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当然没有处理掉的权利,不方便扔,挂在那里很碍眼,只好堆进马驰的卧室。
莫凡鼓足勇气准备再去医院,打定主义一定要堵到宗季,莫凡甚至摩拳擦掌准备与那些拦路的小鬼们大干一场。一天看
不到宗季他便蹲守一天,十天看不到,他便呆十天。莫凡整理出一个大旅行袋,里面塞上睡袋,再带上简单的食物。
莫凡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李哲哲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了,没有心情打理,莫凡翻出截电话绳皮套,拢起上半部头发在脑后
扎了个小小一簇。套上件红色卫衣,蹬上作旧牛仔裤,帽子盖在头上,卡个大大的墨镜,莫凡觉得自己已经认不出这是
李哲哲了,十分满意。鉴于这个不堪一击的身体需要好好修养,莫凡又强迫自己喝了碗粥,然后斗志昂扬的出门了。
莫凡潜伏进医院,躲在墙角张望,今天真的很巧,他来得早,记者又少,意外的看到了宗季。
宗季是在送人,面对着莫凡,他淡淡的扫了莫凡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和眼前的人说话。
两人之间至少有二十几米的间距,宗季误以为莫凡是娱记,莫凡却连他眼角的细纹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用走得太近,莫
凡就能感受到宗季的变化,莫凡震得混身一颤,不过两天没见,宗季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宗季185的身高,宽宽的肩,
行为举止,斯文中向来带着帅气和洒脱,如今罩在松垮垮的衣服里面,平添一股哀愁,真是让人心疼。
莫凡想要赶过去,他有许多话要对宗季说,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却让他不得不刹住了脚步。
男人垂着头不说话,行动有些缓慢,时不时抬起眼茫然的看上一圈,再对焦在宗季的脸上,后脑勺越发显得周正。宗季
把他一路送出来,为他叫了电梯,莫凡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
出了医院的门口,那男人顿住脚步敲出一个烟盒,还是老牌子,五块半一盒的香烟,味道浅淡。男人大大的眼袋凹陷的
脸颊,既熟悉又陌生,还是印象中一样挺拔的身材,一样的倔强与傲慢。
跟着男人到了公车站,那人等车,莫凡也假装在等车,貌似无意的打量着那个男人,他有许多年没见过他了。
来了辆4728,莫凡印象中这是辆过海公车,是男人回家必乘的一辆,那人静静的抽烟,拇指与食指捏着烟蒂,用力吸上
几口,皱着眉。直到那车门关上准备启动时,男人才跑过去追赶。司机让他上了车。
莫凡一怔,等他反应过来再去追赶时,只吃到一团尾气。莫凡着急的四下张望,伸手拦出租。这时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
身旁,车窗匀速滑下“哲哲,你在这里做什么?”
竟然是马驰,他打扮低调带着鸭舌帽,莫凡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没有时间同他谈那些没有用的,他有更
重要的事做。“快,跟上那辆巴士。”
他们跟着车过了海,眼看着男人换乘上渡轮。莫凡买了票跟上去,马驰竟然也随后上了船,马驰坐在他旁边,两腿打开
轻轻得瑟着“哲哲,你想去哪里?”马驰一手肘支在膝盖上,侧着脸看他,藏在阴影里的部分表情看不分明,但是声音
像个大马蜂一样在耳边干扰,莫凡烦得要死。
从在对面的男人抬起眼皮淡淡的看过来,定定的盯着莫凡,眼神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莫凡心中抖了一下,男人的视线在他和马驰身上打了个来回,然后调转到另一边,莫凡本以为他认出自己来了,紧张得
情绪紧张,后来猛然想到他并非乔装而是换了个躯壳,便轻轻嘘出一口气。
好似对面的男人对他们颇多注意,他看过来的视线让莫凡莫名的紧张,明明知道应该表现得更从容一些,但是赢得男人
的关注让他手心不由得渗出汗水,莫凡做出强势姿态瞪了回去,男人意外的竟笑了,他以前从没对自己笑过,尤其是这
种纵容的笑。这个冷漠而又自私的人,当初一个巴掌把他打出家门,只因为他对继母不敬,他也不想想,母亲死了不到
一年,就娶新人进门,他到底把母亲当成什么了?
莫凡恨恨的握紧拳头,他已经没叫那个男人为“父亲”许多年。
跟着那个男人一直回到小渔港,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家,隐约有身影通过玻璃门透过来,几个孩子围着他叫爸爸,又笑又
闹,还有女人在他脸上亲吻,那个人有家,那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那个人现在是别人的父亲和丈夫。
莫凡紧紧握紧双手,恨、怨,所有情绪都堵在心口,无从发泄。莫凡想大叫想大喊,想在路上奔跑,可是马驰如影随形
跟在他身边,他什么也不想帮。莫凡看到不远处唯一的一家小酒馆,移动脚步走了过去。
店主并不认识莫凡“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莫凡笑笑只要了一壶白酒外带,坐在酒馆外面一杯一杯的喝。
海风袭来夹着盐的味道,吹得脸生疼,白酒下肚温暖了许多。莫凡盘膝坐在狭窄的屋檐下,那里垫着高高的木板,下面
垒着防潮砖块,一尺左右的宽度,莫凡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这里玩闹。
马驰靠着围栏站着,两手抱臂,时不时的回头看莫凡一眼,眼神带着陌生的冷淡。莫凡不理他,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任
何人的不满,眼睛飘忽的看向远方的海。
良久,莫凡倒了一杯酒推到马驰面前,马驰看了看酒,那是海边常见的有刺激性的自酿酒,端起来一仰而尽,杯子啪的
又扣过来。莫凡看着马驰笑,这个男人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原来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皱着眉,静静的散发着磁场,很
有意思。
莫凡笑着又倒了一杯“你喝不喝?”
马驰回头看他,眼神无可耐何“少喝点吧!”
“不,你喝。”
两个人争执笑闹中看到那个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牵着他的狗,经过他们两人时,男人向他们看了一眼,莫凡隐约觉得
男人是在冲他笑,怒意冲上心头,想把酒杯砸过去,可是男人略略勾着的背,渐渐走远的身影,让他心底弥漫的悲伤越
来越重,怎样都出不了手。他怎么一直都没发现,男人的头发已是半白。
莫凡觉得眼泪快冲出眼眶的一瞬间,眼前又被马驰的大手盖住,“哲哲,你认识他?”
“不认识。”莫凡硬硬的回答,蒸干眼里的泪,避开马驰的手,戒备的看着他。
“可你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仇人。”马驰无可无不可的歪了下嘴。
莫凡瞪他“我冷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码头,最后一班船早就开走了,夕阳沉在海水里摊出层寂寞且波动的橘黄。
马驰揽过莫凡,展开风衣把他包在怀里。莫凡任由马驰抱着他,他现在特别需要温暖,慢慢转过身来莫凡借着李哲哲的
身体悄悄搂上马驰的腰,静静的把脸埋在他前胸。
莫凡约了以后才会每年寄钱回去。只有钱,没有信没有问候,直接打到那个男人的帐户了,惊人的数字是他特殊的挑衅
。男人在他刚入行时,曾扯着他红艳艳的头发,“艺人,有你这样的艺人吗?那是个什么垃圾公司,把你们打扮得像妖
怪一样,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丢了手纸在他脸上,抽他一个嘴巴,把人打倒在置物架上“把你那蓝嘴唇给我擦掉
,否则你就滚出这个家门,再也别回来。”
后来,那个男人用他给的钱买了渔船供了孩子上学。
男人打过来的电话他也从来不接,男人其实一年也只打给他一次,就是他生日的时候。
那个男人可能不原谅他,嫌他太过倔强,他也不原谅这个男人,因为他的无情。这个婚后一直和有夫之妇勾搭,奸情传
得四邻皆知的家伙,这个一喝酒就耍酒疯冲母亲喊“怎么不去死”的狗男人,这个拿戒尺敲他手心板,只因为一道题错
了就狠狠教育他的男人。
莫凡觉得自己可能是偏激的,只因为母亲先怀了他,父亲就不得不娶母亲,然后不爱她还要和她生活,不爱自己还要养
育自己,他用自己的不幸折腾他们。而亲生母亲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受不了男人回家闹腾,受不了外面的女人一遍遍
找上门来,抑郁得终日不讲一句话,后来吊死在自家门槛处。
父亲新娶的女人,莫凡并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前情,于是更不能原谅父亲。那个寂寞了只知道用感情填
补一切的男人,那个内疚了就一趟趟出海的男人,那个因为对母亲心怀愧疚却只知道修茸她墓地的男人,在她活着的时
候做什么了?这个出海了就知道把自己丢给继母,竟然会对别人感慨着说“她带几个孩子过来我并不在意,不过是多几
碗饭,只要他对莫凡好就好。”
莫凡心里特别难受,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都特别想扑过去叫声爸爸。
男人晚上面对着海港脸上露出忧郁时,莫凡知道他在想自己。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莫凡把脸坦在马驰的怀里,他
想哭,可惜没有眼泪。父亲给他的感情单薄得很,他想回报些泪水都不可能。
“子欲养而亲不在。别做自己后悔的事。”马驰叹息
莫凡警惕的瞪他,马驰盖住他的眼睛,莫凡紧张的以为他会吻自己嘴唇,没想到马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别这么看我,
我说的是那个男人,你看他多多可怜,一看就是没儿子的。”莫凡挣扎着反抗,身体里叫嚣着谁说他没儿子?谁说他没
儿子?眼泪哗哗往下流,下一刻便落入温暖的怀抱。
莫凡的嘴唇动了动,被咸咸的水珠滋润着,马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父亲死得早,我刚刚有一点点成就时他就脑中风
,我拥有一定的地位红透半边天时,他却不认得我了,阿尔茨海默,呵呵。”马驰的苦笑震得莫凡心脏某处泛疼。
“我答应过给他买轮椅回去,结果总是忘记,他每天坐在老旧的轮椅上,扒着门站起来,在等我,而我回来,站在他面
前,他却不认识我。我说过要挣许多钱给他看病,他可能太绝望了,等不到我带他去美国。”
莫凡心中一动,马驰的父亲过世的时候马驰正在拍戏,并没有立刻赶回去,其后的大小访谈中一提到这事,马驰就会激
动得哭,莫凡觉得很丢人,哭得那么难看,而且说一次哭一次,莫凡觉得不可思议,他理解不了马驰和他父亲的那种感
情。当时莫凡问宗季“他怎么哭成这样?”宗季淡淡的笑“这才是红明星的资本。”
宗季看向莫凡的眼神意味不明,莫凡当时以为宗季说的是马驰演戏的天份,哭得像。现在想来,是说马驰有打动人心的
真情实感,这都是他们匮乏的,宗季的父亲脑中风时,莫凡在他眼神中看到一丝兴奋,听说抢救过来时,宗季的失望是
那么明显。
“我父亲一手把我拉扯大,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马驰的声音哽咽,莫凡想摆脱开他的手看看他的脸,马驰捂得很紧
。
莫凡觉得,他和宗季,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马驰的父亲对马驰的那种爱,所以莫凡觉得他们是一直排斥马驰的,现在
却莫名的羡慕。
第八章
莫凡洗过澡后用风筒吹干头发,对着镜子把发型分成偏分,再用发腊固定。晚上打扮自己,尤其是把头发弄得油光水滑
并不十分舒服。只是看着镜子里的倒影,莫凡实在无法继续容忍这个鸡窝头。
李哲哲的发质十分厚实,很难定型,无论莫凡怎么打理,还是不喜欢。用了半瓶发腊,总是贴服了一些,却有点三十年
代过时明星的味道,莫凡叹口气把木梳丢进工具筒时在,想要第二天找个师傅来处理一下。曾经的造型师一而再的对他
强调过发型的重要,看人先看眼,其实便是头发,虽然过于抬高了发型师的地位,莫凡觉得适合在李哲哲身上还是蛮对
的。
莫凡扭动脖了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盒牛奶,打开,对着镜门冰箱门又甩了甩头发,新发型与原来的比起来,最起码修改了
脸型,至少在莫凡看来,冰箱镜面门折射出的模糊身影,有小小一点点原来的自己的味道。
自海港回来以后,莫凡得了重感冒,马驰给他找来药片,冲过姜汤,一股脑灌下去发了些汗,反而和这身体多了些契合
感,如同再生的肌肤一样,之前的不适算排异,现在的算融合。
莫凡喝了一口牛奶,侧转身子打量自己的侧影,那影子便也侧过来,单手插衣袋,有几分原来的气势。忽然发现门上有
一块黑乎乎的地方,用手指去摸才知道那是掉了漆的表皮。
冰箱漏出的电流穿过身上,激得莫凡阵阵酥麻,脑电波接收进来的信号,就像搜索频段般一个片断一个片断的播映,主
人公是马驰与李哲哲。
原来他们是旧相识,而且青梅竹马,莫凡看到两人小时在一个单元楼道里笑闹追逐,李哲哲跟在马驰后面,马驰时不时
的停下来等他。
李哲哲大张着手臂跑过去“马驰哥”然后摔倒在地面上;李哲哲给马驰带早点;马驰每天早上骑单车载着他上学;李哲
哲拖着行李到马驰家,“马驰哥,我和你念同一所学校。”见到马驰身后闪出的身影,那瞳孔里的黯然莫凡看得清清楚
楚。
李哲哲对马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马驰怔仲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拨弄他的头发“我早看出来了。”;马驰获奖后,
两个人拥抱着欢呼;一起浏览网页,看到影迷的指责时,两个人的手指悄悄握在一起;他们一起旅行,一起去喜欢的饭
店;一起做很多事情……
莫凡如同在看一个温馨的MV画面,如同在翻转满是老照片的影集,莫凡像个看客一样看着电影般闪来闪去的片断,与之
前的灵魂脱离般的第三者感受不同,今天的感觉有点像回忆,明知不是他的却又是他的回忆,没有不适与推拒,只有轻
轻噢一声“原来是这样”的平淡。
莫凡隐约有些嫉妒他们的青梅竹马,莫凡与宗季的相遇也算是早了,但是终究没有他们早,就年头来讲,差着好大一截
,那青涩的岁月,那懵懂时节,那些相濡以沫,他们没有共同经历。
莫凡与宗季的恋爱既水到渠成又似乎带着传奇色彩,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如同各立门户,你张我李你赵我
王,你在南我在北,空着好些年头,即便将来白首老老也不过是半世相处。
莫凡嫉妒中又觉得安慰,至少过去自己和宗季的相依相偎也可以炫耀,至少不比马驰与李哲哲逊色多少,而且最重要的
一点是,他活着,他确定他活着,哪怕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至少,他现在不知道那个李哲哲去哪里了。他有宗季可以
找,马驰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已李代桃僵。
莫凡得意的轻声哼了哼,这些回忆让他有些预感,李哲哲就像废旧的电池在发散最后的容量却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莫凡被电得发抖,想撤离手指却怎么样也离不开,明明是微小电流,他却如同粘在蜘蛛网上的昆虫,越是挣扎便缠得越
紧。不经意间倾斜的牛奶盒洒出乳白色液体,莫凡如同获救般大口喘息,牛奶持续洒将下来,浇在手腕上灼痛感更强烈
,却让他摆脱了冰箱漏电导致的震撼。
莫凡靠门体上回神,刚才那些情节所带来的欢喜、快乐、感伤和愁怅都是这个身体的,莫凡能清清楚楚分得出哪些情绪
是残留的哪些是自己的,莫凡难得的生出内疚感,占着别人的躯壳被强制输入记忆,其实并不舒服。“你再忍忍,等我
回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