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纸醉金迷焰剑

「就只是这样。李Sir，请问你还有其他问题吗？」程澄推上眼镜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完美的武装让李宜轩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没有了。」他耙过头发叹了口气，无奈到无话可说。程澄见他起身走向浴室，顺势问道：

「你要洗澡了吗？那么这间房间就留给你用吧？我请旅馆再安排一间给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是因为做贼心虚所以才想要逃走吗？」本来以为可以忍耐的，但忽然满溢的情绪却让李宜轩在浴室门口停下脚步，他回头迎上程澄纳闷的目光，总觉得自己才有资格当那个满头问号的人。

「你难道没有要逃避我的意思吗？要不然隔壁不是还空着一张床吗？干嘛要浪费钱再开一间房间？还是你是怕我会对你怎样？」

「你能对我怎样？」假装听不懂李宜轩的暗示，程澄不甘示弱顶了回去。

「是啊，我能对你怎样？我要是能对你怎样，还用得着这么痛苦吗？」

「李宜轩，别又把话题扯远了！」

「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话题，是你不想谈！」

「不是不想谈是因为没有必要！我们之间不是老早就已经结束了吗？」程澄忍不住大吼，一整天朝夕相处下来，似乎连他也到了极限，他其实不想和他针锋相对的。

「谁说的？」

「你当年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不是吗？你痛苦什么？痛苦的人应该是我不是吗？你想过我的心情吗？拍拍屁股走人之后，如今又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李宜轩，在你眼中我的感受难道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我从没这么想过——」

「你没这么想，但你却给我这种强烈的感觉……你应征我进来图的是什么？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那样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感情讲得如此不堪？」

「哪里不堪了？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你敢否认不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吗？」程澄别开脸难掩愤慨，李宜轩深怕再激怒他只好沉默以对。

「李宜轩……我接受这张聘书，不是为了让你继续糟蹋我的……」

「不然是为了什么？」面对程澄偏激的指责，李宜轩只觉得自己无辜到了极点。不过既然误会已经造成他也不急于辩驳，反正现在不管他怎么解释，程澄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程澄心灰意冷扔下这句话后便走到另一张床坐下，李宜轩站在浴室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竟有些心疼起来。

「程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

「程澄……」

「到此为止吧！我累了，不想说话了。你洗好之后再叫我吧？」他背对着他躺下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李宜轩知道他对自己满怀不谅解也不想再勉强他，他退一步想，只要他还愿意和他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便不该再咄咄逼人。

反正几年的时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吗？

他相信事隔多年之后的狭路相逢肯定有它的意义存在，总有一天程澄会明白他所作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廉价的原谅，他对他的感情，始终都没有变过。

然而一整晚，程澄都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在简单梳洗过后便上床休息的他，连睡觉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背对着他，不管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的确都让李宜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们曾经在炎热的夏季无视浑身黏腻相拥在一起，但他们现在却只能隔着一条走道，小心翼翼地聆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们两个，何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倘若他当年并非一文不名，他或许就无须向现实低头，而他的程澄，或许还会是他的程澄也说不定——

只是爱情没有如果，因为时光根本不可能为了他再重新来过。他如今唯一能够的，就是全力以赴，让程澄再选择他一次。

而这一次不管遇上多大的阻力，他都不会再轻言退缩了。

十

那个生日对少年而言，不再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蜡烛和令人倒尽胃口的蛋糕，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上有人关心他、在乎他的感受，真心因为他的出生而欢天喜地。

「老师，你又跷课了吗？」他们的关系在那晚过后往前迈进了大步，除了每周固定的上课时间，他们偶尔也会约吃晚饭，反正都是外食族，一个人吃饭是单纯填饱肚子的行为，但两个人吃饭就能算是调剂身心的休闲活动了。

「我哪有！是教授佛心来的提前下课你才找得到我好吗？要不然他老人家兴致一来可能一上就上到八点半了。好啦，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想吃什么？我肚子好饿——」他一接到少年的电话便立刻飞车赶来，没得到他的感动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被调侃一顿。不过偶尔能在家里以外的地方见面，总觉得彼此更像朋友了些，结果等他把摩托车停好，少年也决定好今天的晚餐了。

「吃○○排骨好了。」

「又吃○○排骨？你不是已经连续吃三天了吗？」

「在把它的Menu吃完一轮之前我都不会换。」少年背着书包双手环胸口气十分坚决，他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苦恼地挠起头发。

「干嘛这么坚持，Menu上的餐点又不见得每道都好吃……而且你每天吃一下子就吃完了，以后就没什么好值得期待的了！我听说YK街上最近开了一间小火锅颇受好评，要不要去吃吃看？」他试图说服少年改变主意，实在是因为他现在光是闻到排骨的味道就想反胃，但某人似乎乐此不疲。

「你不想吃的话可以去吃别的，我又没说你非得跟我吃同一家不可。」少年撂下这句话后便迳自走到柜台去点餐也不等他的意见，他叹了口气还是乖乖排到他后面去。

「你不是很想吃小火锅吗？」少年回过头去明知故问，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上去得意得不得了，他就知道最后赢的人一定是他。

「天气太热，改天再吃好了。」

「喔，那你要点什么？」少年强忍住笑意，但见他垂头丧气，仍不免燃起几分同情。

「老梗，排骨饭。」

「李宜轩！原来你没去上课是跑来这里吃便当了！」

冷不防受到重击的后背让身心受创的他差点没吐血内伤，幸好少年出手扶了他一把，顺便瞪了他身后的冒失鬼一眼。

「你也来吃便当啊？」他没好气地闪开同学热络勾上肩膀的手，他明明记得他和他没那么熟。

「原来你真的跷课喔？」少年扇着点餐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干笑几声抽走自己那一份，趁机赏了同学一记暗肘。

「诶、你们是认识的吗？」高中生？而且身上穿的制服还是他曾经做梦都想考上的某间名门高中……但、为什么会是高中生呢？这个李宜轩没事怎会和高中生混在一块？

「嗯，我家教的学生。」他轻描淡写道。他素来低调，因此即使是同班同学对他的私生活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是个游走在缺课节数边缘，但成绩却极好的前几名。

「你的学生啊？长得还真帅欸！现在的小孩子发育得真好……」不由自主发出的赞叹大概是一般人第一眼看到少年都会产生的反应吧？尽管同学这句恭维听起来泛着几分酸味，但同样身为男人确实也无法否认少年的确得天独厚。

五官精致却不流于女气，说是从漫画里头走出来的美少年倒也不为过。只不过他的外表和内心世界反差极大，貌似文静乖巧的他骨子里可是异常叛逆有想法，或许是来自环境所造就的早熟吧？

他抬头迎上刚从柜台结完帐回头找他的少年，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他也跟着扬起嘴角。

少年笑起来的确是很好看，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常常看见这张脸，所以日子一久也就不觉得他哪里特别了。

十一

「程同学，你给李宜轩教多久了？」领完餐后三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临时加入的不速之客毫无自知之明，一头热地一再打断喜欢安静用餐的少年。

「快两个月了吧？」

「那你觉得他教得好吗？」

少年握着筷子往饭盒戳了几下像是有些不耐烦，李宜轩连忙转移话题道：「关你什么事？问这么多干嘛？」

「当然是等着当你的候补啊！等程同学对你这个老师腻了，也换我来做做看吧？」

「蛤？」搞什么啊？同学是这样当的吗？

「老实说我也很缺钱……程同学家的薪水应该给得还不错吧？我说李宜轩，这就是你不应该了，有这种好康的居然也不Share出来——」

「唔……其实我也只是走运刚好补某人的缺而已，谁叫你不好好念书动不动就跷课，要不然今天也有可能是你啊！」

「啧，李老大，你这个跷课大王有资格说我吗？」

「哈，说的也是。」

「所以，有这个机会轮替一下吗？」同学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得谄媚无比，没留意到少年忽然冷淡下来的脸色，他只顾着泼同学冷水。

「你想得美——」「好啊。」

「呃？」他转头看向少年，相对于他的错愕，喜出望外的同学激动得连桌上的汤都让他震出来了。

「真的吗？」

「虽然说只是家教老师，不过有竞争对手也是好事不是吗？」

少年的反应让他听了有些受伤，原来对他而言他充其量也只是个家教而已。他不发一语盯着他看，但听他续道：

「如果这次期末考没考好，或许可以考虑看看。」也许是察觉到他的失落，少年挟起自己的排骨放到他的饭盒里，不经意的小举动却让他再度露出笑容。

「别自己想偷懒却把责任赖给我。」捕捉到他眼底那抹顽皮的笑意，他故意板起脸孔道。

「怕我偷懒的话就麻烦老师盯紧一点罗！我明天还有小考要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少年松开嘴角端起餐盘转身要走，见他起身，他也三口并做两口快速扒完他的饭盒。

「等我一下啦，我骑车载你啦！」

「不用了啦，路口就是捷运站，我搭捷运回去就好了，你同学不是还在吃？」无端被打扰的聚会老实说他早已食欲尽失，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啃书本投资报酬率也来得高一点。

「是啊，我还没吃完欸！」同学连在这个时候都还不忘表明立场。

「你慢慢吃吧！我先载我学生回去——」

「程同学不是说他要搭捷运吗？坐下啦！他都那么大了不会走丢啦！」

「是啊，老师，你就留下来陪你同学吧？我自己一个可以的，掰掰。」见他让人家伸手一拉便又坐回到椅子上去，看来也没想像中那么坚持非得亲自送他不可嘛！少年扁了下嘴，背起书包貌似豪爽地挥手道别，异常洒脱的背影看在当事者眼里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程澄是在不高兴吗？出来这么多趟也未曾见他走得如此仓促过……会不会是他同学出言不逊，无意中得罪他了？

像他们这种少爷，也许最忌讳的也许就是人家在他们面前钱来钱去的吧？

唉，算了。明天晚上去他家上课的时候再顺便带杯珍珠奶茶给他赔罪吧？

「虽然已经称赞过一遍了，不过你那个学生长得还真帅——」在少年离去之后，他的同学边端着免费的汤喝边缅怀着少年的背影，他率先收回目光，总觉得自己的好心情似乎随同他的离去，也被一并带走了。

「帅不帅干你屁事？干嘛，什么时候开始对男生有兴趣了？」他推开饭盒，意兴阑珊地托着腮等待他同学主动结束漫长的饭局。

「也不是啦，只是想说他在学校应该很吃得开，什么时候可以找他办个联谊之类的，高中女生我也可以啊！」

「他明年就要升高三考大学了，哪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哎哟，人家程同学是资优生没在怕的啦！更何况还有我们系上的模范生当家教，闭着眼睛考也会上担心什么！」

「他我是不担心，不过你我倒是很担心。你啊想交女朋友就自己想办法，别把主意打到我学生头上去。」

「好啦，随口问问而已紧张个屁？我还没逊到连把妹都要靠一个高中生好嘛？」

「嗯，那就好。」

「好什么好？长眼睛还没看过当家教像你管这么宽的，你住海边的喔？」

「哪住得起？海边都嘛是Villa，我只住得起市内的破公寓。」

「够了喔，我不跟你练疯话了……对了对了，那个班代方凯瑛找了你好多次了，记得回通电话给人家啊！」

「找我？干嘛？」免费的汤喝完之后接着是免费的红茶，大学生要是个个都这么贫困，这些快餐店还能不被吃倒吗？

「说是有个专题报告想找你加入，人家可是精英小组的领袖，每一名组员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可不是我们这种闲杂人等想进就进得去的。」

「专题报告？谁的啊？」

「杀人魔王的啊，你真的太久没去上课了喔！说到这个，他老人家已经当众颁布圣旨了，直接钦点你李老大下一堂再不到，这学期就直接把你当掉！」

「这么狠？」

「就是这么狠，所以你现在只能巴结班代保送你安全上垒了。」

「可是我手边没方凯瑛的电话。」

「你没有我有啊！你手机拿出来我把号码给你，还是你现在就打给她？要是她还没吃饭，你可以顺便约她过来吃便当啊！」

「没事干嘛约人家吃便当啊？你就这么想进她那一组吗？」他不假思索道，殊不知他的同学正在心里暗笑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说兄弟，我是在为你造桥铺路好不好？少把我污名化——」

「是是是……知道你为人最有义气了，不过为了我的学分，班代的手机还是来一下吧？」他掏出手机勉为其难地输入号码，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马上打。

他回到家之后第一通电话是先拨给少年，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接电话，而在这之后他也没有回他电话，就这样到了隔天晚上，正当他准备出发到他家之际，他的手机响了。

十二

「喔……所以今天的课要取消吗？我知道了……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那程澄还好吗？……嗯……那请他好好休息，我后天再过去……」通话虽然结束了，但他的心却还悬在遥远的另一端。

奇怪，昨晚道别的时候人不是还很有精神吗？怎么才隔了一夜就生病了？那他今天的小考有考好吗？还是他根本没去上课？到底病得严不严重啊？

话说回来他实在是很失职，身为家教却无法掌握自己学生的状况，或许他应该去他家探望他一下，可是他妈才刚来过电话，如果自己现在又登门造访，好像有点超出老师的职责范围……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听听少年的声音，哪怕是一两句话也好，他都想确认一下他俩之间是否依然一如往常，昨晚在快餐店发生的插曲，他果然还是很在意。

「喂？程澄吗？」

「嗯。」

「你还好吗？」手机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开口，但电话另一头好半晌都没动静，只听见少年用力清了下喉咙。

「还好。」少年乾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几百年未逢甘霖的砾漠，他愣了一下，但在联想到他说话时总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之后，不知为何竟有点想笑。

「我看是不太好，怎会突然感冒了？」

「昨天洗头没吹乾就睡了，今天早上起床就变成这样了。」

「你又门户大开地睡觉了吗？」

「你怎么知道？」

「你就贪凉啊！我不是提醒过你，睡觉的时候窗户要记得关小一点吗？」

「有吗？你什么时候说过？」

「有吧？」被少年这么一问，他不由得认真回想了一下。

「绝对没有！我记忆力很好的，你真的没说过！」

少年再斩钉截铁不过的断言让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原来与其搁在嘴边说，他老早就身体力行，在少年需要的时候抢先一步替他设想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