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那么多,就是听您的话太难听把心里话都掏出来说了。”
“啪”的又一个嘴巴,抽的我脸一歪。“你这种下等的奴才可真是得好好交到我手里训训呢,怎么外头各王府的奴才们现在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心里话?心里话是奴才能说出来的吗?”
老杂毛伸手拿过来一只痒痒挠,在手心掂着,“在王府里跟着主子,东西不能随便吃,话更不能随便说。说,你得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说,你说了要达到的目的又是哪一个?整天说废话唱高调的人多了,所以他们活该在最底下让人欺负使唤一辈子。”
“王府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随便哪个主子没准就是以后的真龙天子!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也长个记性!”
藤制的痒痒挠呼啦一下抽在左胳膊上,火辣辣的。
“这是第一下。你不敢跟我真的闹翻了,所以动手之后也后悔,赌上一把我不敢把这丑事说出去,还说出这套义正严词的话来给自己壮胆子找借口,对不对?”
“不对,那是我说出来吓唬你的。”
“咦!!你个臭小子现在还敢跟我贫嘴!?”
呼啦一下右胳膊也挨了一挠子。“这是第二下。奴才的心窝子里头只能搁主子,什么心里话小算盘都滚蛋!跟主子相关的东西一句也不跟外人说,由着别人怎么挤兑也闷着。气不过,等着,等机会,替主子手起刀落,干了那个捣乱的。”
眯起眼看这个老杂毛,对,等着吧你,等我手起刀落,干掉你。
邓春秋看我瞄他突然嘎嘎一笑,像个老乌鸦,“我告诉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家王爷喜不喜欢搞男人的屁股我是才刚从你嘴里诈出来的,你要想干就干掉你自己吧!”
晴天霹雳+被郭芙蓉排山倒海+被凤姐抛媚眼……
痒痒挠噼里啪啦的抽打了起来,“你小子笨的像块木头,今天好好抽你一顿,以后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学本事吧。”
第十五章
当我再次来到他的小院儿时,这个老家伙像条猎犬一样围着我嗅了一会,皱皱的脸像只狡猾的沙皮狗:“啧啧啧,礼亲王真是疼你,顶级的御制金创药,这是给老奴带了个信儿呢。”
眯起三角眼悠闲的往摇椅上一靠:“今天不教你旁的东西了,先把王府里的奴才们讲给我听听。”
我不明白老杂毛为什么要了解其他的奴才们。但是每隔三天就去他那里一次的事实,逐渐融入了我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邓春秋教我的东西也逐渐融入了我的行为和习惯。那个老东西的话不能全听,得学着把那些难听的去掉,尽量取其精华。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老杂毛到是没再跟我动过手,我很欣慰……
夏天即将过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伺候在犀香苑的廊下,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在风中轻轻摇曳,闻着丝丝缕缕的植物清香,觉得全身就这样放松下来。屋里有少爷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先生的声音。
听着听着,在这般祥和宁静的气氛中我非常飘逸的睡着了,醒来时发现竟然是睡在先生的屋里。
一骨碌爬起来,头晕目眩的。起的有点急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么?”先生微笑的看着我,手中的毛笔悬停在纸上。
“呃……”我能告诉您是因为王爷和紫苏太激烈了吗?“奴才该死。”
邵先生摇摇头,轻叹一声继续低头写字:“怎么个该死法?累的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就该死吗?我不清楚王府里的一个奴才到底需要干多少活儿,但是你最近又瘦了一些。我想……以后我这边你就不用跑了,让山药伺候着就行。”
“不不,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这几天的事比较多,全扎在一起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邵先生放下笔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我:“甘草,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你自己都没注意,有时候你的谈吐实在是不像一个奴才。我留意过你的眼睛,很多我和王爷说的话你都懂,而且还有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一头雾水,完全猜不透先生到底要说什么,只能打马虎眼,“奴才偷听过一两年私塾……”
邵先生笑着摇了摇手:“你六岁进府,四五岁的孩子能懂多少?就算偷听也不过就是些三字经弟子规,为什么我和王爷讨论淮河治水的时候你特别兴奋?”
因为我想起了三峡工程……
“还有一次王爷得了个西洋钟,大家都摆弄不明白,就你知道那个上劲儿的钥匙该插在哪。”
呃……这个是完全大意了。
“如果不是几次三番的去查了你的出身,我和王爷都不会相信你仅仅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甘草,你非常聪明,我想好好培养你。”
先生的笑容很温和,初秋的气温也很温和,我却冒了一身冷汗,王爷查过我很多次……
“先生,奴才其实不聪明,甚至还有点笨。”仅仅是多了一世的见识而已,“您太抬举奴才了。”
“哦?”先生的面有点绷不住,冷了下来。确实,谁让他碰上我这样不开眼的呢?
“奴才仅仅是想在王府里做好一个奴才而已,别的,都没想过。”
“为什么?”先生的眉毛皱了起来。
“唔……因为奴才要赚钱糊口啊。”
先生失笑,“也不是只有做奴才能赚到钱,你没想过别的吗?”
大力点头:“想过,而且奴才还幻想过发大财,住大屋再娶个大美人儿回家。”
先生仰头大笑,“这个志向不错。”
“可惜奴才被卖进来的时候是死契,而且入了奴籍。所以再长大点之后就没幻想过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王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转眼人也进来了。苍术停在门口张望了一眼没跟进来。
邵先生简单把刚才的话说了一下,王爷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坐在桌边时我已经沏好了茶摆上桌。非常不妙,刚才苍术看我那一眼有警告的味道。
“区区一个奴籍,难得邵先生看得起你,要不要我还你一个自由之身啊?”王爷笑眯眯的看着我。
“谢王爷恩典。可是……”为难了。
“可是什么?”
“可是奴才除了会伺候主子,其他的都不会。”
邵先生的眉毛又扭到一起去了,王爷还是笑眯眯的,“你可以出府之后做点小买卖啊。”
“回王爷,没本钱。”
“上次我不是赏了你一百两吗?”
“回王爷,租店铺,租住处,购置家伙,雇伙计,置办零碎儿还要吃饭和留下流水钱,这一百两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奴才自幼就在王府里当差,外头如何做买卖,做什么买卖赚钱,怎么上货等等全都不知道。”
“难为你想的还挺全乎。”王爷抽出扇子慢慢摇,看了眼邵先生:“如果先生要收你做学生教你读书考前程呢?”
“奴才……没这么大志向。”低头,不敢看邵先生的表情:“奴才出身贫苦之家,灾荒那年阿爹为了不让弟弟妹妹饿死把我卖到王府,虽然入了奴籍,但是吃的饱穿的暖还有钱赚,奴才觉得很满足了。”
“甘草,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没志气的人。”先生的语气中充满失望。
“先生,奴才一直很尊重您,请您允许奴才辩驳几句可以吗?”
王爷和先生都有点意外的看着我,“说。”
“奴才觉得,当奴才也是一份工作,付出劳动,花心思卖力气赚来应得的报酬养活自己,这……不应该被您看不起。主子供我吃穿住,发我工钱,作为回报我提供服侍和忠心也是应该的。”
“奴才是一份工作?”王爷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嘴角咧的大大的:“这到是个新鲜说法,有意思。”
“奴才也想有大志气,但是这辈子的出身和境遇已经如此了,再去想那些未免有点好高骛远,与其苦恼不如踏踏实实的干好手里的活儿。先生您给少爷们讲课的时候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典故。奴才认为,这个屋子,由奴才来扫,天下什么的,就留给您和王爷这样的人中龙凤去扫吧。”
“原来小甘草的志气就是扫屋子啊。”邵先生似乎释然了些,狡黠的冲我眨眨眼。
好了好了,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我也来了精神头儿,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奴才扫屋子可在行了,而且还能扫院子呢。”
王爷也跟着凑趣:“说说,你是怎么扫的。”
接下来我开始把从邓春秋那学到的细节用夸张戏说的手法一一讲解,结合着王府里的一众奴才们,谁贪心,谁小心眼,谁好斗,该如何处理这些人,怎么管着他们,能让他们又服气又不记恨我等等。
话说,邓春秋基本可以称之为是一部《奴才的经营与管理》教科书大全,老杂毛也真是有能耐,他猜的事十件总有八九件是对的。后来我自己琢磨,他叫我介绍了府里的一众奴才们,然后就事论事的指点一番就是为了让我服气。
在这个夏末的午后,犀香苑先生的房间里,我耍尽花招逗主子们开心,王爷看我说的口干舌燥还亲手端了杯茶赏给我,伸手去接的时候发现,王爷的眼睛真亮。
后来到了晚上,王爷趁着屋里只有我一人的时候问我:“真的不想脱奴籍?”
“想。但是奴才已经习惯了王府的生活。如今也混出点样子来了,手底下有人伺候着,出入有车马,吃穿用也精细了,真要是放出去恐怕失落比得到的要多。”
王爷笑:“谁说脱了你的奴籍就一定要出府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出去了,我不会放人的。”
替他掖好被角,“有王爷这句话奴才就安心了。”
就像邓春秋说的,看清楚了自己跟的主子是谁。
这辈子点背是个奴才身份,那能跟着一个前景大好的主子算不算是我不幸命运中的万幸呢?
这阵子先生开始忙起来了。和王爷交好的刑部厉大人经常来找他聊天。说的必然都是国家大事,我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听着,心里只是有点奇怪,厉大人对先生的尊敬程度几乎和对王爷一样。果然像先生这种博学多才的人即使只做个王府中的微末西席也难以掩盖他的光华。
趁着中午没什么事,我托着一盘子鲜灵灵的枇杷独自来到王妃的院子。
昨天跟总管去街上办了趟差事,路过一个水果摊子,摊贩扯着脖子嚎:“甜枇杷啊!甜枇杷,留神您的牙。”
当时伸头看了一眼,枇杷到是新鲜,只不过那个黄里透青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嘴里泛酸,这种货色要是能甜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也无怪乎他叫的那么欢也没几个人买。
总管看我买了一大篓眉毛跳了跳:“孝敬王妃的吧。”
“您也好这一口儿?要不您来几个尝尝。”
“去去!吃你俩枇杷得酸掉我好几颗牙。”
我闷头笑:“要不说呢,那个贩子说的也没错,留神您的牙。”
总管无奈的笑了一下:“你跟着邓春秋到学的越来越贫嘴了。以前还有点规矩,现在胆子也大起来了,嗯?”
把枇杷递给跟着的人,亲切的挽起总管的胳膊:“我这是找个理由去王妃那一趟呢。王妃向来不怎么管王爷这边的事,前几天突然叫茯苓拿了几幅紫苏的画过去,我怕中间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出了纰漏。您知道,王爷这阵子都没怎么去王妃那过夜。”
总管低头想了想:“最近王爷的事多……他跟紫苏几天一回?”
“四五天吧。”
“那就无所谓了,”总管拍拍我的肩膀,“回头王妃问你的话该什么就说什么,没必要藏着掖着的。这个时候王妃心里也有数。”
过了一会总管又补上一句:“王妃毕竟还年轻,你回头找个机会跟王爷提几句。”
“别别,总管,您老笑话我毛儿都没长全呢,现在到好意思这种事叫我跟王爷说?”
总管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给你贼的,这么点事儿也躲?”
“不是不是,换个别的大点的事也好说。只不过我提醒王爷多‘慰问’一下王妃要是让紫苏知道了还不扒我一层皮?总管您得心疼我啊~~您看我瘦的,您看我身上这二两肉~~”
王妃还是很满意那些枇杷的。我非常狗腿的剥了一只敬上去。
“邓春秋那儿还习惯吗?”
“刚去的时候不大习惯,现在好了。有真才实学的人脾气多少还是有点怪的,不过邓大人对奴才挺好,还经常赏点心吃。”
王妃咬了口枇杷,面不改色。果然也是个牛人……“听你这话估计没少受洋罪。邓春秋能在大内总管这张椅子上一坐二十年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能跟着他学本事这是母后抬举你呢。”
“是,奴才明白。”
王妃指指一边的桌子,“这张扇面你拿出去给我装上。”
走过去看,正是紫苏的画。画的菊花,两大朵怒放着。我也不懂这些丹青,只觉得画得活灵活现的,挺漂亮。“您是要自己用还是要送人?用什么骨子的?”
王妃微微一笑:“送人的。一会柚子会给你拿骨子出来,外头的东西到不如我自己的好。”
小心收起扇面正想告退,王妃突然吩咐:“王爷打算新纳一位夫人,是户部陈侍郎家的女儿。这个事儿一直搁着,他最近也忙着没空儿过来和我商量一下,你去王爷跟前的时候跟他提一句。”
“新夫人?”邓春秋嘎嘎怪笑着。自从确定了这个老杂毛是皇后的死忠之后,王府里的一些动态我也就放心的跟他八卦了。有时候还能得到点拨,往往受益匪浅。
“礼亲王真是吃锅望盆儿啊,”邓春秋用痒痒挠搔了搔眉毛:“你们王妃是兵部尚书的闺女,王爷跟刑部的厉大人一直交好,现在又要娶户部侍郎的女儿。可惜就是户部尚书袁曦没有闺女,要不我瞧着也逃不出你们王爷的手心儿。”
我拿着蒲扇轻轻给他摇着,竖着耳朵认真听他说。我对这些当朝的官员们最感兴趣,谁和谁好,谁和谁有仇,一开始是当八卦听,后来邓春秋要求我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死记硬背,说是有用。
有一天说起王爷遇刺那件事。我一直好奇这事闹的虎头蛇尾的,当初那么大动静,后来竟然不了了之。
当时邓春秋对我好一顿嘲笑,“三王爷把刺客栽赃六王爷的事儿捅出去这一步走的高,多拖一个下水的查着真凶了也多一个靶子分摊仇恨。再来这个事最后查来查去尾巴甩在九王爷身上了,可我瞧着到不像。九王爷母亲那边势力不行,一直中立着也不惹事,我看是你家王爷拉拢不成就干脆抹他一身骚也拖他下水。这种事即使九王爷知道是个套儿他也得钻,不钻就担上一条谋害兄长的罪名。”
怪不得九王爷突然特别积极的帮着查探这件案子呢,原来是王爷设的连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