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早就吩咐过司机,如果方路杰要下车就立刻停车,不用等他吩咐。方路杰上次跳车差点把他吓死,这次早有准备了。
一下车,方路杰发现前面不远就是程潜的公馆了。整个街道上现在冷冷清清的,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些日子他住过医院,住过这座公馆,住过程清那儿,住过这附近租的一间小屋,可是竟然发现没有一处不是程潜给的。他心里惶惶然,原来除了程潜给的地方,他竟然一无去处。
方路杰心里百味夹杂,最后扭头往程潜公馆相反的方向走。可是这一回头正好撞上后面跟上来的程潜,温暖的胸膛一下子把他包围了。
“别闹了,跟我进去。”
“不去!”方路杰推程潜。
“后面司机保镖一堆都看着呢,你想我像扛麻袋一样扛你进去?”他温柔地摸摸方路杰头发,下巴顶在他头顶。“我的小杰也不小了,再过十个月就二十了,那真要扛了那不好看不是?”
程潜“威逼利诱”的,方路杰真的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乖乖”的,让程潜把他的手揣进口袋,牵着他一起进了公馆的大门。
程潜的手温暖而厚实,握着他的手。方路杰第一次与别人在大街上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他的手背程潜握着,还插在程潜的口袋里。他心里蒸腾着一股热气,疲惫的精神跟着恍惚混沌了。
第三十五章
程潜是温柔的,从头到尾他仿佛把一生里积攒的所有温柔都拿出来给了自己。方路杰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面对面抱着他的程潜。
“冷不冷?”程潜从上往下看着方路杰,自己的手把方路杰冰凉的两只手抱着,从自己毛衣地下塞进去,贴身捂在自己胸口。他强劲的心跳拍打着胸膛,方路杰手心最直接地感受着程潜浑厚的心脏的跳动。漆黑的夜里,程潜看他的眼睛很亮,就像月色下,从泉水上反射回来的星碎的光。他突然试探着低下头,然后轻轻地吻上方路杰的嘴唇,温柔地厮磨。方路杰没有抵抗,完全投降般的回应他的吻。程潜口腔里的烟草味儿重了。方路杰心里有些疼。
程潜的手依然把方路杰的手护在自己的胸膛里,吻开始渐渐地往下燃烧。方路杰沦陷了,头向后抵着,露出修长美好的脖颈,同时还有上面已经凝结了的一条血口。程潜的吻落在伤口上,方路杰稍微瑟缩一下,发出很轻的一声呻吟。方路杰的自控力很强,程潜从来没有听过他示弱的声音。这一声在程潜听来,简直有种要命的诱惑力。可是程潜忍住冲动,抬头看着方路杰。
“现在知道疼啊?当时下手怎么那么狠?你自己的命不是命啊?”
方路杰从混沌中睁开眼,一双乌黑的眼珠带着点倔强看他。程潜叹息一声,“你自己不当,可我当啊。你自己不疼,可是我疼啊!”他重新低头吻下去,温热的唇舌带着力道舔舐他的伤口。一种微微刺激的疼痛感和酥麻感从伤口传来,方路杰居然再次忍不住呻吟出来。这次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背压住嘴唇。
程潜知道方路杰这次是彻底缴械投降了,心里生出一丝得意。“别动啊,伤口不好好消毒会留很难看的疤的。”他另一只手伸到方路杰后颈,手指在发根处不轻不重地摩擦。“啊,程潜?……”方路杰脖子怕痒,尤其那里不能被人碰。他身体挺起来想逃,可是身体被程潜压着,双手还牢牢地锁在他的胸膛里。
程潜埋头在他锁骨和喉咙上亲吻吮吸,每一个不轻不重的动作都让方路杰难以承受。程潜这个时候抬起头坏笑着看他:“你惨了啊,今天穿的全都是对开的衣服。”
方路杰混乱地睁开眼睛,不明所以。他最近没有多少心思对付穿衣,外面披了件大衣,里面就只穿了件衬衫。在他还恍惚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完完全全地被解开来,露出光滑的胸膛。这一下就好像城池失了防守,程潜的吻趁机一番狂轰滥炸,弄得方路杰不知所措,浑身颤抖,温度一路飙升。可是他的手还是被程潜牢牢抓着,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方路杰给程潜弄的受不了,紧闭着眼睛压抑地叫了一声:“你住手呀!”
程潜果然很听话,抬起头来看着方路杰。他眼睛里含着笑意,却还装出无辜的样子。“我又没欺负你,你干嘛这么一副冷脸啊?”
“这还不叫欺负啊?”方路杰呼吸不稳,潮湿的双眼瞪着程潜。
“我们之间这不叫欺负,”程潜一板一眼地纠正:“这叫情趣。”
“去你的,我不干。”方路杰想都不想地拒绝,这会儿他看上去有些拿出了只有醉酒时才能见到的蛮横劲儿,程潜眼里含着笑。“本帮主宣布抗议无效,你认命吧。”
程潜激烈而火热的吻在他身上燃烧,不断地刺激着他绷紧颤抖的神经。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令他难以招架,再倔强也压不住喉咙里喘息的声音。他一边躲着程潜的吻,一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人渐渐陷入迷茫和混沌,加上之前喝的酒在体内作用,方路杰渐渐放下防备,随着程潜不断地被推上快感的风口浪尖。
“你、你把我手放开……”方路杰喘着气,潮湿迷茫的眼睛弱弱地看着程潜。
程潜笑一声:“你不跑?”
“我跑得了吗?……”
“嘿嘿,我也不占你便宜。”程潜坏笑着放开方路杰的手,往后撤一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他重新趴下来,发亮的眼睛盯着方路杰:“不光你一个人脱,我也脱,这下自在了吧?”方路杰脸猛地涨红,仿佛要滴出血来。程潜眼里的笑意更盛:“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个小色狼。”
“等一下。”手一重获自由,方路杰立刻就伸手挡住了程潜重新贴上来的胸膛。
程潜不高兴了:“你耍赖。”
方路杰挡着程潜,自己脸却撤向一侧。他心里有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程潜并不冲动,而是耐心地俯身在方路杰上面,眼睛认证看着他:“有话?”
“嗯。”方路杰点点头。
“那你说——这时候说的如果不是要紧话,我等下可要罚你。想好了说啊。”
“程潜,你真的不生气吗?还是说你在一味地迁就我呢?”
“又说傻话了,什么叫迁就啊?”
“你别绕开我话题,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忍让和包容?你是堂堂的洪帮大哥,你的脾气不应该是能够忍受这种事的。”
“哪种事啊?你和何家凡酒后乱性那事儿?”程潜看上去满不在乎的,眼睛看着方路杰。
酒后乱性四个字一出来,方路杰简直有种要跳河的冲动,嘴唇咬得死死的。程潜看着心疼:“别咬了,那事你也不愿意的对不对?”他心疼地掰开方路杰的牙齿,可是方路杰心里一口气接不上来,仍然死死地咬着。“别咬,别咬!诶!松开,你不疼我疼诶!”程潜手忙脚乱地劝着方路杰,可是他一点儿不听。最后程潜干脆把自己手递到方路杰嘴边。“我知道你自己心里难受,过不去,那你咬我还不好?你咬我,我肉厚,疼还好点儿。你这么咬自己我真的受不了。”
“程!潜!——”方路杰大喊一声,终于松开牙关,悲愤欲绝的脸孔对着程潜。他心里狠狠地纠结了一股郁气,让他看着面前的程潜几乎无法呼吸。
程潜伸手抱住方路杰,像照顾小孩儿一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在呢在呢,我在这呢,啊?别难受。”
方路杰双手紧紧抓着程潜的手臂,一直压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为什么你能不在乎?为什么你能这么迁就?我有什么好,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傻……”
“谁说我不在乎啊?我吃醋啊!……可是这年头哪个男人不出去花天酒地啊?就是长青那小子,一个月身边也得换上好几个美女呢,你跟你朋友那算什么?就为这个你还在自己脖子上拉了条口子,我程潜就是再小气,那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儿逼你上死路啊。”
“程潜……”方路杰埋头在程潜臂弯里,微弱的声音像是风雨之中终于找到了依靠。
这时候程潜突然向后撤了撤身,低头盯着怀里方路杰的脸:“呐,你想说的我可都听你说完了啊,你怎么报答我啊?”方路杰还没有回过神,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程潜。程潜低头吻了他一下,温热的唇舌带着轻轻的叹息。声音在他耳边荡开。“你伤心的死去活来,我可也忍得不好受。”方路杰脸通红,之前退下去的潮水再次从身体爆发。
他现在还不确定他自己的心是否真的得到了解脱,也不知道他以后的路是否能够走得通。可是他现在是不再迷茫的,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在是孤独的一个人。陆肖就劝过他,要他不要自己抛弃自己,要敢去依靠别人。方路杰感受着程潜的温度,心里在这一刻感到满满的。
一直以来,从母亲死后就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心,现在终于有了着地的感觉,而他也终于有了可以依靠别人,和敢于依靠别人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正在他身后给他温暖和充实的人所给的。那个人叫程潜,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一生即使生命不再,他也会用灵魂去记住的人。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一章
十天的时间里,洪帮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迅速强占了青帮在上海七成的地界。程潜动用以前最忌讳用的租界的关系封锁了港口的路线,使青帮的海上生意路线迅速地崩溃。这是有史以来洪帮第一次如此强势而明显地对付另一个帮会。以往洪帮站在帮会龙头的位置上,做任何事都总带着身为总帮会的大度和从容。程潜是洪帮的龙头,很多时候扮演的是和事老的角色。一般都是两个帮会发生冲突,最后难以解决时就请洪帮出面调解。这是第一次,程潜如此下狠手地对付另一个帮会。
道上的人心里都清楚,青帮和洪帮势同水火,如今这样地较量是迟早的事。只是稍微没有想到,第一个动手的是程潜。如今这样的最后一层纸也捅破了,两大帮会开始剑拔弩张,上海的帮会世界随时都可能开始一场腥风血雨的较量。
方路杰很久以前就喜欢枪,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真正练习和射击。程潜给方路杰安排了一个神枪手,让他教方路杰射击。
很少和洪帮内部的人交道,方路杰心里多少是有些拘束的。而且最近外面流出了他那样的照片,怎么都觉得不太好面对洪帮里的人。可是程潜是仓促对他说了练习的事的,他和长青都忙的不可开交。方路杰也知道最近洪帮和青帮剑拔弩张,他是该多学一些可以自保的技艺。方路杰最近几乎没有多少和程潜独处的机会,他也不清楚洪帮内部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会里的人是否会接纳他都是问题。一系列的问题都让方路杰头疼,可是他又不想让程潜分心。但是他知道,程潜做什么之前不会不考虑他,所以也就安下心,平静地去了洪帮的崇文堂。
自古文武不分家,取名崇文堂,实际上那里是洪帮的尚武之地。洪帮所有的老资格成员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枪法身手都可以在这里练习切磋。
崇文堂据传是古代一位高官因为崇尚武学,特地建来招揽天下尚武人士的。崇文堂的牌匾据说都已经具有相当久远的历史了。
方路杰站在这座红墙金瓦的崇文堂前,里面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传出来。气氛很安静,和方路杰一开始想的嘈杂场面不大一样。
“方哥,里面请。”
崇文堂中有人迎出来,恭敬地请方路杰进去。方路杰有点意外,里面等着他的人居然是江绩。
“呵呵,没想到吧?”
江绩长身坐在大院里的一张石桌上,脸上带着点不冷不热的笑容。方路杰对江绩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从将军府被救出来的路上,他们被张并生堵截,江绩通红着眼睛拉他的手,劝程潜把他交出去。可是程潜不愿意,江绩就换上他的衣服,代替他出去后来被张并生抓。方路杰还记得江绩当时是枪林弹雨里第一个到达他身边的人,他对他说的话是:“别在这个时候撑不下去,否则你对不起我!”因为对江绩一直心存着歉疚,此时看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方路杰微微地笑出来。
“知道大哥为什么让我来教你吗?”
“你一定枪法好。”
“这是其次。”
“我知道,程潜故意让我看见你,让我好安心。”
“嗯,那天救你去的八个弟兄都没事儿。”
“谢谢你。”
“你也不用客气,我们听大哥的话,他说什么我们都愿意听,就是去死,我们也不会多说话的。”他说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点了一支。
“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吗?”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抽,你以前又不认识我。”
“上次见你时,你身上味道很清净,没有烟味。”
“噢,你鼻子好。”
“你最近遇到不痛快的事儿?”
“抽烟就是不痛快啊?现在混道上的哪有不抽烟喝酒的?”江绩吸了一大口烟,头抬起来呼出一口茫茫的雾气。方路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江绩。虽然他跟江绩交情不多深,也没见过几次,可是他看人一般都留印象。上次见到的江绩绝对不是这么颓废沧桑的人。虽然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是方路杰知道他一定遇到或者正在经历什么事情。可是看江绩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说的。“行了。我开始教课吧,毕竟顶着老师的名头来的,不干活儿可不行。”江绩后面的石桌上已经摆放了两把勃朗宁手枪,两包没拆封的子弹。“大哥对你特别照顾,你来的日子别人都得去别处练习切磋。不然的话,你今天可有的受。”江绩拿起一支枪,一手取了子弹,直接用牙咬着撕开包装。枪膛咔一声打开,江绩低头一粒一粒往里面安着子弹。
“这儿有什么规矩吧?”
“嗯。”江绩低着头,叼在嘴里的烟静静地燃烧着。他抬起枪试准,一只眼睛闭起来,枪口竟然是对着方路杰的。“这儿的规矩,所有进崇文堂的人必须无条件接受大家的挑战,头一天应多少战看你运气,人多时就吃亏一些。”他把枪放下来,又仔细地检查起细节。“不过我们也不欺生,主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份儿实力。当然了,切磋嘛,受点伤是肯定的。大哥护你护得紧,怕你受伤。”
“你怎么不觉得他是怕我实力不够,被你们赶出去了丢脸啊?”
“我相信你有实力。大哥的眼光,不会错的。再说了,你上次不是把陆肖整的挺惨吗?他算是我师弟,我们几个都是崇文堂的闻叔教出来的。不过你也不要得意,打败陆肖不算什么,他现在都还没资格进这崇文堂呢。”江绩说话时一半宽慰一半挖苦,前后总是带着点矛盾。其实他来之前是想好了的,见到方路杰绝不对他说什么带偏见的话。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了。“行了,开始练吧。”他把上好子弹的枪顺手丢给方路杰,自己熟练地装了另一把,站起来。“练枪的场子在后边,我带你过去。”
“江绩。”方路杰站在后面突然含喊住他,眼里含着一种隐隐的猜测。“你在将军府的大牢,张并生有没有对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