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个人,命运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子捉弄人!让自己许身给此人!好后悔,后悔,后悔!
不停啜泣着的国经,似乎就要喘不过气来,被榨干的声音根本也说不出话来,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说:「……原谅我,国经。都是你不好。」
无言地把木枕丢出去,也不知道丢飞到哪里,国经接着又随手抓起小餐桌,丢向满脸惊讶的业平大人,业平赶紧用双手护住头,看样子恰好打中了。
喀锵,咚咙,陆续传出杯盘碎裂倒下的响声,从门口探头进来窥探状况的鬼瓦,眼角余光瞧见让自己面红耳赤的景况,国经激昂愤慨,豁出去地说:「好,够了。你做的事我就原谅你。可是,往后你就是我的囚犯。你给我牢牢记住你已经没有自由了。」
「哼!」
业平大人头一偏,抚摸着似乎是被餐桌撞痛的双手手腕,这代表着他的让步。
「宗义,叫津奈女来。」
国经吩咐着,把这混乱的状况收拾干净。
隔天早上。
国经今天也没有去内舍人所工作,为了不让这从早到晚嚷嚷着要喝酒的任性囚犯逃走,待在家中照顾着他,并再三说服他与诸兄大人联络,好想想办法解决,但都被业平大人拒绝。而且,在伊势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到现在也没弄清楚。
「我要去陆奥。」业平大人坚持地说。
「为什么?」国经问。
「不想看到藤原家的人。」业平找藉口说。
「现在的陆奥守是藤原家的人喔。」
「这样吗?」
「是啊。」
「那……就改去出羽。」
「我要生气了。」
「……喂,没酒了。」
「你还要喝啊?」
「还没喝醉就停下来的话,就失去喝酒的意义了。」
「你啊,已经够醉了!」
从一大早就开始喝,现在都已经傍晚了。
「中纳言家的酒瓮已经空了吗?那么就拿右大臣家的酒来吧,快去啊,国经。」
「我知道了,这就去搬。」
「搬右大臣家的酒吗?」
「当然是中纳言家的酒啊。」
「既然这样,我已经腻了,味道淡的跟水一样,一点都没味道。」
边翻着身边嚷嚷的业平大人,看起来似乎已经非常醉了,但应该只是装装样子。偶尔业平会突然露出凶狠的眼神……看,又来了。
「差不多也该把在伊势发生的事,来龙去脉坦白说出来了吧。」
抱着捋虎须的觉悟把话说出口,业平大人却没回答,只是眼神突然热了起来。
「请你好好听清楚。」适才虽然没有继续问下去,国经仍紧追不放地说:「不知道来龙去脉,就没有办法解决,这话我已经说过千遍。」
「……」
「或者说,无论如何你都不想要借助国经之力?」
「……那倒不是。」说话声听来不像喝醉,业平大人闭上瞪着天花板的眼睛:「与其要我摊出丢脸的事,被人说是大罪人还好一些。」
「那么,斋王殿下会如何呢?你如果自认是玷污斋王的大罪人,那可是会连累斋王殿下的。」
「啰嗦。」
「遭受叔父他们陷害,我知道你一定很悔恨,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为了顾全面子而受你牵连的斋王很可怜吗?」
「别啰嗦。」
「请说出真相!」
「不要吵,不要啰嗦!」
「我想要帮你忙!」
「哼,我才不需要帮助,我明天就离开。」
「话说,你还能去哪里啊?」
「陆奥也好出羽也罢,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
「背着大罪人的污名?有哪个关口会让你通过啊!」
「就去找能够去的地方。」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
「这是你的意思吗?顺着叔父大人的计划被当成大罪人抓去,然后就被判死罪?」
「啊啊,就是这样!」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国经逼问着:「说是陷阱,我多少也猜到你是被夸张到好笑的手段给骗了吧。」
「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业平大人叨念了一句,就闭上嘴不说话。
之后不管国经再怎么逼问,他就是不开口,连眼睛也闭起来,就这样睡着了。
吩咐津奈女把被褥送来帮他盖上,顺便要侍女帮忙看管。
「搞不好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他一直嚷着要离开这里去陆奥,根本就不听劝。」
津奈女一副离开这里最好的表情,叹着气说:「这种时候,就把乌帽给藏起来啊。」
「什么?」
这女人怎么会想出如此吓人的方法?国经不禁为之语塞,可是,的确若是没有乌帽,爱漂亮的业平大人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出去。
「那就这么办吧。」国经吩咐着。
隔天早上,国经被像鬼怪般凄厉的声音吵醒。
感觉就像衣襟被人突然提起来似的,国经心想(啊啊,果然他还是想要跑走)。走出去一看,穿着国经衣物的业平大人满头大汗,披头散发地生着气。
「乌帽在哪?国经!把乌帽拿出来。」
被抓住胸口摇晃着,国经装傻地说:「啊!乌帽的话,那边的柜子里倒是有几顶。」
「没有。」
业平大人忿忿然地瞪了过来,似乎领悟到找不到乌帽是国经的计谋,但国经并不打算退让。
「那么,要不要把那边的钵拿来戴啊?」国经说着,手指向装着满满蜜柑的钵。
「你就这么迷恋我的床技啊?」
业平回嘴,让国经想起自己前晚的痴态。虽然脸红起来,但现在是趁胜追击的好机会,于是便开口道:「是啦,是啦,就是这檬。正因为非常迷恋,所以我决定把你当成我的囚犯,把你关在我的房中饲养。绝不让你逃走。」
说着,心里羞得连耳朵都热了起来(我竟然讲出这么了不得的话),可是看着业平大人的视线却不能移开,不想让这个人因为愚蠢的举动,落得凄惨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业平大人轻笑了声。哼哼讪笑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轻薄表情,对着早已有所觉悟会听到些不堪入耳淫荡话语的国经,开口道:「那就拿酒来。想要和我结为一体的话,就只能让我醉到站不直身子才行。」
「好啊,这家里酒瓮的酒如果全喝干,就到对面右大臣家的厨房调酒来。」
低声念叨着的业平大人,松开抓住国经胸口的手,国经喊着「来人哪」,命令站在帐幕外侧回话的小椋「取酒来」。
「小的遵命。」
闹情绪坐在地上的业平大人,喊住转身要离开的小椋:「喂!」
「是。」
「如果有人逼问你要你说实话的时候,就说「那男人昨晚来过」。不管是今天或是十天后,都坚持说「昨晚来过」,懂吗?」
「小的听您的吩咐。」小椋答着,又接着说:「您的吩咐小的也会告诉宗义,以及津奈女。」
「你比你的主子聪明多了。」无关痛痒地丢下这句话,业平大人就当场躺成大字型,还以在曹司外的小椋都听得到的音量命令着,「总之给我拿酒来拿酒来!不快点的话酒就要醒啦!」
「好——好好好。」
国经领悟到两人对话的意思,在平常上朝前用早粥的时刻大口喝酒的业平大人,决定要喝个烂醉,大睡一场。
这已经是第二天装病缺勤(如此还能够维持多久呢),正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突然想到。
业平大人命令小椋,万一被逼供究竟是什么时候藏匿人犯时,一定要坚持说「从昨晚开始」,其实他是尽力想要让藏匿他的国经,尽量不要受到太严重的卖备……
想到这点,忍不住觉得开心地眼眶泛出泪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国径对自己说:这个人心中所爱的,就是千寿。我只不过是个「备胎」……千万不能忘了这点。
有一就有二,让他对自己用心是意外的喜悦,但自己绝不能够有更多的期望,国经这番话是对着自己的恋爱心情所说。
业平大人直到快要傍晚时才醒来,脸上还残留着宿醉的不开心表情,一起床就瞪着国经说「拿酒来」。
国经顺从地拿出酒,看看状况,再次挑战昨天没有逼问出的伊势来龙去脉。反正,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无法想办法。
可是业平大人依然和昨天一样,丝毫没有想吐实的意愿,什么话都不说。
「我懂了,等你说出真相前,我不会告诉你「相模」在哪。」
突然想到这一点当作要胁,仔细想想,其实还是业平大人指示,要把那匹漂亮的白马寄放到那里,这只是个没大脑的胁迫藉口。
「对,「相模」在哪里?它没事吧!」
紧张到跳起来喊叫的业平大人,似乎完全忘记自己说过,把马寄放在小野邸第的事。
国经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想知道就告诉我,在伊势发生了什么事。」
「太卑鄙了。国经!」
「你就说出来吧!我都不顾名誉和面子,如此重视你的命了!」
听到国经下定决心说出这话,业平人人眼中似乎喷出杀人的目光,哼了一声说出:「管它是未遂还是被误会或是冤罪通通都一样。只要有藉口,要罗织多少罪行都可以。而我,就让对方有了制造藉口的机会!被无聊女人搞出的烂点子给陷害了!」
噗嗤一声从口中爆笑出来,国经一点面子都不给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啊,被女人?原来如此,就是这样你才说不出口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在原业平大人竟然会栽在女人手里!唉喔,唉喔,肚子好痛,啊——哈哈哈哈哈!」
「够了,不要笑了!」
白皙的美貌上染着红晕,业平大人制止着,脸上的朱红代表着郁积在心中的闷气已经被解放,转而成为脸上的血色。
「唉喔,实在太出人意料,你居然会被女人骗!」
「不准说!」
「哈哈哈哈哈,好啦,然后呢?是哪里的女中豪杰?这位谋略巧妙的女性是?」
「好像是右大臣的侄堂姐妹。」
「那么,就是那位春日命妇的……」
「就算是误解他人的意思也太过于夸张,而且执拗起来简直比蛇蝎还要缠人。有那样的女人在家族中,藤原北家的罪还真重!」
「请告诉我详细的状况吧。」
国经十分认真地靠了过去,业平大人也没有不公开的理由。
「庆功宴时收到一封悄悄送来的信,要我前去斋王的休息处。」
「怎么又是这招。」
「以想要继续听父皇的近况为藉口。」
「可是,你不觉得有疑点吗?」
「是有想过,但是又不能跑掉啊。」
「你这种人就是这样。然后呢?难不成真的上了床?」
「隔着御帘聊一阵子后,在旁侍奉的春日野女官就自动报上名说是「春日的堂姐妹」。我正想这下糟糕了,她就突然抱上来,大喊「有人非礼」。竟然想把我当成染指斋宫女官的非礼者,哼,谁会对那种蛇蝎女人有兴趣啊。这才是折损我的名声吧。」
「那么,你之后就从那里逃出来了吗?没有碰到斋王的手吧?」
「不,我握到她的手,就像婴儿般的手一样柔软。」
听到业平大人玩笑的语气,国经摸着额头说:「真是的,你啊……」然后再次确认:「只有这样吧?」
「让你失望啦,就只有这样。」业平大人头住旁边看,接着说:「久子公主非常关心主上,毕竟是分别了十六年的女儿啊。」
听完当时的状况后,国经马上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
「跟父亲谈谈。」
「要替我求情吗?」
「不,这是政治上的交易。只要说是因为业平大人的态度,北家家族中的女人,竟然想要反叛斋王。」
「别去!会要了你的命。」
抬头直直看着国经的业平大人,所说的话和他的眼神,同样都直接傅达到国经内心,他回答:「我不在乎。父亲和叔父们能够对付我的,就只能阻断我出人头地的路途。」
「一辈子都只有六位官阶吗?」
「这么说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但总比看着你被判死刑好吧。」
「我不想再把你给卷进来了。」
「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
「那么,至少明天再处理。」
「可是有被人抢先的危险啊。」
「已经是晚了不知道几步了。今晚我想要和你一起度过。」
你到底想怎样?该怎么回答呢……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的国经,业平大人看着他伸出手来说。
「来吧,国经。」
意思很清楚明白,可是却搞不清楚他的意图,可是国经对于自己昨夜受到那样的待遇,却仍然不介意地接受业平的邀请,心中觉得很害羞,便闭紧嘴巴不说话。
可是,有可能已经没有明天了。
「是千寿丸的替代品吗?」至少要稍微抗议一下才可以,国经问。
「你若如此认为,那就这样吧。」
「没有其他的理由吧?」
「你要这么讲,那就依你。」
「真是个狡猾的人。」
「哪有犯人会跟狱吏推心置腹的啊?」
「我想应该也没有将身子交给囚犯的狱吏吧。」
「要不换你躺在下面,调换立场看看吧?」
来吧,国经……轻声说着,眼神飘着往前走两步。
弯下膝盖,把手交到等待的手上。
将身子靠在业平胸前,双方眼神没有交会只是双唇交叠,相互吸吮着舌头。
业平大人和昨晚一样,强势地夺走国经的心,随心所欲地让国经敞开身心尽情地品尝着。
身体发热喘息着,紧密交错的浓烈欲望,两人都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口。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说出口,只是不停地沉溺在充满爱欲行为带来的快乐中。
呻吟着「好棒」,故意揶揄着问「舒服吗?」、「爽快吗?」的业平大人眼神中,显露出与国经享受鱼水之欢这事,在被褥上的情事让他乐在其中。
「你,你对女人也会问这种问题吗?」
「有时候会问,有时候不会问。可是,像这样……」
「啊,啊,啊,呜——」
「跟女人,就没有办法这样啊。」
「呜,痛!我,跟我,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啊——太大声了,如果不想引起中纳言的注意,就得收敛点。」
「既,既然这样,你动作轻点。」
「不可能。」
「太任性了!」
「好了,你就咬这个吧。」
业平伸过来的,是他的舌头。如果真咬下去,可不是发不出声而是会杀了业平大人。
(真是乱来!)
国经呻吟着,交缠的热吻搭配着不停穿刺,让国经飘向忘我的境界……
「啊!」
一声痛苦的声音让国经立刻回神。
「咬,咬到你了吗?就跟你说很危险的嘛!」
「出血了,让我尝尝味道。」
「啊,真是的,你这个人啊。」
……为了找到行踪不明的业平,千寿丸拜托有千里眼的双胞胎童子所看到的光景,让千寿丸慌张不已的情色场面,就是这个缘故……
当天夜半,为了一探究竟,诸兄大人悄悄造访国经家的曹司(当然千寿丸也一起),两人也因此发觉国经和业平大人有了关系。
业平大人最快发觉有暗地造访的客人,把国经叫醒先把衣服和房间内整理好,毕竟同床共枕的模样,可不能让人瞧见……但是色香实在难以遮掩,国经羞得不太敢抬起头来,业平大人则毫不在意地要求枕在国经膝上,国经也只能暗自叫苦。
诸兄大人的来访,让事件有了具体的解决办法。同时,身为好友的诸兄,也斥责着动手打醒业平,让委靡不振的业平再度振作精神。
两人回去后,国经用镇静殴伤的湿布,敷在业平被打肿的脸颊上,感叹地说:「朋友真的很值得感谢呢。」
「那家伙的友情是很特别的。还带着傻气。」嘴巴不饶人地批评着,说着还伸出手来捏了国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