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骆铭轩一声惊呼,手中的筷 箸应声落地。他对宁帝亲自下厨的一事惊讶过后,便开始暗恼自己说错了话。他尚且不明白宁帝这么做的真实用意,但没来由的内心还是升腾出一股感动,调整好情 绪后,骆铭轩接着说道:“其实这饭菜味道还……还行的……”刚说完骆铭轩的脸微微红了红,只得端起饭碗拼命吃饭,以此掩饰自己的心慌和心虚。
宁帝扫了一眼 满桌惨不忍睹的菜,又瞧见青年微皱着眉吞咽着饭菜,忍不住一把夺过骆铭轩手中的饭碗,“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吃这些饭菜,对身体不好。”还未等骆铭 轩反应过来,宁帝拿着骆铭轩的饭碗就着这桌菜吃起来。骆铭轩大惊,且不说这桌饭菜难以下咽,光是宁帝吃自己剩饭这一点,若是被有心人得知,足够拿来四处宣 扬。骆铭轩此刻非常恼恨自己的眼盲,只得唤一旁的楼淮勋:“淮勋,快将皇上的碗拿过来,这些饭菜皇上不能吃!”楼淮勋只是轻笑一声,并不以为然。
“王兄, 这顿饭既然是皇上亲自做的,他愿意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也无可厚非,王兄你说是不是?”骆铭轩被楼淮勋堵得说不出话,只得在一旁干等着直到宁帝吃完。宁帝似 乎并不在意吃掉骆铭轩的剩饭,他总算体会到自己做的这顿饭究竟有多难吃,对于楼淮勋的冷嘲热讽宁帝意外的没有动怒,骆铭轩感受到这一切,心中升起一股难以 言喻的愧疚和心疼。
第60章
李全打量了好几眼宁帝,宁帝回宫后似乎是有些身体不适,但心情似乎不错,李全多少也 瞧的出来,宁帝对待轩王和从前大不一样,从前对轩王是百般看不顺眼,如今却是关注起轩王的一举一动,他也不敢妄测圣意,只当是君心难测,并不多言。宁帝手 中拿着一本奏折发呆,回想着午间用膳时候骆铭轩面上的表情,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他明白今天这顿饭是弄砸了,但想到青年吃饭时又羞又窘的神情,不由得觉得十 分可爱,脑海中刚冒出这个词时宁帝也觉得不可思议,按年龄或是长相来看,骆铭轩都不属于可爱的范畴,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似乎没有什 么事能浮动他的情绪,就算当年众位皇子如火如荼争夺皇位时,作为最有可能的胜出的赢家,骆铭轩也只是站在一边,根本无心参与。
过了这么多年,直到骆铭轩那 次酒醉吐真言,宁帝才真正明白,这个看上去永远淡定冷静的青年内心有着一股热情,那是因为自己,宁帝对这个感到很满意,他不担心骆铭靖这个存在,这个小弟 他了解,从来都要熙太妃母鸡护雏般替他解决一切,而且看骆铭轩的态度,也只把骆铭靖当做小弟爱护,只是那个林纾韵,宁帝看得出,青年虽然已经知道了林纾韵 的具体情况,却没有因为林纾韵的背叛而气恼愤怒,似乎还是一副担心关怀的样子,想到这里,宁帝就感觉一股股怒气不受控制的向上冒。
“陛下,尹尚书、谭太尉 在殿外求见。”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宁帝的思路,宁帝冷哼了一声,自打皇后去世,满朝文武便整日上奏要求重新立后,理由无非都是一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之 类的话,宁帝感到不胜其烦,每次都是敷衍过去。朝中上下就数这两个思想最为顽固,宁帝烦躁的摆摆手,“不见,叫他们都退下。”小太监吓得缩了缩肩膀, “陛……陛下,两位大人说若是见不到陛下,就跪在殿外等。”宁帝听了更是冷笑,什么时候轮到他人来威胁他这个帝王了,皇帝的家务事还轮不到这些臣子们如此 关心。
“告诉他们,喜欢跪尽管跪着,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两位大人在殿外听见宁帝冷淡的声音,脸色瞬间比地上的白雪还要白上一分,但文人天生的傲骨气又 不允许他们轻易服软,于是咬咬牙就这么跪在了殿外。时值严冬,这几日又连着降下大雪,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这两个大人年岁渐大,在寒冷的天气这么跪着,很 快就冷的哆哆嗦嗦起来,身上穿着的黑色朝服很快被一层层雪花铺满,成为一片雪白,与凤桐殿内跳跃的红色炉火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到掌灯 时分,宁帝批改完最后一本奏折,这才站起身,走到窗边随意扫了一眼。宫殿中虽然摆放着火盆,但坐的时间实在太久,长期没活动的身体也难免感到一丝寒冷。宁 帝看到那两个大臣几乎变成两个雪人,这才推开殿门,懒懒的说了一句:“你们几个把两位大人送回府去,把晚膳呈上来。”
殿外守候已久的太监连忙应声,急急忙 忙将晚膳送了上来。朝华殿内,静妃正在大发脾气。皇后去世,她眼见宁帝竟然没有立刻册立丽妃为后,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希望,想来宁帝宠爱丽妃也不过是因为 丽妃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母凭子贵,才有此幸运获得帝宠。她虽说肚子不争气,但论姿色和资历,她丝毫不输给丽妃,狠下心买通了尹尚书和谭太尉,想着他们 两个是朝中的元老,多在宁帝面前说说话吹吹风,说不准哪天自己就能母仪天下,可谁料到宁帝丝毫不买这两个老臣的账,甚至还放任他们在雪地里一直跪着。静妃 想到宁帝最近的改变,猜到要想摆平宁帝,从骆铭轩这个王爷入手绝对可行,心中立即充满了自信,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可怕的笑容。
第61章
两位大臣最后是被抬回府的,不知是因为年老体弱着实受了凉,还是心中不服存心和宁帝置气,硬是整整一个多月没来参加早朝。朝中众臣对此事也颇有言辞,对 宁帝这种公然藐视忠厚老臣的行为感到不满和愤怒,皇后薨逝,重立新后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本就无可厚非,嘴上虽不敢斥责,上奏此事的奏折却是铺天盖地,无一 不是表示对此事的感想和建议,似乎下定决心要讨一个说法。
宁帝表面不动声色,将此类奏折全都丢退回去,不予理睬,内心难免也觉得烦闷。自打上一次烹饪失 败,宁帝并未就此轻易放弃,还是每天厚着脸皮去王府,厨艺竟也渐渐精进了许多,除了上次的烫伤,手上的伤痕不知不觉增加了不少,宁帝没有传召太医,不想声 张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骆铭轩的反应难免让宁帝感到失望,除了最初的难堪感激到后来的平静如常,宁帝未感觉到青年对此有软化的迹象,至少语言和态度仍是 同以往一样疏离客气,宁帝几乎都要泄气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能像这样无视自己,他实在是怀疑面前这个淡然冷漠的青年和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青 年是否是同一个人。
宁帝瞟了一眼窗外,耳边时不时传来惨烈的哭嚎声,几位前来劝谏宁帝立后的臣子正被侍卫们狠狠打着板子。这几天满朝文武频繁请奏宁帝立 后,见上书奏折无效,于是大着胆子来直谏,结果一个个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立后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只要宁帝一句金口玉言,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 都能立刻飞上枝头变成真正的金凤凰,宁帝也明白这些女人千盼万等也就是等这一天,给个这样的虚名也不是给不起,只是他不想给,潜意识不想应承这件事,他直 觉觉得若是这么做,内心有一种背叛欺骗青年的内疚感。深深叹出一口气,宁帝推开殿门,面无表情的越过那些挨打的官员走了出去。
骆铭轩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这段时间眼前开始有了些模糊的影像,回宫以来宁帝派来的太医还是每天按时报到来进行针灸穴位治疗,骆铭轩并不以为意,谁曾想这眼睛竟真 有复明的一天,骆铭轩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打算告诉宁帝。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由远及近走过来,不用想也一定知道是宁帝,每天这个时辰宁 帝都会准时过来。宁帝今天有些反常,进屋后只是定定的望着骆铭轩,不发一语,骆铭轩起初还以为宁帝看出了什么端倪,可细细定神一看,宁帝看向自己的眼睛似 乎透着一股茫然,骆铭轩忍不住关心的开口:“你怎么了?”宁帝从出神中猛然惊醒,摇摇头:“没什么。子初,我想问你,你对立后一事怎么看?”骆铭轩一震,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冲上心头。按说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对宁帝的感情也自认为早已放下,可心里就是感觉不舒服。
“陛下正值盛年,朝政又繁重劳累,身 边有个皇后帮忙掌管后宫,为陛下分担忧愁,不是很好吗?”宁帝“嚯”的一下站起身,声音由于气愤而发抖:“你……你难道也和那群老家伙一样,这么希望我立 后?”骆铭轩面色一白,撇过头不再说话。
“我不会立后的,”宁帝顿了一下,“别说一个皇后,就是整个后宫,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一个,子初。”骆铭轩被 宁帝这句话惊得愣在原地,眼前宁帝模糊的影子又模糊了好几分,抬手摸了摸眼睛,发现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起来。
第62章
惊觉自己的心思被宁帝轻易左右,骆铭轩一面整理自己的情绪,一面转过身背对着宁帝,恢复成冷硬的语气:“陛下休要再说这些,满朝文武说的有道理,陛下莫 要再将怨气发泄在臣子身上,以免落人口实。”宁帝万万没有想到,骆铭轩还是这般抗拒自己,方才他瞥见骆铭轩眼中有氤氲水汽,还欣喜自己的一番真心诚意终于 将骆铭轩打动,谁料到骆铭轩只当他是在玩笑折辱自己。
宁帝只觉得从未像如此感到受伤,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他走上前几步,从身后一把紧紧搂抱住骆铭轩!骆铭 轩身子一僵,在宁帝怀里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他一直都渴望这副胸膛来拥抱自己,温暖自己,此刻被宁帝这样抱着,内心除了激动更多的是紧张,一时之间也开始 不知所措起来。
轻抚着骆铭轩僵直的背脊,嗅着周身散发的药香味,宁帝微微苦笑,“子初,你在怕我么?”温暖的怀抱倏然离开,抬头吻了吻骆铭轩的鬓角,宁帝 眼神哀伤的望了骆铭轩好一阵,才慢慢转身离去。
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骆铭轩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宁帝的气息还充斥在四周,他有点舍不得这种气息消散,无力的 跌坐到椅子上,骆铭轩用手捂住了脸,陷入黑暗太久,骆铭轩早已不报以什么希望,但光芒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照射进来,刺得他有点睁不开眼,宁帝就是这样一个存 在,身份高贵,永远站在最高处俯视他人,从小到大他都是仰望着宁帝慢慢长大,他实在不敢相信宁帝会有低下头认真关心自己的一天,千里迢迢来假惺惺询问自己 对立后一事的看法,口口声声说那些爱慕暧昧的话语,他不得不佩服宁帝脸皮之厚,能这样堂而皇之毫不变色说出一堆违心的话,骆铭轩苦笑一下,看惯了宁帝大大 小小的虚伪做戏,只是突然换成温情戏码,自己差点就缴枪投降满心相信了,真真假假这么多年,他没有力气再去猜测宁帝的心思,如果这一切是个赌局,那他从一 开始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宁帝既然喜欢,自己就陪着他一起演戏好了,反正自己习惯了跟在他身后,体会着他的喜怒哀乐,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将自己的真 心跟着一起沦陷了。
莲妃手拿一枝寒梅,在御花园内漫不经心的散着步。忽然,她瞧见远处似乎有人影,小心翼翼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宁帝若 有所思般站在一片雪地里,她惊喜异常,她是后宫中年纪最小的,论心计自然比不过那些常年居住宫中处事奸猾的妃子,姿色虽不输给那些嫔妃,但宁帝的性情向来 不喜亲近妃子,她居住后宫多年,平日里却是连宁帝的天颜都难见,如今有如此良机,她自然不愿放过亲近宁帝,从而得宠升天,挥退了身后的宫女,正打算上前 去,却见轩王在太子的搀扶下走到宁帝身边,她只得暂停脚步,在一旁小心观察着动静。
自那天被青年冷冷回绝后,宁帝这几天心情都欠佳,朝堂上动不动就摔了折 子大发火气,实在没办法纾解怒火,宁帝便跑来这御花园寻找一处清净,此刻见骆铭轩突然来到御花园,心中顿时又惊又喜,急忙上前牵过骆铭轩冰凉的手,包裹住 不断搓着传输温暖。骆铭轩也不知道太子今天为何执意要将自己带来这御花园,太子只道是御花园里梅树开了花,邀他一同过来欣赏,骆铭轩自知没这么简单,他眼 睛还未完全复明,又何来欣赏梅花一说,实在拗不过太子的软磨硬泡,只得进宫来了这御花园,谁料到刚来就遇见了宁帝,说来赏梅的太子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消失的 无影无踪,剩下自己尴尬的面对宁帝。
宁帝待骆铭轩的双手变得暖和,又将骆铭轩身上披着的大氅紧了紧,顺手拍掉上面的雪花,“要进宫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么冷的天,你身体还没好全,冻着了可怎么办?”宁帝和骆铭轩靠的很近,嘴里呼出的热气直面扑向骆铭轩,骆铭轩不禁红了脸,又不好推拒宁帝,只能低垂着头 别过脸不让宁帝看见。宁帝倒没注意到骆铭轩的窘态,只怕骆铭轩不慎冻坏了,急忙将他牵进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里避风,又唤宫女端上两杯热茶,喝了几口入肚,骆 铭轩感觉周身慢慢暖和了起来。
“今日怎么突然进宫了?”宁帝望着面色渐渐恢复红润的青年,温和的问道。骆铭轩摸索着放下茶碗,坦白的说道:“瑞清邀我前来 赏梅,我不忍心拂他好意,只得进宫,只是我这眼睛,如何又赏得了梅?”宁帝只觉心中苦涩心疼翻腾不休,原来只是偶遇罢了,青年根本没有主动亲近的意思,又 听见“眼睛”二字,心中更是一片茫茫然,似乎自己的双目也和这漫天雪花融为一体,看不清方向。
淡淡闲聊了几句,宁帝瞄见雪势越来越大,探手摸了摸骆铭轩又 变得冰凉的双手,蹙眉说道:“这雪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我送你去我的寝宫,待大雪停了再回府休息吧。”骆铭轩点点头,视力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人贸然回府出 了意外怕是又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应允了。
突然觉得身子一空,一阵头晕目眩,明白自己是被宁帝抱着时,骆铭轩顿时涨红了脸:“你做什么,快放我 下来,我眼睛虽然不好,腿还是没问题的。”宁帝用力抱紧了骆铭轩,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嘘,小心隔墙有耳,你再这样大声喊闹,我可难保没人知道。”骆铭轩 顿时就被宁帝这句话吓得噤了声,只得红着脸任由宁帝抱着离开。躲在梅树旁的莲妃早已看得是目瞪口呆,之前看见宁帝亲昵的帮轩王暖手,和轩王说话,她只是觉 得奇怪罢了,她没听见宁帝和轩王在小亭子里说了些什么,自觉无聊正待离去时,却惊讶的看见宁帝满脸笑意的将轩王抱在怀里离开,莲妃似乎一下子知道了什么, 她脸色惨若白雪,神色不宁的也匆匆离开了御花园。
第63章
莲妃几乎是夺路而逃,感觉就像是妻子撞破了丈夫的奸情 一般,只是她实在难以相信,丈夫的情人会是一个男人,还是作为王爷的轩王!男男相恋本就令人难以接受,何况还是兄弟相恋这种不伦之恋,传出去只怕更是令人 觉得可耻和不容。
莲妃心中有事,只顾一直低头走路,以至于她撞上一个人后停了下来。莲妃抬起头正想训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冒犯了她,抬眼一瞧不禁愕然张大 了嘴,面前的人不是什么奴才,而是静妃。静妃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莲妃,难得看到她脸上出现这样青白交错的慌乱神色,故作无事的开口:“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走的这样急是要去哪?”莲妃脸上表情极度不自然,难看的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静妃看见莲妃罕见的变幻神色,心 中的好奇进一步扩大:“妹妹这是哪里话,旁边就是我的寝宫,要是没什么急事,妹妹进去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如何?”莲妃见此也不好再拒绝,点点头心不在焉的跟 着静妃走进了朝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