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要啊。”
“什么?”慕容非无声的皱了皱眉毛,一时间没明白云锦天的话,“小天你说你想要什么?”
“云中城啊,我想要你的云中城。”
“小天,你一向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为何忽然想要这云中城?难道是为了岚帝?你和他……”位于飞岚和莹碧两大帝国边境线上的云中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座易守难攻的城池,联想到云锦天说给他听的十几年的经历,慕容非自然想到了轩辕亦。
“喂,你别瞎想。”见慕容非丹凤眼中已是怒意滔天,云锦天忙伸手掩了他的嘴,“我在飞岚皇宫虽挂了侯爷的封号,却只不过是一只米虫。我想要这云中城不过是为了寒儿。”
“轩辕水寒么?”听云锦天说不是因为轩辕亦慕容非眼中的怒火顿时消失于无形。
“非,你可知,从离了云中城那日起,我便已心死,或者也不过是混日子。”顺便等着那个能再见你一面的渺茫的希望,不过这话,云锦天并未说出,停了一下,云锦天忽然一笑,再开口时,眼底已是一片柔情,“倒是寒儿那孩子,每日在流云阁出出进进的,也让我身边多了些许的活气。”
“既是如此,便把云中城给了他如何。”
“你想给,他还不一定想要呢。”想到当日让舞墨叫他一声少主,水寒便以为是要把逍遥宫给他十那张小脸上的为难云锦天不由勾了嘴角。
马车车身轻轻晃了一下,便停了下来,接着,传来舞墨的声音,“公子,到岔路了。前面往左拐就是沁刑二州,绕过去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公子要去看看少主么?”
云锦天听舞墨这样说便探了身子,掀了车帘。路在前面分成两条,一南一北。顺着舞墨说的方向望过去,平缓的丘陵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干涸的水田。火辣辣的太阳光下,龟裂的田地反射着惨白的光。虽然知道因为上游河水不能下泄,沁刑二州大旱,他却也没想到竟会旱成这样。
“不必了,继续赶路吧。”说罢云锦天便落了车帘,重新坐回到车厢内。离宫之时并未告知水寒,这一去惊扰到他不说,大概还会耽误了他的行程和计划。
“是。”应了一声,舞墨重又挥动了鞭子,把马车赶上了往北去的那条路。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云锦天曾经眺望的沁州官道上,一辆四轮马车正缓缓的往邢州方向而去。
马车两侧和后窗的锦帘全都被摘去,车前的门帘也高高挂起,显得整辆马车分外的通透敞亮。车辕上,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黑色短打,黑布包头正满脸笑容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鞭梢时不时扫过拉车的两匹枣红大马。
马车周围十几匹高头大马环护而行,泡在最外侧的是七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与车辕上的青年一样,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内侧,紧挨了马车而行的是四名青年女子,个个俏丽异常,虽不是短打,但上身的窄袖小袄却也显得四人英姿飒爽。
车厢内秋香色的锦被之上,水寒盘了双膝靠了车厢挡板听不时有笑声和低语声传来,便勾了嘴角笑意盈盈的看向窗外。
几天相处下来,新近加入的七名少年显然已经和自己身边之人混得很熟了,甚至时不时的还会互相开小开玩笑。
这七名少年都是第一次离京,甚至是第一次出宫。开头的两天因为日夜赶路,除了劳累便没了别的感受。现今,终于能见识到宫墙外广阔的新天地自然难免兴奋。尤其是既没了钦差车辇的束缚又不需拼命赶路,兴奋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看那七个在他来说还是孩子的少年满脸兴奋地纵马围着马车窜来窜去,喜子虽有些无奈,脸上却也挂满了笑意。
很快,车前的路边上出现了一块界碑,上面刻了三个醒目的大字:邢州境。跨过这道界碑就等于离了沁州进了邢州。坐在车辕的喜子轻轻地锁了眉毛,掩去满脸的笑容,“都警醒点,邢州不比沁州,这里治安不大好。”
听喜子这么说,原本嬉闹的七名少年也不闹了,敛了脸上的笑意,往车厢附近又围了围,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警觉地注视着马车四周的动静。
“穷山恶水多乡民,邢州岁算得上是南部粮仓,苛捐却太重,又加上富户官府强抢土地,许多百姓因为失了土地流离失所,被逼无奈占山为王,所以邢州一直是匪患猖獗。”水寒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轩辕天晨有些不解,解释道。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比起邢州的现状,轩辕天晨更关心的显然是这条消息的来历。
“临行前父皇说的。”飞岚皇帝轩辕亦耳目遍布天下,加之又有铸剑山庄为之所用,这些消息自然瞒不了他。
“既然父皇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减租?”说着轩辕天晨便皱了眉毛,问道。
“邢州刺史史百万和司马房钱是玉无极的人,况且他们每年交到国库的钱粮又和其他各州毫无二致。”
“毫无二致?”轩辕天晨不由皱了眉毛,“难道他们私藏了?”他是极聪明的人,这些事自然一点就透。
“所以咱们才会弃了钦差的官驾微服私访啊。”笑嘻嘻地看了眼身侧的轩辕天晨,水寒才说出这一次离了钦差官驾,隐瞒了身份往邢州来的原因。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同时春夏秋冬四大宫女从马上下来,围到了马车前,七名少年也勒了缰绳连人带马的护住马车。
“怎么了?”水寒见这几人忽然如此紧张便住了话题,探出头去。
他们此时正处在一处林地之内,道路四周都是高大的数目,枝繁叶茂,遮挡了阳光树下一片阴寒。林地一侧是一座几十丈高的山丘,这山丘竟与沁州和邢州这一带常见的丘陵不同,上面怪石嶙峋,竟是寸草不生。
“怕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还会有劫道的不成?”见车厢外的十几个人身上的肌肉全都绷得紧紧的,轩辕天晨忍不住撇了撇嘴,“你们还真是……胆小……”一个啊字未出口,轩辕天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四十章:路遇劫匪
随着一阵叮铃桄榔的乱响,合了哇哩哇啦的叫喊声,官道一侧那座丘陵后面然真的冲出百十号人来。这些人多是三十岁的青壮年,身上穿的是打了补丁的土布裤袄,腰里系的要么是草绳要么是麻绳,袖口卷在手肘上方,裤管也卷至膝盖处。大半都光着脚,偶有一两个用麻绳在脚上系了双磨到快要露脚底板的草鞋。
这一群人从丘陵后冲出来后,其中的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便把官道中间堵了,小臂和小腿上结实的肌肉在从树木上透过来的阳光形成光斑的照射下泛着黑红的光。
还有些二十多岁的青年分散在道路的两旁,手中拿了破铜盆,碎了半边鼓面的羊皮鼓,半截铁锹,生火的炉钩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来用途的东西在挥舞,显见刚才叮铃桄榔的那通乱响便是出自于此。
再往远处,那石头的丘陵上还趴了十几个年纪更小一点的。手中拿着把一根麻绳系在一条粗竹篾两头做成的最简易的弓箭,弓箭上还架了削尖了的竹篾。
那一群人冲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拦挡的这群人虽然看起来还都年少但却明显都是不怎么好惹的人物,便犹犹豫豫的在距离水寒所坐的车马十来丈远的地方停下来,伸长了脖子观望了一下那给七名少年和七匹马团团围了的马车,然后又聚到一起嘀咕了一会儿,就有一个黑红脸,浓眉大耳的壮汉从那一群人中走出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只管挖坑不管埋。有什么值钱的都给大爷们留下,大爷们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明日的今天便是你们的忌日。”
“噗——听那壮汉说此山是他开,水寒便勾了嘴角,待听到后面说只管挖坑不管埋,没忍住的笑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被他这一喷笑,微张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的轩辕天晨总算缓过神来,眼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半晌才低低的说道,“奶奶的,这劫道的就这么不禁念叨,我也就开句玩笑,怎么还真的冒出来了。”
水寒侧是第一次听轩辕天晨爆粗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他在影魅呆的时间比在宫中的时间要长,学到一两句江湖人的混话也属正常,便再一次勾了嘴角。
“坑都挖好了还不管埋么?”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平日对话一般,没什么紧张感,甚至带了些戏谑。
“呃……”那喊话的中年人给喜子这一问倒是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搔了搔头扭头问身后的人,“咱们管埋么?”
哄的一声,不但是水寒带的这些人,就连那中年人身后的人和手拿家伙围在路边的那些人听那壮汉这么问也是一阵哄笑。
中年人不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抬手搔搔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看看四周的人,提高了声音问对面侧坐了车辕的喜子,“他们笑什么?”
“哈哈……”这下笑声更大了,马背上的七名少年几乎全都笑的趴伏在马鞍上,春夏秋冬四名宫女要么抬手掩了面,要么笑的弯了身子,就连盘坐在车厢内的水寒也直接就笑倒在锦被之上。轩辕天晨虽未笑出声来,肩膀也是一抖一抖的。原本很是紧张的气氛就在喜子和这壮汉人一问一答之间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理他干什么?直接要他们的金银珠宝和车辆马匹。光是这些马和那辆车也值不少钱呢。”站在那壮汉身侧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见那壮汉给人笑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低低的呵斥了一句。
“啊——对。”给这中年人提醒,那壮汉也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劫道抢东西的忙又提高了声音,“那啥,我们只管劫道,你们只要把金银珠宝和马车还有马留下,就让你们过去。”
“喜子。”水寒虽坐在车厢内,但车外的景象透过车窗和车门也看的清清楚楚。见这些劫道的人倒不像真正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草寇,便低声叫喜子。
“车马都要留下?那你先等等,我们商量商量。”喜子听水寒在车厢内唤他,便扔了句话给那壮汉,掩了车帘钻进车厢,“主子,您唤我?”
看喜子钻进车厢,双膝跪在锦被上水寒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给水寒一打量,喜子后背的寒毛不知不觉一根根的全都竖了起来,额角上顶了一滴冷汗问,“主子您唤我有什么吩咐。”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山匪……不过还是先将就着用吧。”说完水寒便倾了上半身凑过去,低低的说了,“有件事交给你办啊,就是……”
车厢内,喜子丙听了两句,眼角就一抽,再听下去连带着嘴角也开始抽,等水寒说完,嘴角和眼角便抽到了一起。
“我不去。”听完了水寒的话,喜子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咦?为什么?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那是因为是我去不是您吧?喜子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不去么?”水寒似是没想到喜子会拒绝,为难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一双清亮的眼睛盯了喜子。
“呃,主子。”水寒毕竟是主子,见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喜子心中叫苦,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这事您让外面那几个孩子去办,说不定他们抢着……”
“我记得喜子最初是以贴身太监的身份跟在九弟身边的吧?”一直靠了车厢挡板的轩辕天晨忽然转过头来问。
“嗯。”虽不明白为什么轩辕天晨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不过他既然问了,水寒还是点点头。
“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回去后跟红总管说一声让他重新扮作太监好了……或者……”轩辕天晨便顺着喜子的小腹往下瞄了瞄,忽然一笑,“扮太监还是很麻烦,不如直接送去净身好了。”
“五殿下您……”不带这样陷害人的。听轩辕天晨竟然撺掇了水寒要送自己去净身,喜子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啊……对喔,总是扮太监还是很麻烦……这边喜子眼泪都快下来了,那边水寒竟然恍然大悟一般,还应了一声对。见此情景,喜子的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主子,您不能这么狠……”
“呐,两条路,要么你去,要么我找外面那几个,不过回去后就送你去净身,你自己选。”
“我去……”伸出袖子擦擦眼泪,喜子狠狠的瞪了眼轩辕天晨掩了车帘,钻出马车。
车外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正冲着围在外面的七名少年叫嚷着什么,见喜子掩了车帘重新出来,才又住了口,看着他。
喜子出了车厢,伸手掩了袍服的前摆跳下马车,走到了马车和对面那群人中间站定。
“商量好了?”那壮汉看喜子从车厢里钻出来便问。
“呃……”给那壮汉一问,喜子顿了一下。“商量是商量了,不过事情有些变动……”
“变动?什么变动?”壮汉不明白喜子的话。
“你们是不想把金银殊宝的车马交出来了?”壮汉身后的那名中年人开口问道。
“你们谁是管事的?”喜子并未理会那中年人,而是抱了肩膀立在官道中央问。
给喜子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拦路的二十几个人又都互相看了看,半晌,那刚才说话的中年人往前迈了一步站在那壮汉的身边,“我是管事的。”
“哦,”喜子上上下下打量又打量,“你说话管用?”
“管用。”中年人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喜子忽然问他的名字,中年人便朗声应道。
“李二么?”喜子咂了咂嘴似乎很为难,伸手摸摸自己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半晌才说道,“李二,你听好了,你的这个山头大爷我看上了。你若识时务就带着你的这些虾兵蟹将滚蛋,若不然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扑通一声响,喜子的话音未落,原本骑在马上的冷风便直直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喜子这话实在是惊人。原本还说要商量商量是不是要把车马给他们,这一回身就变成要抢人家地盘了,如此巨大的反差一时让人很难适应。
喜子对面的那一群人显然也给喜子的话惊住了,面面相觑,这一次倒是轮到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阴森森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头传来,接着人群一分,走出来一个年逾四十的人来。这人与他周围的二十几个壮汉不同,一身灰布窄袖长袍,腰间一条深灰色的布带,脚上蹬了一双黑色薄底快靴,一根桃木簪束了一头黑发,下巴上留了一小撮山羊胡,稀疏的胡须随着林间的风微微飘动,这穿灰袍的人看喜子的时候一道凶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没想到这群人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个人,水寒不由皱了眉毛。
“这老头是江湖人吧。”轩辕天晨咂咂嘴,“你说一旦动起手来,喜子和他哪个占上风。”
“只要他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赢的必定是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