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那一瞬间,孟元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忽然绷紧了,一股难抑的欲望使他不得不如此,他要绷紧每块肌肉,和那欲潮相抵。
孟元匆匆败下阵来。虽然卓一闭着眼无知无觉,他亦不敢再继续。
他拧回头,闭上眼,和自己体内奔腾叫嚣的欲望角力。
那是他的哥哥。他怎么能?怎么敢……
楚婕没有在楚铎那儿待多久。孟元让她报平安,她就真的只报了个平安便走。
楚铎也无可奈何。做人要知足,以楚婕的脾气,肯来一趟,他已经很欣慰了。何况,这次是他拖累了女儿。
楚铎闷闷抽了口雪茄,他恍然察觉自己老了。老到斗志渐消,对底下人事也管束不严,难怪势力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连无名小辈也威慑不住。
只是这些人,闹得太过了。怎么能把歪点子动到楚婕头上呢?楚大佬,也有逆鳞不能动啊!
哪怕楚铎一穷二白,两手空空,动了他的女儿,也不可能与你善罢甘休,何况楚铎不是什么小角色,他是货真价实的一方巨擎。他手底下,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楚铎猛吸了一口烟草独有的香气,打了个电话,“加紧查,二十四个小时内,我要结果。”
没用二十四小时,下面人就送上来结果。
动手的是城南李泉。李泉势力不算大,也就与唐虎相当,楚铎对这人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据下面人说,这李泉,从前在楚铎手里吃过些亏。
楚铎颇不以为意。他是什么人?他是混黑道的。他吃的就是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这碗饭。
都在一片林子,大树要长起来,就必然会掠夺小草小苗的利益。优胜劣汰,这是自然规律。
小草没资格责怪大树强大。
但,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楚铎也不怪李泉。他不怪,他恨。恨得咬牙切齿。
生意上的争夺是生意,敢牵扯上楚铎家人,李泉是自绝生路。
尤其是孟元汇报了当时情景:那几个人,分明是冲着要楚婕的命来的。
楚铎甚至有些憋屈: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至于让李泉穷凶恶极到如此呢?
他准备抓住李泉,亲自问问。
这次抓捕行动,郑天还是总指挥。不是条子办案,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指挥的,郑天的动作,更像个急先锋。
他火急火燎冲进李泉的老巢——极限夜总会。
夜总会里灯光昏暗,乌烟瘴气,郑天手一挥,身后小弟蜂拥而上,将夜总会前前后后翻了个底朝天。没有。
没有李泉。
没有是正常的。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冲过来,李泉若是乖乖等在这里,岂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郑天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失望却不是因为抓不到李泉,而是失望于自己被胡风调过来做幌子。
是的,郑天如此大张声势,其实就是个幌子,为了让李泉放松警惕。此时李泉那两栋宅子和三个养情妇的小公寓,都已经暗暗埋伏了人。
胡风的算计让郑天自叹弗如。他暗下决心,今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白脸。
李泉将狡兔三窟演绎到了极致。他的几套房子,散落分布在几个不同地段不同楼盘,甚至还有一处在棚户区——那是他发家之前住过的地方。
因此孟元觉得十分幸运。
这么多去处,好巧不巧,李泉就到了他埋伏的这一处。
孟元参与这次行动,是他主动向最高领导楚铎请求的。他救驾有功,楚铎原意是要他休息几天养伤,但孟元认为自己皮糙肉厚,不用养。
他是想报仇。
李泉和楚铎的恩怨他不管,他只管卓一。伤了卓一,不管有心还是无意、直接还是间接,他都不能放过。
孟元觉得自己幸运的时候,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倒霉。
这人叫吴奇。
职业为混混。混在李泉手底下。
他投奔李泉没多长时间,李泉就派给他这么件差事:去杀一个人。
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
除了是混混,吴奇还是个在逃犯,他被李泉收留,也是机缘巧合。为了站住脚,别说李泉只是让他去杀个女人,就是去杀本地大佬,他也得硬着头皮上。
他没想到,李泉虽没让他去杀大佬,也差不多了,他去杀的,是大佬的女儿。
这件事,他永远不会知道了,他不明不白就死了。
死在孟元射来的子弹下。
死前一霎,吴奇觉得自己有冤无处诉:他在老家犯下的案子,顶天判个无期,早知道,不逃好了……
李泉面无人色。
吴奇身手很好,卓一肩上那一刀,正是他的杰作。所以虽然他刺杀楚婕失败了,依然被李泉带在身边。只是李泉没想到,身手再高也高不过枪。
吴奇,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孟元神情冷峻,只有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嗜血的冷光,击毙吴奇,他竟没有片刻心软犹豫。他不知人的本性是否就如此麻木不仁,第三次杀人,他几乎没有了不适。
在这条路上走越久,他的血就越冷,他嫌恶自己,却无力改变。
何况,伤了卓一的人,万死不足惜。
他视线都未在吴奇身上停留,手上的枪,快速调转,对准李泉。
这把枪,是楚铎刚刚给他的奖励,第一发子弹,就被他嵌入吴奇的心脏。准确无误,连孟元自己都没想到,他的枪法这样好。
李泉在吴奇倒下的一瞬就去摸枪了,可惜还是来不及。在孟元冰冷的视线下,他缓缓止住了动作,“别杀我,我有消息要告诉楚老大。”
13、李泉之死
孟元本来也没打算杀李泉,楚铎交待了,要活口。
此时不用他说话,身后几个一起埋伏的弟兄,一拥而上,把李泉押了起来。
李泉口中的这个消息,不知是否值钱,但肯定不值命。因为楚铎听他说完,眼都未眨便对旁边小弟说:“毙了他。”
法院要判人死刑,还有死缓一说,楚铎这判决一出口,却是毫无回旋余地。
李泉有些惊诧,他还没有过直面死亡的经历——原来竟是一种不真实感。
他以为供出有梁青背后指使,楚铎一定会感兴趣,到时自己咬紧了消息,借机活命,不是不可能……
“楚老大,我还没说完,梁青还有后招,我知道!我知道内幕消息!”
楚铎回头,瞪了押住李泉的手下一眼,“愣着干什么,我说毙了他!”
那手下被吓了一跳,急忙从枪套里拔出枪。他也不是外人,恰是郑天的侄子,名叫郑成才,还算得楚铎信任,只是性子有些憨。
他拔出枪,便拉开保险,推子弹上膛,枪口黑洞洞,指在李泉太阳穴上。
李泉脸色灰白。
他毕竟也是做到老大的人物,此时没有瑟瑟发抖,更没有屁滚尿流。他心里清楚,没转机了,可惜没看过黄历,不知今天算不算一个赴死的好日子。
死到临头,他竟然放开了,混这条道的,有几个能善终?
这条路看似精彩,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会为那些死在半路的踏脚石说话?
但死到临头,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智商叹息:怎么就以为事情肯定万无一失呢?怎么就信了梁青的话呢?
梁青此人最爱的,不就是离间、挑拨、借刀杀人、空手套白狼这些戏码么……
李泉做临终检讨的时候,郑成才手指终于搭上扳机,然而,楚铎却又说话了。
他指着郑成才,暴跳如雷:“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这是家里!这是客厅!你知道这地板脏了有多难洗吗?!”
李泉听着,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提前上了路。
黝黑壮实的郑成才讪讪收回了枪。楚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滚滚!去外面杀。”
郑成才满脸委屈地拎着李泉出去了。
郑天也在一旁,看着自己侄子这幅模样,他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大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发脾气。
楚铎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他发脾气,是因为他想通了一点。
他想通了,梁青这次,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楚铎越想,脸色越难看。他拉着脸,点了几个人名,要他们留下,显然有事商议,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孟元虽然连立大功,依然不在点名之列。他还算不得进入势力核心。
不过孟元顾不得失落,他归心似箭,往医院赶。
楚铎先前召他过去问话时,卓一不过才醒,他还没来得及在病房那边打点照顾。卓一肩膀受伤不方便,又不擅和人沟通,把他自己留在病房,孟元实在担心得紧。
好在等他赶到病房,什么想象中的坏情况都没有发生。
楚婕坐在卓一床边,正为他削苹果。门外站着两个黑衣汉子,为楚婕保驾护航。
卓一脸上笑容恬淡,对楚婕,倒没有以往对生人的那种畏缩和不自在。
孟元见了,心里一阵阵不舒服。
一个人心里不舒服,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孟元郁郁地在门口站了老半天,见卓一并没有看见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往床边走去。
“楚医生,你怎么在?”
楚婕突然听到孟元说话,削平果的手一抖,长长的果皮就从中间断了。但她没有惋惜,眼里反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我今天休假。”
楚婕一边说,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卓一。卓一刚要接,却被孟元半路截了去。
他向着楚婕憨厚一笑,同时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我哥不爱吃苹果。”
卓一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脸蛋微红的楚婕,仿佛明白过来什么,眼神不由一黯。
孟元一直在留心着卓一,恰好将他这神情收入眼底。
他三口两口嚼完苹果,扔进垃圾箱,仿佛与那苹果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苹果若有灵,一定是含冤而死。
楚婕看得莫名其妙,“你很爱吃?我再削一个给你。”
孟元摇头拒绝,“只是有些饿。”
楚婕走后,孟元坐在卓一床边,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卓一微微躲闪才罢休。他从果篮里又拣出一只苹果,既红且圆。
“哥,你想吃,我削给你不就好了。”
孟元拿着果刀,手指上下翻飞,他跟阎王学过一点蝴蝶刀,此时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用上了这种华丽的手法。
卓一果然看得眼花缭乱。
孟元削好,把苹果放在卓一嘴边。卓一愣了一会儿,伸右手去拿,他只是伤了左肩,右手可是完好的。
但是孟元不给。
卓一又同他僵持了一会儿,见孟元没有撒手的迹象,才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
孟元看着苹果上一圈圈整齐牙印,有点走神,他抬头看了眼卓一清俊的脸,“哥,你不喜欢女人的,对不对?”
……
楚铎家里的一间大书房内,几个人或坐或站,姿态不一,神情各异。
郑天一脸疑惑,“大哥,咱们是不是和那梁青结过梁子啊?怎么什么坏事背后都少不了他。”
“就是。只是他这些手段,也实在有些不入流,这梁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话这人也是一脸疑惑,论资历,他和郑天同样是元老一级。
“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现在重要的,是想对策!”楚铎重重吐出一句,同时半带暗示性地看向胡风。
胡风接到了楚铎这个秋波,从从容容站起身来。
胡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内部会议。此次抓获李泉如此顺利,胡风居功至伟,显然,他已经被楚大佬接受了。接受他成为心腹、成为智囊,甚至成为军师。
这本该是他好好表现、提出对策的时候,但是,他却没按着楚铎的意向来。
他站起身,面向楚铎,“老板,我有个疑惑。”
楚铎大为不喜。
军师是干什么的?当然是解开疑惑的。哪有上来便提问题的道理。
虽然不喜,楚铎还是选择维护胡风说话的自由。二十一世纪了,道上混,也要赶时髦讲个人权。
胡风等到楚铎点头,才施施然开口,“老板,咱们近期是不是有大动作?”
他这个问题问地突兀,别人一时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郑天面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楚铎眼神儿一深,转头狠狠瞪了郑天一眼。
余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心情可就复杂了:原来真有大动作啊?什么大动作,非得瞒着他们这些元老呢?瞒着他们,又预示了什么呢……
眼看众人脸色越来越精彩,郑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漏嘴了。他冲到胡风面前,一脸凶狠,“这事儿隐秘,你怎么知道的?!”
胡风不慌不忙,“我猜的。”
郑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别狡辩,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胡风依旧不慌不忙,脸上神情只是多了几分委屈,瞧得郑天直起鸡皮疙瘩,险些就放了手。
“真是猜的,”胡风不看郑天,把脸转向楚铎,“我还猜,不管这个动作是什么,恐怕要失败了。”
楚铎回望着他,一阵沉默。
就在所有人以为楚铎要发怒的时候,楚铎淡淡开口了:“阿天,把小胡放下。”
郑天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又瞪了胡风一眼,哪知这一瞪,刚才落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全起来了——胡风正一脸深情地望着他。
郑天被他望的落荒而逃。
楚铎盯着胡风,“小胡,你说说,你是怎么猜的。”
胡风这时也正色,道:“梁青最近小动作频出,却又都不痛不痒,没造成过什么大影响,反倒是像在有意吸引我们的视线。因此,我才大胆做出这种猜测。”
楚铎脸色微沉,“如果确实是你猜的这样,你认为——”
“我认为,梁青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
胡风这话出口,楚铎还没如何,郑天先变了脸色,“大哥,那怎么办?这批货,咱们可是押上了——”
郑天话说到一半,又匆匆住了嘴。
楚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有这么一张大嘴巴,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偏偏只有这个大嘴巴,才是他最信任之人。
人生啊,总是充满了许多无奈。
事到如今,楚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批货事关重大,我怕人多口杂,走漏风声,就一直没跟大家说。”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仿佛仍有点迟疑,“是粉,东南那边的渠道。”
14、太阳
楚铎这话出口,大多人都变了脸色。从前他们生意做得再杂,也是不沾毒品的。
有些东西,像油污,一沾了就洗不干净。
房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楚铎的心里,更是犹如压了一块石头。
若非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差,他也不会铤而走险。何况,做这种生意实在有伤阴德,哪怕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心里也一样很别扭。
别扭归别扭,这生意,来钱快,回报高,手头拮据的楚大佬终于没能忍住诱惑。他投了钱,投了一大笔。
这事他只告诉了郑天,一切经手跟进,都是他亲自上阵。
这笔生意若砸了,后果可轻可重。但最轻,也会让他损失一大笔钱,元气大伤。
郑天想不了楚铎这么深。他想的很直接:“大哥,这事隐蔽,梁青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咱们这边出了内鬼?”
他一边说,一边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胡风。
胡风好整以暇。倒是郑天,又被楚铎横了一眼。
郑天也不是没脑子,他想了想,就觉得不大可能。楚铎和他每次说起,都隐蔽得很,胡风除非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否则是不可能偷听到的。
既然不是他们这边泄露了消息,那就是另一头了。
楚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想得更多,或许东南那边,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鸡蛋全放在自己这一个篮子里——让两家竞争,他们坐享渔翁之利,不是正好?他甚至想,这事儿,会不会本身就是梁青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