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棋子……”
一声一声,跟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像是绝望的乐章。
第18章
关于被偷拍的事并没有因为经纪人几句轻描淡写的解释而止歇,反而越演越烈。一大早杨逢棋就接到
了经纪人的电话,说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争执不断,让他最好在家里待几天,等这阵风过去了再出
来。
杨逢棋刚挂了电话,小区管理又打了电话来,说外面已经是一片人墙,有很多粉丝和记者都想进来。
他关了手机,在客厅中站了几分钟,各种纷杂的思绪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才走上楼。
屋里很安静,一点也感受不到他们所说的那种混乱,他的步子明明放的很轻,但声音还是听的很清楚
。
上了楼,推开那扇门,他看到昨天晚上激情的床上还留着很多痕迹,那个自己爱了很多年的人正躺在
上面,被子盖到了肩膀以上,一双眼睁着,没有光彩。
杨逢棋微笑,靠过去亲了他嘴唇一口,“沈玄,要起床吗?”
沈玄没有回应,一双眼仍然空着,没有什么焦距。杨逢棋皱了下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并不烫。
隔了一会儿,沈玄张开口,“好。”
普通的一个字,用着普通的语气。
杨逢棋脸色一变,看着他迟缓的动作和迟缓的反应,才发现他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只是昨天晚上的激情缠绵,还有那一声声在耳边回响的“棋子”,那么清晰和清楚,根本骗不了自己
昨天晚上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
做了早餐端在桌上,沈玄已经在浴室待了大半个小时,杨逢棋走过去敲了敲门,“沈玄?”
过了许久,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门被打开,顶着一头乱发的沈玄站在他面前。杨逢棋发现他嘴
角还残留着牙膏沫,伸出手替他抹了,“来吃早餐。”
他牵着沈玄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凉的,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比谁更冷。
早餐是白煮蛋和稀饭,还有精致的酱菜,两人慢慢的吃,杨逢棋不时抬起头来看沈玄,沈玄脖子上有
他昨天晚上留下来的红痕,极为显眼。沈玄似乎没有察觉,但吃的东西不多,白煮蛋连敲都没有敲开
。
杨逢棋想了一下,终于开口,“沈玄。”
沈玄半天才慢慢抬起了头,看着他。
杨逢棋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看到现在这样的沈玄,不说点什么又觉得不甘心,极为不甘心。
像是本来以为是两个人的舞台,舞的美好而尽兴,结果等结束后却发现始终只是他一个人站在那一样
,不甘心,就想质问。
“沈玄,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沈玄还是看着他,从眼睛到心灵,自己却没有什么变化。等似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才摇了摇头,
“什么事?”
杨逢棋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崩塌。
两人在读书时,分别最久的时刻,就是寒假和暑假。暑假的时间更长,所以更难熬。
每次放假的时候,沈玄总是先在小卖部打电话,打给邻居,再让邻居叫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来听电话
,等来了,他就先叫一声,然后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跟他们说,要在同学家里多玩两天,所以要晚几天
再回去。
爸爸妈妈在电话那头殷勤叮嘱,要他见到同学父母要主动打招呼,要叫人,不要不懂礼貌。
沈玄在这边点头,他的旁边是杨逢棋,颀长的身躯靠在古旧的门边,双手抱着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
着沈玄,一脸的安宁。
沈玄挂了电话,交了钱,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往前走,默默无言。
等经过了闹市区,走到了无人的小巷,杨逢棋便会猛然回头,抓沈玄的手拉着他往自己怀里带,他的
手臂紧紧抓着,像是一不小心放开,沈玄就会跑。
两人十指相缠的走到老房子门口,进了院子,杨逢棋就亲他,使劲的亲,“沈玄。”
沈玄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去挠他的胳肢窝,“棋子,你干嘛呢?我又不是不会来。”他又凑上去
细细的吻他的嘴唇,边吻边吹热气,“我舍不得不来啊。”
杨逢棋红了脸,沈玄就扬声大笑。
沈玄暑假回去了,杨逢棋憋着一股劲每天做试卷,各种各样的习题摆在书桌上,做起来能做一整天,
他爸妈看的眉开眼笑,聊天时赞叹说还是因为沈玄带好了自己的儿子。
杨逢棋隔着一条门,耳朵却尖,听到这句话,学习的心思冲走了大半,然后忍不住想,如果爸妈知道
了他们之间是这种关系,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在一起,是禁忌的沉沦,想要抽开身,却早已泥足深陷。他们偶尔也会忧虑,然后盘着腿坐在葡
萄架下,相互对望着,思考着该怎么办。
杨逢棋说:“我们瞒着吧?以后毕业了,就走的远远的,他们就不会发现了。”
沈玄低着头,半晌抬起头来笑,“棋子,除了你,我爸妈是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我不想瞒他们。”
他眼睛亮亮的,跟星星似的,杨逢棋看的着了迷。
杨逢棋考上大学后,一直往外面跑,学业并不好,旷课也多。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杨爸爸便找机会堵
着他,质问他整天都跑去哪里了。
杨逢棋那时候皮肤被太阳烤的有些黑,身高也长了,肩膀也宽了。他原本沉静的眼睛此刻变得更沉静
,他说:“我在找沈玄。”
杨爸爸呆了一下,突然又生起气来,“你还找他干什么?学校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你怎么找的到?”
杨逢棋声音还是平静,“我会找到的。”他笑了一下,“这辈子,我总是要找到他的。”
杨爸爸看着他的脸,一时间竟觉得格外陌生,而他脸上的神情也让他心里打鼓,总有不好的预感。杨
逢棋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杨爸爸,“爸,忘了说了,我喜欢沈玄,爱情的那种,所以
我会找到他。”
甩上门,门后那些暴跳如雷全部被掩盖住,他走在洒满阳光的大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
心情平静,毫不慌张。
记忆又回到那个夜晚,眼睛亮晶晶的沈玄笑着说:“棋子,我想让他们接受你,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只能掩掩藏藏的跟着我。”
杨逢棋闭了闭眼。
沈玄,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
出柜之后,家里自然掀起了惊天风浪,杨爸爸暴怒,杨妈妈哀泣,一边施以蜜枣一边施以鞭子,希望
着杨逢棋能回头。
杨逢棋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
折腾了半年,杨爸爸杨妈妈似乎觉得沈玄不可能会再回来了,也不再过多的管这件事。杨逢棋后来进
了娱乐圈,他们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虽是不愿,嘴上也不再说。
第19章
因小区外会有记者和粉丝拦截,所以杨逢棋他们都不好出去,家里没菜了也只能打电话给经纪人。
挂了电话,他看到沈玄半躺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耳麦,眼睛看着屋外的阳光,分外出神。他走过去
,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沈玄,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沈玄呆了一下,“冰棒。”
冰箱里还有很多雪糕,各种牌子都有,只是没有以前那种赤豆冰棒。杨逢棋挑了一个葡萄味的,走到
沙发边拉着沈玄起来,“外面阳光很好,我们出去晒一晒吧?”
两人走到外面的草坪上,沈玄接过他递来的雪糕,慢慢撕开包装袋。雪糕有很漂亮的颜色和图案,上
面嵌了很多葡萄粒,冒着丝丝寒气。
杨逢棋躺在草地上,睁开眼看着逆光中的沈玄,看着他握着雪糕呆呆的模样,心里也不知道是何种滋
味。
他曾经,在找不到沈玄的时候,在绝望的时候,就会去买一根雪糕,很少吃,只是看着,直到它融化
。
沈玄现在也只是看着手中的雪糕,怔怔的,忘记了要吃。杨逢棋看到快融化了,出声提醒,“沈玄,
不吃么?”
沈玄回过神来,张开口,咬了一大半,冷的他差点吐了出来。
冰凉的东西在嘴里转了几转,慢慢化为甜甜的水滑下了喉咙,他感受着这种味道,陌生又熟悉。
“沈玄,你知道么?”杨逢棋勾了勾嘴角,神色很放松,“我那几年,总是在赚钱,赚钱后就买房,
然后添置的第一样家电,就是大冰柜。可是像根本没有什么用,因为尽管我买到了大冰柜,却又找不
到你喜欢吃的赤豆冰棒。”
沈玄呆呆的,低着头看着他,耳朵里还塞着耳塞。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看到什么牌子的雪糕都买,堆满整个冰柜。每天去看哪一盒该过期了
,拿去扔掉,又重新买。”他笑笑,“这样的周而复始,我过了好多年。总是在睡梦里看到你,看到
你还站在我身边,笑着闹着,跟没发生什么事儿一样。可是……可是醒来,只有我自己……”
他语气像是在诉苦,可是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沈玄慢慢蹲下来,然后坐在草地上,一口一口的吃雪糕。
“沈玄,我见到你后,总想把这十年来的难受和痛苦添油加醋的说给你听,我希望你心软,就能留下
来,陪在我身边。”杨逢棋去拉他的手,握住了,两只手都颤了一下。“沈玄,你会心软吧?”
天空蔚蓝蔚蓝的,没有一点秋天的样子。
沈玄将最后一口吃完,咬着雪糕棍子,歪着头看杨逢棋,眼中的神色琢磨不透。
门铃传来刺耳的声音,杨逢棋偏过头,“可能是经纪人来了。”他去开了门。
经纪人很年轻,三十多岁年纪,穿一身严谨的西装,说话利落。
在杨逢棋还是个新人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了,如今过了几年,他也算是王牌经纪人,帮杨逢棋的戏
路都安排的很好。
他眼神很温和,温和中含着几分犀利。他将带来的东西交给杨逢棋,趁他去厨房的空隙,向沈玄伸出
手,“你好,沈先生?”
沈玄还是坐在草地上,眼睛没有看他,嘴里咬着那根棍子。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看着眼前气势凌人的男人,却没有伸出手,“啊?”
经纪人没有丝毫尴尬的收回手,“沈先生?”
“嗯。”沈玄轻轻的应了一声。
经纪人也不顾自身的西装革履,坐在了他旁边,“沈先生,我就长话短说。你跟逢棋真的是那种关系
?”
沈玄没答,眼神有些愣。
经纪人笑笑,“沈先生,您知道现在这件事被媒体炒的热火朝天么?”
“跟我有关?”话虽不客气,沈玄的声音却有些抖。
“当然有关。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沈先生您。这几天我也调查了一下沈先生的情况,虽然有很多查不
出来,但还是知道了一些。沈先生,您要知道,这件事对逢棋事业上的打击有多大。”
“我不知道。”声音更抖。
经纪人笑了一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现在网络上都在说他是同性恋,这对他的影响很不好。逢棋
他不容易,那么多年才爬到现在的地位,这个传言一出,几乎就能将他毁了。现在很多粉丝都说,只
要逢棋站出来说一声‘不是’,他们就会相信!可是逢棋因为你,一句解释的话也不肯说。”
沈玄看着天空,脸上没有表情,说不清现在是含着什么心思。
杨逢棋走了出来,经纪人迅速换上一脸笑意,热情相对。沈玄站起身来,慢慢的往里面走,杨逢棋叫
他,他也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脚步,说:“我累。”
踩着楼梯的脚步有些虚浮,他尽力抓着栏杆,进了房,慢慢关上门。杨逢棋尾随进来,看他白着脸,
极为担忧。
“沈玄,怎么了?”
“没事。”沈玄尽力对他笑,嘴里的棍子已经握在了手上,一松,掉进了垃圾桶。“棋子,我累。”
“那就睡一会儿,等下吃饭我再叫你。”
沈玄没有动,仍然是看着他,“棋子。”
杨逢棋问:“怎么了?”
“我想打电话,给哥。”
杨逢棋连忙拿出手机给他,沈玄接了,又看着他不动。
杨逢棋意识到他是要自己回避,所以连忙走了出去,带上门。
电话拨通了,黄时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杨逢棋?”
“哥,是我。”沈玄的语速很快,像是正常的样子,“哥,我好了。”
“啊?沈玄,头不疼了?去检查了么?”
“嗯,都好了。没有去检查,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沈玄声音压的很低,身躯往床垫上陷,手碰到了
放在枕头下的笔记本,拿起来,翻开。
“你……还是没有勇气?”
“哥,我不知道我怎么样才有勇气。他现在那么好,有事业,生活也好,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很多,
不再老是一个人。”他用贫乏的语句来表达自己的心境,只是很多感情还是说不出,闷的难受。
黄时沉默了一下,“你想再次离开?”
沈玄闭了闭眼,“嗯。”
“你会后悔的。”
沈玄看着笔记本上杨逢棋的照片,笑了笑,“我现在就开始后悔。”
黄时叹了口气。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做法才是对的呢?我牵累他,让他曝光到众人面前,揭秘着最私密的事,他的事
业会受到打击,他的人生也会遇上挫折,会有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会有人辱骂他……我不知道
怎样做才是出路,所以只能选择一条我觉得对的路走。”他死死咬了下嘴唇,杨逢棋就在他面前,脸
色平静。对着镜头,他向来是闪光点。
“他不喜欢这条路。而且,你真的确定,你这么做了,不会让他崩溃的更厉害?”
“不会的。”他咬咬牙,“过些时间,总会忘记的。他会重新站起来,名声跟以前一样好,会红,会
很红,会平平安安一辈子,以后也会找到……也会找到命定的爱人,然后……”他说不下去,知道自
己的决定自私的愚昧,可是毫无其他办法。
他不要杨逢棋承受那些目光,不要让人觉得他怪异或者变态。
黄时在那边笑了笑,“沈玄,十年来他都没有放弃找你,这次找到了,你又离开……算了,你真的下
定主意的话,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沈玄拽紧手指,应了一声:“好。”
第20章
沈玄最难受的那一年,是刚入狱第二年,他每天走在劳动场和牢房之间,偶尔抬起头,才能看见一方
湛蓝的天空。
爸妈已经去世,家乡的亲人因为借钱太多大都不愿意与他来往,亲大伯更是直接说从今以后没有这个
侄子。
所以没有人来看望他。
他身边只有黄时,两人规规矩矩的服刑,梦想的窗户越来越窄,直到容不下一束往外探的目光,完全
封闭。他的内心也像是完全封闭,没有出路,所以思想什么也都沮丧到崩溃,甚至认为自己再没有能
出去的一天。
直到那一日,很偶然的,他们在做早操的时候,一个狱警漫不经心的放了一首歌,嘴里边哼着边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