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扬州——饮江风

作者:饮江风  录入:09-17

第二日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店里整装一新,一桌桌酒席都已备好,大红喜字贴了满屋,我身着一身艳红衣袍,伙计们都直夸我是“史上最帅新郎官”,弄的我尴尬不堪。看热闹的人们把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和店里的伙计们在门前迎着客,客人们都穿戴一新,手提贺礼,笑容面满而来。围观的群众中倒有不少年轻女子,不知害羞的盯了我半天了,从我一开始站在门前,她们就渐渐围了过来,弄得我有些难堪,万一家里娘子看到了,会不会生闷气?心里默念着:客人们快些来齐……又迎了不多时,才将客人们迎完。我长吁一口气,和伙计们进屋,陪着岳父挨桌子给客人们敬酒。忙活了老半天,宴席才结束,饿着肚子喝了不少酒,有些难受。玥儿给我煮了一锅粥,我喝了几碗,十分舒服,笑道:“多谢娘子了,还是娘子最懂夫君。”玥儿笑道:“今天别再喝酒了,喝酒伤身。”我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这世上,终于有担心我喝酒伤身的人了。到了晚上,还有一轮晚宴,无论别人怎么劝酒,我都微笑拒绝,摆手道:“娘子不让再喝了,各位还是请自便吧!”“哎呦,这还没拜堂呢,就先这么怕老婆了!”客人取笑道。我笑道:“娘子这是关心我,我怎么能忤逆娘子的用心?”“行了,行了!是个好丈夫!那咱们喝,别为难这位新郎官了……”“谢谢各位体谅了!”我谢道。到了良辰吉时,主婚官便开始主持拜堂。父母大人坐于厅堂正中,我和头披红盖头的玥儿立于父母面前,准备拜天地。“一拜天地——!”我们躬身拜天地。“二拜高堂——!”我们给父母大人跪拜。“夫妻对拜——!”“且慢————!”我心里一阵狂风刮过,竟是,竟是子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来干什么?!梳玥大惊失色,我亦是万分愤怒,转身对他怒目而视。他身后竟然跟着一批御林军!而韩子风亦是满腔怒火的低吼道:“慕清莲!你的大婚之日,怎么能少了我来喝喜酒!”我笑道:“你的大婚之日,不也是少了我去喝喜酒吗?”他突然悲哀道:“我,我逃婚了……”这话犹如一个响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他,他竟然没有成亲!可惜,一切都晚了……我苦笑道:“子风兄,你也是千里迢迢而来,慕某毕竟与你曾经兄弟一场,我给你补上一杯如何?”他满脸愤怒的质问道:“你,你还是要成亲吗?”我冷声道:“子风兄若是来搅亲的话,还是请回吧!我不想让娘子等我太久。玥儿,咱们继续对拜。”我说完便转身对向玥儿。韩子风突然一把扯过了我,从御林军手中接过一瓶装饰精美的琼浆玉液来,怒道:“那咱们还是补上这杯喜酒吧!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呵呵……兄弟一长……”我心里泛过一阵阵酸涩,对不起,子风,我不能辜负玥儿。我说过的,除非我死……子风给我倒了一杯琼浆玉液,敬给我道:“祝慕兄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我心里刀割般的痛,手亦是颤抖不已,血流仿若凝结成冰,眼睛酸胀的厉害,苦涩的泪水只能默默流在心里。接过酒去,我一饮而尽,笑道:“好酒!不愧是宫廷御用的琼浆玉液……噗——噗——”“啊——!啊——!清莲!清莲!你,你怎么会吐血!韩子风!你杀了我夫君,我要杀了你——!”玥儿一下子被御林军拦下了。韩子风亦是满脸震惊,一把扶住了我,口中不住的喃喃道:“怎么会有毒?!怎么会有毒……明明是皇上赏赐的御酒啊,皇上赏给王爷新婚的喜酒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把推开了他,呕着血向着梳玥走去,满屋的人都震惊在原地。我迈开第一步时,感觉五脏六腑化为了岩浆般融化了,迈开第二步时,感觉骨头也已化为了脓水般无力,迈开第三步时,一下子扑倒在梳玥怀里,黑血染上了她的嫁衣,红上加艳。她已经吓的哭不出来,浑身颤抖着抱住我跪在地上。我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一句话:“嫁给……子,子风……让他,对你,负……责……”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了……

第三十二章:佛灯古刹,日出新生

毫无知觉,一片黑暗。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喝了毒酒死了吗,为什么还能有意识?莫非,这里是阴间冥府?难道,我已经成了一丝幽魂?一片混沌的世界,让我有些害怕……“父皇!你为何……为何赐给五弟毒酒?你不是答应过刘子业和李太妃,永远不会杀五弟吗……父皇,你,你这样做,让儿臣好心痛!父皇,你,你真让儿臣生不如死啊……”是刘岚玉的声音!玉哥,玉哥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哼!愚昧!玉儿,他的兄长们犯上作乱,他亦不能保证不会。留着必是祸患!他才能非凡,让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作为君王首先就要学会冷血!玉儿,你太懦弱多情了!”竟是皇上的声音!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皇上也在这儿?“父皇!你,你也太冷血了……五弟他,他绝不会犯上作乱的,他温厚善良,你们都不懂他……”“够了!你这个不孝子!回宣政殿!”“喏——!”又是一帮人离去的声音。“母后!母后……五弟,他,他真的被毒死了吗?”“玉儿,你希望他能怎么样?”竟是当年的王妃的声音!“儿臣希望,五弟,能,能好好活着、幸福快乐……”“我的好儿子,你希望你五弟能怎么样,他就能怎么样。”“什么?!母亲!你的意思是……”“嗯,母亲早已暗中将‘三步倒’换了,换成了一种症状与‘三步倒’相似的假死药。现今,湘王爷躺于棺木中,你父皇已经查探完毕,我们这就赶紧将他偷换出宫。”“太好了!母亲!知儿莫若母,母亲,你可叫儿子怎么感谢你?!”“只要我的玉儿能够过的快乐,便是最好的感谢……”“母亲!呜呜呜……”“好了,玉儿。咱们时间紧迫,我已经暗中找来一个替死的少年,为他喂了‘三步倒’。他自愿的,能够以皇族之礼葬入皇陵,是他修来的福分。你这就派胡叔,将湘王爷运出坤德殿!送到离京城很远的山区去!”“是,儿臣……这就去办……五弟,这是我们兄弟的最后一别了,五弟,好好保重!”听了这么多,我算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多时,便感觉有人将我背了起来,为什么我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又一阵晕眩袭来,黑暗又将我吞噬……

不知在黑暗中迷蒙了多久,感觉一阵阵颠簸,似乎是在马车里。又过了一会儿,车停了,感觉有人来到了我身边,还往我嘴里塞了个药丸。药丸融化后,听觉以外的感觉渐渐恢复过来,身体的触感也更加清晰。我睁开了眼,视野由黑暗渐渐变得亮了起来,慢慢的我看清了,在我眼前的是胡叔。他见我醒了过来,便欣喜道:“王爷,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剩下的路,王爷自己走吧!”我用力支撑起酸麻的身体,由胡叔扶着我下了车,他给了我两千两银票,我谢道:“皇后太子还有胡叔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于心!谢谢你们了!”他叹息道:“都怪皇上猜忌心太重,都是皇上害了王爷啊!”我苦笑道:“比起哥哥们,我的运气好多了!胡叔,你赶紧回去吧……”“我回不去了,办了这事,我就得去隐姓埋名了。”胡叔轻叹道。我心里一酸,愧疚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连累了你们!”“王爷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了!王爷沿着这条山道上山即可,奴才告退了,王爷保重!”说完,胡叔便驾车远去了。我心里一片惘然,我从此以后,将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可再以本名出现在人世间了。我的本名,到底是刘子湘,还是慕清莲呢?今日就要举行葬礼吗,从此天下人都会得知五皇子、慕清莲、墨月公子、湘王爷不在人世了吧?呵呵,我的身份还真多呢!不过,倒是可怜那个替死的少年了,为了勋爵荣耀就情愿不要命了吗?还真是傻呢!沿着这条山路吗?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罢。便沿着身旁的山路上了山。

山间林木郁郁葱葱,越往里走越感寒冷,而我身上仅着单衣,是被沐浴净身后换上的寿衣。我缩了缩脖子,抱紧双臂,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不多时,前方竟然出现一座座深山古刹!怪不得让我上山,其实,这里对我来说,也是最好不过的归宿了罢。这一座座造型古朴、沉寂肃穆的庙宇群,仿佛独立于俗世之外,让人心生宁静、顿感空灵。我敲了敲朱红的大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小沙弥。他见了我,惊异道:“施主来此是要?”“出家。”我笑道。他惊讶的看了我半晌,才嗫喏道:“施主稍等。”不多时,他便返回,请我进去。我便随他进入这座清幽庙宇。院中有青砖铺路,有青石井台,还有茂盛菩提,也有许多忙忙碌碌的和尚们。越往里走,我的心境越清明宁静,这种放开万事、空灵明澈之感算不算是看破红尘?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的一头墨发罢了,别的事还真是了无牵挂了。进入一座佛堂,佛香缭绕,木鱼轻敲,诵经声安抚心神,佛灯焰亮人前路。仿佛找到了归宿,我心里的愁绪疲惫皆一扫而空,此刻的我竟只有一种念头:遁入空门。我给主持跪拜道:“禅师,我要出家。”他微睁眼睛,半眯着眼看向我,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对我问道:“施主可是能了世无常,舍俗趣泥洹,能度三有苦,亦愿度众生吗?”我诚心回道:“我愿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主持闻后几不可闻的轻叹一气,又波澜不惊的说道:“施主的眼神骗不过老衲,那眼睛里露出施主尘念甚重,施主不宜出家。不过,施主若想来此参禅悟道、以解心锁,老衲还是愿意指点迷津的。”我苦求道:“禅师,我求您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不瞒您说,我就是那个‘病死’的湘江王,今日,我的葬礼已经完毕,我现在和死人一个有什么区别?我只有流落至此,望禅师普度我!”他闻后,终于露出怜惜的神色,对我道:“施主是被逼绝路方才来此剃度,而不是诚心想成为佛门中人罢。”我坦白道:“不是!我尘念已了,俗世太烦累,此生,我只想清心寡欲的长伴孤灯。”主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施主,未尝做到四大皆空,无可剃度,给你这些警言,望施主可以明悟。”我苦笑道:“我现今是涸辙之鱼,只想找个安身之地。禅师的道理我懂,可您将我点化一番,还是要赶我走,这不是引东海之水来救咸菜铺里的咸鱼了吗?”主持终于笑逐颜开道:“老衲并未要赶施主走,不过,施主才思敏捷、能言善辩,若是参禅悟道定会能造诣高深。只可惜,施主有才无心……”“多谢禅师收留!我愿意在此当牛做马,带发修行。”我急忙拜道。主持点头笑道:“辩讥,带这位施主去禅房。给他棉被衣物,再留些晚饭给他。”我又急忙拜了几拜,才随一位师兄去了禅房。房舍里宽敞整洁,也是青砖大炕,上面铺有厚厚的蒲草和棉被。比公主府的住屋干净清幽多了!待那人走后,我欣喜的滚到了大炕上,抱起一层厚棉被就想好好睡一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请我到后院吃饭,我便迷迷糊糊的跟着来人走去。一座大厅屋,一张大长桌,一圈小座榻,一碗白米饭,一叠青萝卜。这就是晚饭了,不过,我不嫌弃,我吃过的苦可比这些萝卜条多多了。就这么在这座清幽古刹里安住了下来,每日干些杂活,添柴烧饭,洗衣扫地,又找到了做奴仆的感觉。

半年后,主持突然找我问话,我正在廊檐下读一本佛经,便急忙把书放回,去见主持。“禅师,找我何事?”主持笑道:“年轻人整日被埋没于杂务之中,实是轻才。豫州城里有一批将要去往东洋倭国交流佛学的传道僧人,你的佛学造诣不浅,也去随行罢!”我听闻惊喜万分,哀叹自己果真是有些年少轻狂,耐不住山水寂寞,便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回到禅房,就急忙收拾起行装来。同屋住的师兄弟们皆是万分羡慕的瞧着我收拾行李,这个机会十分难得,我也不明白主持为何偏偏把机会给了我这个带发修行的仆从?激动不已的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便起身踱步至佛堂前,朗朗月光映的厅堂地面宛如一汪水池,树影交错宛如池中的水草青荇。我在此舒心的倚靠着廊柱迷糊了一晚上,次日鸟雀啼鸣,天色泛白,我睁开朦胧睡眼,望着那日出东方的时刻,心里登时变得无比明亮。呼吸着山间清晨时刻的林木清香,望着云朵在清新的天空里飘浮,一线群山在遥远的天际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画面,橘红的太阳给画面染上了万丈金光,美轮美奂,生机盎然。我心里默念道:我要如旭日新升,重获新生全新生活了……我期待着属于我的未来。

第三十三章:海浪之交,寻归江南

天大亮后,我随主持乘马车去了省城大福寺,寺门前已经有许多车马停驻。我们入寺后,已有许多人等候在此,人们看清来人后,无一例外,皆是惊异万分的看着我,又疑惑的看向主持,似乎是奇怪,主持为何带了个俗人来?主持对他们拜过后,方才笑道:“这位是老衲刚收不久的带发修行的弟子,他虽是俗人,但是佛学造诣不浅,带他去传佛布道,必有大益。”众人方才明悟过来,皆对我表示友好欢迎。我们一行队伍便一起乘马车前往吴郡海港码头。奔波了几日,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才抵达了吴郡海港。码头上熙熙攘攘,车来人往,码头下海浪滔滔,海风习习,碧海蓝天,一片清明。已有许多船只起锚出海,我们便匆匆与送行之人告别,传道禅师、主持等出家人还有我、伙夫、船员等人便一起上了那艘早已安排好的大船。扬帆起锚,撑船出海。第一次与茫茫大海如此亲密,心里激动万分又忐忑不已。我站于甲板之上,迎着腥咸的海风,望着那漫无天际的暗海,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抽空,而自身已被化为了一颗泡沫,融入了那滚滚海波之中。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又满怀欣喜的来到了甲板上,又一次看海上日落,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瑰丽壮观。橘红的晚霞在海天相接处晕染开一片绯红,半个没入海里的夕阳似是半轮嫣红的纸伞,斗大浑圆,饱满多姿。彩云遍布天际,似是七仙女织就的七彩之锦。不多时,海上突然风云变幻,红云游移,暗云压天,暗红的海波渐渐被墨色侵染,天亦暗了下去,红日已然没入了海平面。浩瀚无边的墨蓝海面上,一道道波浪层层涌来,拍打在船身上,“哗啦哗啦”作响,泛起雪白的泡沫。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我们这一叶孤舟,无依无靠的随浪起伏。顿觉生命之渺小,天地之浩大。在漫漫人生路上,每个人岂不是犹如这艘海上孤船,在浪打浪中起起伏伏,有时风和日丽,有时雷雨交加,有时暗沉宁静,有时巨浪滔天,在这永无休止的沉浮中,有的人被大浪打下深渊,便从此沉溺在暗无天日的无边苦海之中,而唯有坚韧不拔者方能与海浪作殊死相搏,从滚滚大浪中屹立而出,成为最后的命运主宰。而我,要做那胜利的王者,而不是命运的奴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韩丞相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我会有后福的!“思风,你不睡觉,站这儿干什么?海风怪冷的……”是同屋住的伙计找我,我早已更名为李思风,随母亲姓李,而名字,睹名思人罢了……以思我此生挚爱——韩子风。我便随伙计回屋休息去了。

推书 20234-09-16 :江春入旧年 下——》: .....