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经年 下+番外——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只是童言稚语，当作笑话来听就好。

在李小满的内心深处，可以说是非常的“爱”小哥哥的，这种爱涵盖了晚辈对长辈的爱，以及那么一

点点男女之间才可说的爱情。

她也一直以为，小哥哥会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即使她小心看见小哥哥跟爸爸接吻时会很生气，但如

果这样小哥哥能一直留下来，那么她也愿意。

小哥哥的消失，可以说是很突然的。

李小满问过父亲，为什么哥哥不在了。

父亲总是回答：“哥哥去外地工作了，他很忙，没有时间回来。”

“那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父亲沉默了，就在她以为父亲没有听见自己的提问时，父亲摸着她的头发，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轻

声的说：“不知道，可能要等很久吧。”

小满不知道很久是多久，但她愿意相信，小哥哥总有一天能回来。

她就这么一直盼望着盼望着，直到最后，父亲对她说：“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灰败，像是病了一场，实际上，父亲在不久之后确实大病一场，养了小半

年才有好转。

从那以后，小哥哥对父亲来说就是个禁忌。

——

李小满稍微长大一点，就已经知道当年的小哥哥其实是父亲的男朋友，就像是父亲在小哥哥之后交的

男朋友和父亲的关系一样。

因为喜欢小哥哥的关系，李小满并不觉得同性之间难以接受，但无论如何，尽管她很给父亲面子的非

常尊敬父亲的男朋友，内心深处，她还是只希望小哥哥是父亲的男朋友的。

可父亲从那天以后，就不再提小哥哥。

李小满的愿望是，长大以后，到小哥哥工作的那个城市上学，既然小哥哥不能回来，那么就换她去找

小哥哥，她要告诉他，李小满很想念他。

可是，就连父亲也不知道小哥哥去了哪里。

父亲房间的衣柜深处，有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小哥哥离开时没带走的东西——穿过的拖鞋一双，用

过的圆珠笔一支，还有小哥哥没有带走父亲送的衣服和配饰。

李小满不明白，父亲与其留着这些东西睹物思人，为什么不去找小哥哥呢？

她当然想不明白，而李明淮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与张矾之间都横亘了些什么样的东西。

李小满一点一点的长大，对于李明淮不能留住张矾的责怪，以及李明淮事务忙碌而经常忽略她的伤害

，使她逐渐的独立起来，慢慢的她不再听从李明淮的管教，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在搅乱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家庭和生活，为李明淮又增添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后，李小满终于在找到

了一件正经事来做，她开始考虑寻找张矾的事情来。

她先是找到了劳清汕，后又找到了林强，前者早已和张矾绝交，而后者虽是张矾的好友，对张矾的去

向却完全不知情。

李小满终日里因为寻找张矾而闹的家里鸡飞狗跳。

李明淮因此烦心了很久，他并不能理解，对于一个已经失踪了很多年的人来说，怎么就能有人这样锲

而不舍的记住他呢？

说实话，如果不是还留有相片，他都已经快要忘记张矾的样貌了。

也因为李小满的执着，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又开始翻搅了。

李明淮这个人，虽然行事冷淡，与人疏离，但有一点却是非常好的。

他从来不自欺欺人。

他很清楚的明白，即使回忆起了过去的种种，他还是爱张矾的。

在他失忆的那段日子里，张矾并没有给他任何暧昧的暗示，只是安分守己的照顾着他，用一种让他不

能理解的卑微态度。

他是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张矾总是那么卑微而小心，到了让人觉得伤痛的地步——当然，当逐渐找

回自己的记忆，他也终于弄明白了一切。

李明淮并不认为车祸是张矾的责任，他大概能猜到蓝彩洋临死前都听到张矾说了些什么。但这一切都

不能算是张矾的责任。

不过，有的时候，即使彼此相爱，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

张矾离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张口挽留的，但这种错误的想法，也只是那么一闪念，最终

被理智盖过去。

他深知自己不能这样做，于是就不这样做了。

同样不可否认，张矾离开后，他的生活过的一团糟糕——张矾将生活上的一切打理的太过井井有条，

他离开后，生活乱了秩序，他甚至都不知道送李小满去上学的时间，冬天和夏天是不一样的。

可并不是失去一个人，世界就会乱了秩序，生活依旧要过下去，他也总有一天会习惯于张矾不在的状

况。

后来他又交了男朋友。

倒并不是他只能去爱男人。

那个男人其实也并不是有多么好，只是看上他的金钱了，总是讨好着他并讨好着李小满。

他不喜欢那个人的讨好和阿谀奉承，但他觉得那人身上的卑微，跟张矾实在是太像了。

这种做法其实很可笑，但他愿意在这种可笑的行径里，留住那么一点点张矾的影子在，即使那影子是

假的，自己臆想的也没关系。

他不能去爱张矾，也不愿意去表露自己的痛苦，唯一的寄托就只有李小满。

但李小满对他并不亲，只将他当作长辈，并没有过的父子亲情在，于是最后，他也只能用工作来转移

自己的注意力了。

他并没有把和张矾分开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好友劳清汕——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惧怕劳清汕的劝导

。

直到半年后，不知情的劳清汕吵嚷着聚会吃饭，他本该就这个机会告诉劳清汕自己已同张矾分开，在

一张桌上吃饭不大合适。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直到晚上一起吃饭，张矾一副无事人的样子，他默默坐在饭桌的另一头，看

着张矾插科打诨。他已然从张矾那嬉笑怒骂的皮相里看出他的悲哀，但他也只能看着，不能解决任何

事情。

他们都只有这样，束手无策，只等时间将一切都慢慢冲淡。

再后来，他就失去了张矾的消息，而只与男朋友平淡的相处，在有些场合，则需要张立莮来帮他遮掩

一下。

他与张立莮已成为好友，愿意当他长期的假女友，但对于张矾的事情，她并不做任何评价。

大概是因为张矾和她曾是情敌的缘故吧。

女人果然是很记仇的物种，他想。

再后来，张矾曾打电话来，声泪俱下的乞求他“给一个机会”，可他只能用沉默，和含混而冷漠的言

辞将一切敷衍过去。

他有的时候也会迷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如果撇开了这样或那样的事故，他是否会选择继续和张矾走下去呢？

他没有再细想下去，因为一切都不容他做重新的选择了。

再再后来，他就真的与张矾说了再见，以往他以沉默来逃避张矾，然而那一次，他说了实话。

李明淮告诉张矾，他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这是真话。

然而真话往往也是最伤人的。

“不爱”可以变成爱，然而“不能”就复杂的太多了。

最后他就真的失去了张矾，他不知道张矾去了哪里，也不能去问。

就这么一日挨着一日的过，和男朋友分手了就再找新的，从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寻找张矾的影子——

无论是相貌上的还是气质上的。

到了最后，也变成了习惯，形成了条件反射。

当他已经逐渐淡忘了真正失去张矾的痛苦时，却本能的要去寻找与之稍有相像的人，那是一种习惯，

即使忘掉了初衷，也仍旧难以改变。

最后，他年龄也逐渐大了，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特立独行，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可他也

乐于去解决这些麻烦——如果不这样，那么对于李小满来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

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需要有些存在感的。

——

李小满的寻找，完全扰乱了李明淮。

要找到张矾，其实非常简单，他只需要给张矾的父母打个电话即可，完全不需要大费周章。然而这么

多年过去，他已早早扼杀了自己的这种渴望，却在李小满四处碰壁的时候，那渴望的遗骸，竟然有了

重获新生的迹象。

就在他与自己的本能做抗争时，李小满终于找到了张矾。

李小满告诉他，张矾在三年前同妻子离婚，如今孩子六岁了，判给张矾。张矾一人的生活很好，他很

富裕，也仍然很年轻，似乎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李明淮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四十九岁了，小他十一岁的张矾也即将迈入四十大关。

他忽然有些好奇，张矾是不是真如李小满所说，如同他离开时一样年轻英俊。

就在李明淮这样想的时候，李小满说：“你知道吗，爸爸，有个男人在很热情的追哥哥……”

李小满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李明淮已经听不清了。

他想，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为什么要去听女儿诉说别人的儿女情长呢？

那都是跟他无关的事情。

听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再后来，李小满频繁的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不断的带来张矾的消息，她甚至计划安排李明淮去看看张

矾。

李明淮并没有立刻否决女儿的提议：“为什么是爸爸过去呢？”

李小满撅撅嘴巴：“难道让哥哥过来么？我看哥哥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李明淮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女儿对于他和张矾的往事都了解了多少，但有一点他知道了：张矾果然是

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如果自己不主动，就不可能见到张矾。

李明淮自然是没有去见张矾的。

时间已过去这么多年，说爱情什么的，已经有些可笑了，遗留在心里的最多也只有牵挂了。很多东西

被慢慢的磨灭，就如同人的身体，在走向衰老的路上，将变得荡然无存。

时间就这样不快不慢的走过，李小满在三十岁的时候终于结婚了，女婿算的上青年才俊，性格朴实无

华，是李明淮欣赏的那类年轻人，李小满嫁了人，他也就放了心。

李明淮六十五岁的时候，当了姥爷，他在影楼，抱着外孙，同女儿女婿一同照了张全家福，相片洗出

来后收在相簿里，李小满还不够似的说，“我看少了个人，应该把哥哥也算上。”

作为老人的李明淮，对于女儿的冷嘲热讽，已经麻木不仁了。

他看着相片上自己那张已经长出老年斑的脸，忽然想到：不知道张矾如今是什么样子。”

时间就这样慢慢又过了十年，李明淮七十五岁，长居外地的李小满无暇照顾，他又不愿搬去同李小满

一起住，于是他住进了高级疗养院，那里的看护无微不至，他的晚年生活可堪称舒适。

他的眼睛已花了，耳朵也不怎么好使了，每天下午两点会在花园里晒晒太阳，他虽然老了，可依稀能

看出英俊的模样，脾气又好，还能说两句风趣话，护工们都很喜欢他。

李明淮在养老院里住了八年，八十三那年，终于抵抗不过自然规律，晒完太阳后，已是下午三点钟，

他按照平时的习惯去睡午觉。

这一觉睡下去，他就没再醒来。

李明淮的遗物很简单，桌旁一个纸箱子，稍有些破烂，里面是些昂贵的年轻男子的衣物和配饰，在那

个时代，应该算是非常新潮而漂亮的。

李小满接收了父亲的遗物，好好的摆放在了父亲生前房间的衣柜里，以后也会永远的放在那里。

当然，李明淮不知道，在那个城市的一家养老院，张矾也是一觉睡去，再没醒来。处理他后世的是尚

还硬朗的男友，以及十分孝顺的儿子。

李明淮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当然，人也没必要知道所有的事情。

留一点想象的时间最好。

李明淮在养老院里居住的那间房子朝阳，床铺挨着窗户，下午的阳光可以直接洒在被褥上，能让午觉

睡得非常舒适。

弥留之际，他觉得这一天的太阳格外温暖而祥和。将四肢都温暖的彻底。

入睡前的朦胧中，他想，一直以来，自己其实依然很想念张矾。

那么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重新作出选择。

因为他他不信“来世”之说。

所以这一辈子过了，将永远不会再相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