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意料……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毛病。
我盯着徐梦飞的吃相看。
我尽量控制住我的手指不让它们颤抖。
所以咯……所以我一直很了解传说中狐狸精老蛇精白兔精还有等等吃人妖精正准备施展浑身解数勾引路过的英俊少年郎
时忽然被旁边突然冲出的大胡子道士狠狠泼了一盆狗血是什么滋味。
你看,徐梦飞的吃相多么喜人。
所以我的心情很好,真的。
我是说真的。
我一点不跟他急。
我轻轻松松就咽下喉咙中突然翻滚上来的血气,对着徐梦飞呵呵笑。
我说:“我觉得我跟陆明秋这么下去不是回事,整天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了,有点屁事就喜欢喳喳
呼呼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么憋着挺难受。”
就连我寂寞了,都只能找你一个人出来唠嗑发泄。真憋闷。
徐梦飞终于从他面前的食物里抬起头来,淡定道:“那你要想出就出呗。”
我觉得徐梦飞这点挺讨厌,不太讨人喜欢。
不够配合。
我来找他是要与他分享的。
我这内心汹涌澎湃了两天,终于做出了这样重大的决定,徐梦飞作为仅有的知情人士,好歹应该要露出一点吃饭以外的
表情来吧。
无论是劝阻、惊讶、敬佩都没有关系。
关键是要有表情!表情啊!
“我是说真的,我没跟你说笑。”我强调。
徐梦飞点点头:“可以啊,决定了就去做吧。”
我摇摇头,觉得徐梦飞太不给力了。
陆明秋走后第四天,寂寞如雪的人生突然涌起了辉煌的激情。
我坐在饭桌上,别有居心地听老太太向我推销她同学的朋友的上级的邻居的楼下裁缝店介绍的她同村的大伯的女儿。
她一边说,我一边点头,想着该怎么暗示探试我跟陆明秋的事。
好半天,老太太终于说完了,轮到我说,我说:“咱不急。你儿子还没三十岁。就是三十岁了也不急。男人四十一枝花
,你儿子现在还是花骨朵。”
老太太当场就咳起来。
我挺内疚,忙顺她的背,老爷子放下碗筷去厨房端了碗热水过来,责备地看我一眼,又对老太太低声劝道:“不急。”
我赞同地嘿嘿笑着。
老太太咳完了,转脸数落我:“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这是急着抱孙子!那隔壁家那谁,孩子都会爬了。”
见我不屑地撇嘴,老太太又道,“就说阿明,人家也都交了女朋友了。”
我只当老太太忽悠我,不信地说道:“他哪里有。”
老太太白了我一眼:“我前两天碰到阿明他妈,他妈跟我说的。”又冲我摇摇头,“人家阿明可懂事的,哪像你。”
我切了一声,表示不信。
老太太啧了一声:“跟你说不信。他妈说了,就等过一段稳定了就带回来。你说你跟他这么要好,他这么大的事还着瞒
你呢。”
我摇头还是不信。
老太太道:“说是跟你一样,也是在房地产公司做的。他妈不是很满意,嫌工作不稳定。要我说,只要人家女孩子人好
,心好,能干,就成了。”
我一听就乐了,嘀咕着:“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老太太道:“跟你说干啥啊。不是我说你,阿明是比你稳重多了,人家是知道要踏踏实实过日子,你呢,整天就知道玩
。”
我心思一动,半真半假道:“他当时还跟我说呢,都找不到就我跟他俩个一块儿过。”
老太太怒笑:“说的傻话!”
我悠悠说:“我看都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31.断臂山
陆明秋走后第五天,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他们那狗屁项目出了问题,要缓几天回来。具体什么时候他也说不好。我笑着宽
慰了陆明秋几句,挂了电话就开始骂娘。
我的人生他妈的眼看着寂寞得雪上加霜。
周六抵不过老太太的软磨硬泡,去跟那某姑某婶的侄女亲戚吃了顿饭。为了让姑娘对我从此死心绝望提都不想再提,我
稳稳含笑向她打听她七大姑八大婶叔伯兄弟的购房购车工作和收入等等一切与她家财产息息相关的详细情况。
那姑娘果然就渐渐失了笑脸,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动,我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涵养好,如果换作老子,谁敢这么问老子,
老子早他妈一杯水泼到他脸上连带骂一声“你大爷的怎么不找个印钞机结婚!”
成功地把自己整垮之后,回家的路上我顺手买了碟《断背山》。
我想,千里之堤,愧于蚁穴。勿以恶小而不为。
回到家就放碟,老太太大概去超市买菜去了,老爷子估计是被怂恿得无奈一起去了。
我翘着脚在沙发上看了两眼,听到外头有动静,立刻快进到关键情节。
“啪嗒”门开了。老两口大包小包地拎进门来,一看我,老太太就奇了:“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跟人姑娘多逛逛?
姑娘怎么样?”
我嘿嘿嘿笑,眼睛瞟着电视,两男人亲上了。
老太太和老爷子也顺着我往电视上一瞥,老太太皱着眉:“这什么电影乱七八糟的。”
我说:“断背山。奥斯卡获奖的。”
老太太啧了一声就收拾去了。我帮着她快快把东西放进冰箱,然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一坐,我才踏实了,仔细看了看片,发现不对,我擦勒,敢情刚刚老子是对着英语原声看了半天!
老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个,摇头道:“不看不看,换别的。”
我说:“看看嘛。人是获奖电影。”
出息啊,李导,没你搞了这么经典,我都不知道拿什么忽悠老太太呢。
老太太一听获奖电影什么的,果然抵触情绪少了些许。我又看老爷子,老爷子思想通,没说话,眼却直了。我一瞅电视
,那两人不负我望地干上了。
老爷子咳了一声,摇头道:“换别的,这个听不懂啊,字幕又太小。”
我擦勒!老子这双狗眼当时咋没注意这个!
我慢悠悠摆弄着遥控器:“我调调声道试试。”
老太太和老爷子就坐那任老子摆弄遥控器。
然后……居然有了!
有中文的了。老子在心里嘿嘿一笑,端正坐好,一边看一边给两老人做前情回顾,顺便说说此片获奖的盛况。
其实我对这片子也没太大兴趣。说穿了,老子觉得老子不是对男人有兴趣。除了陆明秋之外的男人老子一个也没兴趣。
但是老子到底还是对一个男人有兴趣了。
老子一直也很纠结自己到底算不算同性恋。
其实老子也还蛮专情的就是。
我这卖力地跟两老宣传这部片子获奖的道理——那是因为真爱啊。真爱多么无价,可以超越国界、超越性别、超越时空
,超越意识形态,当然更超越体重……
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我:“今天看得怎么样?”
我蔫着摇头叹了口气:“估计是人家看不上我。”
老太太便也跟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唉,那就再找吧……我再去问问……”
唉……我这得耽误多少女孩啊这是。我挺自责,不能再这么下去。
陆明秋走后第七天,我终于饥渴难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就在那要死不死的关键时刻,手机响了。
奶奶个熊,陆明秋的专用铃声。
真他妈默契。
“喂……”我接起来毫不避讳地微微喘气。
电话那头愣了愣:“阿狗?”
“恩。”
“还没睡吧。”
“恩”
“我刚刚才忙完,你……你在做什么?”
我心里那个怒啊:“老子在做本来应该你做的事。”
陆明秋是个不会拐弯的,一句话就煞没了风景:“我应该做的,那是什么事?”
陆明秋你这只傻鸟啊!
我含糊地:“就是……那个事。”
“恩?”他更糊涂了。
我:“……”
晚上十二点。两老应该睡着了吧。
陆明秋,陆明秋你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
我挺悲情地想:陆明秋,我在这头。
你在那头。
“阿狗……”他声音有异,大概是终于察觉到我在做什么。
“阿狗,你别……”
“别什么……啊……”
“我跟同事一个屋。”
关我屁事。
“宋耀豪,你他妈再这样,我回去跟你没完!”陆明秋难得生气骂人。我都可以想象他又气又羞涨红了脸的样子。
凭什么他在上面我在下面啊。
就他那小样,就应该乖乖躺在老子下面。
大功告成,老子很尽兴,陆明秋也很识趣地从头听到尾,没有挂断电话。
恩,这一点值得他回来后好好奖励。
挂掉电话前老子风清云淡地对陆明秋警告了一句:“陆明秋,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准备。”
32.第八天
陆明秋走后第八天。
星期一。
车水马龙。
我一路加塞,总算在上班前赶到公司。
电梯里挤满了昏昏欲睡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干净小伙和漂亮姑娘,我不幸被夹在最中间。
通常姑娘们在这一天会化得比平常浓一些的妆,以遮盖她们浓重的黑眼圈和显而易见的不情愿。各种男香女香和偶尔出
没的屁香呛和到一起,令我不敢深呼吸,唯恐打喷嚏喷了旁人一脸唾沫。
电梯憋闷得令人心情烦郁,上班高峰期,一层一停,眼看着我离迟到只差30秒钟。
迟到扣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于是就越发地烦郁。
幸好我的指模已经全权委托给杨芸美眉了,如果扣了钱就唯她是问。
小丫头刚进来,给点压力是应该的。
想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因此就颐指气使地理所当然。
大摇大摆走进公司的时候,杨芸美眉焦急地向我跑来:“宋老师你可来了,快打卡。”
我一皱眉:“怎么,我的指模你没带?”
“不是。”杨芸美眉直摇头,指着公司大门道,“换了,换了虹膜识别的了。”
我……
我深呼吸,缓缓转回头看了那玩意一眼,果然是……
长相挫归挫,但是大早上真提神。
我握紧了拳,告诉自己要忍耐。
我擦勒麻辣个鸡丝!这是什么时候的鸟事,居然一点风声不漏。不对,是有漏,是都在纷纷传说指模机要被换掉,但是
没想到这么快。老板那个万年抠门神兽,怎么舍得在指模机没坏的时候买虹膜机!
样本采集还有过程呢!说上岗就上岗了?
我看了看杨芸战战兢兢的脸色,只能仰天长叹,人何苦为难人!
唉……
科学在不该进步的方面为什么总是进步得令人发指。
翻了一上午的白眼,我暗暗思量着该怎么解决这个事。按我以往进门时间,那损失一个月累计下来可是不小。
这事嘛必须得解决。
但是挺难解决。为什么呢,要说早起也没用,随便堵个车就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憋不死你?更何况老子也没勤快到每天
早一个小时出门的地步。那缺觉的,那多伤身体。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的人了,不比那二十出头的,哪经得起这
样折腾。
思来想去觉得人生从此没了希望,按捺不住地给陆明秋去了条短信:“我的人生要毁了。”
很快他就回拨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看着窗外闷闷地长吁一口气,“公司打卡的换成了虹膜。”
“就这个?”
“恩。”
“这样啊……”陆明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是有点麻烦。”
“是啊。我一点不想每天都早起。怎么办?”
“那不行……”陆明秋犹犹豫豫地,“就在附近租间房?”
“恩……我也想。但是……总觉得跟别人合租不方便。”
陆明秋道:“那就租一套好了。”
我思量着:“租一套,房租又挺贵。”
“哦。”陆明秋再掩不住笑意,“那不然我跟你摊了?”
“这样啊……”我微微笑着,“那您就受累了。”
他在那头也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明秋已经成为习惯。
越隔得远,隔得久,这种习惯就越体现得明显。
好像上班迟到一样。
赖床是生理本能,迟到罚钱是后果。
年纪一大,渐渐习惯于冒着各种风险纵容自己,不去戒那些或许可以戒掉的坏习惯。
抽烟、喝酒、熬夜、说谎。
有时某些习惯会促使你改掉另一些习惯。
比如,这次我决心坦诚一回,不再说谎。
为了陆明秋那令我赧颜的坚持。
他在说“我们可以”的时候,笑得那么笃定。他凭什么相信我?
一个人对自己有信心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也有同样的信心?
还是长久的信心。
我都想嘲笑他“陆明秋你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你为了我,惹伯父伯母生气,或许还会闹得尽人皆知,让伯父伯母
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你这是多大的不孝!你能一直与他们怄气,甚至决裂吗?你能长久忍受这样的心理折磨吗?就算你
能,他们能吗?今后我倘或在路上偶遇他们,我又该如何向他们问好?他们若在路上遇见我的父母,又将……又将如何
尴尬不堪?
最坏最坏,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会如何回忆起现在的决定?不但毫无价值,还深深伤害了伯父伯母。你是否会满
心怪罪我,甚至悔不当初!
我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
呵,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就是把男朋友介绍给父母吗?跟他们说“我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不过一句话,十秒钟。
他们一定会很生气,我也一定会很难过。
他们一定会强烈反对,我也一定会强烈坚持。
他们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我只好找套房子跟陆明秋同甘共苦。
且容我仗着他们自小到大的溺爱深爱斗胆一试。
过程或许曲折悲壮,但总归会达成想要的结局。
何况无论如何,家,总在那里。
不敢跟他们说,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而胆敢跟他们说,也不过仗着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我总希望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边是他们,一边是陆明秋。
两边都舍不得辜负。
陆明秋回来后第三天,我累计迟到十五天,我觉得很有必要请人力部的小张吃个饭。
要知道,虹膜机从来不是症结所在,小张才是。
33.相顾无言
“我把那事跟咱爸妈说了。”
陆明秋又是惊讶又是紧张:“他们怎么说?”
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没招。他们坚持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