势被阻止,就这样一头撞向地上,砰地撞得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听到笑声。赶紧张开眼睛。好暗,不,眼前好象盖着什么东西。
用手一拨,原来是块湿布。
「哎呀你醒啦。」
有个年轻女性说,千寿看向她。包括跟他说话的女人,还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及一个男人共三人,正随意地坐在床板上吃东西。
其中一人就是刚才追着千寿跑的男人,他才知道自己被抓了。
「你额头撞伤了,幸好没有撞伤头骨哪。」
年轻女人说着,觉得好笑似的呵呵笑道:
「看起来明明就像是哪一家的小公子,怎么逃得这么狼狈啊?」
坐起身来便感到一阵酸痛,伸手一摸发现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不过正如那女人所说,并没有更严重的伤。
「我才不会乖乖让你们捉去卖!」他瞪着这些人说。
「喂喂,要「买掉」你才不会对你这么好呢。」
那个男人站起身来,踩着嘎嘎响的地板走过来。千寿立刻屈起膝,采取随时都可以行动的姿势。
「喂喂,真像只野猫啊。别这么张牙舞爪的,我可没对你怎样啊。」
男人苦笑着说,在蹲着的千寿面前,自己也蹲了下来。
「你是卖艺的吗?」
「不是。」
「有这身本领怎么可能不是卖艺的呢。你的头头是谁啊?」
「已经说我不是啦。」
「难不成你是小偷?」
「就说我不是卖艺的人了。之前是稚儿,现在是家仆。」
「你是……稚儿?」
男人开口问千寿:
「莫非你是嵯峨山如意轮寺那个爱翻筋斗的小鬼头?」
千寿吓了一跳看着那男人。
其它人也拉高音调「啊」地看了过来。
「哎呀哎呀!」
男人拍了拍手。
「我见过你,嗯,就是那个小鬼头嘛!嘿,加梶,夏目,快过来看!这不就是那时追出来的小鬼吗?我记得名字是叫……千寿吧?对对,就是千寿丸没错吧?」
以前曾经在寺里办的卖艺表演非常着迷,阿阇梨方丈还曾经说「不行」,拒绝千寿要求要当卖艺者弟子的要求,是那时的头头吗?可是长得不像呀!那个头头有着黝黑的胡子,是个更高壮的人,不是这个男人。
「什么啊,喂!你还从寺里追出来要我收你当弟子,难道连师父的长相都忘啦!」
男人笑着嚷道,千寿警戒地回话说:
「那时候的头头有胡子。」
「哈哈哈哈哈,剃掉啦,早剃掉啦!因为夏目说看起来很杂乱。」
「可是,应该是个更高壮的人啊。」
「哇哈哈哈,这是因为你那时候才长到我胸口的高度而已哪!」
「那……你说的都是真的罗?」
「嗯,就是我就是我啦!真是让人怀念啊!拒绝你当弟子而教你的技巧,你都学得这么熟练,真是让人惊讶啊!可是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入呢?你离开寺庙了吗?」
「好啦、好啦,老大,你也该让这孩子休息休息了。你看,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好象是叫做夏目的年轻女孩靠了过来,用刚才的湿布在千寿额头擦着,说:
「头会痛吗?很不舒服吗?」
「嗯,有一点。」
原本以为只是撞出了个包,没想到要坐起身时却痛了起来。
「也是,阿你就撞得那幺用力呀!」
「老大。你很吵耶。」
被夏目一瞪,老大只是小声的回嘴说「我说的是事实啊」,就不说话了。
「那你就先睡一下吧,话就晚点再说了,好吧?」
头越来越痛,虽然很想要休息,但是不知道这么卖艺者会把自己怎么样时,不能就这么睡觉。
「不可以把我卖了。」千寿对头头说。
「我想应该不可能啦,你应该不是从寺里被抓走的吧?你逃出来的地方,可是妓女户耶。」
「哎呀,真讨厌,老大你居然去那种地方啊?」
被夏目瞪着,头头慌慌张张地转移。
「总之,你现在需要休息。」
有点年纪的女人端来一碗像是药汤的东西说着:
「我们是是站在你这里的。你就安心休息吧。」
「什么嘛,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
头头有点见外的表情看着千寿。
「大概是碰上很糟糕的事了吧。」他喃喃说着。
「嗯。你不用担心。我们常常住在这里,屋主原本也是卖艺的。所以是只有卖艺者才能够进来的地方喔。就算那个鸨娘追过来我们也会把她赶走,你就安心睡吧。等到精神恢复以后再跟我们说吧。」
头头的话听起来不像是骗人的,千寿好不容易才放下警戒心。
「谢谢您。您的大恩改曰必定回报。」
「不用客气啦。那个药赶快喝了吧。」
「也不是什么药啦,只是甜茶叶煎的汤汁。我想你应该口渴了。」
「我就不客气了。」
接过来喝下之后——
「好甜……」
「是吧?很好喝吧?」
女人得意的笑了。
千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糟了!桂子夫人的祭典!她现在应该很担心。」
「桂子夫人?」
就、就是诸兄大人,我侍奉的藤原家藏人诸兄大人的母亲!她要我今天陪伴她去观赏祭典,就在往家里的途中被抓了!」
千寿立刻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就准备要跑出去。
「喂!等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就算不是一个人也很危险,买卖小孩的坏人都是成群结党的。」
「算了算了,我替你跑一趟吧。」
说着站起身来的是夏目。
「只要跟那位藤原家的桂子夫人说明你不能到的原因,然后告诉她你现在没事就可以了吧?」
「啊,是的,但是太麻烦您了。」
「像你这么漂亮的孩子,肿着一张脸走在路上,我就是觉得不能原谅。」
夏目不知道是认真这是开玩笑地模样说着,接着又问「然后呢。」
「藤原家的宅邸在哪里啊?」
「啊,从大内里过去很近。」
「唉呀,还是个地位颇高的贵族哪。」
「我只知道从大内里过去的路。」
「嗯。」
「不过,桂子夫人现在应该起了看台。」
「啊啊,一条大街吧?那就简单了。这种地方并没有几个看台。老大,我这就出发啦。」
夏目说完就立刻动身。
「喂喂,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一个男人也跟着啪搭啪搭地追了出去。
「真是的,八郎还不放弃追她啊。」
有个女人笑了。
面对诸兄问「怎么办」,业平回答「交给我吧」的语气和手段,凭诸兄对他的了解,那可会是相当火爆的事情。
上贺茂神社的「走马之仪」结束后,今天的祭神活动就全部结束,在乘坐的马后面还拉着一匹马来到诸兄那说:「走吧」。
诸兄自己也是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感谢你了!」
说完,仍穿着正式服装,就直接跳上马。
众人目送着驱马飞奔的两人,都想着「怎么了」,藏人所的每个人都窃窃私语着,「真的这么做了啊」。
「哎呀,时间紧迫就不要讲究礼节了啦。」
「哎哟,两匹马都跑得跟箭一样。」
「诸兄这家伙也不怕掉下马来啊。」
「那个叫做千寿的小童,的确外表长得好看又聪敏能干,看得出来非常受到诸兄大人的疼爱哪。」
「喔,你们也见过千寿吗?」
「右少将大人,您还没见过吗?」
「还没见过。虽然没见过,但是有什事想问问。
「是什么事情呢?」
「业平说过,东宫(皇太子)有个流落在外的弟弟,而且如果是个和太子不同,生来活泼健康的孩子的话,皇上又会怎么做呢?」
「不……不会吧!」
藏人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千寿居然拥有这样的身分……业平大人这么说的吗?]「不,当然他没有如此明白地说明,或许他只是刻意要让人这么认为的吧。」
「您这么说,东宫的小名就叫做「万寿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