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吃人肉呢!肉香个屁!”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说:“你生什么气啊……”
懒得和他多说,我径自洗了手坐到了餐桌旁,而看到满桌子的菜又泛起了恶心,老天这是整我还是怎样,“这满桌子的肉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死鬼蹦跶过来扶着椅背说:“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就多做点荤的让长长肉~”
“这猪肺汤又是怎么回事?!”
“岳母拿过来的呀,白天的时候她有来过,你上班去了,我就给她开了门。虽然她看不见我,可是她还是对我说了好多话,比如让我好好照顾你呀,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红枣猪肺汤啊什么的,嘿嘿~~”
我扶额,我是挺喜欢猪肺汤的,但是我不想下午刚切过人家的肺晚上就喝这个啊!而且都是荤腥的肉味,更是让我想到白天工作的场景……
“凛远,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他终于察觉出我的异样关切地问。
“白天尸检,尸体都熟了……我身上的肉味就是尸检时候沾上的……”我断断续续说着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深的呕吐感像个漩涡一样把我拖进去,想吐又吐不出来,直泛干呕。
“那不吃这些了,我给你炖粥,好不好?什么都不放,清粥!”
“给我温点酒吧,我记得酒柜里还有点青梅酒。”
夜色正朦胧,我捧着温热的酒碗坐在阳台一口一口地慢慢啄着,夏语冰则像个小丫鬟一样蹲在旁边用小炉子继续温着青梅酒,清冽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才渐渐冲淡了那种恶心的感觉。
“你真的不再吃点什么吗?不饿吗?空腹喝酒对肠胃不好……”夏语冰还在碎碎念着,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沉浸在自己悠闲清幽的世界里了。
如果哪一天夏语冰能复活重生,我就辞掉工作和他私奔吧。找个清净的小镇开一家小酒馆,他温酒迎客,我结账收钱。有心情就开门营业,不乐意就在相拥着在床上躺一天,或者手牵着手去小公园里散步,就算被当做异类也总比现在的情况好……
“有没有办法,能让你复活?”我放下酒碗,正色问他。
他苦涩一笑,将茶碗满上,“就算有,代价也很惨重吧?”
“如果我说只要有办法,那不计代价我也会让你重生,你会答应吗?”
他捧起我的脸在我鼻尖上烙下一个亲吻,冰冷的唇、冰冷的吻,“不答应。我不想你为了我逆天而行,死者不可复生这是天地自然法则。如果哪一天,阴间那些小鬼追到了这里要将我强行带走,我也决不许你插手,一介凡人哪能和鬼神抗争。”
我捧起酒碗不再说话,我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言辞,我也同样害怕那个假设,如果哪一天,他要回到地府,他要去到轮回,我该怎么办?像上次那样彷徨不知所措吗?还是了断了自己去地府寻他?
酒意渐渐涌上脑门,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前我对他说:“如果你敢抛下我回地府,我就娶个女人回来生孩子,你一定要投胎到我家来,让你天天管我叫爸!”
他哭笑不得的抱起我,“你还是想欺负我。”
到那时候,换我照顾你……
43:盘丝洞
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我都不得不去感叹酒精的力量,然而相对于我的精力充沛,易泽昊和柯言两个人都是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站在验尸房里。
“你们俩昨天都没回去吗?”我拿着标尺测量腿骨的长度,顺便关心一下下属的情况。
柯言靠在椅子上坐在电脑后面眯着眼睛养神,“剔了一夜的肉,下次再也不干了!”
“那你呢?”我又问坐在地上脑袋还死命往柯言怀里钻的易泽昊。
终于心满意足钻进了柯言怀里,他才回答说:“小言言不回家我怎么睡得着嘛,我一定要嗅着他的气味才不会做噩梦哦~~”
易泽昊常做噩梦这倒是真的。他从小就是这样,每晚不停地做噩梦,看过无数心理医生都没有用,亏得他性子够硬才没有被这些噩梦逼疯,学法医也算是锻炼胆量吧。
“你心理变态才噩梦不断,”柯言无时无刻不忘损他,但抱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看他们俩那劳累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叫柯言过来帮忙记录,只好一个人一边测量一边记录,从骨头的生长状况来看,死者应该在三十岁以上。从骨龄判断年龄本就会出现很大的偏差,但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身高约在一米六,头骨来看是典型的东方女性。
一个细节吸引了我,就是死者的左右手腕的粗细程度不太一样,明显左手腕更加纤细,通常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在骨骼生长期右手收到了束缚,也就是说应该长期佩戴手绳、手链或者手表造成的。然而尸体发现的时候现场却没有找到这类的东西。
其实想要复原死者的样貌也不是不可以,根据她的体型可以基本判断她脸部的脂肪厚度,从而根据推测在头骨上复原她的样貌,虽然还是和原本的样子会有些偏差,但也能凑出个百分之七十。
于是一整天,我都捧着死者的颅骨在到处溜达,就连吃午饭的时候我都拿着胶泥在往颅骨上贴。
法证大楼的员工食堂里,以我为中心形成了个弧形,所有人都坐得离我远远地,连易泽昊和柯言都是!拜托,这头骨上的肉就是你们处理干净的,现在还在这里装胆小!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周围吵吵闹闹得打扰我工作。叼着三明治我心安理得地继续拼脸,先做出个基本头型,后面的就可以交给技术部扫描了通过计算机模拟出她的长相了。
“我说今天食堂怎么这么安静,原来你把工作带到这里来了,”挨千刀的赵逸霆,我刚想出来一个地方该贴多厚的胶泥,他这一开腔思绪都给他打乱了。
“法证部太忙了,哪像你们鉴证科可以这么悠闲地吃午餐,”我没好气地讽刺他。
他倒也不恼,端着咖啡杯笑盈盈地看着我说:“是我太懒,事情都交给手下去做,哪像你,事事亲力亲为。”
被人缠着聊天,赶又赶不走,我只好放下手上的工作拿起刀叉切已经冷掉的牛排,这下真的是西“冷”牛排了。
“晚上有空吗?”他撑着脑袋,含着浅笑问我。
“没空!”有空也不搭理你!
“还想约你一起喝一杯呢,什么时候有空?”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牛排和咖啡,我抱起头骨留下一句话就闪人了,“对你,永远没空!”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讨厌,他是害死夏语冰的直接元凶,只这一点我都永远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是已婚人士,还对我动歪脑筋,剪掉他命根子都是人道的!
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把大概的头型粘了出来,赶在下班前送到了技术部。技术部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大家都管她叫蓝姐,老实说我很怕她。每次去技术部都会被她揩掉一大把油不说,她那带着点暧昧的眼神和笑声真的很吓人,总觉得在她的眼里我没穿衣服……
“噢吼吼吼~~~”还没踏进技术部的大门就听到了蓝姐经典的三段式笑声,吓得我手上的东西差点没拿稳,我还以为她已经提前下班回去了呢……
站在技术部门口犹豫了片刻,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蓝、蓝姐。”
“哟,这不是张家小受吗?”果不其然,蓝姐一看见我就扑了过来,搂着我的肩膀拽着我往里走,“来来,有事情拜托姐姐我吗?我看看~~”
“这个,能帮我做个人脸复原吗?”我把头骨挡道面前,组织她离我越来越近的脸。
她碰过已经被我重新“整过容”的头骨拿在手上看了半晌,“可以,我们刚引进一个新技术,也就几个小时的事儿吧。”
“那明天可以把复原结果给我吗?”我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两步,这个女人,离她越远越安全。
“可以呀,先不说这个,来让姐姐摸摸~”我刚退后,她又一把将我拽了回去,“啧啧,瘦了,手感没以前好了。”
全法证大楼的人我都敢骂,唯独她不敢,这也许是出于本能的害怕,我本就不擅长应付女人,这种厚颜无耻的更是棘手,“蓝姐,你能先放开我吗?”脸上的肉被捏的生疼……
“噢,对了,听说今天赵逸霆那小子在餐厅里调戏你?”蓝姐倚到办公桌上拉着我聊天。
“没、没有,请我一起喝酒而已,”调戏你个头,其实我想这么说!
“噢,反正别和他搞上噢,毕竟是有妇之夫,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过就这么一出虐恋情深好像也不错?”她越说,我头上越是一头雾水,她到底在念叨什么?!
“那个,我明天再来拿资料!”趁着她发呆,我说话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技术部,这里简直就是盘丝洞,蓝姐就是蜘蛛精……
一路逃回家,打开门浓郁的玫瑰花味就铺面而来,害的我一时不适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夏语冰,哪儿来的玫瑰花啊!”
“哟,欢迎回来~”迎接我的竟然是云封?!
“怎么是你?”我绕开他走进屋里找夏语冰,他正在厨房忙活着。
“我工作忙完了啊,回来看看你们,顺便等着那人轮回。”他笑着捧出一束玫瑰花放到我眼底,“来自地府的礼物,玫瑰花~~”
我抓过玫瑰花砸到他脸上,“少坑人了,地府怎么会长玫瑰花!”
“你怎么知道地府不长玫瑰花?”
“我当然知道,因为……”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头疼,怎么也说不下去,说不出理由,但是我知道,那里荒芜一片连颗草都没有。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就来蹭个饭,玫瑰花当谢礼。”
看着你的脸,谁还吃得下饭!
44:重回现场
云封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只字不提,欢天喜地捧着碗抢肉吃,好像中间这段空白期从未发生过一样。夏语冰很喜欢下厨,自己做的菜被人夸奖也很高兴,不时地招呼他多吃点,当然也不忘给我添饭夹菜。
“凛远,你喜欢小孩子吗?”云封突然问我。
我咬着筷子思量了片刻说:“看情况。”
“什么叫看情况?”
“哭闹不休的小孩儿怎么都很招人烦吧?”
“确实,”夏语冰接过话茬继续说,“安静听话的小孩子比较讨喜。”
云封听完,若有所思地埋头继续吃饭,我和夏语冰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他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完饭捧着自己的碗筷又飞速地闪人了。
“下次他来我们家,记得和他要伙食费,不给就砸了他的碗!”
“是,老婆大人!”
今天的法证部有点奇怪,我刚下电梯还没踏进去就被外面站着的齐刷刷两排人给吓愣了,“这是闹哪出啊?”我走过去问站在队伍最末尾的柯言。
“蓝姐在里面呢,”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悄悄吞了口口水,这个女人的气场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在法证部众同人崇敬又含着点悲壮的目光中,我推开了法证部的玻璃门,总觉得有点像赴刑场……
身着黑色套装的蓝姐叠着腿坐在办公桌上,一手捏着文件夹在手上把玩,一手撑着脑袋倚靠在格子间的挡板上,浑然天成的女王气场笼罩了整间办公室,难怪那群平时无法无天的兔崽子都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
“蓝、蓝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看到我,将手上的文件夹递过来,言笑晏晏,“姐姐我昨天通宵加班给你弄出来了。”
“谢谢,”不愧是蓝姐,做出来的东西和我想象的所差无几。
“谢倒不必,”她从办公桌上跃下来,稳稳落地,我看着她脚上那双十几公分的高跟鞋不由得感叹了下女人的恐怖平衡力,“改天陪姐姐去喝杯酒就行了。”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做东请你喝酒!”实在不想和这个恐怖的生物共处,但人情总不能不还,这年头做个法医都不容易!
刚送走了蓝姐,严暮就一摇一摆地晃悠进了法证部的办公室,倒不是说他走路晃晃悠悠不像个正经人,只是他脚下虚浮,走一步摇三步,脸上还挂着俩又大又圆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Hi,我来拿东西,”他一开腔,烟味混着咖啡味就铺面而来,害得我差点把早饭给吐了出来。
捏着鼻子塞给他一片口香糖,眼睁睁看着他剥开放进嘴里我才说:“现在只有一些最基本的结果,鉴证科那边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
“有多少先看多少,只要有一点点进展就好……”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
“有倒是有,死者的齿缝里找到了一根头发,而且从长度来看不是她自己的,”我边说着边示意刘婵冲了杯浓咖啡给他。
他拿到咖啡想也不想就一口气灌了下去,想来这两天也确实累坏他了,“很可能是凶手的?”
“也许!”
“我去鉴证科催催。”
“我陪你去,”我实在怕他就这么倒在了电梯里给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鉴证科和我们法证部一样,不仅仅为警署服务,也接受一般民众的申请,帮他们做亲子鉴定赚点外快什么的,毕竟政府给的经费总归很难支撑庞大的技术更新。我很少去鉴证科,通常都是让柯言代我去,自从赵逸霆到任以后我更是不愿涉足,总觉得在那人面前我很难保持冷静,总想上去揍他两拳。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刚下电梯就看见了赵逸霆,真晦气!
“凛远,我正要去找你呢,”赵逸霆笑眯眯的套近乎,我只想对着他的脸来上一拳舒口气。
“我陪严警官来拿报告,”我冷冷的回答。
“严警官?”他面露疑惑,我一回头才发现电梯门早就关上了,而严暮没有出来!
等电梯重又回到楼层打开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严暮已经依着电梯沉沉地睡了过去。在赵逸霆的帮助下把他扛到了休息室,我则守在沙发边上当起了看护,顺便看起了报告。
那根头发的确不是死者本人的,而头发上验出的DNA和残留在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脂的DNA又是一样的,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而死者在挣扎的时候咬到或者抓到的。
煮熟的尸体,这是个很难跨越的坎儿。姑且推断出了死因,但因为已经熟透所以无法知道死亡时间,而在空气中暴露太久,破旧工厂漏风又漏雨,还有野狗流浪猫的光顾,别说凶手留下的证据被自然销毁了,就连原本能够推测出的一些细节也被破坏了。根本无从下手。
傍晚的时候严暮醒了,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套上鞋子就往外跑,连我坐在一旁都没有注意到,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着:“完了完了,睡过头了,资料资料资料——”
这小子还真是忙晕了。
他冲到电梯口才回过神来,耷拉着脑袋重又回了休息室,“凛远,对不住哈,我睡懵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你也累坏了,不如再睡会儿,反正付钧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