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这一鞭作废吗?还是想让前面27鞭全部重来?”帕维尔拿开艾德森的手,惩罚性地给了他额外两下巴掌。
“先生——”艾德森一脸委屈。
帕维尔只觉得头疼,没想到这看似冷漠的孩子竟然那么会不着痕迹的撒娇。他扬了扬藤条,终究没舍得打,转而一指墙角呵斥道:“站过去,想想刚才的问题,一会儿答不好,剩下的8鞭翻倍。”
艾德森知道这已经是宽待,嘟囔了一声,便听话地去面墙站了。
帕维尔在他身后远远看着,只见男孩的屁股红肿着,上面平行地排着十来道紫痕——那是藤条十二下十二下叠加的结果。男孩的肩膀缩着,大概实在疼得紧,身子可怜地直晃。
“转过来。”帕维尔忍不住道。
艾德森愣了愣,这才十分钟不到吧,但还是听话地把脸朝向帕维尔。
“想明白了吗?”帕维尔刻意绷着脸。
艾德森点点头,却是不语。
“说。”帕维尔皱眉。
艾德森无辜的银眼睛对着帕维尔看了几秒,摇头。
“怎么?想翻倍挨藤条?”帕维尔挑眉。
艾德森向前蹭了蹭,眼睛泪汪汪的:“先生,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什么?作弊吗?”帕维尔空甩着藤条,虽然隔了几步远,还是看到男孩颤了颤。
“我的态度,任何事情,先生,我保证。”艾德森可怜巴巴地道。
“男孩,事实证明,这样的保证是无用的。”帕维尔不为所动。
“再有下次翻倍好吗?”艾德森十根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打你不是目的,我的男孩,我要看到改变。”帕维尔回绝道。
“但我真的已经明白了,有些话,您……能不能不要听……”艾德森急红了眼睛,“而且……而且……”他有些抽噎。
帕维尔叹口气,倒了杯水给男孩:“而且什么?”
“而且我不想再这样了……”男孩小声道。
帕维尔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样”是指脱裤子挨打,联想到男孩的骄傲,一时也不知该气该笑,但他终究是知道这样的保证对这个男孩是有效的,一时间也没马上回绝。
“艾德森,”帕维尔终于决定了般地正色,明显瞥见旁边的男孩身子一抖,“我不问你下次再犯怎样,我只要你记住,犯了错,打多少、怎么打,都不会改变你已经犯错的事实。这是你的人生,你要为自己负责。如果再犯,你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帕维尔严肃地说完,顿了顿,又忽而绽开温和的笑意:“这回饶了你,更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的保证。”
艾德森咬咬唇,由着男人把自己抱起来。虽然屁股上撕心裂肺的疼,但被人摸着头说是“好孩子”的感觉,其实也不坏——至少比过去的日子强。他缩了缩头,小心地依进帕维尔怀里,努力让自己融进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尽管这并不是他熟悉的感觉。
帕维尔的怀抱宽厚温暖,就像他记忆抑或是想象中那人的怀抱一样——艾德森不记得他究竟是否曾被抱过——过去不多的与那人相处的日子里,即使挨打之后,当他一夜梦醒,身边桌案上也往往只有那一枚发亮的吊坠,至多再加一张字条,可他也每每直接撕碎了扔出窗去。
他想见的是活人,而不是任何精致的替代品。
空荡荡的屋子,饭桌上一只孤独的碗——这便是,艾德森不用鬼魂出没的噩梦。
男人的背影,晃荡的吊坠……冰凉在血液中流动,艾德森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帕维尔:不,他不能再沉沦到这怀抱中去。他好不容易才从轮番的噩梦中脱离,怎能,再回原点……
CHAPTER 5
正值初秋的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清澈的天空,石砌的小路上血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满一地。树叶仍翠绿着,但到底比不得夏时的郁郁葱葱。帕维尔斜倚在窗前,瞥了眼另一头自从强被他带回家就一直沉默着的男孩。
“艾德森,喜欢这里吗?”饶是办公室里男孩突如其来的拒绝尤在眼前,帕维尔还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艾德森仍然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很美,先生。”
帕维尔察觉到了他的敷衍,却不怒,只轻轻一拍男孩的头:“不愿欣赏我的园艺?男孩?”
“不,先生。”艾德森飞快地逃开了半米,垂头片刻,又咬着唇踌躇问道,“先生,这里离爱普大街有多远?”
“走十五分钟就到,我的男孩,”帕维尔拍拍艾德森的肩,又随口问:“你有事要办?还是想去看谁?”
艾德森把头侧向窗外,银眼睛迎着夕阳:“不,先生。”
时间仿佛停驻在这一刻,翻卷的云彩,美轮美奂的夕阳,还有窗前那一脸高傲的年轻男孩。帕维尔一瞬间竟不知要用怎样的画笔或是文字才能完整记叙下这绝美的画面,这触手可及的美好。
帕维尔又想起男孩先前的那个“不”,爱普大街——男孩的家,难道会是无心的问题么?在这阿丹布卡来巡演的日子里?
别扭的孩子,帕维尔低叹,索性也不再打哑谜,一手扶住男孩的肩:“真的不去看看爸爸?”
“报纸上看够了,先生。”艾德森尽力克制嘲讽的神态,瓮声瓮气地道。
帕维尔想开口说什么,但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他并不了解艾德森和父亲阿丹布卡的纠葛,也就无从插手。半晌,他终于问了个与阿丹布卡稍有关系的问题:“那枚吊坠,是你爸爸送的?”
送?艾德森脸上闪过瞬间的恍惚。他依稀记得那是夏末,妈妈为了第二天异地的魔术表演正匆忙地收拾行李,而爸爸则在书房里处罚自己的淘气。藤条一下下抽在粉嫩的小屁股上,他止不住地抽噎颤抖。后来,爸爸走了,他一个人独自被罚站在墙角,从中午一直站到晚上,直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床头搁着一枚漂亮的、从未见过的挂坠——串在金链子上。他顾不得细看,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拉开房门,拖着火辣辣刺痛的小屁股跑遍三层楼的每一间房间——屋子里再没有人,只有他尚还鞭痕累累的小屁股和那枚漂亮的挂坠才能昭示,昨天的爸爸妈妈,确实存在过。
牵扯到回忆,艾德森空咽口泪,骄傲的银眼睛立刻转向别处。无论快乐悲伤,这都只是他一人的回忆,他不需要别人来安慰。在独居的日子里,他早已明白:因为阿丹布卡是太著名的魔术师,所以他注定不是陪伴他的爸爸。
帕维尔读出了艾德森沉默背后的微嘲和悲伤,于是他收住话题,假装无所察觉地转而打趣起国内一只颇有名望却又刚输了球的球队来,但艾德森始终兴趣奄奄。
晚饭十分平常,不过帕维尔的手艺还是令艾德森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你可以随时来蹭饭,我的男孩。”帕维尔毫不在意地说,然后尽力无视男孩在椅子上小心翼翼挪动屁股的行为。
在一晚上的相处后,艾德森愈发觉得帕维尔身上有种不容拒绝的魅力,他可以温和地同你说话,但言辞间足以让你无法拒绝。这种无法拒绝持续了整个晚上,贯穿在所有晚间活动中。
是夜九点整,当帕维尔坐在艾德森的床上(刚分给他的),镇定地拍了拍自己大腿的时候,艾德森终于决定,要拒绝一次。
“男孩,过来涂药,明天你得在学校至少坐9个小时。”帕维尔晃晃手中的药瓶,然后又换以严厉的口吻,“还是你想先挨一顿巴掌再涂药呢?”
艾德森被最后一句话打败了,他红着脸蹭到帕维尔身边,任由对方极快地把自己的裤子扒了个干净,拉到腿上。
帕维尔很是认真地审视了艾德森的伤势。臀上十来条藤条留下的伤痕经过几个钟头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紫色,一条一条密密地挨下来,排到腿根。两瓣莹润的小屁股还微微肿着,但巴掌印都已基本消褪了。他暗自叹息,将消肿的乳液在手心里薄薄挤出一层,然后提示地拍拍男孩腰,右手小心地覆上那道道紫痕。他下手尽量轻,艾德森倒也配合,除了痛得厉害时,实在忍不住颤抖,不然就只是悄声无息地趴着。
36下藤条即使饶过了近1/4,还是足够让艾德森疼整整两天。帕维尔替艾德森掩上被子的时候,明显看见被窝里的男孩抖了一下,于是他停下关灯的动作,在男孩床前蹲下身,温和道:“睡一觉就不会那么疼了,好好休息,我的男孩。”
客房的床铺出乎意料地舒适。
温软的被子簇在颈间微微蹭腻着脸颊的皮肤,散发着清香的枕头柔和地托住头,皎洁的月光穿透窗户洒满安宁的居室,艾德森微一失神,疲惫的身体便立刻起了睡意。
可这不是睡觉的时候。
艾德森把那只冰凉冰凉的挂坠贴到脸上,然后探手轻轻按了按自己发烫的屁股——很痛,但不至于影响活动。他从被窝里撑起来,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头脑清醒。其实,早在一周前,他就获知了阿丹布卡魔术团来巡演的全部时间表——爸爸身边的助手总是很乐意向他提供这些信息。他在如水的月光下把玩着那只挂坠,心中摇摆不定。试图见爸爸是没有意义的,这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可是帕维尔傍晚窗前的那一席话不时闯入他的心:真的不去见一面么?虽然见面总是失望,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未彻底摆脱心底里跃跃欲试的期待。
艾德森犹豫地套上衣服,翻身下床,险些因为惯性地坐下而叫出声来。从窗户里翻出屋外对于艾德森并不算难事,很快,他就已站在帕维尔下午才赞叹过的那条小路上。
夜里的出租车格外难找,艾德森在凉风里结结实实地冻了五分钟,才终于找到一辆空车。开车的大叔看起来十分热情,不过艾德森根本无心与之搭话,只是一直盯着窗外。
从住宅区到闹市,其实并不远,出租车开了约莫三十分钟便到了。艾德森跳下车,将司机递来的找零随意塞进裤兜,然后直奔售票处。
由于这是阿丹布卡巡演此地的第一场,票都早早销售一空,街上连倒票人都没有。艾德森在正门处转了两圈,便二话不说直闯后台,凭着胸前的挂坠,到也轻易进了门,再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到公众区,然后直接进入剧场。
走进轰动的剧场时,艾德森有一瞬间的怔仲,满目的荧光棒和海报刺痛了他的双目。台上,他并不熟悉的父亲正向欢呼的人们抛洒刚变出的花瓣——红、黄、紫的三色花雨,那热情的笑容他几乎从未见过。艾德森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偷偷翻墙不远千里跑来这里的意义,如往常一样,台上那人属于所有人,除了他。艾德森抿抿唇,感到发自心底的莫名委屈和悲凉,他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好,默默看着场子里的一切。
曾几何时,他也如此崇拜并向往着父亲的魔术,着迷了般地固执地去观看父亲的每一次本城的巡演。只是,时光过去,他终于明白:在父亲的事业里,他只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可是,明白并不代表释然。
看着阿丹布卡与高举海报挥舞标语的人们默契地互动,艾德森的情绪如同被铁链捆缚的猛兽在胸膛里横冲直撞,终于,在阿丹布卡拥抱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男孩并夸赞对方为“优秀的小伙子”后,彻底爆发。
艾德森望着台上雀跃的男孩,心里淌过浅浅的嫉妒与悲哀:这些话,他从未听父亲说过,也没机会听父亲说。他做得再好,也无法让每日万事缠身的父亲多看一眼。父亲是所有人的偶像,得顾全所有人的快乐,所以即使血脉相系,也永远不会属于他。
艾德森沉默着,他知道在那深垂的帘幕后,一定还有他的母亲——最出色的道具师。可是他对母亲的记忆却比对父亲还少。也许因为,艾德森寂寥地苦笑一声:父亲经常会上报吧。
CHAPTER 6
艾德森的走神持续到了结束,直到剧场里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灯,他才恍悟到演出结束的事实。
艾德森站起来,简单地理理衣服,理智告诉他转身就走才是上策,可他终究无法说服自己的骄傲:来都来了,他又没亏欠父亲什么,为什么不见面?况且,他真的很想知道,父亲究竟会多给他些什么——比起那些素不相识的粉丝来说,他们究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通向后台的路早被粉丝团团拥堵住,不过这丝毫未给艾德森带来困扰,他转身直接跑上台。正在搬运道具的助理望见他,都吃了一惊:艾德森和父亲都相见甚少,就更不可能见到这些助手们了。艾德森扯出吊坠晃了晃,这些助手大概早都被打过招呼,见到那个吊坠就也不多说什么,有几个好心的还扬手示意阿丹布卡离开的方向。
艾德森走进长长的后台通道,隔着薄薄的墙他还听得到粉丝们的喧哗,声音很遥远却仿佛那才是众人所处的世界。他试图在脑中勾勒出父母大概的轮廓,可那隐约的映象甚至还不如学校的老师、或是经常被餐馆派来送菜的伙计来得清楚。
父亲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母亲,还是两年前的发型吗?
艾德森茫然自问,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陌生人,甚至不能算是外头粉丝团的一员。他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望着远远已被特别标注“阿丹布卡”字样的房门,攥紧了拳。
此时,阿丹布卡正在休息室里,趁着助手们收拾道具的时间,轻啜咖啡闭目靠在椅背上。他还不能入睡。再过片刻,他就得和全体工作人员一起修正道具器械的错误——为了明天,不,是二十小时后的今晚的再次的演出。
房门被叩响,却未听到助手惯常的声音。阿丹布卡疑惑地睁开眼,高速运转了几个小时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当机,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过来:“是谁?进来吧。”
艾德森推门进屋,正看见父亲休息的姿态,望着只在回忆中出现的、略显陌生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拘谨,局促地关上门站在门边。脱去燕尾服的阿丹布卡看起来不似台上年轻,熬夜让他面色发暗,此刻显然已经累极。艾德森只觉嗓子里被什么哽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两年的时光显然已在父亲身上留下太多印迹,他不得不承认,父亲正在慢慢老去。
短暂的静默让阿丹布卡的疲惫呈倍数增长,他强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扬手一口灌尽了杯中咖啡才转身看儿子:“你怎么来了?”
有关父亲渐渐年迈的认知让艾德森的情绪变得柔软起来,他微微侧过头避开父亲带血丝的眼睛,掩饰道:“顺路,就进来看看。”
阿丹布卡没有质疑。他常年忙于各地巡演,对儿子艾德森的爱好和生活方式并不了解,只知道妻子每个月都会让助手去打一张银行账单并定额存款。阿丹布卡疲惫地揉着眉心,近几年他和妻子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事业上,对于艾德森,他只依稀知道,儿子还在上学,可具体是哪个学校哪个年级,他也不清楚。
“这是你自己挑的衣服吗?”阿丹布卡终于又开口道。
艾德森被这个问题微怔了一下。他半夜出门哪里来得及换别的衣服,如今身上这套仍旧是白天学校中穿的校服。哦,对了,父亲还不曾见过他校服的模样。艾德森只觉得一种彻骨的悲凉慢慢在血液中弥漫开来,他刚变得柔软的情绪瞬间破了一个大窟窿,于是他哂笑:“校服,先生。”
艾德森刻意把末尾的“先生”咬得很重,很讽刺,然后便扬着头看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