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春祈（出书版）BY 梓雁

头指向他的恋爱史了。

「我选择拒绝回答。」罗逸可没忘了方奶奶是完全站在方玄那边，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他才不会傻到多透露情报给方

玄知道！

「一定没有，看你青涩的样子就知道罗，奶奶活着的时候不知看了几对情侣，恋爱的感觉呀……」

碧湖上飘荡着老妇人「哦呵呵呵呵」的笑声，回荡再回荡，荡成土地神闻之色变的恶梦。

灵丘，京城外绵延百里有余，杂草蔓延林荫蔽天，动物稀少阴森诡谲，除了新开的官道，没有任何一条人辟的道路，人

辟的，神和鬼自然都不在范围内。

罗逸受灵丘山神之邀、半强迫的邀请，来灵丘聊天做客，而今早城隍少爷又跑去找方奶奶等人聊八卦，罗逸自然能闪多

远就闪多远，来找山神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有恐怖的茶水伺候，也比耳朵被强暴要好。

出神预料，这次约在官道旁的一零九号大树下，这还是山神第一次相约官道旁。

「余枒，今天喝什么茶。」罗逸捧着杯子，坐在长满青苔的矮石上。

「上等龙井，添加灵丘特产芳草。」余枒，灵丘山神，明眸羽睫，柳眉红唇，这只是概括的形容，只要是见过余枒的鬼

或神，无一不惊艳呆愣，静默许久才能回神。

从发梢到脚尖都透出淡淡光芒，迎风生姿，这是罗逸对余枒的形容。

罗逸抽了抽嘴角，默默将杯子收回袖内，用长长的水袖藏好杯子，也顺便藏好自己的手。

受灵丘阴气影响，只要所谓的特产——众多奇形怪状的植物，无一不毒。人间毒物是毒不死神，但没人也没神会把吃毒

当吃补吧？不，眼前就一个。

「那你帮这种芳草取名了吗？」罗逸默默祈祷余枒没有多的杯子给他。

「还没呢，嗯……沐鬼草怎么样？喝起来香气浓郁，如入鬼境的感觉。」余枒偏头微笑，贝齿微露，更衬托唇色红艳、

肌肤赛雪的美丽。

「还不错。」面对余枒谈论各式毒物的表情，艳丽中带着天真，绝色中透着可爱，是成人的妩媚融合孩子的纯洁，就算

是罗逸，连呛那是什么鬼滋味的力气都没有。

「逸儿今天没带杯子啊？没关系，我这有多一个。」余枒一手拿着托盘，上头有茶壶和余枒专用茶杯，另一手伸进外袍

，又掏出一个小巧的瓷杯。

传说中冷若冰霜的灵丘山神余枒大人，只有在邀请罗逸喝茶的时候，才会体贴，据说这是宠爱的表现。多余的体贴、多

余的溺爱……罗逸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动，余枒边甜笑边逼近。

「哎，那不是我们的山神余枒跟土地神罗逸，在喝茶啊，有我的一份吗？」救神的声音从他们的正上方传来，罗逸抬头

，果然看见一个鬼魂倒吊着，附上阳光爽朗的灿笑：「余枒大人，可以给小的一杯吗？」

「可是这的杯子是要给逸儿的……」余枒听到有鬼想喝他泡的茶当然很高兴，但是在他心里是罗逸胜于倒吊鬼，最少表

面上是如此。

等到余枒后退，罗逸才敢稍稍往前，刚才拉进些许距离就闻到从茶壶口飘出的味道，小小茶壶口就能散出刺鼻薰人的气

味，如果是倒出来的话不就……

罗逸立即回道：「没关系，就让给游鬼，我很乐意跟他分享。」

「那下次我再请逸儿喝茶，改天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芳草可以入茶。」

「我也来帮忙！」被称为游鬼的鬼爽朗笑容无限放送。

灵丘的神跟鬼都不是开玩笑的，独特的品味与默契独步鬼和神的领域，罗逸还是抱持着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态度，但他

身为邻居的土地神，跟他们的交情好像还很不错，要拉开距离可能为时已晚。

不过……罗逸抬头看着倒茶的余枒，捧着杯子、一脸欣喜的游鬼，这样也不错。

品茶时光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快马沙尘打断。

碰不着、摸不到，但沙尘飞得比人高，三个非人都没兴致品茶了。

那匹快马在几十步外停下，上头的人还下了马，人还没回头罗逸就认出是谁敢只身勇闯灵丘，湛蓝色的身影牵马缓缓地

走来，罗逸当作没看到，倒是游鬼和余枒很惊讶这个人会停在他们面前。

游鬼一口茶不上不下，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哇，这人看得到我们耶！」

「初次见面，我是方玄。」方玄正对着游鬼说话，又引来游鬼一阵兴奋叫喊。

方玄往来灵丘已几个月，却是第一次在官道上遇到罗逸，远看、疑惑，直到近身确定，他才立即勒马停下，刮起一阵风

沙，还好那些灰尘污垢沾不上罗逸的身。确定罗逸一身整洁干净，方玄满意地下了结论。

「你就是方玄？难怪啊……」余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尖点着下巴，用斜眼打量方玄。

「难怪？」罗逸站起身，主动接过余枒的托盘，他可不会让余枒有机会再倒这壶茶给他喝，当然也要去掉方玄，不然凡

人喝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初次看到我又没反应的，除去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就是有心上人。」余枒这次是用整个手掌拖着脸，对罗逸眨了眨眼

。

这是自信还是自恋？明明平时处理纷争的山神是端庄冷艳，风华绝代，罗逸无奈地想，隔了许久才看出余枒眼中的笑意

。

「等等，你说心上人？难道余枒也知道……」

「当然，逸儿的事我怎会不知道。」

不是吧？罗逸在心底哀嚎一声，又在下一瞬间想起城隍少爷每日必备的八卦模样，想想也就不奇怪了，神也是爱聊八卦

的，只是没想到余枒也是其中一员。

以兄长自居的余枒，对罗逸的关心可是远远超乎一壶茶可容纳的，只是罗逸本神并没有这种认知。

同一时间，方玄两眼紧盯着游鬼看，后者也以灿笑回应，只是游鬼此时的笑容多了点尴尬。

罗逸和余枒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三双眼集中在方玄身上，没想到他沉默了半晌说：「这鬼有点面善。」

「唉咦，这么老套的攀谈手法，你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难怪你对余枒的脸没反应，原来是喜欢我这种的。」游鬼又发

出惊叫，用双手遮着脸往后退，从指缝中露出一对瞪大的眼睛，不断在原地跑来跑去。

「不是。」方玄立刻回答。

「面善？你有见过游鬼吗？还是遇到游鬼的后代子孙。」罗逸没注意听到方玄回答「不是」时，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方玄皱眉思索，还是决定进一步提问：「敢问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我都忘了自个的名字，所以才叫游鬼啊，游荡的鬼魂，要问我的后代，有没有都不知道呢！嘿嘿嘿……」

游鬼露出名叫害羞的微笑，看着在场两神一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想只是相像而已。」方玄下了结论，算是制止游鬼的笑声。

「可见，天下帅哥都有相似处。」游鬼叉腰，抬高头用鼻子哼了哼气。

今天自恋的鬼、神可真多，罗逸用袖子扇了扇风，刻意调开视线看向远方。

「时候差不多了，那我跟游鬼去采芳草了，逸儿你们慢慢来。」余枒夺过游鬼手中的杯子，拿过托盘，一反手，托盘、

茶壶、茶杯都不见了。

「慢走。」余枒规矩多，连找毒草都有特定的时间，罗逸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什么慢慢来的，就当作没听到。

「先告辞了！」游鬼奉上爽朗的笑容，一溜烟消失在树影中。

「你，可别对逸儿乱来。」余枒双手搭上罗逸的肩，将头靠在他颈边。

「一路小心。」方玄向余枒点头致意，临走前余枒瞪了方玄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只剩下他们，罗逸两手空空，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正当他这么想，方玄比了比通往碧湖村的方向，做了请的动作。

罗逸率先迈开步伐，方玄牵着马跟在旁边，他宁愿假装欣赏四周灰暗阴森的景色，也不愿看向方玄，除了刻意刁难，他

还没主动跟方玄搭过话。

「那游鬼是……」

「哦，游鬼啊，算是灵丘资历颇深的鬼了。」罗逸接话接得十分自然。

「他看起来跟一般的鬼不同。」

罗逸自然知道方玄的意思是什么，跟方玄聊天也聊出了默契，他露出这你就不懂的表情。

「游鬼和方奶奶那样的祖灵不同，也和路上飘来飘去的鬼魂有很大的差异，像他那种能力，足以和我们这些土地神平起

平坐的鬼，多半是生前有强烈的心愿未了，或是天生有灵力、法力，而且死时有极大的意念，无论好坏。」

「心愿未了？意念？可又不似冤魂。」

「游鬼已经算是成精的鬼了，和无形的魂魄不同，他的能力足以现形，跟我们这些神差不多了。」

「那不是很危险？」

「他是好人，最少现在是好鬼。」会帮他挡掉余枒的茶，游鬼真让神佩服，勇气、品味皆让他无限佩服，平日余枒身边

总环绕着不少鬼魂，只有泡茶的时候，方圆百步绝不会有第二个鬼出现，害他都没地方躲。

「那就好……」方玄像是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松开方才紧握的手。

他这才知道方玄是在为他担心，是因为方玄觉得游鬼是鬼不是神，所以需要小心吗？

罗逸轻笑，主动拍上方玄的肩说：「跟你说，别看游鬼和余枒那样，如果灵丘上的众鬼们有什么纷争的话，他们可是很

有霸气的，也是余枒要求大家没事别接近官道的。」

「难怪每天来回也少见灵丘知名的百鬼缭绕。」

「怎么会用缭绕这个词？」

「据说，灵丘的鬼多到地上站不了，需要满天飞舞，像帐内的薰烟迷漫缭绕。」

「噗，那绝对是道听涂说！」罗逸本神绝对否认方才不小心笑出声的事实。

多了一个人，可以和自己接触，似乎很多事变不一样了。

罗逸还尚未意识到，他已经接受方玄了。从方玄看到他、并用市集小物塞满供桌的那夜开始，不知不觉中，罗逸和方玄

已经越过了人与神该有的距离。

罗逸和方玄慢慢走回村，两人一如夜晚聊天的宁静，出了灵丘，阳光突然袭来，他们同时眯起眼，又同时吐出小小的赞

叹。

「今天天气真好。」

方玄的低语让罗逸轻轻地点了下头，我也这么觉得，他没说出口，但对方感受得到。

外人看是只有方玄一人牵马而过，都纷纷停下脚步打招呼，方玄仅点头示意。那是表面的世界，罗逸瞄到屋檐、门后、

墙上都有各家祖灵的影子，一双双老眼不是瞪大闪着满天星星，就是眯到跟皱纹一样深邃。

他们一路走到方家门口，方玄将马交给仆人，人却和他一起走进到庙宇花园。

「我刚下朝，先进藏书楼办点事。」

「嗯。」罗逸觉得方玄没必要跟他报告，还是应声表示他知道了。

回到自家小庙，罗逸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城隍少爷难得不在，想想没事正好例行巡视。

两个时辰后，罗逸才刚要跨进小庙，就瞄见程洛言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若是平日程洛言会从连接方家正宅的门进藏书楼

，据方奶奶说，这是方玄的要求。

可是这次程洛言从土地庙的门笔直闯进来，还不小心撞到一、两位来上香兼聊天的村人。

一定有事。罗逸跟上程洛言的脚步。

「不得了了！真的不得了了！」程洛言还没开藏书楼的门就开始大叫。

「发生什么事？」方玄声音还是淡淡的。

程洛言冲上二楼，深吸一口气，又压了下去，拔高嗓子小声尖叫：「被劫了！运送赈灾金的队伍，户部侍郎、五名都尉

，五百名官兵，失联了！完全失了音讯！」

跟在后头的罗逸才想踏进门，又闪回门后。他听到里头一阵东西掉落的声响，还有从低处传来，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多久的事了？」

「该每两日回报的信鸽昨日没来，我、我们就派人快马加鞭去预计地点查看，居然没人！又沿着路线往回追寻，发现前

天该驻扎的地点只留下满地稻谷，这才发现大事不妙，立、立马回报。」程洛言急急忙忙地讲完，差点咬到舌头。

罗逸从门边露出一只眼睛，他注意到程洛言的脚步稍稍往门口靠近了一点，刚好挡住方玄的身影，全场沉默，只有方玄

捡东西的沙沙声。

等到方玄将卷轴书本等等杂物归位，罗逸以为气氛平静一点，正想现身，多个人就多个脑袋想办法，没想到碰一声，方

玄一掌拍烂了窗户。

离主位最近，罗逸最常爬的窗台，木制的实心窗棂整个碎成块状，只剩下边角连着墙壁，摇摇欲坠。

「三百万两、五万石米粮，湖南多少百姓的救命银两，怎么有人、怎么会有人敢劫！」

罗逸第一次听到方玄大吼，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方玄的怒气，淡然如水的声音此刻却嘶哑地喘着气，极力压抑过多的怒气

，罗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只能继续躲在门后。

「五百人打着官旗运送官货，一般匪类不敢贸然行事，能让五百人全数失踪，想来是有人策划已久……」

「你说的我都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方玄又吼了一次，只是这次声音小了点，但程洛言停止说话，低着头不发

一语，最后方玄轻咳了一声，「对不住，我失态了。请继续。」

方玄的道歉听得罗逸一阵心酸，不断在心底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程洛言的错，错的是……赈灾金、赈灾粮，数

万百姓的生存依靠，多少人身陷水深火热，就等着这些东西救命啊！这已经不是良知和利益的问题，而是更根本的人性

贪婪。

碧湖村人质朴善良，他只有在那段日子遇到人性丑陋的一面，这让他想起害死他的人，来自京城的世家大族，为了兴建

自家别院而威胁当年罗家，更想对他……

自尘封的记忆中涌出恶心感，罗逸用袖子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队伍出城四日，依马车的行进速度，大约百里左右的距离，我们快马赶至需要……」程洛言咬着牙，继续禀报目前得

知的情报，却大多是推测，他只能将资料和自己的推论尽量讲得详细，希望他们的御史大夫能有什么办法。

罗逸回过神，程洛言叨叨絮絮的禀报不知进展到哪，关键是他听到——距离，神的管辖范围不同，而出城百里是归……

「还在少爷的管辖范围。」罗逸低喃了一句，立即转身离去。

他是土地神，是碧湖村的地方小神，但现在攸关数万人性命，无关乎责任、能力，他不能坐视不管。

第四章

京城玄天八街城隍庙，前殿香火袅袅，鸿炉金灿，只有一位身穿布杉的庙公正在扫地，罗逸正觉得奇怪，天未全暗，为

什么连个香客都没有？

他没时间多细想这些，先找到城隍少爷再说。

罗逸没看到，在他经过大门时，庙公侧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扫地。

「少爷！你在吗？」罗逸冲进正殿，看到城隍少爷坐在主位上——啃包子。

城隍庙的供桌上，鸡鸭鱼鹅、糕饼水果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包子，那城隍少爷的包子是哪来的？

「小逸，你来啦！要吃点什么吗？桌上的自己挑。」城隍少爷翘起一根手指指向供桌，咬到一半的包子露出些许馅料，

看起来十分诱人。

罗逸上前拍桌瞪向城隍少爷——隔着长又长的供桌。

「少爷，在你的范围内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罗逸不明说，他知道城隍少爷一定知道什么，而且

更进一步想，统管京城地区的城隍爷，更可能已经预测到赈灾物资会被劫一事。

城隍少爷小小啧了一声，一口塞进两个吃到一半的包子，整整衣襟正色道：「这不是碧湖村土地神该管的范围。小逸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