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盗王子——赫斯辛

「迪米尔说，我身上没有一滴我父亲的血。」

阿萨辛尽量让自己故作轻松的笑容自然，但他一时间的确停止了呼吸。

「他为什么要作弄你呢？」

虽然这么说，但他知道艾鲁洗最有权威的族长迪米尔不可能这么做，只有可能是这少年误会了什么意思。

「他说如果他讲的有一个字是假的，阿拉会降罪于他。」

「为什么他知道呢？」阿萨辛压低声音。

「安依莎是我父亲第一个娶的妻子，那时她一直没有怀孕，后来，我母亲从沙伊特嫁过来，一开始她也是这样——」

「但她后来怀了你，不是吗？」

少年抬起眼看了阿萨辛一眼，微暗中闪动的视线透着不安。

「迪米尔说，因为我母亲也没怀孕，我父亲认为自己身体是不被真主祝福的，所以他一次带着我母亲到百佳，跟艾瓦人买了个婴儿。」

那是西北的都城，阿萨辛也听过那里，是个不亚于阿拔斯都城的大城，贸易也非常发达。

「你不需要在意这个谎言。」阿萨辛说道，那少年抓住他的手臂。

「阿席达，迪米尔说他那次攻贸易路时问我父亲，他没有否认。而且，艾瓦人的小孩，一出生头皮上就会烙上他们族徽。」

阿萨辛没有回答，感觉到少年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靠近后脑的地方，阿萨辛感觉手指触到他头发，顺着头皮某处是有一点纹路，但他无法确定。

「以前我不懂，为什么我父亲都不准我取下头巾。」

阿斯朗的声音还是气音但是语调顿重，停了好几次。

「阿席达，他以前——几乎没正眼看过我。」

「……」

阿萨辛好一阵无法再说话安抚他，他想起阿斯朗发烧昏睡时，亚撒黑似乎也提过，阿斯朗父亲亚比谢除了攻贸易路，什么也不在乎，就连——他那时虽然打住，但双眼盯着阿斯朗。而阿萨辛这才明白过来，让这男孩跑出营区的不只是他父亲被毒死的消息，原来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迪米尔说现在只有他知道，他说他只是想告诉我真相。」

结果反而造成这少年差点无法承受。阿萨辛想到，至少迪米尔只告诉亚撒黑前任首领的死因，而把身世的秘密保留给阿斯朗，让他自己决定。但无论如何，这件事迪米尔知道，就永远难保不会泄漏出去，而这少年竟也告诉阿萨辛，连亚撒黑都不知道的事——。阿萨辛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正掌握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阿斯朗信任他到把危及自己地位的事告诉他……

「这件事你必须再跟迪米尔谈一次，让他发誓保密。」阿萨辛说。

「他已经发誓了。」

「那么，我们再找机会看看你头上，也许它并不是——」阿萨辛没继续说，但少年点点头。

「你既然告诉我了，我也对真主发誓——」

「阿席达，我相信你。」

阿斯朗打断他说道，手臂抓的他紧紧的，那个认真清澈的瞳孔让阿萨辛转不开视线。

我可以告诉拉西德所有的事，任何贝都因的动静、战况，但就这件事，看在先知名上，我绝对会隐瞒拉西德。阿萨辛毫无考虑的就决定，拉西德，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但就这件事，我至少得替他保密。

「睡一觉吧。」

阿萨辛说，他本以为那男孩会起身，但他就着阿萨辛手臂搁着头，脸几乎埋在他胸口，只是过了好久，他都无法确定他睡了，那晚，就连阿萨辛自己也难以入睡。

第三章：阿斯朗

岩洞里三人或醒或睡，在第二次醒来后阿萨辛出了洞穴探外头的风势，

那比起之前已经小了很多，至少他们确定可以辨识方向，加上阿斯朗已经退烧，他们把一些乾粮随便吞下便打算回营地。阿萨辛跟亚撒黑都没吃多少，因为口渴的缘故，而阿斯朗清醒后也不愿意再喝仅剩的半袋水，既使亚撒黑怎么劝他都一样。

虽然风还是刮着，但已经可以看到白天的光线，他们把所有东西装上骆驼，亚撒黑爬到岩石高处探了一阵，确认他们是要往西边走。

只剩两头骆驼，阿萨辛本以为阿斯朗会跟亚撒黑共乘，但当他让骆驼跪坐，上去并系好疆绳，却发现那少年爬上他前面的位置。

「……」

阿萨辛原本要开口，但接触到亚撒黑的视线，他什么也没说，只让自己底下的骆驼起身。

「阿席达，你不抓着我会掉下去的。」

阿斯朗转头说，也许是阿萨辛自己在意太多，但他最后还是扶住少年的腰，后者熟练的驾起骆驼。

最后阿萨辛发现他们距离营区并不远，根本不需要半天的路程，那一天跟亚撒黑之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是因为风势太大。

他们回到联合部族营区时不过中午，光是跟等着他们回来的族人拥抱问好、谈话完都下午了，贝都因族长们准备了饭菜，而阿萨辛回到麦瓦利营区才知道，沙哈蓝跟其他一队人昨天就出去寻找他们下落。

「天杀的风暴！」谢赫说道，跟阿萨辛拥抱。

「差点没把我们吹下骆驼。」

沙哈蓝跟阿萨辛描述他们不在三天发生的事，阿萨辛清楚的很，他们离开时正是风暴要转强的时候。

营里好几个帐篷既使压着石头也被吹歪，贝都因跟麦瓦利几个士兵在受伤，而艾鲁洗人似乎因为之前就有经历过这种风暴，这几天全都乖乖躲在帐篷里。

当晚阿萨辛进阿斯朗营帐时他正在沙子上练习写字，用阿萨辛之前带来的细枝条。他看到阿萨辛便露出笑容。

「阿席达，麦瓦利的帐篷都还好吧。」

阿萨辛点点头。「除了谢赫两天前硬是升火想热豆泥来吃，结果烫伤自己之外，大家都好。」

阿斯朗闻言笑了起来，阿萨辛这才发现自己也笑出声，好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

「我一个字都没忘呢。」

阿斯朗说道，阿萨辛看到他写出自己名字「阿席达」时其实有点惊讶，虽然错了一点，但之前阿萨辛只有写给他看过一次，而且还是一阵子前了。

「阿席达，这次谢谢你。」

好一会儿那少年说道。其实阿萨辛事后对于自己当时几乎跟亚撒黑一样莽撞的出了营区，感到有点后悔，但话说回来，如果他们当时没去，后来风势更强更是不可能，而阿斯朗很可能自己被困在岩洞里发烧上三天，会不会丧命都不知道。

「下次别这样就好了。」阿萨辛说道，但看到他把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拿下，连忙制止。「不行。」

「阿席达，你一定要收下。」那少年表情很认真，阿萨辛记得那是他老挂着的链子，链坠是一片黄铜金属，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他知道这些北方部族身上的饰品大多是家传的东西，跟阿拔斯人一样，父母会把自己的首饰送给小孩，那是具有祝福意义的。

「你留着它。」阿斯朗正要把链子挂上他脖子，阿萨辛抓住他手臂。

「阿席达，不这样我们从此就没有关系了。」

少年说道。阿拔斯人当然也是有恩必报，但是对于贝都因人的风俗，受恩不报的情况只发生在敌人间，所以才会有这种说法：如果没有谢礼，意同于切断两方的关系。

「……」

阿萨辛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最后还是放开手，那链子还带着少年的体温，阿萨辛低头拿起链坠看。——在阿拔斯，男人会带戒指，但通常挂项链是女人，那让他有点不自在。

「那是我父亲给我的，十二岁成年礼时。」

阿斯朗说道，阿萨辛一听更是无法接受这礼物，但他又想到，在洞穴那晚，这少年告诉他有关自己的身世，如果那是真的，他头上应该会有艾瓦族的烙印。

阿斯朗似乎也是想到同一件事，眼神看向别处，他的脸孔在灯光下显得沉静，未发育完全的少年肩膀撑着袍子，阿萨辛几乎不敢相信，当初亚比谢猝死，这样的臂膀怎么担负了他们贝都因全族的重任，虽然所有族长也都支撑着部族，但这年纪的男孩本来就不应该在战场上。而更残酷的是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后，迪米尔带来他身世的秘密。

「……」

阿斯朗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被阿萨辛搂着，他虽然没动但一会儿才放松自己身子，阿萨辛向着他的脸因为刺青的缘故，表情并不明显，但直视他的浅褐色瞳孔映着油灯微微闪动的光芒。

不知道是谁先动作，但阿斯朗抬起头的一瞬间阿萨辛的手扶起他下巴。

那晚在岩洞里两人脸颊与双唇摩擦着，既使阿斯朗丝毫不了解那些事，但每次在阿萨辛碰触下身体都像被牵引住一样。

阿斯朗更往他方向接近，其实要不是他这么做，阿萨辛也许克制的住，但那男孩直接的回应让他也闭上了眼，他搂着阿萨辛，那袍子下的身体丝毫没有抗拒，像是完全信赖对方似的顺着他的动作，他亲吻阿萨辛的方式就跟平时跟其他人见面一样，只是更急促，似乎那是他唯一知道表现热情的方式，吻着阿萨辛脸颊跟额头，但被阿萨辛嘴唇碰触时他会搂的他更紧，照着他的动作摩擦他嘴唇。

只是那么一瞬间，阿萨辛心里的警讯就被那股强烈的热度盖过

——阿斯朗吐出的温热气息，还有他在他唇上生疏的亲吻，那像孩子一般无邪却又直接的举止让他理智全失，两人像是不需要言语似的，只一遍又一遍探索对方的双唇，直到阿萨辛再也忍不住将舌头探入少年早就打开的双唇间……。

阿斯朗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停下动作，嘴唇移了开。

「……抱歉。」

阿萨辛好不容易才开了口，他惊觉自己的举动，那超过亲吻的行为一定让那少年吃了一惊，但阿斯朗没有露出不快的神情，只是楞楞地看着他。

阿萨辛看到他双眼本来瞪大，但一会儿双唇紧闭，那一瞬间是什么让他眼神改变阿萨辛不知道，但那黑褐色的双眼闪过一丝坚定与不服输，阿萨辛还来不及反应，那少年就凑了上来。

这次竟依着他的动作把自己舌头伸进阿萨辛嘴里，虽然毫无技巧，但是那个温热柔软的舌尖像是有吸力一样，阿萨辛的惊讶很快就被沉迷所取代，他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轻轻吸吮少年的舌头，他知道阿斯朗一定从来没做过这件事，但是却很自然的随着他的动作把自己贴的更紧。

很快的连阿萨辛自己也无暇思考，像渴了好多天的人终于喝到水一样，拼命的在少年口中汲取甘甜，他咽下一口唾液，听到阿斯朗急促的鼻息让他全身的热度冲上脑子，他那一刻几乎理智全失，不论是宴会上那赛尔嘴贴近阿斯朗耳边，或是亚撒黑嘴唇紧贴这男孩的画面，都只让他更疯狂。

要不是阿斯朗一只手微微抵在他胸前，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把他按倒在地上。

阿斯朗袍子的领口微开，可以看到正喘息的胸口，油灯下他脸上、身上都映着昏黄，看着阿萨辛的眼神复杂，有那么一瞬间，阿萨辛想到那场阿拔斯与贝都因的战争，他袭击这男孩时他也是这表情，但很快就被别的情绪取代，那时是什么他已经忘了，但阿斯朗现在看着他的双眼还是清澈，却混着一股不确定，一会儿瞪大的眼睛逐渐放松。

——阿萨辛几乎不敢相信，这男孩本来不安的挡住他的手放了下，整个身子放松像在等待他的动作。

阿萨辛知道那意义，现在不管他做什么都行，然而……

——阿斯朗感觉到对方贴近，本来要闭上双眼，但手臂却被阿萨辛抓住，身体被他扶了起来，。

「什么都还没学。」

阿萨辛看到阿斯朗望着他的视线，更是勉强自己笑了笑。阿斯朗似乎有点茫然的点了点头，看着阿萨辛拿起那细枝条。

「今天教你多点。」阿萨辛好一会儿又说，其实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跟阿斯朗的呼吸都还有点不稳。

他没让自己多想什么，就随便在沙上写了些地名，阿斯朗好一会才靠近，但这次没像平时一样紧贴着他。

那晚阿萨辛尽量叫自己不要看他，但两人的对话间都像隔着什么一样的不顺利。

阿萨辛要离开时阿斯朗什么也没说，两人道了晚安，阿萨辛关上门帘后回头看了一眼，他营帐里透出油灯的光芒正微微动着。

补充说明：

人物

阿萨辛：本来是阿拔斯先锋队，受王子之托混进联合部族，化名「阿席达」

拉西德：哈里发儿子，差阿萨辛当探子

伊本：阿萨辛父亲

阿斯朗：贝都因首领，联合部族领袖

亚撒黑：阿斯朗表兄

亚比谢：阿斯朗父亲

那赛尔：爱鲁洗族青年，老是对阿斯朗毛手毛脚（？）

名词介绍

阿拔斯：阿拉伯此时期的王朝，曾经血腥镇压其他少数民族

贝都因：阿拉伯沙漠地带以强盗维生的游牧部族，有多位族长，首领为统领者。有些人数少的部族：麦瓦利、爱鲁洗跟它结合作战，称为「联合部族」

麦瓦利：阿拉伯部族之一，在王城地位低于阿拉伯平民，阿萨辛族母即是麦瓦利人

哈里发：国王

隔天晚上贝都因主营区虽没举办宴会，但也是让人从刚劫完的杰拜城带来上百头羊，宰了给所有营区的部族吃，并升起大营火。利亚得邀阿萨辛到贝都因的营火旁吃喝，其实他本来打算跟其他麦瓦利青年聚一聚，但他知道肯定是这次他帮忙找回阿斯朗，所以他们依照习俗要让他跟其他族长坐一块，把羊腿分给他。

因为跟利亚得还有其他族长交谈，阿萨辛这才知道他们计划接着要拔营往胡叶法。

「攻城吗？」

阿萨辛问道。那是西北最大的都城，不只在贸易路线上，因为连接跟南方王都的接头，还有北方沙漠之前的所有城市的运送跟交易，算式仅次于王都的城市。阿萨辛几乎不敢相信他们有这种打算。

利亚得点点头。「但先在拜扎尔附近跟其他部族会合，阿拔斯人肯定会派兵，所以越快拿下胡叶法越好。」

阿萨辛这才明白他们往西北的原因，原来最终目的是胡叶法。虽说拉西德当初有预想到，可是胡叶法是西北第一大城，自然是阿拔斯重兵守备的地方，只是，阿萨辛无法知道他们会跟哪些部族联合，如果数量多上一倍，那么要拿下胡叶法，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前提是拉西德来不及派兵往胡叶法。——这就是阿萨辛在这里的原因，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探子，好让他传回王都，否则胡叶法真的有可能失陷——

「阿席达，多吃点！」

一旁的族长塔迪倒了更多豆泥进阿萨辛盘子里，他才回过神，但他抬起视线发现阿斯朗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那赛尔也在他一旁，但他跟阿萨辛视线接触的一刻，两个人都停下动作。

阿斯朗戴着墨绿色的头巾，正好跟他浅绿的袍子还有深褐色的眼眸相配，阿萨辛硬是叫自己转开视线，但还是看到那赛尔贴在少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肮脏的家伙……」

阿萨辛忍不住自语，一旁的塔迪看了他一眼。「没事。」

阿萨辛说道，低头塞了一口豆泥，但他随后想到昨晚把阿斯朗压在地上的画面，自己岂不是更肮脏？

差一点就要了那个少年，还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意志力，这种事以前他可是从没烦恼过，可是理智叫自己不能那么做，除了想到他是贝都因首领，阿萨辛也想起自己的任务，而他心里还有个顾虑，这个从未跟人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孩，搞不好就此对他感到厌恶，也许他只是因为不懂，认为亲吻表示喜爱，就跟他喜欢那本故事册一样，但是把身体交给另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

当晚阿萨辛到了最近的岩区跟探子会合，他依照约定系了白长巾，那人还是一样蒙着面，而且连问好都没有，只往他身后看了一阵。

「我父亲、哥哥们都好吗？」

阿萨辛忍不住问道，当初拉西德有答应他，会应付好他父亲那边，也会让他可以得知家里的情况。这人点点头，说他们都安好，但其实阿萨辛觉得他只是随意应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