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捧着那花灯和签笑着往人群里挤,一只手还不忘去拉裴戎昱的袖子。扯着扯着觉得不好扯,十分果决的一把就甩掉了袖子,拉住了裴戎昱的手。刚刚被握住的那一刻裴戎昱一惊,条件反射的往回抽,但阿珂这傻小子这时候手上的力道大得很,一时之间,人潮之中,竟甩不开。阿珂的手很温暖,牢牢地包裹住了裴戎昱的手,一股温暖从指尖流淌起来,贴合着皮肤融了进去。裴戎昱眸子黯了黯,想起从前也有一个人这般握着他的手,在冰天雪地之中,在阴冷潮湿的酒窖之中,手中心里,忽而就没了力气。
阿珂回头看了裴戎昱一眼:“裴大哥手好冷,不过没关系,阿珂给你暖暖!暖暖就不冷了!”又是那笑容满面的脸,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暖暖就不冷了吗?呵,可又有很多东西,是手暖不了的。
当然,阿珂并看不出裴戎昱心中所想,只是一心想着好奇好玩儿,拉着裴戎昱的手凭着自己的蛮力挤到了解签的最前头。
“那个,我也不知道中原人怎么称呼你,就叫你巫师了!嘿嘿,喜欢吧!?你给我解解签可好!?”阿珂笑呵呵的将签递给坐在前头的道士模样的人。在吐蕃,除了喇嘛,就是巫师,这人的打扮肯定不是喇嘛,于是阿珂就自作主张的喊了‘巫师’。
那鹤发童颜的道士微微抬头,笑道:“贫道法号宣宗,施主便称贫道宣宗道人如何?”
裴戎昱心中一震,心想他不是在楚峰山上吗!
长髯飘飘的宣宗道人“嘿嘿”一笑,道:“裴施主~好久不见。”
裴戎昱冷淡的点点头。
宣宗道人整整帽子,道:“裴施主好生薄情~这么久不见贫道居然都不想~好吧,你是个闷骚之人,贫道也原谅你这般无礼了。”
“噗哧”阿珂捧腹大笑起来,夸张地蹲到了地上打起滚来,笑的一双大眼都挤出了泪水:“闷骚……闷……骚?!哈哈哈……”
裴戎昱扶扶额,忽然很想把这个青年人还有那贼眉鼠眼的老道士一同用一双长筷子夹出去扔掉。
宣宗道人挑挑眉,在心里得意道:是裴施主你先不理我的哦~所以不要怪我当众调戏你啦~然后又清清嗓子,道:“施主,我瞧着你与贫道有缘,贫道亦是略通手相,不如一并给你看看可好?”
阿珂已经笑完了腰,他的笑声爽朗,又透着豁达之感,旁边瞧着的人亦是跟着一块儿弯了嘴角:当然,某人除外。
好不容易止了笑止了泪,可人差不多要笑脱力了,只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出去给宣宗看。
宣宗眯了眯眼,看了看那双手,道:“施主,你不是中原人吧?”
阿珂点点头,爽快的道:“是啊!哪有中原人这么魁梧这么挺拔的!”
宣宗笑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道:“中原人不魁梧不挺拔吗?呵呵,不好意思啊,施主,异族人的手相不会看哦!下一个~”
心中恨的牙痒痒,敢情就你们蛮人魁梧挺拔吗!居然欺负我这瘦弱的小身板儿!岂有此理!
还没等阿珂反应过来,后一拨人又是海浪一般的涌了上来,硬生生的将阿珂从前排挤了出去。
阿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那道士愈来愈远,原来真的有自己站在原地不动,然后自动被推出去的事情吗……等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才挠挠头,眨巴眨巴眼睛,傻呵呵的道:“什么情况?”
裴戎昱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伸手道:“你几岁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知道吗?”
阿珂缓慢的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看着裴戎昱,疑惑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啊!”又缓慢的眨巴了两下眼睛,颇有些郁闷,“这是怎么了呀……”
“呵……”裴戎昱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真被这直肠子折服了,当真以为我是问他年岁几何吗?
“啊!裴大哥你笑了!!”阿珂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戎昱的嘴角,咋呼道,“你居然会笑啊!嘿嘿,笑起来真好看!再给我笑一个!”
裴戎昱忽然很想把自己伸出去的手换一个方向,变成一个脆生生的掌掴。
没等裴戎昱收回手,阿珂伸出自己的手握住裴戎昱的,稳了稳心神,站了起来。阿珂的手不知为何,总是特别温暖而有力量。
他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排上队,那巫师还没给我解签呢!哎呀,人家说最坏的也‘十有九准’呢!”
“是道人……”
阿珂耸耸肩:“还不都是一样。算了,错过了也没有关系,我们去看看别的吧!”倒真是个一时兴起的孩子,玩性来得大,过了也就过了。
方才捧着那花灯做宝贝,可现今哪还瞧得见那花灯的影子。
“砰……”随着一声炸响,焰火流光开始在头顶绽放。
“你们中原好热闹啊!”阿珂捂着耳朵大声道。青年人唇红齿白,嗯,倒是挺适合这个小后生的。
裴戎昱忍不住去捏阿珂的脸,这人……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上了阿珂的脸。想不到这样五大三粗的人,皮肤居然特别好,捏在手里的感觉滑滑细细,竟有些抓不住的感觉,裴戎昱一愣,忍不住想起那个素袂飘飘的人双颊粉红醉倒在他怀中,抱着他抚摸着他的感觉。
阿珂道:“我是蛮人,不大懂你们中原的礼节,这个……是什么意思?”
裴戎昱被这话一点,似是抓到烫手山芋一般撒开了手,道:“没……没什么……”
阿珂却把那乌黑大眼一转,道:“是不是好兄弟之间都要这么捏捏?在我们吐蕃,要是把一个人当兄弟就当好好的干上一架!然后把自己贴身的弯刀送给他的!叫什么……‘两肋插刀’!”
裴戎昱嘴角抽搐:方才怎么会觉得这人可爱呢……完全是缺根弦啊……
“这东西真漂亮,从来没见过啊……”阿珂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两颗猫眼石,又似是呓语般的道,“可是离我太远了呢……”
语气之中又颇为遗憾。
裴戎昱摇头道:“不过昙花一现的焰火,遗憾这些做什么。”
阿珂眸子黯了黯:“也是,很多东西都是看得到捞不到的嘛……”
举城花灯迎新年辞旧岁,灰衣青年与紫衣男子一同站在人来人往的三生苑中,举头看那头顶上璀璨绮丽炸响的花朵,从一颗金灿灿的小种子,瞬间绽放成硕大流线型的花朵,闪闪亮亮,溢彩流光。
子卿,这时你又在做什么呢?又有没有因为我的离去,有些许伤感呢?
“唉哟,这焰火好看吗?”妖娆邪魅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媚意。
裴戎昱下意识的点点头,又猛然皱眉觉得不是阿珂的声音,偏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个赤衣流火的身影,裘衣包裹着曼妙婀娜的胴体,一双丹凤眼秋波暗送,波光潋滟藏了无尽媚意。分明是笑意盈盈的眼,裴戎昱却觉得是极力按捺怒火,带着些许杀意。冷得人心发颤。
一别将近一年,哦不,算上那次刺杀,应是几月……赵衡丝毫未变,分明是六尺男子,却比女子更加柔媚无骨,更加妖娆,眉宇之间略含脂粉气的艳,看得人心都忍不住的颤。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一直捧若至宝,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心又揪在一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有一股惊讶与刺痛的意味,心头一浪一浪的澎湃,与心酸。
赵衡仍旧是笑意盈盈,道:“我道戎昱你去了哪里,原来……是与这般俊俏的小伙子一起,在三生苑看焰火,求姻缘签吗?呵呵,回了望京这么多天,怎么连来都不来我这儿一趟呢?”
虽是极力隐忍,却让人嗅到了火药的味道,一句话似是在牙中挤出的。脸上却仍旧是媚得不行。那头顶上的焰火衬着,身上火红的裘皮裹着,本就是妖娆至极的赵衡有让人欲罢不能的。
“啊……”裴戎昱有些头皮发麻,张张嘴,却什么,都不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