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均说得对,我疯了。子卿啊,这么多年,我爱而不得,早就疯了啊……早就爱得痴颠爱得疯傻,我多想抱着你,多想触碰你,多想对你表明心迹……可是,我不能。懂你如我,知悉你虽是多情人,但骨子里的冷然傲气又注定了让你薄情,你的心这般大,大到可爱世间万物,却……也这般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我终究是来迟一步,让楚杉……捷足先登,陪了你最苦最难的日子。
子卿,我对你,当真是倾心相付了……只是,你愿意白首不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当年是赵衡,现在又是楚杉。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呵~我确实是疯了,你如此薄情,我却依然爱你如故。
若是这世上当真有换得人真心的药方,我便是拼了性命,折了寿辰也是要夺来的。我爱你这么多年,舍了荣华舍了名利,甚至甘愿舍了性别与尊严,现今,也舍了自己的康健……但即便如此,仍旧得不到你的心啊……心灰意冷之间却仍旧贪恋你指尖温暖……徒然,黯然又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在留有最后的一点骄傲之前,假作潇洒的……离开你吧。
当年,你抚着我的眉眼说我令你心折,我却分明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半点对我的情谊。这命运如此不公,既然我们终究错过,那当初又为何让我们遇见?彼时年少,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便愈陷愈深,待到自己发现,早已是心动难自抑了。如此,一切皆一发不可收拾。
人成各,今非昨,而今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我终究只能,咽泪装欢。
第五十七话:多情自古伤离别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楚上尘笑着对被光均抱着的周莲见二人道:“如此你们伉俪和谐,在下也便安了心。下山之后记得通信报平安啊。”
伉俪和谐?光均冷笑了下,并不说话。心中却明了莫不是主上昨日因要离去之事大为哀恸,怎的会迷迷糊糊的跪在一滩沸水与碎瓷片中,连累着今两膝撕裂般的痛连走路都不能,眼前的罪魁祸首还笑着说他们‘伉俪和谐’!?楚上尘的眼睛,果然是瞎的吗?
光均昨日的脚伤其实伤势严重,但今日莲见是断断不能走路的,便是一路抱着。
莲见掩着朱唇笑笑,弯弯的柳叶眉暗藏媚色:“琐事颇多,若是得了空闲,必是要与子卿取得联系的。”
楚上尘点头道:“如此也好,路上小心。”
莲见笑笑盈盈,眉目之中却含着些哀伤不舍,让光均将他放下身来。脚才一沾地,钻心的疼痛就从脚尖膝盖钻上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中疼得发颤,脸上却媚得动人妖娆,他柔柔的笑着,道:“子卿,今日你我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便抱抱我做个离别之礼如何?”
此言一出,楚杉立即张牙舞爪的要扑上来了,他气道:“我呸啊!哪有人离去要抱抱做礼物的!那不是谁都要走啦!哥哥,别听他瞎说!”
莲见笑着:“哟,这是吃醋吗?某人可是已十八岁的人,怎的还似个孩童般,不、成、器呢?”狭长的丹凤眼透露着丝丝缕缕的不屑,字字顿顿听得人心头忍不住蹿火。
果不其然,楚杉中招,本是挽着楚上尘将其拖后的,现今一把将他推开,气呼呼道:“切!谁不成器,不就抱一下吗!”
楚上尘揉揉楚杉的脑袋:“好了,雅心不过是要作别的,别难为人家。”
楚杉气得叉腰叫唤:“谁难为她了!你爱抱就抱去!切~!我不稀罕!”然后摇摇头做无所谓状,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两人。
莲见“噗哧”一笑,觉得有趣,见楚上尘半天不动,主动上前搂了楚上尘。楚上尘身子一僵,但仍旧象征性的懒懒的环上了他的腰。仍旧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味道,淡淡的清冽的梅花香气,胸臆间满是温暖快要将莲见融化,莲见自知今日一别,断不能再相见了,心中不舍心酸愈来愈强烈,眼中已有泪水要汹涌而出,但仅存的骄傲让他一定要将眼泪收回。莲见微微仰着头,让眼泪回溯,他拼命索取楚上尘胸臆间的温暖,这一个拥抱,自己想了六年啊!今日,却是在这般的情况之下重新拥有。
赵衡那年与我道你不好龙阳,我愣是花了五年的时间历练,舍下了自己的性别,可,你竟与男子成婚了啊……
虽是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莲见仍旧是苦着一颗心强迫自己放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声音有些发颤,脸上笑着,笑容却比哭泣还要难看几分,此刻莲见心中已如死灰,但仍想作最后的努力一搏:“子卿,听说望京三生苑的桃花来年春天开的最好,桃花亦是定情白首之物,莫要忘了……带着楚杉去好生瞧瞧。”
楚上尘的瞳孔倏然收缩,眉目之间有些慌乱:“你怎知……三生苑有桃花……?”
莲见的容颜仍旧可堪魅惑倾城,嘴中吐出的话却是苦涩:“呵~日头不早,子卿,我走了。”
“等等!”楚上尘的心一颤,伸手要去捉周莲见的手臂,心头喷薄着不安与震颤: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楚上尘心中不安起来,但莲见已勾了光均的脖子让他将他抱上马车。光均仍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抱着莲见上了马车,他不会温柔,放下莲见的姿势却是带着小心翼翼,但还不能轻柔,弄痛了莲见,莲见吃痛,眉蹙了起来:“果真是笨人!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光均并不争辩,转身对楚上尘和楚杉拱手道:“就此作别。”
楚上尘伸手拦在马车前,急道:“冒犯了!可……望雅心一解在下心头之惑,你怎知三生苑有桃花?”
莲见鼻子一酸,坐在马车之中眼泪已是要涌出,在心头一遍又一遍的道:阙果然没骗我……当年,他有真心,他确是真心……此生,无憾了。
强作镇定得在马车中,道:“噢?原……三生苑真有桃花,奴家……是从前,听一位故人提起。”
光均已坐稳,准备驾车,但楚上尘仍旧是拦着不肯走。山中大风刮过,楚上尘墨发被风吹起,俊美的脸庞在风中,素袂翩翩的衣衫更让其显得俊朗,但此刻那双杏眼却含着无数往事如烟的记忆,又带着不为人知的独有倔强:“还请雅心告知,是何人所说?那是一位对在下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子卿在此,拜托了。”
不想楚上尘两袖一挥,竟是对着马车深深一揖。
莲见心中更是苦涩:“子卿你莫要找了,他……已然过世。难为子卿还记挂着他,现子卿已与楚杉喜结连理。正所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说完最后一个字,莲见已经痛不欲生,捂着自己的胸口,落了泪。那泪,在那一张邪魅妖娆的脸上显得晶莹绝美,寒风透过马车车窗的浅色流苏轻轻的疼惜的舔舐着他的泪水,孤冷凄清的落寞之感。
楚上尘愣愣的侧了身,握了拳道:“雅心……子卿可否请求你今日莫要走……子卿心中,不知为何,不安的紧。”
莲见却咬着下唇,颤声道:“子卿,莫要多想……保重!”
往事如烟,便散了吧……也是该散了……心中痛的发了狠,光均已扬鞭,关山初度尘未洗,策马扬鞭再奋蹄。峰回路转,前头的路,必是要通往新的开始。子卿,雅心今日也算是无憾……
楚上尘双目之中带着空洞,楚杉不满的看着楚上尘盯着那暗赤色的马车一动不动的眼神,伸手推了他一把:“喂!臭哥哥!这么不舍得啊!”
楚上尘仍在怔忡,这一推险些让他被推倒,他颤颤巍巍的站住自己的身体,捂着胸口道:“开颜,哥哥这里好疼……”
望京三生苑,楚上尘这辈子又怎会忘呢?……廊桥左右琼花千树,细碎的花瓣在雾里卷起一层白色的汹涌的浪。兰馨蕙草,娉娉婷婷。廊桥尽头,立着一块大石。
三生石。缘定三生,缠绵情殇。此生携手,与子偕老。
那里楼阁之中的隐蔽处,有纷纷扬扬的三月桃花,桃花树,是小灯笼与他亲手植下,没有人知道。但那里,却是独属于他们的缅甸园。他薄情至此,负心至此,所以上苍亦是恨他,让小灯笼心伤至死,他参与谋害了小灯笼的母亲与兄长,甚至让小灯笼的地位亦受到威胁,所以六年前,心灰意冷的小灯笼自杀身亡。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大雪之日,小灯笼举着银光闪闪的宝剑,厉声问他他们这么多年恩怨纠缠,他待自己,是否有过真心。自己又是如何呢,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坐在椅上等花娘寻欢,冷冷的喝着他送的毛尖儿,并不答话。明明他哭的这么厉害,明明自己亦是心痛的,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回答他呢……为什么呢……
今日周莲见一句话,血淋淋的剖开了楚上尘不堪入目的尘封往事,他让楚上尘看见了自己多情面具背后的薄情。周莲见,你究竟是谁?若是你当真是他……那么,这么多年,我口口声声的讨伐自己对不住他,不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吗?可……我便是再眼拙,也是看出了你与小灯笼分明是两人……
呵,我还道自己多么真心,可明明,就是没有心啊……
现今,我又是会在何时,负了开颜呢……那个阳光灿烂,如彩虹一般明媚夺目的孩子。他……只有我啊……
周莲见歪倒在马车上,方才的一番话已让他再没有力气,胸口痛得不得了,一颗心就似是在锅中油煎烹炸,痛的无法呼吸,那疼痛感愈来愈强烈,他忍不住痛的呻吟起来,眼中满是泪水。
光均心中不快,但仍旧听到了马车之内痛苦的呻吟与抽泣声,心下暗道不好,连忙停了马车,进马车内去看。
只见莲见嘴角含血蜷缩在马车之中,全身颤抖的流泪。心里立马紧张和心痛起来,上前一把将莲见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唤道:“主上……主上……”
周莲见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隐约听到有人唤他,糊涂之中去抓那人的手,一股温热包裹住他之后,他心中才稍许安心起来,缠着声音道:“心口……痛……痛……”
光均知道此刻莲见的意识必当已经模糊,心里又对他的痴情恨起来,出口的声音是指责:“百里师傅的话主上你都忘了吗!你的身子,最忌忧思!整日流泪心痛只会让你筋脉之中原本的毒血又被逼出,到时就算是续命还魂丹也救不了你了!”
莲见却似是未曾听见,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地说:“胸口痛……在流血……啊……我……”
光均这才意识到不对,一把扯开莲见的衣襟,破碎的华美缎子将白皙精致的胸膛完全呈现出来,平坦的胸膛,诱人的两颗粉红,本是这般完美的身体,此时由那左胸的蝴蝶胎记开始,蔓延开一小片的黑紫,心头霎时凉了一片,将怀里的人儿抱的更紧,“主上……天呐……”
原是黛月散含着的毒,已经再压不住,莲见日日忧思心痛,神情恍惚之间,毒性开始从原先的内脏反噬,到了现今呈现在身了……
那蝴蝶胎记如周莲见这般美,美的妖娆动人,带着嗜血的凶狠和邪魅,又带着凄楚的艳。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当年,是谁负心,又是谁多情,现今,是谁痛着爱着,仍是一心一意的等他回应?
第五十八话:无处话苍凉
烛火有些昏暗,室内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站于榻前,静静的凝眉注视着在沉睡之中的少年。月华如水,也照得人心有些感伤起来。
良久,他俯下身来轻轻抚摸少年的脸颊,嘴角弯了弯。下一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封了少年身上的几处大,揉揉少年的头发,柔声道:“睡吧。”
素袂翩翩,周身流泻着午夜的月华,让楚上尘的娴雅雍容更覆了一层神秘与距离之感。转身出了那房门,脸上最后的一抹温情也散了,杏眼之中褪去了淡然褪去了笑意,呈现一派清冷与淡淡的杀意。
“来了?”
一个身影闪进,虽有些发福,但格外矫健,身手敏捷。来人拱手道:“是,庄主。”声音带些沧桑之感,颇是低沉,
“说。”楚上尘扶额靠在案上,神色似有疲惫,出口的声音却是清清冷冷。
“周莲见断断不是个小人物,也是个心狠的,那些家仆好歹跟了一年多,竟当真一个不留的全部曝尸荒野了。他走的干净,一些踪迹也无留下,转身就蒸发了似得,更不要说他与当年望京的牵扯了。”
楚上尘眉目动了动,点点头:“其他呢?”
那人的声音忽而冷了不少,道:“赵衡心思重,果真放心不下裴戎昱。不过庄主放心,老奴已在途中将行刺人马全部斩杀。”
顿顿,又道:“现在咱们怕是要早些离开楚峰,行踪已被赵衡知晓,他当年做了这么多龌龊事本就不放心我们还活着。现今,该如何是好?”
楚上尘忽然笑了,笑容极淡,如同白雪一般清亮而冰冷:“如何?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衡,当真是这太子之位坐腻了?”楚上尘冷笑着又道。
“谁知道呢,这般蠢人怎地能坐上太子之位哟,要不是庄主当年出手帮了他,啧啧……”
“新仇旧账,一并算了吧。”那绝世而独立,如同谪仙一般的人儿眉头轻轻动了动,伸手捋开额间的碎发,面容变得从未有过的陌生,这般的冷,生生的有了阴狠的味道。
来人挑挑眉毛,有些担忧得道:“可是……庄主,六年了,咱们算是什么都没了。”
楚上尘站起身来,微微抬头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佛经,道:“有。”
“什么?”
“楚杉。”
那人愣了愣:“庄主,你舍得啊?”而后顿了顿,又点头道,“不过也是有理。据我所知,蛮子早有反心,现今更是绸缪许久,边关又少了裴戎昱这个将军多少算是折损了元气。”
楚上尘摇摇头,“重点并不是此处。”
“噢?”
临风玉树的身影已移步到了来人的眼前,借着那明明暗暗的烛火,来人的面目也逐渐从黑暗之中明晰了起来,只见楚上尘笑笑,温声道:“吴叔,‘包打听’的名头你可算不上了。”
吴叔挠挠头,等着楚上尘的回话。
“现今吐蕃的四皇子,已来了大渊。”
吴叔一愣:“庄主的意思是……利用咱们小庄主的身份与吐蕃联手推了赵衡?这样是不是有些狠了……也不至于覆了大渊朝吧。”
“民不聊生的事我是不做的,不过小小惩戒。他要动我的毫发,我便定是要他的命来还的。”
“老奴一切听凭庄主吩咐,也是好久没大干一场了。真成了一把老骨头了~庄主要杀,便杀了。”吴叔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也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