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瞄了他两眼,见他不说话,想想确实是自己理亏,便咬咬牙一狠心道:“再想一个,嗯?你再想一个,我
肯定给。”
“真的?”夙轩脸上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瞥过来的眼神里全是狐疑。
“真的,说话算话。”夏平躺那里,回答的十分肯定。
“那就吻我一下,”夙轩枕臂轻笑,开玩笑似的道:“吻一个就算抵消了……”
一片阴影挡住阳光,有人直起身子又轻轻俯下,微凉薄唇在愕然失语的人唇上一点。
“这样就可以了吧?”背光之下,看不清那人的表情,隐隐微窘的样子,却故作镇定,声音与平日里的清澄略有不同,
“你欠我的,改日再给我吧,我先走了。”
夙轩怔过神来,刚才,好像……
“子琰。”
夙轩跟在夏平身后,身形一动,落在光华大殿的后殿院内,正想追上前去,却见前方有个人负手静立在回廊之下,面容
清冷。
“夏子琰。”那人长眉凤目,似是专程等人。
“步兄,有事吗?”夏平停在步霄身前,微有些讶异。
步霄微顿,然后缓缓问道:“你,可愿入庙堂之上,出任官职?”
夙轩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张了张口,低叫一声道:“皇兄……”
夏平惊起回头,和正从外殿走进来的白恒言泓花熙一起,全都愣住了。
——天字第三听·完——
4.天字第四听
To 尊贵的皇帝陛下:听说夏府的子琰大公子在户部的聚餐会后生了一场大病,大夫建议休养半个月,闻讯的白府沉雅
二公子、言府喻为三公子和花府的艳阳小公子均向各自所在府衙请了半个月的假。
此致敬上。
——by您忠诚的大内密探大花先生青龙历大宝十八年五月初五
青龙朝·大宝十八年。
天空下着细雨,缠缠绵绵如絮,古老深严的官府庭院,曲折的回廊上,站着年轻俊美的官员,纤长的身形,清秀细致的
眉目,眼底蕴藏着魅人心魂的浅浅流光,正凝视着庭院中朦朦细雨下的青翠植株微微出神,虽然只是那么静静无声的站
着,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华,一见便移不开眼。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调笑的声音从稍远处想起,“连我们来了都没有察觉?”
从回廊转角走来两个相貌不俗的青年男子,一个高大英俊,一个丰姿秀雅,唇角都噙着笑意。
说话的人有着一头柔软的浅色长发,笑吟吟的走近,停在转头望向他们的人儿面前,伸出手轻佻的抬起那张年轻俊美的
脸,凑近道:“来,给爷亲个先。”
面对着轻浮的上司,年轻官员从容不迫的启唇,泉水般清澈悦耳的声音流出:“寺卿大人是觉得子琰最近公务繁忙,准
备给子琰大假吗?”
浅发青年的嘴停在夏府长公子的唇前三指处,卡住了。脑海浮起自己每次成功占到可爱下属的便宜,虽说只是亲到了脸
和额头而已,但第二天肯定能在办公桌案上看到可爱下属的告假信,而且一告就是一个月的假,然后就会有堆积如山的
公文摆满整张案桌整间房……真是地狱般的回忆啊。
下一刻,太府寺卿的脸上扬起万道霞光般灿烂的笑容。
“啊啦,爷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子琰怎么能当真呢,来来,不要一个人在这孤伶伶的看雨,虽然画面美,但是爷看了很
心痛,聚餐时间就快到了,跟爷一起进去吧!”
身后高大伟岸的青年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景,仅是笑容深了些:“子琰,今年的春税又要辛苦你了。”
夏平略一施礼,浅笑道:“哪里,黄大人言重了,职责所在,子琰必当尽心而为。”
黄大人点头,又道:“有什么需要户部协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夏平还没回答,太府寺卿转身挡在爱将身前,虚笑了笑道:“这个就不劳侍郎大人操心了,仅仅一个春税,我太府寺还
做得来,黄大人先忙好户部的事情就可以了。”
对着太府寺卿虚伪的假笑,户部侍郎直接选择无视,对着自己欣赏的夏平道:“子琰,一起进去吧,餐宴该开始了。”
夏平回以淡浅的微笑,袖角抬起引路道:“黄大人请。”
被丢在一旁的太府寺卿一脸大受打击,怨恨的瞪着户部侍郎高大的背景,眼中怨火恨不得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竟然
敢拐带他的爱将!不可饶恕!
“寺卿大人,你不进去吗?”走出几步的夏平发现自家长官没跟上来,于是回头疑惑的看过去。
太府寺卿脸上立刻乌云转晴,笑面生花,脚步加快跟了上去。
“呐呐,子琰,待会你就坐我身旁,想吃什么我喂你!”
户部的餐会一月一次,但是与太府寺合聚的餐会则一年仅有春秋两次。因为分管天下财政和赋税,两衙之间常有往来,
彼此间对下是合作关系,对上是竞争关系。对下要一起盘算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增加国库储备,对上要抢功争劳让皇帝
陛下认清谁才是为国库最伟大的贡献者。
合作又敌对,是对户部和太府寺之间关系的最好诠释。
户部尚书年逾六旬,面容清癯,精神奕奕,是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
太府寺卿初过而立,风流尔雅,长眸闪光,是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一老一少此时正在半讽半捧的对话,言语精妙,每一句都要说得恰道好处又让人回味无穷,再时不时互敬一杯,以显双
方宽大的胸怀。
身为太府寺少卿的夏平不时帮衬着自家上司一言两语,再和对座的户部侍郎谈些与无伤大雅的轻松话题,还有其他同僚
们不时过来敬酒,一切,一如往常每一次的聚会。
但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是静静的吃着桌案上一堆的吃食,其中大半是他家寺卿大人的美好心意。
太府寺卿素来疼爱这个珠光宝气的下属,不论是上一任告老还乡的老寺卿,还是这一任才上任一年多的新任寺卿,全都
对夏平宠爱有加。
两衙新进官员坐在宴尾低声私语。
户部一个小主事说:“真羡慕你们,可以天天跟夏少卿共事,听说夏少卿一直是京城中的传奇人物,真想调职到太府寺
啊。”
太府寺一个小监事说:“你是从地方上调职过来的吧?”
户部小主事面露惊讶之色道:“是的。咦?你怎么知道?”
太府寺小监事内心泣血,表面上笑若无事状道:“……随便猜猜而已。”
要猜不中,难度系数太高。因为只要是京城本地人,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不会有那么天真的想法,京城中人除了白花言
三位公子以外,其他人只会远距离迷恋子琰公子而已;只有非京城的出身的人才会不明白少卿大人的可怕之处而盲目崇
拜!
嘛,不过这种事也不用特意告之了,哪天等这新来的小主事吃一次亏就能亲身体验到与少卿大人近距离共事的“美妙”
滋味了。
只要不殃及自身,他会拭目以待的!
“不过,”太府寺小监事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件事还是有必要事先提醒一下这位户部新晋小主事,“以后遇到夏少卿的
时候,你切记一点,跟他聊话题的时候一定不可以聊一个人。”
户部小主事好奇心升到了顶点,哦,八卦!
“谁?”少卿大人的死敌吗?
“对啊,是谁?本官也很想知道呢。”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就是……”小监事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旁座的小主事睁大了眼睛,看着心目中最崇拜的少卿大人与自己仅有一步之遥,呼吸差点停止。
近看,好、好华丽、好贵气的少卿大人啊!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文又无害!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迷人的风范!即使只是半
蹲在那里,贵气也不会减少半分,周身还隐隐泛着淡淡光华之气,令人不敢正面直视!
夏平微笑着盯着小监事,眼底闪过灼冷的暗光,语气温柔无比道:“说吧,是谁?”
小监事结巴起来:“少、卿、大、大人……”
“是谁?嗯?”夏平盯着他,轻声再问一遍。
“夙……夙……”小监事吭哧半天,勉强挤出一个音来。
“素?”小主事不明白的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夏平敛了敛眸子,起身拿走小监事桌上番国进贡的橙子,丢下一句“如果寺卿大人问起,就说我喝多先走了”,然后起
身缓步迈出殿去。
雨继续淅淅沥沥的下着,牛毛一样,缠绵在身上,湿了发丝和衣袖,如果不是因为怕身上的官服被污了泥浆,年轻的少
卿大人倒是愿意这样慢慢在细雨中踱步回家的。
轿子先前就已经被他打发回府了,本来以为这雨会停,但是看这光景,又好像不知还要缠绵到何时方才会罢休。
夏平站在一棵老树下暂时避雨。暗自庆幸,幸好只是细细的小雨,既无滚雷,也无闪电,不用怕站在树下容易引雷击。
也有微微的懊恼,离开筵席时竟然忘了把油伞一起带出来,真是失策。
但,更失策的是,这株需要几个人合围才围得起来的老树背后好像还有其他人也在那里避雨,并且没有注意到这边避雨
的人是谁,说起话来自然也就随心所欲无遮无拦。
树后路人甲:“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四小公子的闲谈了,有些寂寞啊。”
树后路人乙:“是啊,上一次大的谈资数数都要数到四年前了,那年的科考,白花言三位公子脱颖而出,白二公子占了
文科榜首,花小公子占了武科状元,言三公子同时摘下了文武双科的榜眼,一夕之间轰动京城啊。”
树后路人甲:“再往前,就是四国赛那一年了,纷至沓来的惊人传言一个接一个,整个京城的人心都跟着震荡。”
树后路人乙:“四国赛的举行,姬茶公子的大胆求婚,青龙六子夺冠,子琰公子弃学入仕,还有……”
树后路人甲:“还有最出人意料又最震惊的圣旨赐婚。”
树后路人乙:“嗯嗯,青龙帝竟然下圣旨把子琰公子赐婚给神秘贵公子之一的夙轩贵公子,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树后路人甲:“听说夙轩贵公子被白二公子言三公子和花小公子围殴,揍得很惨。”
树后路人乙:“肯定的,想想也知道这顿揍跑不了,白花言三位公子追子琰公子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追到,反而半路被一
个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抢走了,能不暴怒吗?”
树后路人甲:“肯定很不甘心吧,唉,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跟子琰公子有缘无份。本来三个争一个,也会有两个人最后空
手而归。我倒觉得与其那样,不如谁都得不到的好,至少不会伤了四小公子之间的感情。”
树后路人乙:“我倒是为白花言三位公子叫屈,至少他们一直都在为得到子琰公子的心而努力,那位夙轩贵公子却什么
都没做,就这么便宜的抱走子琰公子,实在太令人扼腕了。”
树后路人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圣旨呢,谁敢违抗?不论是子琰公子还是夙轩贵公子,估计都是想抗旨而无能为
力吧。不过,我最好奇的是,夙轩贵公子怎么会得到这桩婚事的呢?为什么圣旨单单会挑中他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树后路人乙:“别苦恼了,等夙轩贵公子回来,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树后路人甲:“夙轩贵公子会回来吗?逃婚可是死罪,而且他已经逃了五年了。”
树后路人乙:“谁知道,唉,子琰公子的终生大事就这么被一道圣旨拖住了,想起来真是……”
树后路人甲:“不拖也没办法,圣旨至今还没收回啊。”
树后路人乙:“白花言三位公子也跟着一起被拖住了。”
树后路人甲:“这三位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子琰公子就……”
树后路人乙:“……”
年轻的少卿大人轻轻垂眸,长长灵动的黑睫掩住了美目中的情绪。
若不是今天他心血来潮不想坐轿回府,是不是有些事情,他永远都无从得知?
原来坊间的传言……有时候……这样……这样令人无措……
是他成日里只和钱财打交道所以看不清其它了吗?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反应这样迟钝的人。
这么多年,竟然,竟然一点也不明白沉雅他们的心思……
只是一味的认定沉雅艳阳和喻为是玩伴是同窗是知交是挚友,是他的青梅竹马,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其它念头……
他以为,四人会这样一辈子相处到老,即使将来各自有了家室也……
却原来……
细雨渐停,树后有脚步声离去,闲谈之人看到雨歇便各自回家去了。
听的人却还站在树下,迟迟未动,站了良久,良久。
夏府。
晚膳的时候,夏府长公子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夏夫人连忙吩咐小丫环去端碗热姜汤来,亲眼看儿子喝下去,又要叫人去
请大夫。
夏平笑母亲的大惊小怪,喝了姜汤,皱着眉头吃下母亲递来的小块冰糖,阻住了要去请大夫的下人。
“可能是淋了些雨,着了点凉,没事的,用不着请大夫,吃些热食,过会儿就好了。”
结果当夜,夏夫人临睡前去了趟儿子的房间,发现躺在床上的儿子额头烫的惊人,立刻派人去请大夫来看。
大夫诊断后道:“少卿大人是中了风邪,起了热症,并不打紧,开几付药吃了热症就会消了。只是,督脉之间有些气塞
不畅,需要好生调养几日。”
夏夫人道:“我家琰儿自从入仕以来,食欲越来越差,身体日见清减,老大夫有何妙方可以健胃养身,一并给开了吧。
”
大夫道:“既如此,老夫再开一张食疗养身的药方罢。”
送老大夫走后,夏夫人坐在儿子床侧,看着睡梦中有些不安的儿子,俏眉拧成疙瘩状,往地上唾了一声:“啐,都是那
鬼圣旨害的。”
夏府丫环喃喃道:“夫人恨透了那道圣旨,不知道唾了那圣旨多少回了。今儿咱们少爷难得生一次病,夫人肯定加倍的
恨了。”
白花言三府——
三位当家夫人同时抚额,第N千次对着自家不听话的孽子道:“乖儿子,娘知道你喜欢子琰,娘也非常喜欢子琰啊,你爹
你娘都已经想通了,只要是子琰,男儿媳就男儿媳吧,反正家中也不指望你传宗接代,只要子琰同意,娘没话说。可是
子琰现在已经是皇帝家订下的媳妇儿了,那圣旨现在还供奉在子琰家的供堂上不是?认清现实,快点死心吧。趁着你还
年轻,赶紧另找下一春,最多爹娘让步到底,男的女的都随你,行不?老是卡在子琰这棵树上算怎么回事儿,难道你想
一辈子打光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