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春宵罗曼史（出书版 二）BY 秋月皓

「拜托您了。」

这种时候，要将书信连同文书箱一起递给对方，然后再从对方手中把确实送到后空了的文书箱领回。

递出文书箱时，千寿小心地防备着，深怕手会被握住。但国经只是照着礼仪接过文书箱。

听着滴滴答答的两声，千寿在出入口的水泥地角落等着。

看到拿着文书箱从走廊深处走出来的国经大人，千寿便往铺着板子的走道走了过去。

「书信确实已交给中务卿大人。」

「谢谢您。」

「辛苦了。」

「您也是。」

千寿接过国经递过来的文书箱。国经放下文书箱的手，突然摸上千寿的脸颊。

对着因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吓得来不及反应的千寿，国经小声说：

「下次再见罗。」

「承蒙厚爱，不用了。」

千寿虽然顶了回去，却见对方不认同的表情。

千寿忍着满肚子的不高兴，连斗笠都忘记拿便冲进雨中，等回到藏人所时头发跟衣服全湿透了。

更讨厌的是那天下午有封写在薄样上的信连同遗忘的斗笠一起被送了回来，信的内容就是浓情蜜意的追求汉诗。

千寿把信揉成一团丢进厨房的炉灶中，但「千寿收到情书」的流言当天便在町屋流传开来，到了隔天不知道这回事的人大概就只剩诸兄大人。

千寿虽然拼命辩解，可这种事情越是否认，大家的兴致便越浓厚。千寿一辩解，大家觉得有趣就自行穿錾附会，结果更是有理说不清。

大家虽不听千寿的解释，还会跟千寿开玩笑说「不可以劈腿喔」。而习惯众人的恶作剧后，反而让千寿觉得守着秘密并不是件坏事。

于是跟千寿开的玩笑演变成架空的三角关系。身为其中主角之一的诸兄大人，对于这件事情迟钝得完全没有感觉。

正因为诸兄这样的个性，大大地影响到往后三人之间的关系。

时节刚进入水无月（现今的七月中至七月下旬）季节。

今天是这样，明天又会如何？这几天都抱着期待期望梅雨季节过去，总算感觉到晴朗天气快要来到，是在看见美丽夕阳的那个夜晚。

舍人房中响起久违的开朗玩笑话，大家谈笑着，气氛十分和乐，千寿也忍不住待在那儿许久。诸兄大人值夜班不回来的夜晚，隔天只要在卯刻（早上六点左右）左右起床就好，所以千寿玩到颇晚才回房。

千寿习惯在睡前检查房间收拾的状况，发现书桌上的怀纸时让他（哇）地心想：已经出门去值夜班的诸兄大人，应该要随身携带这物品啊。

然而回头细想，自己并没有记忆看到诸兄大人把纸收进怀中。怀纸明明就是准备好该要带出门的东西，肯定是忘记了。

「这下糟糕啦。」

千寿厌到很困惑。藏人是皇帝的秘书官，比其它的官员更加需要纸和笔。

虽说是值夜班，在守护皇上就寝的晚上，假如皇上有任何指示还是得马上把纸拿出来纪录才行。

所以藏人们不能跟其它官员一样只是装装样子携带帖子在身上，而是必须随身携带实用的文具和怀纸束。

这么重要的东西诸兄大人居然忘记了。虽然夜班办公室里多少会备有纸张，但如果没有的话不就伤脑筋了。

可是现在是戌刻，要去清凉殿已经太晚了。皇上居住的地方警备森严，这个时间想必是无法进去了吧。

「还是送去看看吧，说不定可以拜托哪个人帮忙送进去。」

千寿下定决心，取过怀纸放进怀中出了曹司。天空中有着些微的月光，不用火把照明也看得见路。

走出町屋，往校书殿北侧的清凉殿前进，来到通往殿上间的入口。

正如他所料，门户紧闭着，原本期望看到的卫士也不见踪影。左手边的守卫房前点着火把，那儿站着守夜的武士。

千寿走过去问卫士。

「晚上还工作，辛苦您了。」

「喔，有什么事吗？」

回话的卫士讲话声中听不出一丝紧张厌。其实现在内里的守卫只是刻意摆摆样子，宫廷中虽有些小内乱，可是长年来不曾受到外力攻击，所以连皇帝住所的警备都只是形式上做做样子罢了。

「小的是在藏人所工作的小舍人童千寿丸。」

千寿报出名字。

「喔，我认识你。」

卫士说。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旁边的卫士插嘴说道：

「是来见我的吧？」

卫士这么一说，千寿不高兴地瘪瘪嘴。一般来说这些武士们多半都是没水准的人，但千寿知道跟他们顶嘴的话他们肯定会打蛇随棍上，说出更低级的话来，因此不能够跟他们不正经。

「很抱歉，并不是您想的这回事。前来值夜班的主人把东西忘在曹司中，小的把东西送了过来。」

听到千寿礼貌又严肃的语调告知来意，守卫们你看我、我看你。

「嗯，这有点棘手啊。我们不能进御殿，又没有人可以帮忙转交。」

如果在半夜有传达要紧事的使者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刚才老跟千寿说话的男人这么一问，千寿点了点头说「是」。

「那过去看看能不能送进去吧！」

「可是……」

「沿着庭院走就会抵达里面。来吧。」

「谢谢您。」

男人手中没有拿火把，朝着南边庭院来到神仙门前。跟守门的卫士们交头接耳地私语着，对门内的卫士打了声招呼，门闩便打了开来。门里面也是绵延的建筑，粗壮的门柱支撑的屋檐下，是可以穿鞋踩过去的石板地。

进入门的北侧是清凉殿，南侧则是校书殿，两边的门窗都紧闭着。尽头还有两扇门并排，千寿心想应该是从其中一扇门进去吧。

在门与门之间警备的三个卫士，和适才替千寿带路的卫士似乎认识。除了东侧跟西侧的门前点着火把外，周遭一片黑暗。

四名卫士靠得很近小声地在商量些什么，接着带路的男人转头对千寿说：

「往这边走。」

「是。」

千寿回答，跟在离开其它三人走出去的男人后面。

走了两、三步之后，千寿突然从后面被人掩住嘴，脖子让强壮的手臂给圈着，其它男人则抓起千寿的脚。被三个人紧紧抱住，千寿迅速被抱进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地带。

「好了好了，乖乖听话很快就结束了。」

掩住千寿嘴的男人兴奋地喘着气说话，其它的男人粗鲁地解开千寿裤头的绳子。

「啊，只有四个人，很快就结束了。」

别有用意的奸诈笑声，让千寿拼命想办法要脱逃。

有什么方法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呢？快想出来啊！

嘴巴被大手很有技巧地给捣住，两手分别被不同的男人压得死紧，尽管拼命踢着脚，男人们还是无动于衷。裤子被脱了下来，皮肤粗缓的手用力地捏着千寿的臀部，再不想出办法肯定会被侵犯。属于诸兄大人的身子会被污辱的。

（不动明王！矜羯罗童子！制咤迦童子！哪位神佛大人啊，请救救我吧！）

「就像刚出炉的麻薯般，柔嫩有弹性的屁股。」

男人下流地揉弄着千寿的臀部，指尖咕地就要伸进只有诸兄大人才知道的神秘地带。

「喂，快一点。我们也要尝尝啊。」

「好好，等等、等等。这个稚儿啊，还没适应粗的东西哪。」突然男人发出叫声，压着右眼往后倒下去，是不动明王降下惩罚了吗？

「怎、怎么啦！」

「喂！」

「啊！」

「呜哇！」

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男人们的手松了开来，千寿赶紧把握机会脱身。一得到自由后便犹如脱兔般往火光处跑去，果决地准备拿火把当武器。

「这里！」

忽地有个低沉的声音呼喊他，千寿回头一瞧，清凉殿阶梯角落有个人影躲在那儿。千寿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是（伙伴）。

人影看到千寿的动作，立刻站起身来往两扇门的方向跑去。背对着门回过头来，弯腰将两手伸出交叉着。

千寿了解到（对方是卖艺者），便奋力往前跑，趁势以男人的手为踏板，那人也配合千寿的呼吸用力往上一推，帮助千寿往上跳。他的助力实在太巧妙，千寿原本只打算跳到门的上端，结果就像踢高的毽子般越过门的上方。

「呜哇！」

千寿慌忙地用脚着地，止不住的力道让他跌倒在地。此时男人也轻巧地越了过来。

「抱歉抱歉，没想到你那么轻，用力过猛了。」

男人小声地说着。看他的模样差不多将近四十岁，但身手却惊人地敏捷。

「您是卖艺的人吧。」

「是，我是山城的以藏。」

「谢谢您出手救我。」

「现在道谢还太早。那些家伙会追来，跳上那边的屋檐吧。」

以藏指的地方是清凉殿的屋檐，他以同样的手法让千寿单脚踏上去。

「准备好罗，跳！」

接着把千寿抛上去，然后自己也轻松跳上屋檐，像只猴子般快速地跟到千寿身边，轻声叮咛着「趴下来」。

刚才那些卫士们拿柴薪代替火把，从刚才千寿越过的门跑了出来，可是每个人都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手中举着燃烧的柴薪不住地往前戳刺，观察周遭的状况，「不在这」、「嗯，不在这」互相交谈着，很快又回到门内。

大门紧紧关闭起来，听到门闩锁起来的声音，千寿才松了口气看向旁边。

「咦？」

以藏消失了。

「跑去哪儿啦？」

正在四处张望时，以藏便沿着屋檐回来了。

「这个，穿上吧。」

他递过来的是被脱掉的裤子。

「您去帮我取回来啊？」

「像西王母庭院的仙桃般的屁股，对俗人来说是个诱惑。我趁他们没留神的时候使出了天狗的暗器。」

原来刚才那些男人的模样，是因为受到暗器袭击啊。

这么一来，就表示打出暗器的以藏看到了刚才的场面。

「实在感激万分。」

千寿红着脸，快速地将裤子穿上。

「好了吗？要走罗。」

「那个……」

「难不成你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

那倒也是。事情演变成这样也不能送东西进去，看来只能回町屋了。

可是男人前进的方向，却是清凉殿的主屋。

「那个……我要去藏人所町屋。」

「嘘，等我事情办完再送你回去。」

「好。」

总之先跟着他吧。

越过清凉殿东侧的紫宸殿和渡殿的屋檐，小心观察周遭没有守卫后，以藏轻巧地越到地面上。千寿也跟着跳下来，但身手并不像以藏那般轻巧，因此发出了一点脚步声。

「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啊。」

以藏笑着说。

「好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不要被发现罗。」

丢下这句话，以藏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独自被留下来的千寿反而变得不知所措。

被带到这里，这可是皇帝住处的庭院啊，如果被发现可不是好玩的。而且也不知道这个叫以藏的男人究竟会帮到什么地步。

然而就算回藏人所町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真是被逼到绝境了。」

天上有着微弱的月光，周围仍是一片黑暗，两侧高耸的宫殿在黑暗中形成暗影，清凉殿中帘幕后方点着数盏灯火，看来还有人醒着。

（如果能见到诸兄大人的话就好了。）

千寿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些点着灯火的地方就是值夜办公处的话，说不定能偷偷见到诸兄大人，只要看到他，就可以请大人帮忙了。

于是千寿沿着大殿的边缘弯着身子蹑手蹑脚前进，一不小心却掉入沟中。原来沿着宫殿边缘，建造了让水能够流通的沟渠。

「这里不会危险吗？」

当千寿正朝着沟渠悄悄爬行时——

「喔，这里很凉快呢。」

有男人说话的声音飘入耳中，千寿赶紧低下头来。

听到衣物摩擦声逐渐靠近，他把头更加缩了起来。

「嗯，这里很凉。过来吧，过来。」

刚才的声音说道，接着就听到坐下来的声音。正好就在千寿躲藏地点的正上方。

「哎呀，夏天如果能在这里建造夜班办公处就好啦。」

听见另一个男人说道，看样子两个人应该是趁夜班的休息时间过来乘凉。

如果其中有一个是诸兄大人就好了，千寿心中期待着诸兄大人说不定也会出来乘凉。两人是从大殿深处走出来的，可见夜班办公室就在主屋内吧。也就是说就算沿着外圈去找也碰不到诸兄大人，那干脆就在这里等着吧。

听声音讲话的人应该满年轻的，他旁边的男人好象也坐了下来（这下大概会待上好一阵子了吧），千寿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然后呢？」

年纪较长的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万事俱备。」

年轻男人也低声回答。看样子两个人是刻意来到没人的地方讲秘密。

「这样啊，那效果出来了吧？」

「是。道康最近正为头痛所苦，晚上也睡不着觉。听说吃也吃不下，逐日消瘦中。」

「呵呵。」

「连御医的药也没有效用。」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受诅咒的病症，药怎么可能会有疗效呢！」

「道康原本身体就虚弱，如果顺利的话到秋天大概就解决了。」

「希望可以一切顺利。」

接着两人便提高音量，聊起「前阵子大雨让家中池子都满了出来真是糟糕」、「我家池子里的鲤鱼都游走啦」之类的话题，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听到不得了的事情了……）

千寿咕噜一声，将积在喉头的口水给吞了下去。

这个叫做道康的人，被刚才那两人下了诅咒就要生病死掉啦。

（怎么办……）

道康这名字印象中好象在哪儿听过……千寿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却知道不能放着不管。

（跟诸兄大人报告吧，说不定诸兄大人认识。若是因为被诅咒生病，只要破解诅咒就能得救了。）

可是在那之前，得先解决自己目前的窘境才行。

以藏还是没有回来，说不定他不打算回来了。

以藏使出的技巧的确是卖艺者的技术，不过千寿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是千寿认识的卖艺头头的伙伴。以藏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呢？越想越觉得是个谜。

第十章

突然，听到头上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千寿集中注意力倾听。如果是诸兄大人就太令人高兴了……

跟刚才两人的衣服摩擦声不同，脚步声悉悉簌簌，显得小心翼翼，同样来到千寿藏身处的上方停下脚步，「呜——」地发出伸懒腰的声音。这声音跟诸兄大人的声音很像，让千寿紧张地等待他发出其它声音来。

对方唰地打开桧扇，啪搭啪搭地扇着。但来乘凉的人却沉默不语。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诸兄大人？

总算听到地板挤压发出的声音，哇哇的脚步声听起来好象是要走回去了。

「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千寿立刻站起身来。

「诸兄大人。」

穿着值夜服装，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的身影，的确是诸兄大人。千寿松了一口气，小声地说：

「是我。」

诸兄很快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敏捷地来到走廊边缘蹲下来说：

「你在干嘛？怎么会在这里？」

千寿对小小声斥责的诸兄说道：

「真的很抱歉，我是不得已才逃进来的。」

千寿悄声回答。

「逃进来？这事待会再问你。这里离皇帝的寝殿很近，被发现很可能会引起骚动。嗯，该怎么办呢？」

「在大门打开之前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诸兄大人回町屋时我再跟您一同回去。」

「你打算就这样躲一晚吗？」

「在寺中我有时候就会这样，已经习惯了。只是这里还是第一次这样，所以才伤脑筋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是的。你又是被谁追赶？从哪里逃过来的？」

「其实我打算将您忘记的东西送过来，却被守卫们陷害戏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