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几大摞书,太子爷深深呼吸,丫的不就是翻译一遍嘛,谁不会啊!
在小八好心的提醒下,毓庆宫连月来的灯油开销甚大。康熙听到胤礽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彻夜钻研之后,十分欣慰。大笔一挥,又给毓庆宫提了份例,说是多备些烛火书册,文房四宝一应要最好的。还让各阿哥以太子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除了小八对太子二哥抱以同情的态度,其他如胤祉不屑,胤禛疑惑,小九小十抱着饼子蘸墨汁,皆是把康熙的指示当做耳旁风。可见在太子爷不懈的努力之下,已经把康熙的威信降到了最低。
悲之,叹之!
“呼……”太子爷长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终于全部搞定了。
瞧着一旁翻书检查的纳兰容若,胤礽得意地笑,“如何?爷现今也算是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太子,下个月保和殿讲书用的是四书五经,可不是天文地理。”纳兰容若扬了扬手中的《中庸》,望着得意洋洋的胤礽笑道。
挑了眉,胤礽端起茶碗信口拈来:“人之生于天地,克己守律,而遵大道。不偏不易,慎戒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行了你,在我面前讲得再好也没用。”纳兰容若站起来把桌上散乱的书册叠放在一起,收了满是墨迹的宣纸,“你得说服那些大学士。”
胤礽靠在圈椅里看着纳兰容若把乱七八糟的桌子收拾地整整齐齐,笑道:“当然,我保证不给师傅丢脸。”
纳兰容若摇头只说:“是不给皇上丢脸。”
撇撇嘴,胤礽心道,那些三公九卿翰林学士,谁敢说皇帝最喜爱的儿子不好?
叹口气,胤礽突然有些不自信,撑着脑袋问:“师傅,说实话,你觉得我的学问到底如何?”
“挺好的呀。”纳兰容若在桌前一边看胤礽的字一边笑道。
胤礽站起身,一手拍在纳兰容若手中那沓纸上,盯着纳兰容若的眼睛说:“师傅又敷衍我。”
纳兰容若无奈一笑,“太子灵敏聪慧,学书习文皆是快人一步,又肯下功夫,自然是好上加好。”
胤礽灿若银星的黑亮眼眸映在纳兰容若眼中,让人不愿移眼,怔怔地望着这双清明固执的眸子,纳兰容若忽而有些怕。垂了眸只道:“真没有诓你。”
胤礽还是那样望着纳兰容若,看见他掩下情绪,恢复以往的温润谦和,淡淡的竟然感到莫名的疏离。
“我该回去禀告皇上了,微臣告退。”
他挑出胤礽的一些习作拿在手中,转身走出书房。窗外的阳光很耀眼,直把纳兰容若的身影彻底淹没在晃眼的光线里,让人如何也看不清。
康熙看了胤礽的成果很是高兴,直接跑到毓庆宫和胤礽畅谈一番,对儿子的广博气度极其满意,抱着胤礽直喊乖儿子。
晚上,胤礽躺在软绵绵的小床上,幽怨地瞅着身边一脸享受的康熙,道:“皇阿玛,这是您儿子的床,不是哪个宫的妃子能随便给你睡的。”
康熙哈哈大笑,手臂一伸抱过胤礽搂在怀里,还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有什么关系,保成小时候还不是跟朕睡一个床。”
胤礽捂着屁股撅着嘴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是成熟的男人!不是小屁孩儿。皇阿玛要懂得避嫌。”
康熙一听,居然毫不掩饰眼里的鄙视,瞟了眼胤礽的下面,冷哼一声:“男人?”
胤礽脑门儿青筋直冒,两手揪起康熙的前襟死死攥着,恶狠狠道:“别忘了小爷可是逛过青楼进过窑子的!经验丰富!”
康熙眉毛使劲儿一飞,嗤笑着说:“经验丰富?那条白花花的小裤衩儿?”
胤礽觉得上辈子跟康熙的仇果然不共戴天,起身猛力往康熙身上一扑,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滚压,“你再敢提那件事小爷就废了你!废了你!”
胤礽在康熙面前也只能是“小爷”。康熙一个翻身按住胡乱扑腾的胤礽,在他肥嘟嘟的小屁股上一掐,哈哈大笑道:“不是小屁孩儿就证明给我看啊!”
“啊——还我贞操!爷一定要废了你个渣!”胤礽大爆发,对着康熙一顿拳打脚踢,康熙也跟着瞎胡闹,大手往胤礽身上乱掐,看着儿子红彤彤的脸蛋儿,开心的不得了。
顺子站在门外隐约听着里头的动静,吓得心肝儿乱颤,这这,咱太子爷的“贞操”献给……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万岁爷还笑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瞥眼望了望身边面不改色的李德全,吞下口水告诉自己啥事儿也没有,今夜一如既往地平静。
第三十六章:对付无赖
不知是哪个不道德的规定了一个“十九年闰七”的历法,搞得今年太子爷要装模作样地端正态度去过那个多出来的闰四月。
顺子踮着脚给太子爷整理凉帽,德住蹲着身替太子爷捣拾腰带,亮黄的太子服往身上一穿,红穗绳往辫子尾一系,端的是俊朗清逸翩翩少年。
顺子和德住整理完毕,上上下下仔细看查,确定再无遗漏之后,双双躬身退开一边,道:“爷,您请。”
胤礽微微颔首,一手背后,另一手撩着衣摆,抬起左脚跨出门槛,右脚刚抬一半就被门槛给绊了一下,顺子和德住在后面看的是心肝乱颤,死命克制住上去搀扶的冲动。
胤礽淡定地把脚收回来,站在门口环顾一周,所有人都只能看见脑袋顶,满意一笑,才从容不迫地往保和殿走去。
辉煌宫殿,庄严肃穆,诸王大臣,两跪六叩。胤礽朝康熙跪拜叩头,一应礼仪优雅得体。四书五经一一道来,政略史记侃侃而谈,清朗之音,敛华之目,使满朝文武倾倒膜拜,又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放心大胆拍马屁的机会。尤其是索额图,把康熙夸成是天底下最会教儿子的父亲,接着撇开太子,直接夸康熙学识渊博,学富五车,通古博今,博闻强识……
纳兰明珠不屑地瞟了眼身边吹得天花乱坠的索额图,词汇量大有屁用,马屁要拍到点子上,上前一步竟说康熙比之孔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索额图听得脸色发紫。
臣子们马屁拍得越发欢畅,康熙听得直飞上了天,头脑一热又给太子加了两个太傅。胤礽站在下面冷汗涔涔,这会儿是真被管起来了。
礼毕之后,胤礽拔腿就跑,康熙大掌一拉,把人拉回乾清宫,硬是要跟他讨论学问,吃饭的时候还要继续讲,晚上更是秉烛夜谈。直到胤礽给李德全使了半天眼神,李德全才搭着拂尘过来,劝康熙就寝。
理所当然,胤礽又宿在乾清宫。第二天早上死活不肯起,赖在床上用明黄锦被从头包到脚,任康熙怎么喊都不出来。
“我还要睡!昨儿个晚上累死了,腰酸背疼,才不要起来!”鼓成一座小山的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
纳兰容若好笑地望着小屁股扭来扭去的胤礽,道:“太子,太阳晒屁股了!”
胤礽忽的掀开被子,瞪着纳兰容若瞧了半晌,往屏风外一瞅,空空荡荡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皇阿玛呢?”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你胡闹。”纳兰容若拿了浅黄色外袍抖开,“还不起来!”
胤礽一个翻身把被子压在身下,斜了眼瞧着纳兰容若,邪笑道:“我就不起来,师傅能把孤怎样?”
纳兰容若终于知道这个无赖为何只怕康熙不怕自己。他叹息一声,走到床边,伸手抓起胤礽的手腕往外扯,企图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胤礽偏偏不让他得逞,软趴趴地只靠重力往下坠。纳兰容若把人扯出一半露在床外,朝胤礽温雅一笑,突然放手。
可怜的太子爷被美色眯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上半身摔向地面,腰硌在床沿,两条腿还拖着被子摊在龙床上。
尤其是胤礽身上穿着康熙宽大的明黄睡衣,恰成金龙入水之势。
胤礽抬起脑袋呆滞地仰望着微笑的纳兰容若,脑中出现五个大字:天使的诱惑。
纳兰容若瞧着他露在外面的小细腰笑道:“你看师傅敢不敢把你怎样。”
腰间凉飕飕一颤,胤礽连忙带着两条腿往地上一滚,翻身站起来,笑道:“刚才要是让人看见,师傅的名誉可就毁了。残害太子,是要坐罪的!”
纳兰容若一拍他的屁股,没好气道:“你小子,还不去穿衣服。”
胤礽蹦到镜子前干脆伸开两手,从镜子里望着纳兰容若笑道:“纳兰侍卫,服侍孤更衣。”
纳兰容若莫名一愣,突然笑了,竟是走上前乖乖给胤礽解衣带。
胤礽看着身后低眉垂目的纳兰容若,他的眉并不柔和,反而带些硬气,斜斜飞扬。淡色的唇微微弯起,是舒怀的笑。他轻柔地替胤礽解开衣带,将明黄的丝衣褪下,微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两人瞬间顿住。
纳兰容若看着手指底下细嫩的皮肤,白润如玉,像是柔软细腻的绵连纸。他想象着手握墨笔在匀密的纸上写下缠绵的诗句,璞玉凝香,倾醉牡丹……似有微风低喃着滑过心头。
胤礽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仰头望着纳兰容若痴愣的表情,闭了眼轻轻覆上他的唇。
手中丝衣滑下,落地声轻碎。
这声音很小,却足够惊醒迷梦。纳兰容若退后一步,从架子上取了胤礽的小号里衣给他披上,转身出了内室。
胤礽望着眼前虚无缥缈的空气,唇上残存的那丝清润,也随着他淡然的身影飘散而去。
弯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搭到屏风上,径自穿好一身宝蓝常服,胤礽走出房门,去向康熙请安。
到御书房的时候,门口依旧站着纳兰容若。胤礽想了想,似乎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那个位置,朝自己笑,然后说是纳兰性德,那个时候,只是单纯地想救他,不想让他死。什么时候起,这个单纯的愿望就变了呢。
低头走进书房,看见康熙正站在挂了大清地图的那面墙前边,负手看着自己的国土。
胤礽发现他很喜欢看地图,有时候是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更多时候是这样站着纵观大局。身为帝王,这个国家的主宰,看着这片广大疆域,一定是无比自豪的吧。
以前总想着,将来有一天坐上那个位子,掌握整个天下,能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真正成为他的骄傲,而不是因为背会了一篇文章被他称赞。谁想,也是这般单纯的愿望,竟是被这个人一团墨泼过来,染污了半生。
胤礽压下情绪,低低喊了声:“皇阿玛。”
康熙转过身,看见胤礽乖巧地站在下面,笑道:“肯起来了?”
胤礽含蓄地点点头,说:“皇阿玛是在想雅克萨的战事?”
康熙却是摇头,自信道:“年初他们趁虚而入重据雅克萨,当你皇阿玛是好惹的?早晚给他打回去!”
“皇阿玛威武。”胤礽亲自给康熙沏了茶,端到他手中。
其实康熙很喜欢看胤礽献殷勤,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特好笑。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康熙笑道:“你看着,下个月朕就让雅布素和郎坦兵分两路,胤褆带着火器营做后援,非逼得俄国人投降不可。”
胤礽边听边点头,笑眯眯地给康熙捶肩膀。李德全端了个盘子走进来,胤礽瞅着那盘子上还盖了块红布,问道:“这是什么?”
李德全笑道:“禀太子,这是十三行进献的一个洋玩意儿,说是叫怀表。”
胤礽揭开红布,里面躺着一块金黄的怀表,表盖上是一圈精致的特殊花纹。打开来,三根长短不一的细针滴答滴答走着。康熙见了笑道:“这玩意儿以前你叔公也呈过,是用来计时的。”
胤礽点点头,把怀表放回盘子里。康熙突然觉得奇怪,“怎么,不感兴趣?”
“嗯。”胤礽淡淡哼了声。
康熙瞧着胤礽确实没什么兴致,挥手让李德全下去,拉过胤礽,道:“你这是又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胤礽摇头,望着地面没说话。
康熙更是奇怪,搬起胤礽的脑袋,看进他眼里,问:“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朕看着心疼。有什么不能跟阿玛说的呢?”
胤礽瞧了康熙半晌,叹口气只道:“儿臣,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皇阿玛不必担心。”
康熙怎能不担心,向来生龙活虎的儿子如今这般闷闷不乐,自己还不知道原因,心里更是不舒服。
可看胤礽真的是不想说,干脆也不逼他,想了想便道:“男孩子到了年龄,总有些说不出口的话,朕能理解。但是要尽快恢复过来,莫要让琐事误了学业。”
胤礽奇怪地望着康熙,莫名其妙地点了头,虽然不知道康熙在说什么,但他总之是不会问了。
第三十七章:飞雪尽明
直到小十三出生,胤礽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摇着十三包子的小摇篮,胤礽眼睛呆呆的不知在看哪里。
胤祉坐在桌前看着小九小十为了一块桂花糕大打出手,颇为怀念曾经和胤礽抢食的小日子,再瞧胤礽完全不在状态,看看盘子里花样精致的糕点,竟突然没了食欲。
“二哥!”胤祉实在看不过去,出声喊道。
胤礽有气无力地哼出声:“嗯?”
胤祉站起来一把扑向背对石桌坐着的胤礽,把他压得往前一躬。干脆就趴在胤礽背上,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摇篮里粉嘟嘟的小十三。
“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我二哥。”胤祉下巴搁在胤礽肩上,嘟着嘴道。
胤礽任小三儿趴在自己背上,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胤祉斜眼瞧着胤礽淡淡的忧郁的脸色,道:“二哥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兄弟说啊,也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小五和小八坐在一边附和地点着头。
胤礽转过头来看见胤祉脸上关心的神色,剑眉斜飞,长睫微弯,少年俊朗的眉目显露出来,暗叹这孩子也长大了,知道关心自己了。叹息一声,望着他苦笑道:“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胤祉见胤礽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凤眸清明,透亮的眼瞳里映出自己清晰的轮廓,然后既无奈又深情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愣了一瞬,突然灿烂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胤礽仿佛没有听到胤祉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自言自语着说:“可他好像不爱我。”
说罢径自站起身,恍惚着下了亭子。
胤祉笑容僵在嘴角,摇篮里的小十三咬着手指望向他傻巴拉几的脸呵呵直笑。
小九小十打完一场架,回头看见胤礽走在回廊尽头的身影,小九疑惑道:“二哥怎么走了?”
“不知道。”小十摇着头回答。
“三哥怎么了?”小九又问。
“不知道。”小十答。
然后两个人一齐望向手中拿了本书的胤禛。胤禛从书中抬起头来,对一众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包子面无表情地道:“自作多情了。”
胤祉听见胤禛淡定的回答,咬牙回头一看,除了胤禛复又低头看书以外,所有包子居然瞪着八只眼睛同情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胤祉万分熟悉,曾经在某个无良太子的脸上经常看到!那是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
胤禛抬起头来,见到胤祉望着闹腾的小九小十神游天外,他知道胤祉在想过去的事情。自己也一样,每当看到胤礽沉默地发呆,或是莫名地暴躁起来,就会不自觉想起小时候,他对着人没心没肺的笑,指着人家鼻子尽情奚落,好像天底下所有东西都不放在眼里,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