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做过什么,不方便接受这样的恩惠。”
高君苦笑一下:“这是衍哥最后的心愿,有一次你给他打电话,那时候他正在交易,也处于被警方追
踪的阶段,你的电话,他本来不该接的。响第一次的时候,我没让衍哥接,你又打了第二次,我按着
他不让接,可他仍然接了过来。他为了你,可以不要命。所以,你应该把这些东西收下。”
我并不做声,我缺钱,但这东西都不干净,我拿不起。
高君见我这样固执,他将文件袋扔在沙发上,语气仍然很和气:“这些钱确实不干净,我走后你可以
随便处置这些东西,但请我再多说一句,衍哥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对你无论如何都是真诚的,所
以,请你不要当面拒绝我。”
我抬头看高君,他比我小不了几岁,然而阴暗的生活背景,已经改变了他的容貌,使他看起来成熟而
冷厉,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的冰冷无情。我跟他接触的那几次,他也向来冷冰冰且寡言少语,想必
是个不愿与他人多交流,且性格有些残暴的人。
我的拒绝想必已让他非常不满,但他仍然能保持和颜悦色同我说话,说明他对陈衍的感情深厚,为了
他的心愿,他愿意放下自己的自尊和脾气。
我将沙发上的文件袋,拿到手上,“帮我谢谢他吧。”
“衍哥上路前大概会申请见你一面,希望你能同意。”他说完了自己该说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拉
了拉棒球帽,又匆匆的走了。
高君走后,我将文件打开,除了目前我正借住的一套房子外,还有跟李明淮住处同一小区的一套一百
三十平方米的商品房,以及本市繁华地带的门面房两间。
而十几分钟前我还是个穷光蛋。
我将陈衍给我的东西全部收好放起来,也没有告诉严薇——这些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如高君所说,陈衍临刑前要求见我一面。
经过一切手续和程序后,我终于见到了陈衍,他刚刚吃完了最后一顿饭,正在小酌二锅头。
这酒,过去是拿来做饭陈衍都嫌不上档次。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什么,我来,只是听他对我说什么。
然而他只是对着我自顾自的喝酒,酒全下了肚,他抬起剃成青皮的头对我笑了:“你这个小王八蛋。
”
我对陈衍的最后印象,也就是这样了。
他看起来非常淡然,虽然剃了光头,也仍不能遮掩他有一副好相貌的事实。
他笑着骂我“你这个小王八”的时候,有那么一时的恍惚,让我觉得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他
还是个小混混,而我是个叛逆期的孩子,他那时候大概不曾想到自己会有作为老大被判死刑的一天,
我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同李明淮产生真正的交集后再默然分开。
4.10 倒数第一面
陈衍的死,对我产生的触动很大。
如果最开始,生活给了他选择,他必然不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人的一生,是这样的短,又是这样的长。
短到不能尽情享乐,长到痛苦总没有尽头。
如果生活再给我一起选择,我想,我大概不会结婚。
然而既然我已做出了选择,就绝对不能反悔。
所以说,因为注定不能得到,就不要再去抗拒本能的连视听都抹去。
陈衍买了一套跟李明淮一个小区的房子给我,我想他是十分有用意的。
天气暖和以后,我和严薇搬进了和李明淮一个小区的那套房子。
搬进去之前我去看过,里面已经装修完毕,连必用的电器和家具都已配备。
严薇对我们突然上升的生活质量没有过多的疑问,她对于钱并不是太有概念,也并不会因为突然变得
富裕而改变自己的价值观。
她是个好女人。
而我不想去考虑陈衍对我到底有多么用心,无论他给予了我多少物质上的恩惠,即使时光倒回,我也
不可能选择他。
搬进这套房子,是因为我不再压抑自己的幻想和想念。
我很多次强迫自己去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想念他,也不再做复合的白日梦。
然而自己骗自己,都是白费力气。
于是我放任自己幻想同李明淮重新在一起,他原谅我,我们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幻想无罪,因为它
也只是幻想而已,永远不可能成为真实的。
搬进新住处后,严薇上班比过去方便的多,我又换了一份工作,倒班,上一天休一天,照样是小公司
的闲杂人等,没有什么前途的工作而已。每日正常的作息和上下班,也并没有与李明淮碰见过。
有时候想来也很是不公平,我经历了渴望,幸福,痛苦,麻木这样的感情,并为此受累数年,我决定
离开的时候,李明淮却是如此平静的目视,连挽留的眼神的都不曾有。
大概就是我欠他的。
日子这样一日一日的过,我的三十岁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我给严薇说了,不想过三十岁生日。
她笑话我像个小孩,不愿长大。
最后她执意要给我过生日,早上我送她去上班,一路上她计划着晚上做什么菜,说是三十岁很重要,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纪念一下。
这天我休息,到超市买了严薇需要的菜,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拎着塑料袋就要进入电梯的时候,有
人叫我:“哥哥?”
我扭头,看见李小满远远站着,睁着大眼睛看我。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
李小满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她已经长的很高了,到我的胸口的位置,撞得我
胸口生疼,我退后两步,却条件反射的抚上了她的头发,“小满?”
“哥哥,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爸爸说你去外地工作了,你为什么都不给我们打电话,过节也不回来
看我们?”
又是一个四年过去,李小满不再是当年的稚童,简单的三言两语是无法哄骗她的,我低头看她,找不
到任何言辞可以将她敷衍。也只有搂着她,僵持在那里。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小满抬头对我说:“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忙迅速的编织谎言:“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你是过来办事情么?”
“嗯,过几天我还得走。”
“那你今天回家吃饭吧,好不好。”
我正要拒绝,李明淮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叫道:“小满。”
小满扭头过去,看见自己老爸,忙说道:“爸爸,哥哥回来了,晚上让他回来吃饭吧。”
李明淮说道:“当然可以,大现在你得去上学。”
小满不放开我,还拉着我的衣袖:“哥哥,你跟爸爸一起送我上学吧,我很久都没见你,真想你。”
我开了口,正要找个理由拒绝,李明淮抬眼冷淡的看我一眼,说道:“一起来吧,小满很想你。”
我跟着他们上了车,李小满坐到我腿上来,自顾自的喋喋不休的抒发自己的想念。李明淮则专心开车
,并不插话。
等将小满送到学校,李明淮将车开上立交桥,直往郊区走。
我知道他是想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他有话要说。
或者说,他有事情要问我。
我虽然从来不曾了解他,却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果然将车开到郊区,车停在路边后,他按下车窗,递烟盒给我:“抽烟么?”
我摇摇头,他忽然笑了一下,自顾自的点了支烟。
我印象里,李明淮并不是经常抽烟的人,但身上总备着烟,大部分是用来让别人。
外面太阳正好,天气还有些冷的意味,但对这那种温暖的阳光,那种寒冷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他的睫毛密长,还有些翘,被太阳一照,是一张漂亮的侧面剪影。我喜欢他这剪影——可以说,我喜
欢他的一切,即使是他的冷淡。
“一年前……为了挽回苏楠,清汕闹过一次自杀。我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他给我说了很多事情。有
他和苏楠的事情,还有你和苏楠的事情。”
“我和苏楠没有什么事情。”
“……是么……”
“我跟他只上过一次床,其它的再没有什么。”
“你那样做是不对的。”
我冷笑:“为什么是我不对,难道苏楠就对了么?为什么要将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
“你们都有错,但我不能评判他的对错……”
“那么我的对错你就有资格评判么?”我尖锐的反驳:“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觉得苏楠做错
了,那种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不能去否认。如果劳清汕对苏楠的吸引力能再多一点,我想这
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真正错的是清汕么?”
我笑出声音来:“你还没听明白么,李明淮,谁都没有错,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去评判对错呢?”
“张矾,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你虽然有些愤世嫉俗,但不会做这么不负
责任的事情。”
“是呀,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话题越来越危险,我不想继续谈论下去,否则我会问出些令人难堪的问题,而他的回答大概会让
我更觉得无地自容。
李明淮叹了口气,他用一种十分无奈的口吻对我说:“张矾,你这样,我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
“我对你想要说的并不感兴趣,”我冷笑,然而眼眶却觉得酸胀起来,我竭力抑制住自己的鼻酸:“
你说的话,不是我想听过的那种。”
“……”
“你交了男朋友,而我也已经结婚了。”
他非常意外,那表情堪称震惊了:“你结婚了?”
4.11 这大概是最好的
“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我结婚也快要一年了。但是如果我能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结婚。”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眼泪掉下来——几年前,我在电话里乞求他一样,我想,无论如何,人只要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一切不可能的事情,终究会变得可能。
但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事故发生,即使他能被我所改变,我也已经没有这样的勇气。
放弃一切,只为换的他的青睐,到底是否值得呢?
“李明淮,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意识到,我到底有多么喜欢你。可是你呢,即使变得能接受男人,你也
不愿意接受我,甚至连机会也不愿给我。”
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我用左手捂着脸,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我说:“我们往回走吧,我答应
严薇晚上回去吃饭。”
他发动车子,往回走。
我以为这么些年已过,面对他时我已能镇定自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见到他,我就软弱的想哭。
至于哭的理由和初衷是什么,已不可考。
也或许是委屈,也或许是伤心。
但哪一种感情,都不能换的回头路。
我只能往前走,向前看,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直到人生的终点。
车子缓缓开回车库,我跟他住在不同的楼,需要乘坐的自然也是不同的直达电梯,我在车里捂着脸,
等他轻声说:“到了。”的时候,我擦了擦脸,伸手去开车门。
他在这个时候按住了我满是泪液的左手,我看了他一眼,想将他的手甩开,但他是那样的用力,用力
到我的手骨都在痛。
我将头扭到车窗的方向,我不想看他。
他在这个时候开腔了,仍旧是那种冷淡而平静的声音,但是那声音里有些颤抖——那是他竭力抑制自
己情感的表现。
他说:“张矾,那些事情是存在的,谁也不能否认。”
“……”
“我不能否认我爱你。所以,我也不能否认,我不能爱你。”
我扭头看向他,巨大的哀痛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只有麻木,还有不再酸痛的鼻尖和眼眶。
他松开我的手,来摸我的头发:“张矾,找个能爱的人去吧,我不是给不起,而是不能给。”
“……”
“就这么算了吧,好不好?就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好吗?”
“……”
“你就听我一回话,行不行?”
他的手慢慢从发丝中脱离出来,我伸手抓住他的手,想留住这最后一点点余温,我抬头看他,笑了,
眼泪最终还是又掉了向来,我只发出了一个气音:“嗯。”
他笑着说,“那么,再见了。”
我们都下了车,他锁好车子,不再回头的跨进了电梯。
我看着他离开,这一次,我终于不能再紧追不舍,也不能再不顾脸面的哀求。
李明淮已说的足够透彻,再没有一丁点的意外可以发生。
爱是已冷如死灰,不,比死灰还冷。
——
我没有和严薇离婚。
而是带着严薇很快搬离了这个城市。
请不要责怪我的懦弱。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需要逃避和离开,才能重新面对以后的人生。
但我最终还是带走了李明淮和小满的合照留作纪念。
这张相片,最终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摆在家里,被我夹在书里,放在床头柜的小书架上了。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将那本书看几页,将相片用来当作书签,打开和关上书的时候,共可以看上
两眼。
严薇一直说小满长的可爱,以后希望有个像小满那样可爱的女儿。
我抚一下她的头发,“睡觉了,亲爱的。”
伸手关灯的时候,我瞟一眼那本书。
我爱你,但永远也不能再见你了。
晚安吧,李明淮。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正文完——
番外:遗忘
选择
爱情啊,就像是冷太阳
存在着莫名的模样
——《冷太阳》张信哲
人到一定年龄的时候,总会觉得老境萧条,无人关爱,内心孤独而彷徨,格外需要别人的关心。
李明淮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要先从李明淮的女儿说起
李明淮独有李小满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却不怎么让他省心。在上大学的时候,爱上了和李明淮同岁
的已婚中年人,肆无忌惮的搅乱了别人的家庭,终于得手后,又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稀罕了。
这件事情弄得李明淮大为头痛,但也拿李小满没有什么办法。
李小满不听管教,也是有原因的。
李小满是李明淮死去的妻子蓝彩洋所生,本应视若掌上明珠的,但因李明淮工作太忙,且蓝彩洋太过
重男轻女,李小满并没有享受过太多的亲情之爱。不过李小满也不算是境遇悲惨,在她的记忆里,有
一名小哥哥,对她是极好的,尽管刚开始小哥哥对她很冷淡,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什么要求,且在
蓝彩洋去世后,小哥哥可以说是当上了半个母亲。
李小满对小哥哥的感情非常深厚,稍懂一点事的时候,她就想着要当小哥哥的新娘的——当然,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