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队伍前进的步伐,英姿焕发地从面前通过的诸兄大人,突然看向自己。找到千寿的身影便开心地露出微笑,而后立刻振作姿态、挺直身躯前进。
千寿轻轻地笑了笑,心中既开心又幸福……只感觉一阵开心……
华丽的牛车车队陆续通过,看热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队伍回来要中午过后,在达智门附近有大批在宫中工作的人们,他们并不像等待着队伍回来的庶民们那般清闲。
千寿正准备回去门内时,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回头一看——是个留着胡子、穿着黑衣的男人。
那男人紧紧盯着回头看的千寿脸庞,露出黄板牙笑着说「被我找到啦」。
赶紧将抓住自己袖子的男人的手挥开,转过身就走。勉强地穿过走进门中的人群,边拜托着说「借过,请让我过去!」边往前走,穿过人群拥挤的门后便拔腿就跑。
(是谁!是谁?)
不,自己知道,一定是拓尊的手下。
(在找我吗?到现在还在找我?)
肯定没错。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说「被我找到啦」。
(怎么办!该如何是好?)
着急地想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男人追了过来,整个人脸色都发青。
居然追往大内里了!
看见大内里隔着内里的外围墙,千寿往内跑去,弯过围墙北角,来到面向「松原之宴」的角落再往南跑,沿着围墙往东。来到修明门,便跑了进去。
「咦!」
「止步!」
千寿对着上前阻止的卫士说:
「请帮帮我!」
千寿喊叫着:
「我是在藏人所工作的藤原诸兄大人的家仆,名叫千寿丸。前往参观祭典队伍外出时,被怪异的男人拉住袖子纠缠住,所以才逃到这里!请您让我进去。」
卫士们互相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千寿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好,你进去吧。」
「非常感谢您。」
安下心来喘了口气时,便听到后面传来啪搭啪搭的脚步声,立刻躲进门柱后。
「喂喂!止步止步!」
「这里是大内禁宫。有什么事情?」
「咦?啊,那个……」
「报上官职、姓名。」
「啊……那个,我……」
「看样子是没有官职身分的人。」
「不,那个,我……」
「有问题的家伙。」
「抓去交给检非违使厅发落。」
「好。」
「等等等、等一下!」
男人报上「自己是嵯峨山如意轮寺「拓尊住持」的下人别当」,并说明「正在寻找从寺里逃走的稚儿,在祭典中找到,所以才追到这里。」
卫士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逃走的是公奴婢还是私奴婢?」
「啊?」
「公奴婢的话要向女蕃寮(管理寺院、僧尼名簿,接待或监督外国人的单位)提出逃亡通知,请他们做追捕的手续。私奴婢的话公家就不会管,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让你进去。回去!」
「可、可是,他是逃进这里。我刚刚看见了。」
「是是是,不过这里是大内。不是下贱身分的人可以进来的场所,回去回去!」
卫士们将男人赶走,千寿总算暂时安下心来,但是还不到能够完全安心的程度。
(被拓尊的手下发现了,该怎么办呢?)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诸兄大人求救,可是现在并没有办法这么做。为了祭典要做斋戒,这种祸事也不宜提出来。
他对自己说(只要不离开内里就没有问题)。
只要在这里就安全了,就像刚才那样有皇帝的天威守护着。
……可是,那个拓尊竟然就这样占据了新住持的位置。虽然说,慈圆阿阇梨方丈离开后的如意轮寺变成怎样,对自己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疼爱我的智千美,还有看见我逃走却没有告发的百合丸,他们都跟以前一样过曰子吗?)
千寿有点担心,因为他清楚知道拓尊并不是像慈圆阿阇梨那样有慈悲心的住持。
(希望那两个人没有受到什么苦。)
他向大曰如来佛祖祈祷着。
隔天,为了准备后天的祭典,政务执行休息一天,所以诸兄大人便带着千寿回家。
「竟然被业平超越,我实在不甘心。」
诸兄大人说的是千寿昨天从业平那获赠的锦缎服装。
唤来中年的奶娘,告诉奶娘「把我的童衣取出来」。
「虽然想要送你新的衣服,可是要送到这里还得好几天。我想让你在明天的祭典穿上我送你的衣服。」
「唉唷,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奶娘好笑地眯着眼说:
「这样的话请到母亲大人那里看看吧。」奶娘劝说着。
「母亲大人那里?」
「被业平大人抢先而不甘心的,可不是只有诸兄大人而已喔。」
「喔,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啊?」
诸兄立刻带着千寿往北屋走去,桂子夫人赐给千寿十分高雅华贵的服装。深红色的绢布上衬着有图样的青纱,是菖蒲花纹的整套服装。
「喔,这个好,非常适合你!」
诸兄开心地拍着手。
「比起华丽的锦缎,还是这种服装才能把你清丽的气质衬托出来。」
……看样子他对业平的赠礼打从心底很不甘心哪。
「诸兄大人有件事情能否拜托你呢?」
「是什么呢,母亲大人?」
「你明天一整天都要去侍奉斋王是吗?」
「是的。」
「那么明天可否将千寿借给我一天呢?」
「喔,您也要去参观祭典吗?」
「殿下说「明天希望能一起坐在看台上」呢。」
「喔喔。母亲大人不想跟四条的人同席吧?」
「那边好像要从车上观赏吧。」
「那么父亲大人会回来这里?」
「是的,昨天就回来了。」
「是因为决定要重返大纳言职位吧?」
「呵呵,似乎是这样呢。」
「补任的公文是我写的。我还附上了祝贺的文书说明,如果您回来了一定要见个面呢。」
「那么你答应把千寿借给我啰?」
「可否在傍晚让他回来呢?」
「嗯,就这么说定了。」
「大门开启之后,我会叫他过来这里。」
约好之后,诸兄便回头看看千寿说:
「明天就麻烦你侍奉母亲大人了。」
「遵命。等大门开启之后,我再来这里就可以了吗?」
「到了之后,记得要先称赞大家的装扮喔。」
「喔!这是业平大人教给你的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小常识还是有的。」
「讲什么小常识,你这个呆头鹅。」
「啊……不好意思。」
千寿看着开着玩笑的母子,内心有着些许羡慕。
诸兄之后就去和父亲大人见面。父子俩不是很相像,感情也似乎不是那么地熟稔,但千寿仍有些羡慕,只有一点点。
那天夜里,诸兄跟千寿同床共枕。
「虽说在祭典结束之前要守斋戒,但一个人睡太寂寞了。」
诸兄大人讲着孩子气的话,让千寿枕着他的手睡觉。
千寿虽觉得(伤脑筋),可是却不讨厌,只是觉得要在诸兄大人怀中守斋成,真的非常辛苦。
内心产生了与恋慕慈圆阿阇梨方丈不同的情感,在千寿体内衍生出以往没有过的情感。
了解到这种情感就是色欲,对见识过大人之间情色行为的千寿来说非常容易,但是要压抑自己的情感竟然是如此困难的事情,自己还是第一次发现。
诸兄或是千寿都不是发誓要守五戒的僧侣。吃素守身等在祭典期间的禁忌,其实只要再忍耐两天就可以。但是即使只有两天,却依旧很难克制。
只要跟诸兄大人靠在一起,身体就会发疼。身体会想起那天夜里,被诸兄大人疼爱的情景。拼命地让自己赶快忘记,但是身体却不听话。卯足劲努儿要让自己睡着,却偏偏睡不着。
「千寿?」
诸兄大人在耳边小声说着。即使只有这样也让自己的那里胀了起来。
「睡不着吗?」
「是的……」千寿答道。
「我也是。」诸兄回答。
听到他的语气(啊,诸兄大人也在忍耐着),身体就更加难以控制。
啊啊……好想被抚摸,好想抚摸大人……如果我主动抚摸他的话,诸兄大人肯定也会触摸我……不行,不能这样!明天诸兄大人还要负责重要祭典的侍奉事宜。打破斋戒的话可会触怒贺茂的雷神,会被天打雷劈的!所以还是要忍耐,可是……好难过……好难过!难过的不得了,跟这种忍耐的苦痛比起来,神明的愤怒已经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千寿心中不停地挣扎着,既混乱又迷惘。然而内心不断高涨的色欲,让自己的思路都变得怪怪的。
「那个……」
「嗯?」
「我们还是……分开来睡吧?」
「不要。」
诸兄大人任性地说,而且千寿心中也这么想。
怀抱着阵阵刺痛的身体,还要像这样拥抱在一起,真是痛苦地快死掉了。可是,又不愿意分开。
「……烦恼,可来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的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对着小声说着话的千寿,诸兄更是紧紧地环抱着千寿,说:
「我也是。就算明天会被贺茂的神明天打雷劈,我都想要拥抱你……抱着这样的觉悟明知道破坏斋戒规定,绝对无法逃过神明之眼,可我心中还是很挣扎。」
「如果真的这么做……」
「所以说……」
「如此探测着神明的心意,万一诸兄大人被惩罚的话,千寿也会连同受罚。」
「那样也挺可怕的,不过其实我对于一定要这样忍耐,还觉得有点享受。」
「享受?」
这般的痛苦?
「嗯……我让自己觉得享受。」
「千寿不懂,只觉得非常地难受。」
忍不住靠近诸兄大人的胸前,将脚缠上诸兄大人的脚,鼓涨着的那儿靠着大人诉说着。交缠的大腿内侧感觉到诸兄大人的那话儿也又肿又硬,什么斋戒的禁忌通通都抛诸脑后。可是……
「这种痛苦就表示我是多么地深爱你,换个角度想想就觉得开心多了。」
那里明明就肿胀得快要爆发,但却隐忍着不表现出来的诸兄淡淡地说着话,就好像吹过夏曰炎暑的一阵凉风,让被欲望掩盖着内心的千寿稍微冷静下来。
「将痛苦……换个角度想……」
「啊啊……说真的,我现在都已经活到二十五岁,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强烈的恋爱。不……想想,我根本就没有尝试过恋爱的滋味。在遇见你,认识你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业平这么喜欢谈恋爱。太阳的光芒原本在我眼中只觉得明亮,因为有你在身边的喜悦,就连太阳的光芒都带着金色的光辉。那样的光辉把周遭的一切,映照出过往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而且你也跟我一样,深深地爱着我……」
将环抱着肩膀的手移到腰间,用力地抱住千寿,让千寿不禁咬了咬牙。诸兄大人高涨的坚挺跟千寿,恰好相抵着。紧紧咬着牙,忍住快要呻吟出的声音。身体一摇晃摩擦,大概就会射出来弄脏诸兄大人的。
「欲望跟内心往往会各走各的路哪。」
诸兄大人声音中带着痛苦说:
「但是明白「恋爱」甜美滋味的我,已经不会为扰乱心思的情欲而动摇。千寿,千寿……我好爱好爱你,难以克制的爱着你……想要跟心爱的你在一起!所以现在一定要忍耐……」
「嗯……」
从他的声音跟语调听来,感觉得到诸兄大人拼命地在忍耐着,不可思议地让千寿觉得轻松了一些。
「所以我将忍耐的痛苦转而想成是等待的乐趣,不这么想身体会受不了。」
「是……」
「跟不知恋爱滋味的时候比起来,现在的我比以前幸福百万倍。」
「是的,我也是……」
身体虽然觉得痛苦,但是内心却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可是这样下去,两个人肯定都睡不着。背对背睡吧?」
「嗯。」
互相转过身背对着背躺着,诸兄不禁笑了出来。
「哎呀,不管我现在做什么,都觉得很可笑。」
「啊?」
「嗯……把你寄放在母亲大人那里,或许就不用忍受这么痛苦的事情了……可是即使让你或是自己痛苦,也还是要如此拥抱着你入睡的我,真是个任性的男人!想想真觉得自己是个又笨又滑稽的男人。」
「是的。」
千寿也笑了。
「好了,睡吧睡吧。」
已经听见阴阳寮通报时间的钟声。这应该是亥时的钟声,得赶紧睡了……
隔天早上。帮忙诸兄大人做好参加祭典供奉行列的准备,送诸兄大人出门后,千寿也穿上获赠的菖蒲花纹服装,等着「开大门鼓」响。
怀中藏着阿阇梨方丈给的独钴杵,这是为了万一又碰上昨天那男人时可以防身用。
「喔?今天打扮的真漂亮。」
仆役寿太郎叫住他,千寿笑着回说「是啊」。
「今天要陪诸兄大人的母亲去观看祭典。」
「这样啊,今天一条大路会很拥挤,要小心喔。」
「我会的。」
大内里通报时间是由阴阳寮的掌时官用漏刻(水钟)来计算时间,开门跟关门透过打大鼓来告知周遭。
千寿在修明门等着开门,在门扉打开的同时从内里走出来。从大内里要到外面,必须走东边的待贤门,或是穿过南面的美福门。
他决定从待贤门出去,这是跟从大内外围町屋上朝的官员们行走方向相反的地方。
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两只手臂,一只大手遮住千寿的嘴。
「吵闹的话就折断你的手臂。」
低声威胁着千寿的,就是自称拓尊的下人别当的那个男人!
使尽吃奶力气摇着头,用力咬了遮着嘴巴的手。
「兔崽子!」
趁着他松手挥打自己脸颊的时侯,抓住机会大喊:
「救命啊!有人绑架!」
「喂,可恶!」
「闭嘴,不要大声嚷嚷!」
男人殴打着千寿,更加引起他人注目。
「发生什么事?」
「怎么了怎么了?」
纷纷靠过来的人,恰好是从大门那儿过来的贵人下属们。
「在左中将前骚动的是什么人?」
「请救救我!」千寿喊着。
「等等!这家伙是逃跑的私奴婢。」
下人别当怒吼着,原本要帮助千寿的助手们犹豫了一会。
就在这当下,趁着抓着千寿的男人们没注意到的空档,千寿出奇不意地扭身从男人们的手中脱逃,像只脱兔般往大门跑去。
「给我抓回来!」
别当的声音吼着。
「给我抓住那家伙!他是逃跑的私奴婢!」
别当追着边大声吼道,吼声似乎连守门的卫士们都听见了。
武装的卫士们纷纷将门紧紧地挡住。
看到这状况,千寿立刻改变方向跑去,往右边建筑物间的小路跑了进去。从他背后传来咻咻地声音,咚地射向千寿的究竟是什么。背后被狠狠地击中几乎要让他停止呼吸,没法子马上跳起来。终于发现原来是两支缀着鹰羽的狩猎用箭矢……他们似乎用这个射击他。
「在这里,抓到了!」
趁他还不及抵抗时将他的手反绑,嘴里塞了布,粗鲁地对待千寿免得他反抗。千寿心中想的却是(桂子夫人精心替他准备的衣服就这样弄脏了)而十分不甘心。
射中他的箭矢是尖端分叉的狩猎用箭,并没有尖刺,可是衣服却可能破损。这是让诸兄大人开心地说「比锦缎还适合你」,清爽好看的菖蒲花纹服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